2023-09-14《阿伽达与无限阅读》:我爱你,因为不可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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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着于“声画分离”电影创作实践的玛格丽特·杜拉斯,颠覆了传统的电影叙事模式,用实验的方式赋予电影一种小说的意义,无论是形式上还是在主题上,电影都变成了一部电影小说,而对电影的观看也变成了“阅读”——在这部82分钟的电影里,杜拉斯第一次以“阅读”命名这部电影,也将阅读放置在了无限的状态下:电影如何被阅读?阅读如何成为无限之可能?

这次不如从最外层开始分析。在杜拉斯的电影中,画面被看见却只属于故事的一个躯体,在这部电影中,画面还是杜拉斯惯常的长镜头和空镜头。空镜头里是阴暗的房间,是静态的走廊,是可以望出去的窗户,是远处的大海,是大海边的街道,是街道上的路灯,是树木,是花园,是沙滩,是车站,是空的天空。这些场景有时会重复出现,空镜头渲染了环境,但也制造了一种寂寥的感觉,这些也都是在视觉感官的层面上完成很脆弱的叙事,如果不和声音讲述的故事有关,甚至可以将这些出现在画面中的东西看做是物,而单纯的电影画面构成的也是纪录片。

除了空镜头,画面中还出现了人物,如果他们和故事有关,那么在不被故事命名的情况下,他们是饰演布鲁·欧吉尔的布鲁·欧吉尔,是一个连故事外都没有被标注的男演员——他在杜拉斯的《大西洋人》中出现过。布鲁·欧吉尔和他构成了画面中的人物,当他们也不承担讲述的职能,看上去也像是一种物的状态,但是这种物被杜拉斯赋予了“表演”的功能:布鲁·欧吉尔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或者蜷缩在那里,眼睛或睁开或闭着;她有时候走在长长的走廊上,然后走近那面立着的大镜子,对着镜子看见自己;或者走到窗前,透过玻璃和镜头前的门框看外面,但似乎都没有走出过屋子。男人也会走动,也会观察,他还会站在玻璃的外面,或者推开门慢慢走进来。

没有人的空镜头,有人物出现的长镜头,画面总是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空空荡荡,缓慢推进,像什么也不会发生。而从最外层的画面到内在的声音,风格马上发生了改变,杜拉斯和男人的对话变得密集,无论是讲述还是问答,节奏是快速的,信息是庞大的,而这也正是“无限阅读”的第一层含义。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故事本身提供了第二层的“无限阅读”。这是一个关于妹妹和哥哥之间暧昧情愫的故事,相差五岁的他们在童年时就已经有了特殊的情感,而这种情感慢慢演变成了爱。从童年的海边游泳,到阿迦达别墅的生活,从他们之间的关系萌芽,到母亲的去世,从哥哥的结婚到妹妹的离开,再也不会回来的童年,海边的无人旅馆,母亲的弥留之际,别墅里的钢琴声,似乎都成为了一种怀念,最后的离开,是无奈,婚姻和旅行在发生,它们也把“一切都覆盖了”。

导演: 玛格丽特·杜拉斯
编剧: 玛格丽特·杜拉斯
主演: Bulle Ogier / Yann Andréa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语言: 法语
上映日期: 1981
片长: 90 分钟

在纯粹讲述的层面,这个故事也并不复杂。但是挣脱故事的层面,杜拉斯的声音和男声变成了阿迦达和哥哥,却在对话中进入到“无限阅读”的叙事中。无限阅读一定是关于可能性的阅读,而可能性阅读则是必然性阅读的反面,也就是说,这种阅读不是确定的,不是唯一的,而是或然的,是可能的。从童年到现在,故事发生在时间里,时间是确定的,分离是确定的,当然死亡也是确定的,但是在时间之外,在情感意义上则是不确定的,则是有可能的,则是无限阅读的,那么这个无限阅读的关键词就是爱。哥哥和妹妹之间首先是亲情的爱,这是伦理上的、世俗上的,从童年在一起嬉戏游玩,在家里成长,亲情一定是主要的,但是亲情不具有可能性意义,那么这种爱就是暧昧之中的爱。

暧昧的爱夹杂着亲情,但更表现为爱情中的爱,“我爱你,因为它不可能爱。”阿迦达的这句话就是对这种无限阅读的爱的注解,因为不可能而爱,也因为爱而不可能,所以爱就是无限的,就是可能性的存在。当兄妹萌生出不可能的爱,无限阅读是要表达这种爱的意义,所以他们会痛苦,所以他们会挣扎,所以他们会在不得不离开中继续保持联系,这种痛苦、挣扎体现在杜拉斯用声音扮演的阿迦达呼喊中:“爱你,不爱你,还是爱你,不再爱你,不爱你了,为了忘记你来代替你,离开你,失去你……”必须爱你,又必须不爱你,必须离开,又必须不离开,在爱的两个极端中行走,每一个极端都带向了无限阅读的可能。

无限阅读是阿迦达对于爱的命名,或者“阿迦达”本身也是对于无限阅读的命名,他们总是提到对自己的名字,名字不是属于世俗的存在,它是自我命名的一切,它也只属于对方,所以它也被无限阅读。最后阿迦达说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名字,迪奥蒂玛,而这个名字就是古希腊一位先知和哲学家的名字,迪奥蒂玛的想法就是柏拉图式爱概念的起源,所以阿迦达的另一个名字指向了这种爱的属性:灵魂之爱。超越世俗,超越亲情,阿迦达和迪奥蒂玛的命名也是无限阅读的方式。而之所以有这样的爱,他们将之看做是两个想象的人,如镜中看见的自己一样,形成了一种镜像,爱便是镜像人生的一种体现,“就好像在镜子里看到了那个人,我的名字和你一样。”这种相似性更是将两者合一,“他可能会死,如果他被剥夺了她。”当然杜拉斯在这里并非只是表现男女之爱,它更是将爱扩展,它是精神意义的存在,所以世俗的限定在另一个意义上也是对现实的投射,她提到了“殖民地时期的花园”,一种强力的存在制造了死亡,也掩盖了纯粹的生命意义,所以爱是唯一可以用来逃离的武器,回来时为了离开,离开是为了更好地爱,“为你的死而死。”

《阿迦达与无限阅读》电影海报

关于爱的无限阅读涉及了伦理,涉及了现实,涉及了文化,涉及了精神,它们都在可能性意义上阐述了阅读。但是在杜拉斯对阅读的直接命名中,比起其它的电影,她在这里又实践了新的形式:不仅让声画分离,不仅在声音成为叙事的主线,而且在电影阅读中引入了纯粹的文字,画面之外的文字,声音之外的文字。一开始就是文字:“这是一个画室,在无人居住的房间里,有一个沙发,一些扶手椅,一扇窗户让冬日的光线照射进来,人们听到了海的声音。”这是小说或戏剧中惯常的环境交代,之后出现了代表观者的“我们”:“我们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是沉默的。在看到他们之前,我们要详细了解一下:他们对我们的存在不闻不问,他们站着,靠着墙壁、家具,显得疲惫不堪,他们互相不看对方,客厅里有两个旅行包和两件大衣,但在不同的地方。他们都已经三十多岁了,有人说他们长得很像……”纯粹文字的叙述,去除了声音更像是一部小说,一部被阅读的小说;另一段文字出现在中间,“他躺在沙发上,出于暗示性和适当的位置,但是可能意味着她的身体在他身边,然后她转身离开了。他们保持在爱情中的萌芽状态……”

两段文字详述了他们,他和她,以及画室内的陈设,很明显,杜拉斯引入文字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让文字代替声音,是对于文字有限论的一次尝试,使得这部电影更像是可以被阅读的小说。但是在这两段文字里,信息却是有限的,它只是在解说和画面有关的内容,甚至用文字在框定画面,框定人物,使他们永远不溢出画面,即使出现了“我们”,也并不够成对画面中的他们的扩展功能。从画面到声音,从声音到文字,执着于对传统电影叙事的颠覆,杜拉斯实践着的影像在“无限阅读”中又回归到了画面叙事中,而所谓的“无限阅读”在形式上更是变成了一种文字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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