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14《娜妲莉·葛兰吉》:逃离比闯入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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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有隐喻的最后一幕:促销员在无人的房间里来回走动,走过长长的门廊,寻找未果之后又从远端退了回来,然后离开了装有镜子和墙上挂着航船绘画的房间,走过院子,走过被推倒的婴儿车,走过还未清理完成的池塘,最后走出了房子,开车离开。从无人的房子里离开,从开放的房子离开,从空空的街道离开,离开是属于一个闯入者的行为,但是镜头前,离开的前景却是始终在画面中的那道黑色窗棂。

离开变成画框里的行为,更是变成了被窗棂限定区域里的行为,当闯入者,以及男人,成为一种被观察的对象,玛格丽特·杜拉斯毫无意外地制造了窗棂的存在感,而这种存在无疑将观察者凸显出来,虽然在画面中没有真正的观察者,但是观察者在身后,在暗处,他或她目送着闯入者离开,最终留下的是始终被照见的镜子、永远未启航的船,以及再也逃离不了的自己:或者是房子里的女人,或者是被学校开除的孩子,他们像是被某种恐惧的力量囚禁在这里。向内和向外,闯入和逃离,观察和被观察,世界被截然分成了两个对立的世界。

对立是一种矛盾,而且是一种无法化解的矛盾,是一种慢慢跌入深渊的矛盾。外面的人想要出去,这是一种对于矛盾突破的惯常思维,从房间穿过门,从后院走出去,似乎一切都没有阻隔,但是这种阻隔不是具象的,而是一种象征。老师对着娜坦莉的母亲说,好孩子和坏孩子都有,这并不让人感到意外,意外的是小小的孩子怎么会有暴力倾向?“暴力”是因为娜坦莉打了另外一个同学,于是在这个老师们的意外面前,娜坦莉被学校劝走了——她不再有机会去学校,当然也不再有可能学习钢琴。学校大门的关闭,是对娜坦莉“暴力”的肯定,但是学校的决定是对暴力的惩罚,本身也是一种暴力。而在学校之外,娜塔莉甚至还被带去了警察局,在那张纸上签了字,据说这只是个简单的仪式,而这又构成了外部的某种“暴力”,尤其对娜塔莉这样的小孩子来说。转到达特金学校,似乎是接下来该做的事,但是那里真的能接纳她吗?收拾衣服的伊莎贝尔说要带几件羊毛衫去,因为那里很冷,下雪要到来年的三月。

被学校开除,在警察面前签字,去往陌生的地方,取消了学钢琴的可能,这就是对娜坦莉来说无法找到出口的外部力量,当然还有关于未成年人制造案件的新闻播报,它不时地在房间里想起,两个孩子,还没有到可以惩罚的法定年龄,16岁或17岁,制造了命案,然后逃到了森林里,警察大批出动进行搜寻……关于案件的消息,是以不断展现过程的方式被播报的,从玛丽·巴斯德夫人汽车发现在汽车旁熟睡的两个嫌疑犯,到他们开枪杀人的命案,再到逃到了山林里躲藏,再到警察出动警力搜寻,乃至最后被捉拿归案,过程的展现,将案件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似乎房子外面的一切都在这张网里,未成年的暴力和以警察为代表的追捕力量,形成了一种社会性的恐惧源,它们和学校的决定、警察局的仪式、未来学校的寒冷,共同构成了无法逃离的世界。

导演: 玛格丽特·杜拉斯
编剧: 玛格丽特·杜拉斯
主演: 露西娅·波塞 / 让娜·莫罗 / 热拉尔·德帕迪约 / 让-米歇尔·卡尔 / 吉兰·克洛凯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语言: 法语
上映日期: 1973-09-27
片长: 83分钟
又名: 娜塔莉·格朗热 / 纳塔莉·葛兰吉

房子变成了囚禁的场所,让娜·莫罗扮演的女人和伊莎贝尔似乎被局限在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一次让娜去接回了娜坦莉和劳伦斯,除此之外,他们或者坐在客厅里抽烟,或者在厨房里洗盘子,或者在沙发上叹息,或者在庭院里烧树枝,她们像是走不出去的存在。娜坦莉也一样,最后一课之后就是回来,回来就是走不出去的囚禁,穿过房门和另一扇房门,推着婴儿车在庭院里,将那只黑猫放在婴儿车上,黑猫逃走了,又去抓来,又逃走了,再去抓另一只画猫,画猫最后也从婴儿车上逃走了。娜坦莉似乎在演绎自己的“暴力”,她把洋娃娃丢弃在地上,她去抓黑猫让黑猫呆在婴儿车里,黑猫数次逃走之后她又将婴儿车狠狠推倒。娜坦莉在演绎“暴力”,也在演绎暴力下的自己:婴儿车就像自己的住所,黑猫就像自己,但是两者却无法和谐相处,猫的逃离是对暴力的反抗,婴儿车被推倒则是暴力导致的结果。

演绎暴力又让自己成为暴力下的牺牲品,这是娜坦莉的命运写照,所以当外面的力量形成了阻隔造成了囚禁,在某种程度也变成了一种自我囚禁,在这种自我囚禁里,房子没有出口,家没有温度,内在的世界更成为恐惧的源头。门其实一直开着,开着的门在自我囚禁的状态中,只允许闯入者的到来。第一次有人敲门,传来女人的声音,让娜走过去走到了门边上,但是她却不在画面里,空镜头里传来了对话,那时的闯入者是隐秘的;第二次响起了敲门声,这是在第一次门开着的状态之后被关上门的结果,开门进来的是一个洗衣机的推销员,他羞涩地坐下,他并不流畅地说法,然而在这一“开场白”之后,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新产品的性能,节省空间,提高效率,还免费试用。在沉寂的世界里,推销员的介绍打破了沉寂,在电影中这是最密集台词的部分,但是言说激不起任何反应,在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中,两个女人看着他一言不发,她们既对产品不感兴趣,也对推销员的介绍无动于衷,“想买吗?”两个人摇头,“想试一试吗?”两个人还是摇头。

《娜坦莉·葛兰吉》电影海报

摇头是一种态度,不是对产品拒绝的态度,而是对于打破沉寂的言说态度,于是推销员惺惺而别,闯入者最终离开,但是透过窗棂,两个女人的目光看着离去的推销员,他在街对面一遍一遍地推销产品,但结果还是一样。推销员作为闯入者轻易进入了房间,轻易进行了推介,但是当他离开而成为逃离者,仿佛外面的巨大阻碍力量又将他推了回来,重新回来的推销员讲起自己这一天的“成果”:没有一单生意,他于是又说起了自己的经历,干过修理厂、百货公司、印刷厂,后来又偷了钱,被抓之后又还清了欠债,但是生活对于他来说,还是采取了拒绝的态度——最后他独自一人游荡在房间里,空空的世界对于他来说只有一个选择:离开。

推销员是闯入者,是轻易走进来的闯入者,门打开便让闯入成为没有阻力的行动,但是在这个沉寂的世界里,闯入的意义完全被消解了,而当他从闯入变成离开,和娜坦莉一样,和女人一样,在恐惧的世界里找不到逃离的出口,而在无法逃离的世界里,只有那只无所事事的黑猫,只有响起一两声有点瘆人的钢琴音符,只有被推倒而无人问津的婴儿车,也只有不知走向何处的命运,正如杜拉斯所说,人们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想要回家去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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