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2-05《寒夜青灯》：“鬼才”的南柯一梦
比录像带的影像质量更差，仿佛在时光流转中成为了被尘世掩埋的一处废墟，不是带着欣赏的角度进入其中，除了感受50年前港台鬼片的阴森和可怖之外，也是通过电影第一次知道了“鬼片之王”姚凤磐的名字。
姚凤磐出生于安徽寿县，在台湾曾任报社记者、编辑和主笔，之后接触电影，起先撰写影评，获得过中国文艺学会影剧评论文艺奖，1971年还获得了十大杰出青年。姚凤磐从60年代开始电影编剧，改编的题材多样，从当代琼瑶、朱西甯、杨念慈的小说，到古典名著《聊斋志异》，姚凤磐都有涉足。1969年他开始拍摄电影，自编自导的拍摄了文艺片、娱乐片、侦探片、悬疑片，但他最擅长的还是鬼片，据说他拍的电影中，时装属王钏如最红，古装则秦梦莫属。但是并没有取得佳绩，后来在太太刘冠君的鼓励下，姚凤磐改编了《聊斋志异》中的《秋灯夜雨》，结果大获成功，从此东山再起，开启了台湾民营电影公司拍摄鬼片的风潮，而姚凤磐也由此获得了电影圈“鬼片之王”的称号。
这一部电影也是改编自《聊斋志异》，是耳熟能详的《聂小倩》，85分钟的电影可以分成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就是按照鬼片的风格来演绎，讲究的是视听语言所达到的惊悚感。的确，姚凤磐在制造这一效果时，通过技术而和艺术手段营造了环境：一开头就是捉鬼的道士在施法：“日头斜红天眼开，孤魂野鬼出门来。天罗地网三尺剑，九天大醪施冷宅。”刚念完咒语掉落地上的东西便倏忽消失了，道士见状大喊“有鬼”，自己则魂不守舍逃离。这第一个镜头就确立了鬼片的惊悚氛围，之后出现了买馒头的两个男人，馒头就上了鬼，也吓走了店主，当书生秦仲卿来到红叶镇时，遇到客栈的人也说里面闹鬼，让他去开元寺投宿，而当秦仲卿找到开元寺，推开吱呀作响的寺门，真正的鬼故事才拉开了帷幕。
| 导演: 姚凤磐 |
“寒夜青灯”，夜的确是让人噤若寒蝉的寒夜，但是“青灯”却并非是古寺念佛的那盏青灯，在夜雨、雷电、风声、木门、烛台、灰尘的世界里，灯笼熄灭，面具突显，佛像倒地，姚凤磐通过各种场景的设计营造氛围。惊悚首先在于惊恐，而惊恐之内心感受则来自于怪异的客观渲染，秦仲卿之后遇到了名为小琴的孤魂野鬼，又在小琴的哭诉中知道了残暴的姥姥；第二天又出现了陌生的男人，他说自己叫徐豪，徐豪让他晚上不要再去后院，但是又不说明原因；之后又是夜晚，又是小琴，又是徐豪的警告；王生和书童王兴出现后，鬼才真正现身，小琴引诱贪恋美色和钱财的王生，终于被姥姥吸血而死，而徐豪面对姥姥亮出武器砍断了她的手臂；之后秦仲卿才得知小琴是孤魂野鬼，是姥姥逼迫她加害于人，秦仲卿答应她将她埋葬，但是回到家之后，未死的姥姥又变成老妇人，开始要加害秦仲卿和他的家人，更要将小琴的孤魂永远封在坛子里……
小琴不断出现，徐豪不断告诫，始终留下一个悬念，到底谁是鬼？而实际上，当王生死去，登山老妖作为鬼魂才露出真面目，青木獠牙一般，在“寒夜青灯”中时隐时现，而到了秦仲卿家里，为了保护小琴和老妖战斗的过程中，姚凤磐则推进了这种惊悚效果，比如老妖化身为婆婆来到秦仲卿家门口的时候，福宝开门，老妖始终以背影面对镜头，福宝邀请她进门，留下她干活，老妖始终没有转身现出真面目，在福宝走了之后，她甚至直接抓去墙上的壁虎送进口中。而在较量之中，老妖化身为秦仲卿母亲和小琴，在房间里她甚至拿下自己的头，无头的设计虽非姚凤磐的创意，但也为烘托气氛作出了尝试。但是这场人与鬼的战斗并没有最后决出胜负，正当酣战之际，镜头突然切换到了另一个场景之中，秦仲卿醒来，看到母亲在床边，才知道一切不过是一个噩梦。
也正是这个梦，将电影推向了属于姚凤磐真正个性创作的第二部分。如果说前面的剧情基本按照小说改编，那么以梦为标记则体现了创造性的反转。据说，这是姚凤磐在新闻电检的强大压力下被迫将惊悚情节变成一场梦，以此达到警世的目的，的确，作为一部鬼片，姚凤磐的主题设置还是道德性的：王生一心想要考取功名，而获得功名的唯一目的就是享受，所以在小琴出现之后，他贪恋美色和金钱的邪念便受到了惩罚，他变成了老妖吸食之物，而小琴在老妖的指示下也曾对秦仲卿设计，只是秦仲卿固守道德，“请娘子以名节为重”才逃离劫难，小琴之后也实言相告：“姥姥为了喝人血，所以强迫我加害那些贪财如命的人。”秦仲卿不但严守名节不贪财贪色，而且得知小琴的遭遇之后，将她的尸骨带回老家，让她入土为安。
“什么天理不容？这根本就是人吃人的世界。”面对徐豪，老妖说出的这句话已经完全超出了鬼的境界，代表着姚凤磐真正的创作主题，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不仅鬼要吃人，还有更多不可见的吃人之物，只有像秦仲卿这样的人才不会被吃掉。在这个意义上，最后的“南柯一梦”在反转中更有了警世的作用：徐豪原来就是自己的邻居，街上遇到了王生和王兴，也完全不认识他，小琴和姥姥也在街上，当然他们也不是登山老妖和孤魂野鬼，包括道士、馒头铺店主和客栈伙计也从不认识他，当然鬼故事也完全是梦中经历。如此铺垫竟然都是一场梦，回到现实当然就是真正的平安，但是对贪欲的警告又通过梦境得以实现，所以看上去是为了应对审查，实际上姚凤磐创造了一种反转的意外，而最后听说要去开元寺投宿，秦仲卿又推辞不去逃离现场，又仿佛这梦也不是梦，无梦之梦和梦之无梦，就这样在虚虚实实中被结合在了一起，而鬼和人、电影和现实也在这反转之反转中混杂在一起。
《寒夜青灯》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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