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2-05 《阿尔及尔之战》：独立旗帜下的恐怖历史

两捆炸弹被绑在墙壁之上，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墙壁只是一个护体，里面有国际解放阵线的主要成员之一的阿里，他也是这个组织最后四名骨干之一，而在外面，是以法国米歇尔上校为首的“空降兵”，他们将整幢楼都包围起来，并且在墙外喊话：“阿里，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只要投降，你就会受到公正的审判……”是的，在阿里以及其他成员面前，看起来的确有两条路好走，一条路是投降，放弃抵抗，放弃对法国人的袭击，而另一条路，便是坚守在那里，然后等待炸弹爆炸。在里面的阿里其实并没有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坚毅的目光中依然是不妥协不放弃，但似乎为了身边的其他三个成员能有机会安全出去，他可以选择投降。但是这样的投降，真的能够使他们“受到公正的审判”？在一丝犹豫之后，他报抱紧了其中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然后屏住呼吸，等待爆炸声响起，以一种牺牲精神表明自己的立场。

米歇尔给了他们考虑的机会，然后是30秒的等待。其实，米歇尔在外面喊话的时候，阿里和其他成员一直没有发出声音，更没有表达接受投降或者决不妥协的态度，这是无声的对话，却也是生命中最后的30秒。没有回应，其实是最后选择坚持，最后选择牺牲。而在整幢大楼外面，除了荷枪实弹的空降兵，还有大量阿尔及尔的阿拉伯人，他们站在历经劫难的阿尔及尔街头，站在到处是废墟的家园里，伸出双手祈祷，而那些妇女、孩子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天空中是密布的浓云，这不仅是当天天气的写照，也是他们内心的写照。

	导演: 吉洛·彭特克沃 编剧: 佛朗哥·索利纳斯 / 吉洛·彭特克沃 主演: Brahim Hadjadj / 让·马丁 / Yacef Saadi 类型: 剧情 / 历史 / 战争 官方网站: http://rialtopictures.com/battle.html 制片国家/地区: 意大利 / 阿尔及利亚 语言: 法语 / 英语 / 意大利语 / 阿拉伯语 上映日期: 1966-09-08 片长: 121 分钟 又名: 阿尔及利亚的战争 / The Battle of Algiers

不管是祈祷，还是哭泣，爆炸声终于响起，整幢楼顷刻间倒下，残垣断壁倒在原有的废墟上，使得他们的家园更加破败不堪。而随着阿里和最后成员的死亡，国际解放阵线也最后被法国“空降兵”一网打尽。这是1957年的阿尔及尔，最终追求民族独立和自由的战争，以法国殖民者的胜利而告终。但是，这样的胜利绝非是最后的结局，除了给米歇尔这个好战的法国上校一次授予国家荣誉的机会，除了给这片饱经创伤的大地两年的短暂平静，这场被称为“阿尔及尔之战”的战役在两年后再次爆发，人群冲上街道，平民举行示威游行，他们举起新月旗，他们高喊“独立”，但是在这些示威游行队伍前面，有着坦克和机枪，有着军队和警察，有着射进身体的子弹，在武力镇压中，寻求独立和自由的阿拉伯人死伤无数，但是和阿里的死亡不同，在国际解放组织被消灭之后，阿尔及尔的独立运动已经扩散到全体阿拉伯人，虽然缺少了组织，缺少了骨干，但似乎人人都喊出了要求独立的呼声，人人都用自己的身体抵挡殖民式的子弹，那一个镜头前，摇晃的侧影，像极了那个黝黑的阿里，似乎也在表明，一个阿里倒下了，无数个阿里站起来——而在两年后的1962年，通过不懈斗争，阿尔及利亚终于宣布脱离法国统治，走向独立。

从1954年的反抗，到1956年的攻击，从1957年的被镇压到1962年的最终独立，这场“阿尔及尔之战”中，最终实现了阿拉伯人的独立，“这是真实事件”的片尾似乎就是要把这样一部影片带入到历史的语境中，而导演吉洛·彭特克沃在阿尔及利亚独立5年之后拍摄的这部电影其实就是一部半纪录片的电影，他以冷静的视角再现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阿尔及利亚首都阿尔及尔盖世堡地区的民族解放斗争的历史，记录了在这场追求自由的斗争中殖民者和阿拉伯民众之间残酷甚至恐怖的一幕，彭特克沃以一种左翼美学策略，关注这片土地上的这场战争，而他的主角不再是个人，而是人民，更以可跟纪录片乱真的影象语言，重演1954至1962年间阿尔及利亚反抗法国统治的活动。当最后的胜利属于阿尔及尔的民众，但是对于彭特克沃来说，在胜利到来之前的艰苦斗争，则明显带有了恐怖的气息，不管是对于法国人，还是阿拉伯人，都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阿尔及尔之战》海报

阿尔及尔独立的领导者是国际解放阵线，这是一个严密的组织，在法国殖民者的统治之下，他们采用单线联系、金字塔结构和传纸条的秘密方式进行联系，也就是说每一个成员只发展两个下线，一旦某个链条出了问题，整个组织却不会被根除，而在行动中，你会得到不认识的人暗中相助，他们会悄悄塞给你一支手枪或是一个炸弹，而这种作战方式，就是被法国人称为“无限增长的虫子”，让法国殖民者吃透了苦头。阿里曾经是一个街头青年，他是一个文盲，也没有工作，曾经干过搬运工和拳手的工作，这样的身份使得他一方面有着对法国人的满腔仇恨，另一方面也敢于行动无所顾忌，所以国际解放阵线当初发展他为成员的时候，在第一次行动中就对他进行了考验。小孩送给他一张纸条，让他去枪杀一个经常在咖啡馆得到情报的法国警察，而枪杀的那把枪就在外面戴着头巾的女人的篮子里，行动似乎没有收到什么阻碍，阿里在咖啡馆外面等候警察出来，然后跟踪，然后从女子手上接过了枪，但是等到他冲上前对着警察怒骂的时候，才发现手中的枪里根本没有子弹。于是他打上了警察，顺利逃脱，但是他最为愤怒的是，为什么那只是一把空枪。事后，国际解放阵线的头领杰菲向他解释，这次行动主要是考验他是否忠诚，因为对于国际解放阵线来说，需要的是过硬的战士，需要的是安全的组织。

国际解放战线就是这样逐步发展起来，而随着队伍的壮大，他们对于法国统治者来说，采取了极端的报复行动。他们从水果摊里，从垃圾桶里，拿出手枪，对着法国警察就是一阵扫射。在阿尔及尔的盖世堡区，他们是缠着头巾的女人，是懵懂的孩子，是本分的老人，但是在突然之间，他们会拿出藏匿的手枪，打死警察。一时间在阿尔及尔街头，风起云涌的独立斗争，使得法国警察陷入一种恐慌之中。而实际上，这种追求独立自由的斗争也出现了暴力和恐怖行动，甚至扩大化至整个法裔人群，也就是只要是法国人聚集的咖啡馆、酒吧，都可能会成为袭击的目标。

杰菲给三个女性成员的任务就是在飞机场、咖啡馆、牛奶馆等公共场合制造恐怖袭击。这些女人身上披着头巾，但是当她们脱去这些阿拉伯人的装饰，其实都有着一种欧洲人的面孔，所以选择他们进行袭击，本身就具有一种外形上的优势。的确，三个女人顺利通过了法国军警把守的关卡，也顺利地进入了目标区域，他们把装有炸弹的手提到放在凳子下，放在隐蔽处，而等到时间一到，炸弹爆炸，现场只有爆炸声、哭泣声和惨叫声。一个咖啡馆刚发生爆炸，当街头响起救护车的声音时，在对面围观的人以为只是使用不当造成的气体爆炸，便说了句：“我们还是回去继续跳舞吧。”于是转身回去，然后，没有几分钟，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刚才正在吃冰激凌的孩子，正在说着情话的男女，瞬间血肉横飞。

所以国际解放阵线领导的独立运动反对的几乎是全体法国人，而那些不是警察的法国人其实也是无辜者，也是平民，而这种抗争无形之中带上了恐怖袭击的味道。所以在极端的表达下，法国人也开始仇恨阿拉伯人，他们在高楼上大喊“阿拉伯猪”，一个惶惑的老人被认定是叛乱者，一个卖香烟的孩子被活活打到，而在一次聚会之后，几个法国人甚至开车到了盖世堡区，在一幢楼下埋设好炸药，在黑夜里随着一声爆炸，整幢楼轰隆倒塌下来，无数的生命来不及逃脱。所以，阿尔及尔的局面其实演变成了暴力和反暴力、恐怖和反恐怖的斗争，甚至完全变成了民族之间的仇恨，不管你是法国平民还是警察，都成为阿拉伯人的袭击目标，也不管你是国际解放阵线的成员，还是一般的老百姓，也难以逃脱被命名为“阿拉伯猪”而面临报复的危险。

所以，当独立战争变成民族仇恨，它只能向着更恐怖、更血腥、更非人道的方向发展。而在1957年1月法国政府派来的空降兵，则使得力量的主体从一般的警察上升到了军人，把冲突的性质从镇压叛乱变成了武装袭击，也再一次把暴力斗争推向了更为极端的地步。米歇尔上校是这支军队的长官，这个好战的法国军人唯一恪守的准则是“一场战争难以避免。他对于国际解放战线的清剿原则只有两条：第一，是找到他们；第二是消灭他们。所以他抵达阿尔及尔之后，对于国际解放阵线的组织进行了瓦解。而瓦解的方式也是绝对的暴力，他将那些嫌疑犯抓来，然后进行严刑拷打，得到情报之后，慢慢完善金字塔结构，然后各个击破。这一招效果明显，但是抓住这些组织成员之后，实行的非人性的拷打，也在国际社会引起了强烈反响，甚至是质疑。而一向偏执而好胜的他，把拷打叫做“合法化的盘问”，而他反面提出的问题是：恐怖分子合法吗？在他看来，军队的唯一原则就是要赢，所以在这场阿尔及尔之战中，他不会采取和平的方式，不会对话和沟通，甚至下达命令，在一天之内占领盖世堡。

暴乱层出不穷，恐怖袭击不断升级，民族仇恨与日俱增，而最终的结果就是导致大量的平民死亡，在机枪对机枪、炸弹对炸弹的斗争中，生命已经完全变成了脆弱的存在，在阿尔及尔的街头，只有砖头和石块，只有坦克和子弹，只有硝烟和鲜血，国际解放阵线的成员不断被捕不断被处决，组织最后被瓦解，而随着阿里被炸身亡，持续两年的暴力反抗也终于也法国人的胜利而告终。但是这样的胜利对于阿尔及尔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所以在之后爆发的独立运动，也完全从个体的仇恨变成了全体的反抗，而法国人的胜利只具有政治层面的意义，当最终在两年之后宣布阿尔及利亚独立，也就意味着殖民梦想在政治上失败。

无论是民族主义，还是殖民主义，都带有了恐怖主义的色彩恐，怖残暴的“阿尔及利亚之战”，是一段永远流血的历史，吉洛·彭特克沃用半纪录片的方式再现这段历史，其实也是在反思独立的方式，反思革命的意义，所以不论是国际解放阵线还是法国空降兵，他都以一种冷静的笔调，以再现的方式还原这一场制造死亡的战争，或者在民族仇恨的根源上对殖民主义进行了批判和解读，而其实这样的再现和解读，在政治层面上来说，也似乎成为一枚令人害怕、随时可以引爆的炸弹，这也就是为什么该片在法国足足被禁了5年，到1970年才最后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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