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0-01 《九层妖塔》:鬼神之外的逻辑悖论

“你看到的生不一定是生,你看到的灭也未必是灭。”在未看到生和不生,未看到灭和不灭之前,我和小五、妻以错开的时间,错开的影厅分别进入喜剧和魔幻的世界,他们选择的是我已经拒绝观看的《港囧》,而我选择的也是他们没有兴趣的《九层妖塔》,相异的电影,是相异的看到,相异的看到,是相异的夜晚。万华广场比高电影城,20:30,6号厅,所有被注明的时间和空间,都写在那一张小小的电影票上,只是在进入其中之后,便是从现实走向虚幻,从人类走向鬼魅,从理性逻辑走向神秘叙事,看到和不看到,生和灭,都在手拿电影票和戴上3D眼镜的动作中幻化成一种对立状态,就如曹维维面对怪兽红犼时说的那句话一样:“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你是兽,我是人。”

从现实中拉开距离的是历史,1934年辽宁营口坠龙事件、1956年考古学家挖掘地下玄宫、1972年马王堆发掘千年古尸是开启的序曲,时间、地点和事件组成的灵异故事,却以历史记录的方式被看见。而不仅仅是故事的这些引子,在真正进入故事之后,历史也以一种真实的叙述方式依次打开,它们是1979年的昆仑山腹地考察、1982年怪兽袭击石油小镇、1985年胡八一带队考察石油小镇。也是时间、地点、人物和事件,而其实,在唯一真实的时间刻度里,那些人物和事件却开始被慢慢移植成电影叙事,脱离了引子里那些被纪录的史实,完全被带进了陆川式的“历史”中。

陆川式的历史以这种“掩人耳目”的方式打开,已经走向了虚构,但是这种置换并不是突兀而至的,它缓慢地递进,又不完全抽空历史的铺垫,甚至还用那种颇具历史感的线索组成了这一段“伪历史”的背景。昆仑山探险工地上慷慨激昂的《我们走在大路上》,石油小镇演出时《我为祖国献石油》,以及胡八一的发小王凯旋翻唱当年“迪斯科皇后”张蝶的《成吉思汗》,还有那句方言味十足的“胡桃夹子”……耳边环绕的都是80年代的声音,这些颇具历史感的声音又和土黄色军装、铁皮饭盒、飞机头、老式28寸自行车等“时代形象”组合成一首历史的歌谣,唤醒某种真实的记忆,恍如带入了一个怀旧的年代。

《九层妖塔》电影海报

而在电影的叙事中,这种历史具象一遍又一遍将观众带向一种虚幻的真实,曾经存在过的749局,以彭加木为原型的科学家杨加林,也都是陆川利用的历史道具,而杨加林完成的那部《鬼族史》也以“中国历史学名著”的方式进行了命名,再加上打上时代烙印的各期《考古》期刊,在眼前的这个故事似乎一直活在历史的刻度里,但是这种活着的状态只是电影世界里被看见,只是有限复原历史记忆,“你看到的生不一定是生,你看到的灭也未必是灭。”但是最终的指向,便是在历史的真实表面中发现怪异的存在,发现那个突破历史逻辑,突破人类逻辑的神秘世界。

那个世界叫鬼族,当昆仑山上的自然风雪转向地下狭长的冰缝,当边境的石油小镇变成了浩瀚而恐怖的大沙漠,当整齐有序的图书馆变成了羿王子墓,当和蔼可亲的图书馆王馆长变成了神通广大的守陵人,甚至当胡八一一直爱恋的杨萍变成了冷漠的Shirley杨,对于历史的颠覆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进行着,神秘、恐惧、怪异,这个世界翻转到另一面,而人类呢?几乎都在这样一种翻转中变得不堪一击。走出昆仑山山洞的那些考察队队员在火蝠的叮咬中顷刻化为灰烬,那些石油小镇上的居民在怪兽红犼的进攻中无一幸免,甚至三年之后进入石油小镇的749局工作人员也难以抵抗成群怪兽的袭击,可以说,这不是人类可以存在的世界,不堪一击的他们注定在鬼族醒来的恐怖中被推向死亡的边缘。

所以,当历史让位,当人类让位,所有真实的场景都被置换,所有的逻辑叙事都被改写,剩下的就只有陆川一个人的话语权。如果按照人类的逻辑,如果当初胡八一不报名参加进入爆炸的洞穴探险队还会有后面的奇遇?如果杨萍有超凡的力量可以将坠落在冰缝里的胡八一和杨加林救活为什么自己又会丧生在水生怪物之口?749局的人明明知道怪物将石油小镇夷为平地为什么只带着枪去寻找,不是送死是什么?鬼族有着超能量,为什么曾经会被手无寸铁的人类赶走?Shirley杨知道自己只有胡八一可以杀死,为什么事先反而不将他除掉而留着后患?石油小镇俱乐部里那些吊着的人类尸体难道是红犼系在绳子上的?

人类不堪一击,理性逻辑当然也不堪一击,所以在这个丧失了所有可能被理解的线索之后,你看到的就只有陆川自己设定的逻辑,胡八一必须报名参加探险队,杨萍必须用超凡力量将他们救活,鬼族是存在的而且必须复活,Shirley杨就等待着胡八一朝自己的身体开枪……“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你是兽,我是人”,所以你看见的生就不是生,你看见的灭也就一定不是灭,在人类之外,是另一个世界的物种,不管是火蝠还是红犼,不管是杨萍还是Shirley杨,不管是王馆长还是杨加林,甚至是阻止打开鬼族封印的连长,也都远离了普通人类,有着非凡的力量,有着怪异的功能。所以在历史叙述之外,陆川展开了一个“魔性大发”的虚构叙事空间,“火蝠”、“水怪”、“红犼”、守陵人“王馆长”、九层妖塔的“主人”……加上神秘的“诅咒”和“重生”,建构了一个远非人类逻辑可以理解的魔幻世界。

这种转变是从《鬼吹灯》的文本叙事转化为电影语言的冒险,略去“盗墓”而放大“探险”、“打怪”元素,陆川当然要面临着看到和看不到的双重结构,看到的当然是诡谲的特效,昆仑山的冰缝探险、水底的怪兽吞噬,古墓的红犼攻击,妖塔的光影变幻,沙漠的漫天风暴,特别是怪兽红犼的形象逼真,毛发、肌肉、动作、阴影等处理都几无破绽。号称拥有《指环王》和《后天》的后期团队和将近一个亿的投资,对于陆川来说,他所“挑战国产电影特效极限”的追求终于变成了看得见的效果。

但是生不一定是生,灭不一定是灭的哲理中,在对于原著“粉碎性改编”中,在用怪力乱神的叙事推翻了人类的逻辑中,陆川其实又在无意间打开了那个鬼族和人类共通的时空隧道,那就是神秘的“九层妖塔”,九层妖塔的寂灭,证明人类的胜利,反之被打开则是鬼族的复兴人类的灾难,所以一切的取舍都在于九层妖塔是生是灭的命运。连长为什么要用身体熄灭可以打开妖塔的妖火?王馆长和那些守陵人为什么要誓死保卫羿王子墓?749局的工作人员为什么要查找到袭击石油小镇的怪物?胡八一为什么不要离开图书馆?最后的逻辑其实就是鬼族和守护者的斗争中,他们隐秘在人群中,谁占有先机谁就会成为新的统治者。

但是这种斗争的逻辑显然又会陷入一种混乱,所以陆川将种种疑问建构在一个看似合理的逻辑中,那就是爱,爱超越族群利益,爱是一种至上法则,所以不管是胡八一和杨萍探险而邂逅的爱,还是杨加林和妻子几十年相濡以沫的爱,一边是鬼族,一边是人类和羿王子的后代,他们之间唯有用爱才可以化解斗争,唯有用爱才可以实现和平。但是,这样的爱在陆川构筑的庞大结构中,变成了另一种叙事的冒险。一方面,成全这种爱的代价是巨大的,胡八一从邂逅杨萍开始,几乎所有的行动都围绕着对于杨萍的爱恋,从探险进入爆炸洞穴,到冰缝遇险,从配合749局调查到进入石油小镇,可以说,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前提下,胡八一只是在追逐小我之爱,而这种小我之爱带来的却是人类几乎灾灭的危险,当杨加林要他们进入九层妖塔开启千古之谜的时候,他也是毫不犹豫,拉着杨萍的手宛如进入的是婚礼现场。而从石油小镇进入古墓的时候,胡八一所念念不忘的依然是和杨萍的重逢,在他眼里似乎也没有鬼族侵占的概念,没有保护羿王子墓的责任,最后用枪打中Shirley杨,似乎也是为难之际的自我解救,因为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那几声枪响可以消灭鬼族,可以拯救人类。

而对于另一个爱情来说,代价更为巨大。杨加林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杨萍就是鬼族,在妻子焚化而死之后,他内心就有一种揭开鬼族神秘诅咒的驱使力量,不论是长久以来对于鬼族的学术研究,还是在昆仑山腹地寻找鬼族九层妖塔,在他看来其实和考古无关,和学术无关,而当在历险之后发现九层妖塔的时候,顶礼膜拜般开启妖火,又将女儿杨萍和胡八一推向了妖塔,对于他来说,这是唯一可以解开自己妻子和鬼族符码的通道,所以他几乎是不惜代价地实施自己的计划,包括后来在沙漠中以寻水的名义失踪,对于考察队员来说,当然带来更大的麻烦,更大的牺牲。

以爱的名义考古、探险、解密,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也不惜产生多大的危害,所以这种爱其实是自私的,而更为悖论的是,超越族群而建立的这种爱却建立在人类的逻辑之上,是以人类的感情为出发和皈依的,也是为了成全人类最后的命运,所以一方面陆川抛弃了人类的叙事逻辑,虚设了一种神秘叙事方式,而另一方面,他又以回归的方式再次寻找到人类爱的逻辑,而这样的背离与复归无形之中将电影推向了混乱,推向了不可知,推向了虚无。所以,当最后寻找杨加林又潜伏成另外一条线索的时候,电影已经结束,灯光亮起的夜晚,似乎再也没有人会吹灭下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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