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史讲演录(1-4卷)

编号:B36·2190513·1575
作者:【德】黑格尔 著 贺麟 译
出版:上海人民出版社
版本:2013年08月第1版
定价:168.00元当当82.30元
ISBN:9787208113947
页数:1672页

“在哲学史里,我们立刻可以看到,如果从一个恰当的观点去看它的题材,它自然会引起我们很大的兴趣,但是即使它的目的被了解错了,它仍然具有它的兴趣,甚且一般人对于哲学和哲学史的目的愈是看错,这种兴趣的程度好像反而愈益增加。因为从哲学史里人们特别可以推出一个足以证明哲学这门科学无用的理由。”《哲学史讲演录》是德国古典哲学大师黑格尔的代表作之一,“哲学史”的开山之作。黑格尔一方面将哲学史纳入他的客观唯心主义体系的框架中,把哲学史归结为理念回归自身的绝对精神阶段;另一方面把辩证法贯彻于哲学史研究,深刻地揭示了哲学史的发展规律。全书其实就是黑格尔自己哲学思想的表达,借助与对哲学历史的批判与吸收,而表达自己的个人哲学思想。


《哲学史讲演录》:理念在它的必然性里

现在还不能很充分适当地谈他的生平,因为他还活着。
——《最近德国哲学·谢林》

谢林还活着,对于比自己小五岁的德国哲学家,黑格尔在1816年于海岱山大学讲授《哲学史讲演录》时,活着的谢林41岁,离他逝世还有近40年的时间——甚至黑格尔比谢林早24年走向生命的终点。“还不能很充分适当地谈他的生平”,当然是因为在哲学思想还在发展阶段,简单地盖棺定论并不可取,但黑格尔在最后也给了谢林哲学一个很高的评价,“谢林的一大功绩是:曾经把概念和概念的形式引进自然,曾经提出概念以代替通常的理智形而上学。”暂且除去黑格尔和谢林之间的恩怨不谈,当黑格尔面对“还活着”的谢林,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是面对着“最近德国哲学”这个历史时期,或者说,黑格尔的“还活着”不仅指向了谢林个体的生命现实,更指向了哲学史观,因为哲学史本身也“还活着”,“哲学史所研究的是不老的、现在活生生的东西。”

提出哲学以及哲学史“还活着”的史观,黑格尔无疑针对现实世界对哲学的谬误和偏见,他在“开讲辞”中就说到,当前的世界出现了不好的现象,就是“精神太忙碌于现实”,所以它不能转向内心,无法回复到自身,而一般人对于哲学和哲学史的目的也误解了,他们认为从哲学史里可以推出“足以证明哲学这门科学无用的理由”,似乎哲学史著作里什么都有,但是就是找不到真正的哲学。一方面是哲学本身,黑格尔认为,研究哲学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追求真理的勇气和对于精神力量的信仰,“人既然是精神,则他必须而且应该自视为配得上最高尚的东西,切不可低估或小视他本身精神的伟大和力量。”只要有求知的勇气,就会必然揭开它的秘密,就会享受它的财富和宝藏,所以在精神忙碌于现实的时候,恰恰是转向内心的最好时机,在他看来,日耳曼民族已经从最恶劣的情况下开辟出倒库,已经拯救了自己的民族性,那也会给哲学的兴盛带来希望——黑格尔乐观地认为,这是一个更美丽的时代的黎明,“在这时代里,那前此向外驰逐的精神将回复到它自身,得到自觉,为它自己固有的王国赢得空间和基地,在那里人的性灵将超脱日常的兴趣,而虚心接受那真的、永恒的和神圣的事物,并以虚心接受的态度去观察并把握那最高的东西”——背负着这一神圣使命的黑格尔自然可以重新为哲学、哲学史命名。

哲学史当然是关于哲学的历史,所以具有一个确定的史观让历史成为一种一贯性的存在,就是职责所在。在这里,黑格尔提出了自己的哲学史观,他认为,哲学史所昭示的是“一系列的高尚心灵”,是“许多理性思维的英雄们的展览”,但这不是英雄的历史,而是通过英雄“凭借理性的力量深入事物、自然和心灵的本质”,从而为我们赢得最高的珍宝,即理性知识的珍宝。英雄所构建的个体的功绩,只有将个体的功绩变成人类自身的理性,只有人类自己成为创造的主体,哲学的历史才能丰富,才能有用。哲学指向的是精神世界,只有当精神成为一种普遍性的存在,只有当概念成为哲学研究整个过程的结果,哲学才有意义。而哲学的这种精神普遍性获得,对于哲学史来说,才能形成历史的一贯性,所以历史不是割裂的,不是静止的,不是片段的,不是局部的,当然更不是英雄式的自我展示,它是一种具有联系的生成——不是外在于我们的事物的生成,而是我们自身的生成,我们的知识或科学的生成,“我们必须认为,惟有当思想不去追寻别的东西而只是以它自己——也就是最高尚的东西——为思考的对象时,即当它寻求并发现它自身时,那才是它的最优秀的活动。”

哲学史就是思想自己发现自己的历史,而思想本身也只能于产生自己的过程中发现自己,“哲学的目的即在于用思维和概念去把握真理”,这种真理不是一时的,不是有限的,而是永恒的,永恒的真理如何能在变化的历史中体现?黑格尔把这种看似矛盾的看法归结到关于哲学本质的阐述:“哲学的目的就在于认识这唯一的真理,而同时把它当作源泉,一切其他事物,自然的一切规律,生活和意识的一切现象,都只是从这源泉里面流出,它们只是它的反映——或者把所有这些规律和现象,依照着表面上似乎相反的路线,引回到那唯一的源泉,但为的是根据它来把握它们,这就是说,认识它们是从它派生出来的。”这个真理就是思维的产物,在形式意义上它是思想,更进一步加以规定就是概念,而思想的全体不是别的,就是理念——黑格尔认为,理念是思想的全体,是真理,而且,“惟有理念才是真理”,因为理念的本性就在于发展自身,并且惟有通过发展才能把握它自身,才能成为理念,由此他赋予了理念重要的性质:它是一个自在自为的存在,这个自在自为的存在具有重要的性质就是两点:它是发展的,它是具体的。

理念是发展的,就在于它使自己成为自身,而这正是“自在自为”这个范畴的意义,人是自在的,这是人的一种潜在,潜在的目的是人要让对象进入人的意识,成为“为人”的存在,只有人有了对象,潜在的自在才能变成实在的自为,所以自在自为就是一种双重化的过程,潜在的精神发展为实在的精神,自在的精神变成自为的精神,自在自为就是一种互为的存在,它是内在性的表现,也是最高、绝对的目的。所以在这个精神二元化自己的过程中,自己发现了自己,自己回复了自己,而这才是真正的自由,才有真正的自性,才有真正的自信。这是发展的观点,同样,在自在和自为成为活动的两个环节,活动本身构成的整体就是具体的,不仅是活动行为是具体的,活动的主体也是具体的,活动的产物也是具体里。

发展的观点,具体的观点,构成精神自在自为的两个特性,从而使得真理不再是抽象的,不再没有实践性,不再是割裂的,它构成的哲学系统就成为理念的全体和部分之发挥,“它们只有在理念的统一里,才得到它们的实在性,而它们的区别或不同的特性,也只是理念的表现和包含在理念里的形式。”所以理念是中心,也是边缘,是光明的源泉,是向外发展却不走出自身、内在并现于它自身的存在,而这就是理念的必然性,“理念的这种必然性同样又是它的自由。”在此基础上,黑格尔提出了哲学史的概念,“哲学史只有作为以理性为基础的现象的连续,本身以理性为内容,并且揭示出这内容,才能表明它是一个理性的历史,并表明它所记载的事实是合理性的。”在这里就有一个问题:哲学如何表现在实时间上有发展而且有一个历史?从时间的形而上学角度来回答,黑格尔认为,这里就有一个关于“认识你自己”的绝对判断:我是一个直接的存在,但这个我是活的有机体,只有当我认识我自己时,我才是精神,而这个认识就表达了精神本性的绝对命令:我是自为的,我是我自己的对象,也就是说,在这个绝对判断中,“我的”和我自身有了区别,精神的意义就在于使我成为“我的”,使自身成为定在,把自身当成自身以外的东西,它建立其自身于外在性里,而外在性正是自然的、一般的有区别的存在方式,它的表现形式就是时间。

哲学史就是精神在时间中不断将我的变成我的自身的过程,就是将外在性纳入整体自我的过程,从而构成了关于时间的形而上学,这是将“多”归于“一”的统一过程。所以黑格尔认为哲学史是为理念所规定的的必然性的、有次序的进程,没有任何哲学曾经消灭,而是保存在哲学的全体中,是用唯一的原则来解释的哲学系统,是表现为永恒真理的历史,“而真理是永恒的,它不是这时存在,他时就不复存在的东西。”也就是说,哲学史虽然划分为不同的阶段,出现了不同的流派,提出了不同的观点,但是,它是不老的,“现在活生生的东西”,甚至永远是“他还活着”的状态。

明确了哲学史的概念,黑格尔也阐述了哲学史起点的问题,在他看来,“一个民族的精神文明必须达到某种阶段,一般地才会有哲学。”这个阶段,就是精神不再追求外在的具体现实,而是走向内心,甚至是逃避到思想的领域里,从而建立其反抗现实的思想王国,那就意味着哲学出现了。这种思想的王国就是时代精神,就是自己正在思维的精神,就是自觉的精神,“哲学真正的起始是从这里出发,即绝对已不复是表象,自由思想不仅思维那绝对,而是把握住绝对的理念了——这就是说,思想认识思想这样的存在是事物的本质,是绝对的全体,是一切事物的内在本质。”所以他认为哲学就是从希腊真正开始的,因为在那时思维把对象提高到了普遍性的形式,自己给与自己以普遍的特性,自己与自己相关联——当黑格尔把哲学史的起点定格在希腊时代,同时把东方哲学排除在哲学史之外,因为黑格尔认为,东方人的性格中表现的是意志,而这种意志是有限的,不具有普遍性的特点,思维本身也是不自由的,所以在东方找不到哲学知识,只有宗教——黑格尔只是以附论的方式介绍了中国的孔子、周易和道家的老子以及印度哲学,“而真实意志的目的乃是善、公正,在这里面,我是自由的、普遍的,而别的人也是自由的,别人与我同等,我也与普遍的我一致,这样就是自由人与自由人的关系,因而这就建立了基本的法则,普遍意志的规定和合乎正义的政治制度——我们第一次在希腊人里面发现这种自由,所以哲学应自希腊开始。”

黑格尔从希腊哲学开始了哲学史,他认为哲学史实际上只有两个时期,一个是希腊哲学,另一个则是日耳曼哲学,如此分期,黑格尔提出的原则是:希腊哲学将思想发展到理念,而信基督教的日耳曼世界则把思想变成了精神——理念和精神是不同的,这里有一个发展的过程:初期是一些范畴,而且是抽象物,然后把这些范畴以主观的方式结合在思想中,成为能动的思想,成为自身规定的普遍者,成为具体的单一性,然后这些范畴变成了思想范畴而属于这个总体,最后则是理念的联合,总体融合在一个概念的具体统一中,它以自发的方式被把握,这便是精神。所以黑格尔认为,真正的哲学只有两个,希腊哲学和日耳曼哲学,但是在日耳曼哲学真正取得哲学形式之前,有一个酝酿的中间时期,虽然这一时期只注重实质而没有达到形式,思想也只是假定的真理的单纯形式,但是对于精神的最后形成则具有重要意义——似乎是退而求其次,黑格尔将哲学史分成三个时期:希腊哲学、中古哲学和近代哲学,他给与了各个不同时期关于理念和精神的区别:希腊哲学是由一般思想规定的;中古哲学分裂为本质与形式的反思;近代哲学则是以概念为基础。

希望哲学如何表现为“由一般思想规定”而发展为理念?他将希腊哲学又划分为三个主要时期,一个是从泰利士到亚里士多德,第二个时期是罗马世界中的希腊哲学,第三个时期则是新柏拉图哲学,他认为,第一阶段是哲学思想的开始和发展,最后哲学成为一个自足的科学整体;在第二个时期,具体的理念已经达到,它是在对立中自行发展自行完成的;而到了第三阶段,对立取消而进入理想的思想世界,这时候理念发展为全体,“但缺乏主观性或无限的自为性”。再细分,第一个时期又分成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从泰利士到阿那克萨戈拉,第二个阶段包括智者派、苏格拉底和苏格拉底派,第三阶段则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具体而言,第一阶段理念完全是抽象的规定,泰利士和其他伊奥尼亚学者以自燃范畴的形式,通过水、空气来理解普遍;毕泰戈拉派扬弃了这种单纯而直接的自然范畴,他提出了“数”的概念,并将其看成是事物的本质,数不是感性的存在,不是纯粹的思想,而是一种非感性的感性事物,由此规定就走向了具体;在爱和亚学派中,思想和感觉的形式以及数的形式被分割开来,出现了纯粹的思想,开始了思维的辩证运动;赫拉克利特指出了“绝对”是一种过程,而且是运动着、变化着的东西,所以达到了客观的意识;而恩培多克勒、留基波和德谟克里特又走向另一极端,走向单纯的、物质的、静止的原则;到了阿那克萨戈拉那里,绝对才成为运动的和自身规定的思想,才把这种思想认作本质,“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从泰利士到阿那克萨戈拉,直接规定的抽象思想变成了自身规定的思想,这是发展的、具体的、多样性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黑格尔似乎特别阐述了芝诺的哲学观点,“他是辩证法的创始者”,这其中或者也是黑格尔在寻找自己体系的源头。在他看来,芝诺的辩证法在于扬弃一切矛盾的东西,他不是从肯定开始,而是从理性开始,“理性自身从容不迫地对于那已建立为存在的东西,揭示出它的毁灭。”这被黑格尔成为“较高的意识”,即一个规定被否定,而这个否定本身又是一个规定,于是在绝对的否定里,必然是两个对立的规定被否定,这就是客观辩证法的进一步规定,“在这个辩证法里,我们看见单纯的思想已不再独立地坚持其自身,而乃坚强到能在敌人的领土内作战了。”比起芝诺辩证法的消极部分,黑格尔更强调了积极部分,在他看来,芝诺关于物质的辩证法“直到今天还没有被反驳掉”,这是在运动中的辩证,是具有辩证法于自身内的运动,“他曾经掌握了我们空间和时间观念所包含的诸规定;他曾经把它们[即时空的诸规定]提到意识前面,并且在意识里揭露出它们的矛盾。”黑格尔甚至认为,康德提出的“理性矛盾”也没有超出芝诺多远。

在希腊哲学第一个时期的第二阶段,则主要体现在智者派和苏格拉底以及苏格拉底派的观点里,智者派的启蒙意义,苏格拉底将伦理纳入哲学,这些都是他们的贡献,但是在这个阶段的整体而言,黑格尔认为进入了“主观反思的时代”,也就是说,主体开始反思,在反思中产生出思想,这是思维的主体具有的主观性的表现,但是这种主观性仍旧属于客观的总体,因为,一方面主观性是纯粹的活动,是关于内容的规定的问题,另一方面,主体还是思维的设定者,它将内容设定为“我”自身,是“我的”,所设定的内容还是客观的——否则就变成了“坏的唯心论了”。所以在这个阶段,主观反思的意义在智者派那里,就是把思想的简单概念应用到社会对象上去,并且使它深入到一切人事关系中去;而在苏格拉底那里,则提出了认识和普遍概念,世界进入到了自觉思想的阶段;苏格拉底派则主张主体本身就是目的,主体通过培养它的认识而达到主观目的——但这种规定是一种普遍概念,已经具有了科学的雏形——而在第三阶段,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最大贡献,就在于把哲学发展成为了科学,“他们比起所有别的哲学家来,应该可以叫做人类的导师。”

作为苏格拉底的学生,柏拉图在苏格拉底把自觉的思想提高为原则的基础上,把哲学的方向指向理智的、超感性的世界,并且把意识提高到精神的领域,理智的成分由此获得了属于思维的超感性、精神的形式,这表现在柏拉图的辩证法里。柏拉图认为,普遍性的东西是理想的东西,而真理是有普遍性的东西,思想则是与感性的东西相反,他提出了共相的概念,共相就是理念,它不是实物化、孤立化了的东西,而是类,是真善美,在黑格尔看来,柏拉图的辩证法就集中在纯粹思想里,集中在理念的规定中,“理念是共相,不过是自己规定自己的、自身具体的共相。只有通过辩证的运动,这自身具体的共相才进入这样一种包含对立、区别在内的思想里。”虽然柏拉图理念的规定性和普遍性是外在的,共相也没有揭示出起源,但是在黑格尔看来,“这种关于理念的知识在几百年后一般地是酝酿成世界历史和形成人类精神生活的新形态的基本因素。”而亚里士多德,黑格尔认为他是“一个在历史上无与伦比的人”,是“从来最多才最渊博的科学天才之一”,他的形而上学、自然哲学、精神哲学和逻辑学都将哲学变成了一种科学,“如果真有所谓人类导师的话,就应该认为亚里士多德是这样一个人;他的概念深入意识的一切领域:而通过概念所作的详细特殊的阐述,由于同样也是必需的,就在每一个领域里面包含了最深刻的正确的思想。”

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为代表的第三阶段之后,希腊哲学其实进入了罗马化时期,黑格尔认为罗马时期没有真正的哲学,他们只是对希腊的摹仿。但是,其中的斯多葛派哲学把抽象思维当成原则,伊壁鸠鲁派把感觉当成原则,而怀疑主义则是对于一切原则持否定态度,而且是行动性的否定,这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了哲学的发展,尤其是怀疑论否定了一切外在的存在,当回到主观意识,自我意识意识到了自己就是绝对,这就为另一种否定奠定了基础:后来的哲学否定了这种自我意识主观的有限的地位,把真理化为一个可知的世界,这就是黑格尔所称的“来到人间”的理念,这个理念就是:“绝对的本质对于自我意识并不是生疏的东西,一件东西里面如果没有直接的自我意识,它对于自我意识就不是本质——我们把这个原则看成世界精神的普遍原则,看成全人类的普遍的信仰和认识。”它开始了精神的萌芽,自我意识具有的无限性具有了一般的精神的形式,精神只有作为自己决定自己的思维,才具有意义,这就是思维的纯粹同一性,“思维认识自己,与自己相区别,并且根据这种区别的方面决定自己,但是在这种区别中仍然保持着一望而知的统一性。这就是具体。”当自我意识成为绝对本质,这种认识就是世界精神——新柏拉图派无疑打开了这个世界。

当哲学史进入到中古时代,基督教的出现为哲学的进一步反思创造了条件,当人开始意识到神,便意识到神性和人性的统一,这种统一潜在于人的意识中,并表现在崇拜仪式的现实性中,所以绝对观念被带到统一中,“在自己里面将它实现,以便使自己与神调合。”黑格尔认为,基督教所显现的哲学就在于,一方面在理念的深处摸索,从而形成理念的各种形式,构成理念的各个环节,另一方面在纯粹的概念中摸索,哲学在思维中被构建。从阿拉伯哲学到经院哲学再到文艺复兴,最后的宗教改革更清晰地绘制出了哲学发展的路径,“伟大的革命是在路德的宗教改革中才出现的,出现在这个时候:从无休止的冲突里面,从顽强的日尔曼性格经受过并不得不经受的那种可怕的管教里面,—精神解放出来了,意识达到了与自身和解,并且这种和解是采取了这种不得不在精神里面来完成的形式的。”

中古哲学时期,思想还表现为本质与形式的反思,但是宗教改革打开了另一个世界,黑格尔也将其看成是哲学第三时期的开端,也就是说,近代哲学开始了,在这个时期,最重要的便是思维的真正出现,自我意识呈现在自己面前的精神为原则开始消除对立,进入到抽象思维阶段,“真正说来,从笛卡尔起才开始了近代哲学,开始了抽象的思维。”这是理智的形而上学时期,笛卡尔从怀疑一切开始,去除了假定,抛开了成见,从而让思维得到一个纯洁的开端;在这条“伟大的、极其重要的原则下”,笛卡尔寻找确定的东西,这个确定的存在规定就是“我”,我是存在的思维,我是作为思维的存在,“我思故我在”,不仅是对于主体性的真正确定,也是对于思维本身的确定,它们是思维和存在的直接联系,是思维和存在的同一,“这样,哲学就恢复了它的固有基地,即思维的出发点是确认自己的思维,并不是什么外在的东西,给予的东西,某一个权威;它是彻底从‘我思维’中包含的这种自由出发的。”笛卡尔哲学在斯宾诺莎那里则完成了客观化,即使是唯心论,月采取了绝对真理的形式;而马勒伯朗士则以神学的形式完成了笛卡尔哲学的“完备的发展”。

在近代哲学中,黑格尔自然将目光聚焦在“最近德国哲学”中,这是日耳曼哲学将思想变成精神的重要阶段,他将之命名为革命,“精神最近时期在德国向前进展所达到的革命是通过思想的形式概括出来了,表达出来了。”从耶可比到康德,从费希特到谢林,哲学是作为思想、精神和概念而涌现的,“哲学给自身规定了这样的任务,即把哲学的基本观念、思维与存在的统一作为对象,并加以掌握,这就是说,对必然性的最内在意义、概念加以理解。”而这也正是哲学最终极的任务,“认识到理念在它的必然性里,认识到理念分裂出来的两个方面——自然和精神,每一方面都表现理念的全体,不仅本身是同一的,而且从自身内产生出这唯一的同一性,并从而认识到这个同一性是必然的。”

当“最近德国哲学”具有了哲学史发展的、具体的表现内容,当哲学和哲学史都“还活着”,这种“还活着”具有的意义,一方面,是从泰勒斯以来2500年来理念世界一贯性的具体体现,“到了现在,世界精神到达了。那最后的哲学是一切较早的哲学的成果;没有任何东西失掉,一切原则都是保存着的。”另一方面,这当然也不是终点,而且是另一个新时代的开启:精神必须排除一切异己的、对象性的本质,必须把自己理解为绝对精神,必须从自身创造出对象性的东西,“我希望这部哲学史对于你们意味着一个号召,号召你们去把握那自然地存在于我们之中的时代精神,并且把时代精神从它的自然状态,亦即从它的闭塞境况和缺乏生命力中带到光天化日之下,并且每个人从自己的地位出发,把它提到意识的光天化日之下。”

小逻辑

编号:B36·2190513·1574
作者:【德】黑格尔 著 贺麟 译
出版:上海人民出版社
版本:2009年08月第1版
定价:45.00元当当22.10元
ISBN:978720807706501
页数:399页

《小逻辑》是《哲学全书纲要》的开始部分,通称《小逻辑》,以区别于《大逻辑》(即逻辑学)。全书除导言外,共分存在论、本质论、概念论三篇,反映了黑格尔哲学体系的基本框架。黑格尔的《小逻辑》是构成他的《哲学全书》的一个主要环节,它的好处在于把握住全系统的轮廓和重点,材料分配均匀,文字简奥紧凑,而义蕴深厚。他的学生在他逝世后编订全集时,再附加以学生笔记作为附释,于是使得这书又有了明白晓畅,亲切感人的特点。为“贺麟全集”首卷,译者贺麟认为:“《小逻辑》是最足以代表黑格尔晚年成熟的逻辑系统的著作。它的好处在于把握住全系统的轮廓和重点,材料分配均匀,文字简奥紧凑,而意蕴深厚。初看似颇难解,及细加咀嚼,愈觉意味无穷,启发人深思。”


《小逻辑》:把真理认作自身的符合

因此必然性的真理就是自由,而实体的真理就是概念——这是一种独立性概念,其独立性,在于自己排斥自己使成为有区别的独立物,而自己作为这种自身排斥却与自身相同一,并且,这种始终在自己本身内进行的交替运动,只是与自己本身相关联。
——《第二篇 本质论》

上下两册的书,被打开,被阅读,再被合上,完成的过程里,一本书是不是还是一本书?在打开之前和打开之后,都是“上海人民出版社”贺麟全集的系列之一种,即使被“我”这个购书者归入书库,标上编号,成为藏书或者阅读的对象,在物之存在意义上,似乎都是一种表象的存在;但是当阅读,从《小逻辑》知道了《哲学全书纲要》,知道了《大逻辑》,知道了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是不是在一种知识层面上具有了认识的意义,或者说,当两本书成为了认识的客体,是不是具有了一种概念?形式是形式,内容是内容,书里的知识如何成为一种思考?如何变成某种概念?如何从具体到抽象又从抽象到具体变成真正的思维,甚而达到对真理的把握?

走向自由是一个阅读的目的论议题,从一本实存的书出发,那条道路似乎是漫长的:要达到自由就是拥有必然性的真理,必然性之前是独立性,它属于实体的真理,而实体在概念世界里,“自己排斥自己使成为有区别的独立物”,但是自己在自身排斥时却又要与自身相同一,只有在这种排斥和同一的交替运动中,才能与自己本身相关联——同一而差别,建立对立统一的规定;从这个根据出发,物成为一种在自己本身内扬弃自己本质的实存,于是进入到现象;而现象在内容与形式的关系里,在内与外的规定中达到同一,便有了现实;现实是本质与实存的统一,是内与外所直接形成的统一,要走向必然性,便需要条件、实存和活动三个环节,而在实体关系之外,当实体过渡到偶然性时,又返回到自身,在扬弃自身又返回自身的可能性里,必然性也出现了,这便是一种因果关系,而在因果关系的充分发展下,在无穷递进里,相互作用也产生了——在实体关系、因果关系和相互作用下,那种必然性的真理就成为了自由。

曲折而漫长的过程,甚而至于这一切只不过是在“本质论”范围里,从存在论到本质论,似乎是跨越了一大步,至少已经从直接变成了相对,但是本质作为一种设定起来的概念,各个规定是相对的,也就是说它还没有完全返回到概念本身,如此,黑格尔说:“在本质中概念还不是自为的。”它是一种自在?本质是存在的真理,当存在作为一种潜在是自在意义上的实存,从它被认识而成为本质的时候,自为在何处?或者这个问题可以这样设置:为什么从表象到现象,最后必须建立一种自在自为的概念?自在自为的概念,即理念,为什么就是一种必然性的真理?

在《导言》里,黑格尔就明确指出,哲学的对象就是真理,真理按照认识次序来说,首先是人通过意识形成情绪、直观、欲望和意志,而从这些对象形成了表象,之后再形成概念,“而且唯有通过表象,依靠表象,人的能思的心灵才进而达到对于事物的思维的认识和把握。”这是一条必经之路,也就是说,哲学的任务是以概念代替表象,而概念是思想,是范畴。从对象的来源来说,就是现实,所以哲学的内容就是现实,康德也说过,“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康德的《法哲学》中所说的现实是一种经验,在黑格尔看来,经验的原则,是“要接受或承认任何事物为真,必须与那一事物有亲密的接触”,所以经验的意义是“必须发现那一事物与我们自身的确定性相一致和相结合”,所以黑格尔的经验论已经超出了康德的界定,在他看来,还有不能满足只是理性的经验,一种是经验无法把握的知识,比如自由、精神和上帝;另一种则是主观的理性,它甚至比经验知识提供更多的满足,而这些另理性自身得到更多满足是一种广义的必然性——无论何种理性,其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认识真理的必然性,而对于必然性知识的反思,黑格尔认为,就是思辨的思维,“亦即真正的哲学思维。”所以思辨科学和经验科学,并不是排斥的,不是对立的,而是“加以承认与利用”,“将经验科学中的普遍原则、规律和分类等加以承认和应用,以充实其自身的内容。此外,它把哲学上的一些范畴引入科学的范畴之内,并使它们通行有效。”

哲学和科学只不过是范畴的变换,其指向的就是真理的必然性,但是从表象到概念的这个过程,有认识,更有反思,而反思也不仅仅是对情绪、直观、欲望、意志等现象的一切进行反思,而且要都思维本身进行反思,而对思维自身进行反思就引出了黑格尔的辩证法,“辩证法是现实世界中一切运动、一切生命,一切事业的推动原则。同样,辩证法又是知识范围内一切真正科学认识的灵魂。”辩证法在黑格尔看来,是“认识到思维作为理智必陷于矛盾、必自己否定其自身这一根本见解”,它构成了逻辑学上的主要课题,所以辩证法指向思维的反思意义,让自身达到经过中介的直接性,从而在普遍性意义上揭示其存在于自身的思维,所以矛盾而否定、否定而返回自身,形成了一个统一体,而这便是真理:“真理作为具体的,它必定是在自身中展开其自身,而且必定是联系在一起和保持在一起的统一体,换言之,真理就是全体。”

那如何发现必然性的真理,如何建立真理的全体系统,如何在辩证法中完成“自己返回自己,自己满足自己”的哲学目的,黑格尔从哲学的第一部分“逻辑学”入手,研究理性在成为绝对知识的理念中如何成为自在自为的科学。逻辑学是怎样一种科学?黑格尔认为,逻辑学就是“研究纯粹理念的科学”,而纯粹理念就是“思维的最抽象的要素形成的理念”,也就是说,逻辑学研究的对象是思维、思维的规定和规律,他再次强调,思维的特有规定和规律是自身发展而成的全体,是思维自身给予的,而不是已经存在于外在的现成事物。这一种关于纯粹理念的必然性科学,看起来是最难的,因为它所处理的题材不是一种直观,也不是几何学的对象,而是纯粹抽象的东西,但是黑格尔也认为逻辑学也是最容易的,因为它的内容就是我们自己的思维,就是和思维熟习的规定,“这些规定同时又是最简单、最初步的,而也是人人最熟知的。”

最难也是最易的,似乎取决于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认识的主体“我”,从人的意识出发认识表象,又从表象建立概念,在这个过程中,我是主体,是认识的主体,也是思维的主体,但是另一方面,“我”也是一种作为主体的思维,也就是说,思维也是一种能动性的普遍——一个被加了引号的“我”其实突破了主客之间的割裂,在黑格尔看来,“我”作为一种主体的思维,即在我的表象、情感、意识状态之内,使得思想无处不在,也成为贯串在这一切规定之中的范畴,所以思维和对象的关系是主动的,是对于某物的反思,是从个别的感性之物,变成必然性、普遍性的东西的过程,是包含着事物的本质、内在实质和真理的认识过程。所以“我”是一种自为的我,是意识中最后的、简单的、纯粹的东西,也就在这个意义上,我与思维是同样的东西,“我是作为能思者的思维。”所以逻辑学所理解的思想除了思维本身和通过思维产生的东西之外,不能有别的东西,黑格尔继而认为,构成逻辑学的真正兴趣就是:“把真理认作自身的符合”——“认为思维的形式是最高的形式,认为思维的形式可以把越握绝对真理的本来面目,是一般哲学通有的信念。”

我是思维的主体,“我”是作为主体的思维,思维的自身同一性是逻辑学的规定,是精神生活达到自为存在的保证。但是在建立这一规定之前,黑格尔批判了思想对客观性的几种态度,一种是形而上学,形而上学相信靠反思即可认识真理,而这种真理只是让客体的真实性质呈现在意识前面,也就是说,思想把握对象之后再造了感觉和直观的内容,并将其当成是思想自身的内容,黑格尔认为这只是“自以为得到真理”而已,并不是自由和客观的思想,甚至形成了独断论;第二种态度是经验主义,经验主义看上去似乎是为了补救形而上学的弊端,从外在和内心的当前经验中去把握真理,从而代替抽象的思想,但是经验主义虽然避开了抽象而专注于具体的材料,但是当一些思想被认作对象本身时,经验主义对于事物区别的分析仍然是回到了形而上学的前提里,即认为事物的真理就在思想之中,甚至把一些偶然性的规章、法律和信仰当成了真理;第三种是康德为代表的批判哲学,批判哲学对形而上学以及知性概念进行考察,但是这种考察明显是用主观性与客观性的对立关系去考察,“康德所谓思维的客观性,在某意义下,仍然只是主观的。因为,按照康德的说法,思想虽说有普遍性和必然性的范畴,但只是我们的思想,而与物自体间却有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隔开着。”这种只问是主观的或者是客观的思维方式其实退回到了形而上学的窠臼之中;第四种是耶柯为代表的直接知识或直观知识,在他看来,间接知识只是有限的内容,而理性就是对于上帝的知识,所以理性是一种直接知识,是一种信仰,黑格尔认为,直接知识的观点,排斥了中介性,以一种孤立的方式把握所谓的真理,“这种孤立的排他性表明,这种观点仍然陷于坚持着非此即彼的形而上学的理智观念里。”

实际上,不管是形而上学还是经验主义,不管是批判哲学还是直接知识,思想对于客观性的这几种态度在黑格尔看来,都是将思想当成了一种单纯认识客体的工具,在划分为主客体的对立中,其实走向了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这无疑是一种割裂的认识,而思想的真正客观性应该是:“思想不仅是我们的思想,同时又是事物的自身,或对象性的东西的本质。”所以要让思想认识表象又要让思想成为自为的存在,就必须打开逻辑学的进口,必须在必然性、普遍性意义上给精神科学一种自由。在黑格尔看来,逻辑思想三种形式内容,一是抽象的或知性的方面,这一形式主要表现为知性的同一律,“知性式的思维将每一有限的抽象概念当作本身自存或存在着的东西。”第二种则是“辩证的或否定的理性方面”,在这个方面,有限的规定开始扬弃自身,并且过渡到它们的反面,这便是在矛盾性中建立的辩证法,“凡有限之物莫不扬弃其自身。”所以辩证法是构成科学进展的灵魂;第三,则是“思辨的或肯定理性的方面”,在对立中达到统一,然后在分解和过渡中认识到其中所包含的肯定。

作者和译者:都是通向真理自在自为的“我”?

从知性的同一律出发,在矛盾性的辩证法中扬弃和否定自身,然后在对立统一中认识其中的肯定,所以在逻辑学的三个方面,思辨的真理就超越了主观和客观的对立,超越了片面的命题表述,而成为其自身是完整的、具体的真理。无疑从知性阶段到辩证阶段再到肯定阶段,真理一直在证明自身是真理这个必然性规定,而概念的概念作为真理,也在逻辑学的证明中“自己通过自己,自己与自己相联系的中介性”,达到了真正的直接性,黑格尔的一个形象比喻是:上帝是真理,所以要认识他的真面目,就是要认识他的绝对精神,而认识绝对精神就必须认识他所创造的世界、自然和有限的精神,“当它们与上帝分离开和区别开时,都是不真实的。”这里有三个部分的议题,当思想体现了直接性,即是关于自在或潜在概念的学说,这便是逻辑学的存在论;当思想具有反思性或间接性,便是自为存在和假象的概念的学说,这便是逻辑学的本质论;当思想返回自身,当思想发展了自身持存,这便是自在自为的概念的学说,这便是逻辑学的概念论和理念论——也正是这种自在自为的概念,才能使作为主体思维的“我”成为自在自为的我,才能抵达自在自为的真理。

存在是潜在的,也是直接的,黑格尔认为在存在的范围里,包含有质、量和尺度三个阶段。从逻辑学的这个纯存在为开端,质的思维里也体现着黑格尔的辩证同一性,他认为纯存在是“无规定性的单纯直接性”,但是这种直接性不是经过中介的无规定性,不是对一切规定的扬弃,而是无规定性的直接性,也就是说,是先于一切规定性的无规定性,是最原始的无规定性,是一种无中之“有”,也是一种有中之“无”,它是统一,它是变易——“所以‘有’中有‘无’,‘无’中有‘有’;但在‘无’中能保持其自身的‘有’,即是变易。”变易是从自身的矛盾而过度到“有与无皆被扬弃于其中的统一”,于是在这个基础之上有了规定性的存在,也便是质,“质是与存在同一的直接的规定性。”这种规定性和存在包含的“有差别的否定性”不同,它是一种实在性,而否定性的形式是一种异在,所以质的存在本身,在和异在的联系而言,是一种自在存在,即“离开了规定性而坚持自身的存在”——而只有在否定的东西里的自身联系才是自为存在,“自为存在是完成了的质,既是完成了的质,故包含存在和定于自身内,为其被扬弃了的理想的环节。”

这个扬弃的过程如何发生,也就是说如何从自在变成自为,黑格尔认为,只有在量的意义上发挥出质的扬弃,也就是说,只有在辩证法中扬弃质,才能使质成为完成了的质。量虽然也是一种规定性,但是这种规定性是与存在不相干的,它是纯粹的存在,但是自为自为存在发展的结果,量却包含着两个方面:斥力和引力,它使量连续或者分离,在连续和分离中,规定性区别了外延的量和内涵的量,而外延和内涵作为一种限度,与质的联合,便产生了尺度,“上帝是万物之尺度。”尺度是质与量的直接的统一,而两者间的差别也同样表现为直接形式,“由质过渡到定量,由定量复过渡到质,可以表象为无限进展,表象为尺度扬弃其自身为无尺度,而又恢复其自身为尺度的无限进展过程。”在这个过程里,当存在在直接性的扬弃中又回到自身的直接性联系中,便成为了本质。

由质、量和尺度构成的存在是一种自在,是直接的,而本质是一种设定起来的概念,其中的各个规定是相对的,它还没有完全返回到概念本身,所以黑格尔认为,“在本质中概念还不是自为的。”但是在通向自在自为的道路上,本质论已经打开了一个进口,它在反思,它在映现——在映现他物中存在,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本质是发展了矛盾,虽然潜伏着,但是已经做好了走向返回概念本身的准备,只有知性在本质论中将范畴的独立自存和相对性的肯定联合起来,才能统一成概念。所以,本质作为实存的根据,一方面表现为同一性:本质是一种自身联系,但是反思的自身联系;另一方面有表现为差别:具有自己和自己相联系的否定性,是自己对自己本身的排斥。同一和差别形成了对立面,这对立面是在自身内既包含有此方和彼方,有自身和反面之物,而对这样一种本质内在对立面的规定,就是根据。

本质实质上就是根据,它是某物或他物的根据,所以在本质自身统一却又在差别中自身扬弃的过程中,它又回到了直接性,回到了存在,黑格尔将之命名为实存,“实存是自身反映与他物反映的直接统一。”既反映在自身中,又映现于他物中,而映现他物是作为根据又反映在自身内,这样的实存就是“物”——康德哲学中的“物”是一种“物自身”,只是抽象的自身反映而不映现他物。黑格尔区别了和康德定义的物之不同,重要的一点是物还反映着他物,还在自身内有差别,它们是彼此相异却又自身统一,所以质料和形式,既是物的全体,又是独立自存的,而这便是矛盾,便是本质实存意义上的现象。到这里为止,在存在意义上,物已经具有了矛盾统一性,而黑格尔认为,本质是实际存在的东西,所以实际存在就是现象,或者说,在物的意义上,形式就是内容,这种规定性又衍生了现实,“现实是本质与实存或内与外所直接形成的统一。”这种统一在现实的实体中,一方面在自身同一性中成为实体本身而具有必然性,另一方面在偶性中以绝对否定性达到了全部内容的丰富性,从而建立了实体关系;但是实体关系是自己与自己联系的一种关系,而向外的力量便形成了因果关系,它在自身为自身的否定性中产生效果产生现实性,所以因果关系会过渡到主动与反作用的关系,或者称之为相互作用。

从存在论到本质论,自在的思维其实在自身反映和映现他物中敞开了自为的准备,所以在走向存在与本质真理的概念时,既需要一种在自由原则下独立存在着的实体性力量,又要成为一个全体,每一个环节都构成概念的一个整体,而且被设定和概念有不可分离的同一性,只有这样,概念在它的自身统一里是自在自为地规定了的东西。黑格尔将概念学说分成三个部分:主观的或形式的概念;被认作直接性的概念或客观性;主体和客体、概念和客观性统一的理念,或称之为绝对真理。这种分法并不是使概念论述又回到形而上学的二元论,而是在主观概念和客观概念的清晰界定中走向理念的统一,走向绝对真理。所以黑格尔认为概念必须包含三个环节:普遍性、特殊性和个体性,普遍性是让规定具有等同性,即使在特殊性里,这种与自身等同的普遍性也是恒久的,而个体性就是将普遍与特殊两种规定性返回到自身内——它从否定开始,从特殊性开始建立起规定性,而所有的目标就是在概念与自身的否定的统一中,成为自在自为的特定存在,而这种概念的特殊性就是回到主观概念里的重要行为:判断。

判断是主观意义的意识活动和形式,“一切事物都是一个判断”,它是个体的,也是为了个体化的普遍性,这里有质的判断,有反思的判断,有必然的判断,也有概念的判断,判断的意义就是对概念的各环节予以区别,再加以联系,“在判断里,概念的各环节被设定为独立的环节,它们同时和自身同一而不和别的环节同一。”在这之中,需要的是一种得到统一的中介,这便是推论,推论是判断,是“一切真理之本质的根据”,当然,它也是概念,“是判断的形式差别已经返回到同一性的概念”,在返回的过程,也是实现的过程:全体中有差别的各环节返回到自己的全体,并且全体通过扬弃中介性被规定为直接的同一性——在实现的过程中,概念的实体其实就已经是客体。所以,客体不是主观性和客观性僵硬抽象对立的一个对象,而是辩证的一种绝对,“客体就是杂多事物的完全独立性、与有差别的杂多事物同样地完全无独立性之间的绝对矛盾。”黑格尔认为,客体具有三个形式:机械性、化学性和目的性,机械性的客体是直接的无差别的客体,化学性阶段,客体表现出差别,但是在彼此的关系里差别构成了客体的质,而到了目的性阶段,机械性和化学性达到了统一,客体成为了一个“自成起结的全体”——既是主观方的对方,又是客观化自己,既是自己保持自己,也是自己与自己结合——也就是实现了形成理念的过渡。

理念就是概念和客观性的绝对统一,理念就是真理,“把真理认作自身的符合”这一目标也在完成中成为绝对知识,所以从本质意义来说,理念其实是一种过程化的概念,黑格尔认为它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形式是生命,是直接性形式下的理念,它是实现的肉体和在里面的灵魂的统一,也是特殊化和普遍化的统一。理念的第二个形式是中介性或差别性的形式,这是认识的理念,既有理论的理念,也有实践的理念,黑格尔认为,理论和实践的统一就是一种善的真理的设定,这种从自在自为的客观世界出发,通过活动去实现目标,就是使得理念“永恒地设定其自身作为目的”,从而达到自在自为的善,这种理念就是第三种形式的理念:绝对理念,“因此这种统一乃是绝对和全部的真理,自己思维着自身的理念,而且在这里甚至作为思维着的、作为逻輯的理念。”

理念是真理,是系统全体中的唯一,也是唯一中的全体,它是矛盾的,是同一的,是辩证的,是主体与客体、观念与实在、有限与无限、灵魂与肉体的统一,所以逻辑学也成为自在自为的科学,从而在从表象到概念的认识之路上逐渐走向哲学,逐渐具有科学精神,逐渐在必然性中成为绝对的知识和思想,“这唯一理念的各特殊环节中的每一环节既自在地是同一理念,复通过概念的辩证法而推演出理念的简单的自为存在。在这种方式下,(逻辑)科学便以把握住它自身的概念,作为理念之所以为理念的纯理念的概念而告结束。”

物体系

编号:B83·2190511·1571
作者:【法】让·鲍德里亚 著
出版:上海人民出版社
版本:2014年06月第1版
定价:65.00元当当32.20元
ISBN:9787208155121
页数:260页

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物品的身影,鲍德里亚试图对种类繁多的物品加以区分,并勾勒出一个物品的层级与体系。鲍德里亚认为,现代家具代表一种系列,而古旧物品或者极其昂贵的奢侈品则代表模范。普通人因为居住空间有限,只能选择可随意折叠、拆卸的现代系列家具,而只有少数富人才能负担得起笨重、华丽的实木古典家具。系列与模范的区分实际上是人的阶层的区分,是普通人和富人的区分,也是一种符号和语言,物体系的运作方式,与语言系统类似,每一个物都是一个符号,它想要被消费就必须和其他商品产生差异。“我们可以去构想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而实际上大家都很相像:要达成这一点,只需要一个集体而神话的投射模式——一个模范。”


《物体系》:消费永远没有止境

物品便是我们用来悼亡自我的手段——在这个意义上,它扮演了我们自己的死亡,但因为我们拥有了它,这个死亡便(以符号运作的方式)被超越了。
——《第五章 边缘体系:收藏》

打开,翻阅,摘录,在进入让·鲍德里亚的《物体系》的过程中,我一定是无意将它当成是一个单纯的物,在用左手打开右手按压双眼注目的过程中,是在听鲍德里亚讲话,在未形成某种可以独立思考的思想之前,它一定是以知识的方式进入我的世界。所以这种参与的过程是会省略其作为单独物品的属性,但是当完成阅读,当左手右手和双眼从书中移开,当被陈列在横竖排列的复数书目中,它到底是什么?——甚至当它最后被盖上“九品书库”的图章,永久性地存放在书柜里而成为某一藏品,是不是真的进入到了鲍德里亚所说的“边缘体系”中?是不是在拥有它的过程中超越了死亡?是不是在“缺乏”的呈现中变成了悼亡自我的手段?

存在拥有,是一种生的过程,尤其是作为收藏品的存在,在一种“激情的游戏”中成为鲍德里亚所说的“一条只剩下忠诚美德的狗”,但是,当一个物品成为了收藏品,在这个所谓的“边缘体系”中,它实际上在呈现独特历史性的时候,这种属于物品的独特性其实已经变成了“死后余生证”,在每一次抚摸,每一次被带入现在的过程里,已经超越了“真实的存在”,而成为操控的符号。鲍德里亚将收藏行为归于边缘体系,是因为物品在人面前已经变成了纯粹的对象,已经被剥夺了功能,它只是“为人所拥有”的东西,所以完全只拥有“主观上的身份”,所以它是收藏品。在这里,物品的品质开始颂扬我,而且“温顺一致地朝向我集中”,也就是说,这种存有只是让人去看它,而不是反过来被看,人在收藏这个系列中成为最终项,在人决定存有意义的时候,收藏中所谓的时间已经脱离了物所具有的真实性,脱离了个别的历史性,它融合于一个系统反复的维度里,所以收藏品成为在宗教和意识形态作用机制消隐之时,成为“安慰中的安慰”,它在吸收时间和死亡焦虑中构建了一种日常神话逻辑。

人在作为“安慰的安慰”的收藏品中所找到的是死后的证明,它被循环,被控制,被体验,“无可逆转的事件是他的能力范围之外”,所以它的存有不是真实的存在。而获得了“安慰的安慰”的人,也在这种不真实的存在中消除了物品固有的存有意义,在悼亡自我的意义上扮演了自己的死亡——但收藏品又像是一种拯救,在人拥有中超越了死亡。这像是人的自欺行为,鲍德里亚很残酷地说:“呈现在其中的,很少是存在,而是缺乏。”如果把这种缺乏上升到物的主观论述中,进入到非功能性系统里,考察作为边缘物的古物,鲍德里亚认为,古物表达了人的一种意愿,那就是见证、回忆、怀旧和逃避,它是非复制性的物品,所以其中呈现的独一无二的、巴洛克的、民俗的、异国情调的特色,都是在物的功能性之外的属性,也就是说,古物的历史性取代了日常使用物品的功能性,它的一个特定的功能便是:代表时间。

古物或者收藏品中的时间到底是如何呈现的?鲍德里亚认为,它的存在去除了物“气氛”中的时间,它是终结性的存有,是完美的存有,是在演出一出起源于神话的剧目:一方面,它是人们对起源的怀念,在古物里看见历史的遗迹,甚至带有想象性的空间构建一种历史,所以这是来自“出生”的母性符号;另一方面,当人们拥有古物的时候,是一种对真确性的执迷:它在我手上,它是我的收藏品,它只属于我,在一种传承的系统中,它具有某种续传性的父性意义——出生具有的母性,传承带有的父性,这便是古物构建的缘起神话的剧目,所以在这个神话里,古物具有了双面性:

它既不真、亦不假,而是“完美”——它既非内在、亦非外在,而是“不在”(alibi)——它既非共时性(synchronique),亦非历时性(diachronique),而是时代错乱(anachronique)——它与它的拥有者间的关系,既非一个“存在”(etre)动词和它的表语(attribut)间的关系,亦非“拥有”(avoir)动词和它的受词间的关系,它们的关系主要是一个来自“内在受词”(objet inteme)的文法范畴,它和动词的意义实质之间几乎是同语反复(tautologique)的关系。

古物逃逸了时间之劫,所以它是美的,这既是古物在美学层面的价值,也是其在历史层面的意义,美学和历史构成了古物在文化层面的意义,但是当它出现在现时,当成为人主宰的符号,其实是人类对于起源的焦虑和好奇,在这个意义上,人通过古物来“驯服”文化,和人通过技术产品、家庭器物来驯服自然,都是一种帝国主义的做法,所以在收藏品的考察中,在自我悼亡意义上,作为符号的收藏品对于人建立的这个非攻能性系统中,呈现在其中的就是一种缺乏,“它们正在成为安慰中的安慰,正在成为吸收时间和死亡焦虑的日常神话逻辑。”

古物作为边缘物,收藏品作为边缘系统的主体,在非功能性系统里表达了人的缺乏,成为“安慰中的安慰”,那么在物的功能性系统里,物具有怎样一种逻辑?鲍德里亚对于物品的功能性系统考察,其实着眼于时代变迁之后室内结构的变异。他认为,传统的室内结构虽然每一个家具、每一个房间,都是一种客观布置,都是“温暖的家”的特殊空间存在,但是在人作为主体的空间里,物的存在只是一种“临在感”,也就是说,它们生活其中是受到“它们所要表达的道德向度的紧紧束缚”——典型的布尔乔亚世内陈设所代表的就是一种父权体制,每一个房间,每一个家具,是配合家庭的细胞,它的背后是一个人,“整座房子便圆满完成家庭这个半封闭团体中的人际关系整合。”

但是现代家庭和社会结构,却不再体现物的临在感,不再被道德向度所束缚,它突出了物的功能性特点:比如根本取消了窗户,使得自由介入的光线,成为事物存在的普遍功能;比如以数处隐蔽式光源塑造均匀照明;比如镜子在室内空间中消失了,大挂钟或座钟也消失了。鲍德里亚认为这是一种进步,它们的使用方式更具弹性,他们和人之间的关系更加自由,但是当束缚的道德禁忌被松开,在功能化过程中,这并非是真正的解放,而只是摆脱,只是解放了物的功能,而不是物自身——只有在空间上实现真正的自由,才是物本身彻底的解放。在这个功能化的系统里,呈现的进步其实更具体在物从临在感变成了一种关系,物与人不再是呼应,而是互相通达,它的客观存在不是基于陈设,而是基于气氛。

陈设是功能的演算,而气氛则是色彩、材质、形式和空间的演算,它们都变成了彼此相关的整体,变成了总体相连的函数,从而开始了系统性的重组,而具有了某种可能性,而这种去中心化的空间带来了物在系统里的结构转变。鲍德里亚将这种转变成为“暧昧”,他用玻璃来解读这种暧昧,玻璃被安装在那里,它体现了亲近感,但是又是遥远的,它是亲密性的符号,却又在拒绝亲密性,它具有传播的意义,却又是非传播的。而人在整个家居天地中,也像玻璃一样,在亲密感和距离感的交替暧昧中,此时人变成了系统里的关系人和气氛人,所以这种体系的最显著一个特点,便是在组织性论述和关系性论述中,在关系人和气氛人的身份组合中成为“功能人”。

人成为功能人,物在气氛中具有了文化性,但是这种文化层面的建构在鲍德里亚看来,却是一种新的道德束缚,甚至文化扮演了一个具有意识形态功能的安慰角色,“将功能、权力世界带来的紧张,升华到一个在真实世界的物质性及冲突之外,可在形式上辨识存在的世界。”一个例子便是传统以劳力为主的手势变成一种以操控为主的功能化手势,手势是人做出的手势,是一种功能的运用,但是人其实是被物带着走:过去的洗衣方式是在捣衣杵或水桶的操作场域里发生的,而现在的洗衣机只需要最低限度的参与,以功能化的方式进入到关系领域,在这个过程中,人为中心的参考点其实已经被摆脱了,所以当物品开始越来越分化,手势则越来越不分化,“这便像是故事中的魔术师,面对他所制造的完美机器,只有把自己解体,把自己机械化。”所以这种现代意义上的功能化,并不是人真正的功能化,而是物在功能性上具有了形式意义:打火机不是因为它的功能比别的打火机好,而是因为它“吻合手掌的形状”——“形式便是如此地由实用功能和人的手势中解放出来,成为彼此相关,并且也和它们所‘节奏’的空间相关。”

所以功能化并不是一种目的,而是一个体制,一个系统,“功能性的真义是能被整合于一个整体中的能力。”这是物的属性的一种转变,无论是功能性系统还是非功能性系统,无论是对物的客观陈述还是主观陈述,其实鲍德里亚都只是在物的形式意义上进行考察,而物在形式意义之外,整个系统也呈现了它的引申意义,而这便是物的意识形态意涵。物的引申意义是什么?其实在导论中,鲍德里亚就开门见山指出:在现代社会中,物超越功能性之上的层次是科技层次,“物品最具体的一面便是科技,因为科技演进和物的结构变化实为一体。”在他看来,物的科技层次变化是本质的,而其他的实用的、心理的、社会层面的变化是非本质的,这样一种考察的出发点,无疑使得物被纳入了一种抽象层次中,它是以技术元为支撑构建的物,类似于语言中的音素,而这无疑有别于真正的物,也就是说,在技术层面成为一种消费品,它必然会在整个体系中,“逃离技术体系,走向文化体系”——从而具有了实践意义的意识形态批评。所以鲍德里亚从来不是为了在科技层次取得物的意义,而是在人文和意识形态中构建一种意义和反意义的体系,就像语言结构一样,物品需要被“说出”——“要问的不是物的体系的抽象一致性,而是它被实际体验到的矛盾,究竟位于何处?”

从形式意义到引申意义,从科技层面到意识形态批评,“物体系”的意义何在?反意义何在?不一致性的矛盾具有怎样的可能性?从技术层面的引申意义出发,鲍德里亚认为“自动化主义”是最具体的体现:手柄启动的汽车被不用手柄的汽车取代,看起来就是一种技术实现的结果,它带给人的是便利和自由,是手势的解放。但是,人的自动化意念,本身就可能遮蔽事实上的结构失调,在鲍德里亚看来,如果一个物品进入自动化程序,它便达到了极致,也便具有了排他性,它只为单一的功能服务,所以自动化是一种功能上的封闭性,而人在其中,成为一种不负责任的观看者,他投射到自动化物品身上的,不再是手势、能量、需要和身体形象,也不再具有个体性、人格意念、自主性,“这种在技术的纯形式完满中使得世界成为其仆从的梦想,其服务的对象其实是一个有惰性而又好梦想的人性。”所以,自动化主义是技术的误入歧途,甚至带来了技术的灾难:“追索着由技术本身生出的功能神话,我们会发现某种宿命性,在此原来为了主宰世界的技术,结晶为一个反向的且具威胁性的目的性。”

所以在自动化主义的引申意义中,物的体系变成了“充满了脆弱、朝生暮死、越来越快速的轮回和强迫性的重复,充满了满足和失望”的系统,但是这并不是物体系意识形态批判的终点,鲍德里亚更深一步指出,自动化主义是从物品的特殊功能中提炼出一种“绝对意涵”的引申意义,所以自动化变成了一种技术模范而被倡导,在接受中它又衍生出物的系列,所以意识形态的真正批判在于“模范与系列”这个物体系的内在矛盾。本身模范/系列在对立中就具有了意识形态特点:模范象征着社会上享有特权的少数人,正是他们制定规则,所以有了系列的产生,而系列的最终目的也是成为模范,这种循环不间断的动态便是社会的意识形态:“将系列带向模范,并使得模范持续地扩散于系列之中”。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当系列的目的是模范,也就是说系列只是一种初始,它的终点是模范,在这个轨迹里,最后系列不存在,模范也不存在,“最后所有的东西都成为模范,也就不再有模范。”而模范所谓的个性化意义也不存在,“选择这一辆车,而不选择另一辆,您或许把它个性化了,但作出选择这个事实本身,却使您进入了整体的经济体制之中。”

所以从这一层面考察,鲍德里亚认为,模范只是一个理念的时候,个性化才有可能进行,但是,在模范理念指导之下,系列产品所遇到的是结构的失调和价值的减消,最终是阶级差异和特权导致人格的缺失,也正因为此,在消费社会里,我们在物品前越来越不平等,而把模范当成是系列可以追上的理想目标,也变成了一种骗局,“这样的社会,把自己投入技术进步之中,完成了所有可能的革命,但那只是在它自己之中的革命。它的生产力增加了,却不会带来任何结构性的改变。”模范和系列还有一种形式,便是信用贷款为主的差异化和选择的物体系,在这里,先行消费改变了继承和地租式的父权家庭经济模式,它促进了现代消费,摆脱了财产限制,是一种消费行为的模范方式,但是在这个过程中,物的目的被改变,它不再是被人拥有和使用,而是为了被人生产和购买,“通过它和它的策略,物品扮演了劳务、满足、花费的加速器和倍增器的角色——由此,它们变成了一种蹦床,正是它们的惯性充当了一种离心力,它赋予日常生活以节奏——它的向前逃逸、不稳定及不平衡的倾向。”

好不夸张地说,信用贷款已经不再属于私人物品,连人也成为这个生产体制中的共谋者,消解了自我意识,成为一种被消费的对象。同样的,现代消费社会中的广告,既是一种针对物品的论述,本身又是一种物,它的目的不是指导消费,而是被消费——广告在意识形态中,是一种“群众煽动术”,它把现实分裂为真实和形象两种作用元,在这样的系统里,竞争不再是一种生产领域里的自由,而成为一种消费行为中的可怜选择:“竞争在所有的层次上变本加厉,开启了一种朝不保夕的大量自由选择的可能,这便是我们所拥有的最后自由:偶然地去选择一些可以使您和他人之间能够有区别的物品。”所以从生产端迁移到消费端,在分级的实践中,在社会身份的标位中,物品和广告构成的符码完全取消了生产性意义,“这个符码给我们一种虚假的透明形象、一种社会关系虚假的可读性,而在它们背后,真正的生产结构和社会关系仍令人无法辨读。”

所以现代的物体系无可逃避地进入到了消费系统中,无论是功能性系统还是非功能性系统,无论是形式意义还是引申意义,物体系都是一种关系的结构,而这种关系正是消费,所以鲍德里亚将所有这一切的论述都归结于如何对消费进行定义,他认为,消费是一种建立关系的主动模式,不仅仅是人和物品间的关系,也是人和集体、和世界的关系,这个关系体系是一种“全面性的回应”,所以被消费的物品也不再是物品,而是关系本身,“它既被指涉又是缺席,既被包括又被排除”,毋宁说,在关系里,消费就是自我消费,物品变成了符号,它不满足计划,它制造系列,它走向自动化,“生命计划本身,被切成片片段段、不被满足、[只]被指涉,便在接连而来的物品中,一再重新开始又再消解。”一句话,在自甘消解的物体系里,只要消费物和生命一样不被满足,只要关系是循环而不灭的,那么,“消费永远没有止境”。

同一与差异

编号:B84·2190421·1563
作者:【德】海德格尔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14年04月第1版
定价:48.00元当当22.30元
ISBN:9787100094276
页数:180页

海德格尔是二十世纪重要的哲学家。海德格尔对同一性问题曾经沉思数年之久,在他的著作中一次又一次提到这个命题。他曾指出《同一与差异》是他发表《存在与时间》以来最重要的论著,是海德格尔集中讨论“本有”(Ereignis)的最重要的一个文本。虽然在今天“本有”已经被当做海德格尔后期思想的核心词汇,但在1898年《哲学论稿(从本有而来)》面世之前,《同一与差异》并没有获得足够的重视,这和海德格尔自我压抑“本有”之思20年之久也有密切关系。《同一与差异》分为三编。第一编由作于50年代中后期的三个思想深刻的演讲文本构成,即“这是什么——哲学?”“同一律”“形而上学的存在-神-逻辑学”,其中后两者曾以《同一与差异》为名于1957年出版。第二编收录了两篇演讲,第三编收录了两封书信。


《同一与差异》:释放到一种面对之中

上帝是活着还是死了,这不能通过人的虔诚来决定,更不能通过哲学和自然科学的神学抱负来决定。上帝是不是上帝,这是根据存在之情势并且在这种情势内部发生的。
——《转向》

上帝是活着,还是死了,这是一个神学问题还是一个哲学问题?这是人做出的决定还是人思想的产物?当“上帝”面临生和死的不同可能,它导向如何一种“转向”?海德格尔似乎已经很明确了,上帝之生和死,不是人的虔诚决定的,也不是哲学和自然科学的神学抱负来决定的,甚至在上帝面前,人是可以忽略的一种选项,他把上帝归于一种存在,并且是在“情势内部发生的”。

其实,在这里,上帝的生和死,在并置的状态中,被言说的存在就是两种可能:存在之被遗忘状态和存在之本质的守护状态,一方面,存在的本质是存在之所需要,把存在之本质守护于它的真理之中,是上帝的生,这种生也是人类的伟大本质,但是存在之被遗忘状态却并非是一种死,它是对存在之本质的守护的转向,用一个比喻就是:“如果危险作为危险而存在,那么,危险本身就是救渡。”所以在海德格尔那里,“转向”的意义就是:“存在之本质的澄明突然照亮自身。”这种照亮便是闪烁。闪烁而照亮,是一种转投,并且以“观入”的方是进入存在之真理,所以观入存在着的东西,就是在存在中的转向之“本有”,就是从对存在之本质的拒绝转向存在之守护的居有。

存在之被遗忘状态转投为存在之本质的守护状态,存在之本质的拒绝转向存在之守护的具有,从生到死,也从死到生,从危险到救渡,从救渡到危险,所以人类就是在观入中被观看者,只有在观入中,最切近者才是一切临近者——“当它使存在之真理接近人类、并且因此使人归本于本有时,它就临近了。”上帝的问题忽略了人的选择,其实是走向人的存在的居有本质,但是转向如何发生,观入如何可能,在技术开创了欧洲现代自然科学历史的时代,人类如何能照亮自身?在《致小岛武彦的信》中,海德格尔将这个问题具体化:“什么叫世界的欧洲化?”在他看来,欧洲指的是现代西方,而现代则是“欧洲以往历史的最后时期”,也就是说,当现代成为欧洲历史的终点,如何从科学形成的那个现代开端看到“世界欧洲化”的最初出路?

从终端看到开端,似乎是一种回返,但是在回返过程中,海德格尔更需要寻找到技术改变了欧洲什么?他把技术的特性称作“置造”,就是以一种独一无二的方式在“欧洲-西方”历史范畴内通过现代数学等自然科学的展开而得以完成,置造是独一无二的方式,就是把某种此前尚未作在场者呈现出来的东西“置入可敞开的、可通达的和可支配的东西之中”,所以技术的意义便是“精通于置造”。置造或者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置入和创造,而技术看起来更是一种创造的成果,但是其关键的却是“置入”,而这置入在海德格尔那里是“摆置”,如何摆置?似乎摆置的主体是人,甚至在技术时代,摆置的客体也变成了人——人成为技术的奴隶,所以海德格尔认为,摆置的主体就是技术本身,技术甚至是一种“集置”——一种于自身中聚集起来的摆置,是为了解决摆置本身被遗忘而后置于本质真理的可能——从集置这个词,海德格尔创造出了一系列的词簇:摆置、后置、订置、伪置……“由于这一后置展开自身为对作为持存物的一切在场者的订置,在其中设置自身,并作为这种持存物而起支配作用,由此便伪置了自身。”

那些词簇是海德格尔为了厘清“摆置”在技术中的可能和危险而生造的,摆置在存在的意义上由技术本身而来,所以危险也有其必然性,但不管有没有危险,都是存在本身,所以,海德格尔说:“技术就绝不能通过一种单单凭靠自身的人类行为而得到掌控,无论是积极地还是消极地。以存在本身为其本质的技术,绝不能通过人类而被克服。倘若能,就意味着人类是存在的主人了。”技术似乎和上帝一样,和人无关,所以摆置的权力也不再是人类制作物,但是对于人类自身解决存在本质的危险,却有其意义,那就是,用摆置之权力,让人类进入到“敞开的反对”中,通过“沉思之步伐”,以追问的方式通达其使命的本己因素,无论是沉思之步伐,还是进入“敞开的反对”中,其实在摆置的权力运用中,人类都是为了闪烁照亮自身,为了观入存在的真理,为了在人性中找到栖居之所,所以在这个技术本身作为摆置之权力运用,人在欧洲-西方的现代终端,要做的是无非只有一件:“不再注视着技术世界,而是要在摆置之支配作用面前退缩。”

退缩而观入,观入而返回,海德格尔在技术的“置造”中寻找人类思想的“置造”,“返回步伐”无疑是他提出的一种思想方法论,“通过返回步伐,我们把思想的实事,即作为差异的存在,释放到一种面对之中,这种面对能够保持为完全非对象性的。”返回而把思想作为差异存在,差异存在才能建立一种“面对”,差异的差异是追寻差异的本质,所以面对能够保持为完全的非对象性,但是在他看来,返回步伐本身并没有被实行,它所开启和指引的道路还没有被踏上,也就是说,思想的实事还不是一种差异的存在,还没有进入面对之中,而一切的困难就在于语言。海德格尔认为,西方的语言是形而上学思想的语言,“是否西方的语言本身仅仅是形而上学的,并且因此之故最终为存在一神一逻辑学所烙印了,或者,是否这些语言允诺出道说的另一些可能性,同时也即道说着的不道说的另一些可能性——这些问题,必定还是悬而未决的。”

悬而未决也是一种困难,它无法“返回步伐”,甚至无法从形而上学而来进入形而上学之本质中。所以面对这种困难,海德格尔考察了黑格尔形而上学整体,他从黑格尔的《逻辑学》存在学说的那篇开头进入探讨世界:“必须用什么作科学的开端?”在他看来,当黑格尔如此发问的时候,已经证明:开端具有“思辨的本性”,在这个本性里,开端既不是直接的东西,也不是间接的东西,他就是思辨本身。黑格尔的形而上学整体是什么?海德格尔认为,形而上学是一种神学,因为上帝进入哲学中,是哲学自发地要求上帝进入其中,并规定着上帝如何进入它之中;黑格尔认为观念,是某种决定性的东西,存在显示自身为观念,“存在者之存在揭示自身为那个自我探究和自我论证的根据。”所以是一种逻辑学——形而上学是存在的逻辑学,也是神的逻辑学,它的本质机制根植于普遍的和最高的存在者只为存在者的统一性中。

但是从黑格尔的形而上学整体,在到我们需要的思想之实事之间,存在某种区别,海德格尔认为,黑格尔的实事是作为绝对概念的观念,而我们的事实,是作为差异的差异;黑格尔与哲学史的对话尺度是进入先前的思想家之所思力量和范围之中,而我们的对话尺度是和历史传统同一的,也就是要进入早先思想的力量之中;黑格尔的对话方式是扬弃,在绝对建立意义上对中介性概念进行理解,而我们与思想史的对方方式不是扬弃,是返回步伐——返回步伐就是从那个差异之为差异的“未被思的东西”进入有待思的东西之中。所以,在区别于黑格尔绝对观念的思想实事之后,却吸取了黑格尔辩证法的基础上,海德格尔对于“思”提出了原则。

“‘思想的原则’首先意味着:为思想的规律。思想连同它所有的判断、概念和推论,都服从于这些规律,受这些规律制约。”思想的过程是一种思辨,所以是辩证中的运动,“通过辩证法,思想赢获了那个区域,在此区域范围内,思想才能完全地思考自身。由此,思想才达到它自身。”所以它不是空洞的规律,不是原则之为原则的绝对概念,它是纯粹的,是本质的,是可以返回而在差异中将未被思的东西变成待思的东西,继而成为思想的实事,继而在摆置中成为存在者之存在本质,观入而照亮,“真正关涉我们的,也即在本质上关涉我们的,乃是现实的东西。”当思想思考自身并达到自身,是不是思想的实事就成为一种“同一”的存在?

同一似乎是在同一律中构建的关系,“A=A”是流行的公式,但是不是同一律就是说:“一个A等于另一个A”?海德格尔显然否认了这种说法,因为思想的原则不是空洞的公式,所以“A=A”只不过是逻辑意义的等同性,它掩盖了同一律最重要的东西:每个A本身都是同一的,甚至不仅仅A本身是同一的,而且每一个A本身都是与其自身同一的。也就是说,同一律是一种关联,是一种综合,是一种终结,它的真正核心意义是:“A是A。”加点的“是”,是“ist”,它让A和自身建立了同一性关系,也就是说,同一律指向的是存在者之存在这个本质问题,当“A是A”的时候,一种统一性的统一过程已经变成了一种动态,它在说话,它在应合——它是一种相互归属,“从这种尚未得到切近考的相互归属中,人与存在才首先得到了那些本质规定,在其中,人与存在通过哲学被形而上学地理解了。”

所以同一的“是”,是要思想达到自身,是要存在者存在,这种自身而存在就是一种“本有”,它是自身中颤动着的领域,“通过这个领域,人与存在丧失了形而上学曾经赋予它们的那些规定性,从而相互在它们的本质中通达,获得它们的本质性的东西。”从差异存在的思想出发,在未思和待思中“返回步伐”,最后在同一性中通达自身,这便是海德格尔“同一与差异”的思想原则,它是辩证的,差异与同一的辩证,表象和本质的辩证,历史和现实的辩证,所以,当现代是“欧洲以往历史的最后时期”,从现代再深入历史这个“曾在之物的到达”,则可以在返回步伐的道路上,突破语言的困难,在“作为对开端之物的指望将来”中寻找“什么叫世界的欧洲化?”的答案。

1955年8月28日,海德格尔在瑟里西拉萨勒/诺曼底作的演讲中,提出的“这是什么——哲学?”这个问题,无疑可以看成是从思想原则中寻找欧洲世界化道路的努力。“这是什么——哲学?”这个问题被问出来的时候,海德格尔将将其纳入到哲学之中,只有站在哲学之上,进入哲学之中,逗留于哲学中,并以哲学的方式来活动,才能追问。所以这是一种本质的思考,而且是与我们本身相关涉的,是触动我们的。进入哲学,用哲学的话语,海德格尔对这个哲思问题的规定性就在于:哲学是什么?哲学是爱智慧,是来自希腊、决定着希腊人实存的东西,所以在回答这个问题,必须回到“希腊”:“不光我们所要问的什么,即哲学,按其起源来看是希腊的,而且我们如何追问的方式也是希腊的;就连我们今天的提问方式也是希腊的。”回到本质就是回到源头,哲学在“希腊”的词语里,就是存在这被聚集于存在,就是存在者显示于存在,“希腊人最早而且也唯有希腊人才惊讶于此。”所以进一步,只要思想成为哲学,就必须回答存在是什么?

存在是存在者的存在,哲学就是“行进在通向存在者之存在的途中”,也就是着眼于存在而通达存在者,行进是为了通达,通达自身便是一种“应合”:“我们本身必定通过我们的思想而与哲学向之行进的那个东西相遇。”应合是始终如一的应合,是“向来或这样或那样地被安排”的情调,所以这个问题变成了这样一种解说:“哲学以应合方式存,应合乃是与存在者之存在的声音相协调。”当哲学是应合,当存在者之存在的声音是哲学的情调。所以,在返回步伐中,思又回到了开端——希腊,从终端到开端,从摆置到自身,从思想回到存在,应合而面对,面对而本有,本有而关涉现实,于是《致小岛武彦的信》里的那个问题在古希腊中找到了答案:亚里士多德说:“存在之为存在多样地闪现出来。”

理论之后

编号:B84·2190421·1562
作者:【英】特里·伊格尔顿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09年07月第1版
定价:16.00元当当7.40元
ISBN:9787100064910
页数:218页

当命运让罗兰·巴特丧生于巴黎的洗衣货车之下,让米歇尔·福柯感染了艾滋病,把路易·阿尔都塞因谋杀妻子打发进了精神病院,还召回了拉康、威廉斯、布迪厄……伊格尔顿说:“看来,上帝并非结构主义者。”是不是在理论终结之后,就应该回到“前理论”的天真时代?全部回到费迪德·索绪尔出世以前,当然是一种错误,“如果理论意味着对我们指导性假设进行一番顺理成章的思索,那么它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可或缺。”所以伊格尔顿认为,《理论之后》主要为对文化理论现状感兴趣的学生和一般读者而作,但他希望对这一领域的专家们也会有用,其重要原因是它驳斥了所认为现今正统的文化理论,“正统的文化理论没有致力于解决那些足够敏锐的问题,以适应我们政治局势的要求。”


《理论之后》:文化是我们的本能

通过我们咄咄逼人的世俗化行动,我们踢开了自己的形而上基础,谋杀上帝的正是我们自己。这一切也是隐匿上帝尸体的理由。
——《第七章 革命、基础和基要主义者》

一个侧面而已——当《以赛亚书》被丢落在旅馆房间而无人问津,当尼采喊出“上帝已死”摧毁了宗教的虚伪面目,这看起来的确像是走向了革命,而且是走向了一个后革命时代。但是,在打碎枷锁的同时,革命是不是可以建立一个充满人本主义思想的现实?是不是可以在改进中把历史当成一个整体?甚至是不是可以命名另一种宏大叙事?

答案似乎是否定的,特里·伊格尔顿从“基础”这个关键词出发,考察后革命时代的扼杀行为。基础是什么?基础是一种文化,在尼采那里是权力,在反理论派那里,则是信仰。但其实,文化的权力化或信仰化都不是真正的基础,“基础的问题是,总有可能在基础底下再塞进一个基础。你一给它下了定义,它似乎就失去了它的最终性。”世界支撑在大象上,大象靠在海龟上,海龟在红色剪草机,伊格尔顿引用了巴塞尔姆小说中的例子来探讨这个失去了最终性的基础问题,巴塞尔姆在《看见月亮吗?》中有一段关于和红衣主教Y的对话,在一问一答中,红色剪草机并不是最终的基础,看上去这种深挖是建立在价值之上的,但是价值却是一具有偶然性:“如果有任何价值具有价值,那么它必定处于发生并且是这情况之物的范围以外,因为发生并且是这情况的一切都是偶然的。”

巴塞尔姆可以把白雪公主头朝下扔下去,他的文本具有后革命时代的典型特征,在这个意义上,伊格尔顿用大象的比喻阐述偶然性似乎是一种回应,“一路下去全是海龟;但一直到哪里结束?”无限循环,其实是取消了真正的基础,也就取消了终极性,帕斯卡尔在《思想录》中也说:任何人都看得出,那些被认为是最终的基本原理都不能独立地站住脚,而是要依靠别的原理,而别的原理还要依赖别的原理,这样就永远不可能有终极性。”理想的思想录和后现代的小说,同样给了基础一个尴尬的位置,它是偶然的,它是无限的,它是无法成为终极的。但是,上帝出现了,作为原因中的原因,基础中的基础,上帝以“不能再进一步深入”的方式解决了这个问题:上帝是必然,上帝是终极,上帝是基础。

但是,在后革命时代,上帝本身就是一个彻底打碎的符号,而在打碎之前,革命的需求已经让上帝变成了人本身的一种投射:“人类的来由就是上帝自己的形象。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人类才以上帝的相貌得以塑造”。但是这种革命是不彻底的,上帝没有卵巢,也没有趾甲,它只是人类的一个古怪主张,甚至在尼采喊出“上帝死了”的时候,他踢开的就是一个形而上的上帝——这个上帝是不是正是我们自己?但是伊格尔顿说:“尼采一心要驱逐的正是教主形象的上帝,并没意识到这就是再次杀死上帝。”所以关于上帝的基础性意义就转向了另一面,在伊格尔顿看来,就是那些基要主义者:他们心怀某些信念,他们将之视为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从未想到摆脱符号化的自己,最后基要主义变成了文体有关的一个符号——就像耶和华证人会,“他们相信《圣经》的每一个都是千真万确;这肯定可以说是基要主义唯一真正被大家接受的定义。”他们在语言中获得明晰性,他们在文本中感受神圣,“对基要主义者来说,不存在着文字的缺失,他想用死亡来支撑生命——用死的文字(dead letter)来支撑活的文字。”

以上帝的相貌塑造人类,在上帝的文本中取消自我,两种维度探寻的基础意义似乎就是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区别,而在真正的革命意义上,基要主义者是一种病态的保守,他们只是飘荡在社会生活的崎岖地面上,他们的存在只是一种混乱,当上帝的尸体被藏匿,当神圣的文本支撑活的文字,文化是不是需要重建?理论是不是需要革命?那个一切的基础问题是不是可以从上帝的圈套中回归本质?一切的问题其实在伊格尔顿那里归结为这样一个现实:“文化理论的黄金时期已消失。”

罗兰·巴特丧生在巴黎的洗衣货车之下,米歇尔·福柯感染了艾滋病,拉康、威廉斯、布尔迪厄被命运召回,路易·阿尔都塞因谋杀妻子而进了精神病医院,“看来,上帝并非结构主义者。”当这个时代来临,理论是不是真的已经走到了一种终极?但是伊格尔顿首先肯定的是:理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可或缺”,正是这个前提变成了阐述的基础,也否定了所谓的偶然性,否定了无限循环的游戏,只是“理论之后”需要的是一个方向:“新的时代要求有什么样的新思维呢?”

这的确是一个新的时代,学问已经不再是象牙塔之事,它属于传媒世界、购物中心、香闺密室和秦楼楚馆,回归到日常生活注定会失去批评的一部分理论意义,但是在这个时代,伊格尔顿担心的不是回归日常生活之后的钝化,而是我们的思想中心在历史漩涡中“拽偏”了:当性和大众文化成为新的领域,批评却对此不屑一顾。一方面是那些清教主义者,他们认为性和大众文化终结了强大的神话,批评不再严肃;另一方面,当第三世界让位于后殖民主义,当现代主义变成后现代主义,非规范成了规范,性和大众文化变成了破坏的目标,甚至在最后无东西可破坏的情况下,彻底取消了个人意义,“后现代主义不相信个人主义,因为它不相信个人,不过它也不太信赖工人阶级。相反,它信任多元主义,——信任一种囊括一切种类纷呈的社会体系。”

这是一个“遗忘的政治”的时代,既没有了严肃也没有了乐趣;这是一个理论衰退的时代,文化理论的虚幻想象似乎也不存在了。但是,当电影、形象、时尚、生活方式、促销、广告和通讯传媒取代文化,当愉悦、欲望、艺术、语言、传媒、躯体、性别、族群变成文化,其实是开启了通向无限可能性的国度的入口,在伊格尔顿看来,文化讨论的是价值而不是价格,是道德而不是物质,它所讨论的是“作为目的本身来开发人的力量”,而不是某个功利动机,它需要的是提出主张和见解,而不是分类,“同时置于一个位置的内部和外部——占据一块领土,同时才又在边境上狐疑地踯躅——通常能产生最富独创性的思想。”所以伊格尔顿认为,真正的理论是一种自我反省,“这种理论诞生于我们被迫对我们正在从事的活动有了新的自我意识之时。”

新的自我意识从何而来?自我反省如何在新的时代成为可能?分析一种现实,剖析一种误解,伊格尔顿在“通往后现代主义之路”上着力建设属于这个时代的文化理论。在他看来,后殖民主义的出现,使得“文化政治学”成为一种显学,但是这个词是含混不清的,甚至是危险的,尤其是在用马克思主义武器来反对资本主义物质世界上,极易走向一种歧路。在资本主义社会里,“文化、经济生产、政治优势、意识形态宣传似乎都汇成了一个没有特色的单一整体。”而马克思主义的“文化政治学”在反对这个整体的时候,却成为了内部权力斗争的武器,它以一种乌托邦方式表现出来,从而让真正的文化实践缺席,所有这一切就是因为,文化理论没有真正“证明自己的生活方式正确”,没有解释行为。

现代主义把文化看成是一种“被铆牢在坚实的地方”的存在,它和上帝、自然、理性一样,即使如尼采所说杀死了上帝,但是还是藏起了遗体,坚持表现出他似乎还活着的样子,而后现代主义则在这样一种基础的坍塌中,“我们现在能做我们所想的事情,不用手提着许多笨重的玄学行李,四处奔波来解释它。交出了行李之后,我们的双手就自由了。”而真正的文化是一套自发的习惯,是深深扎根在思想中的东西,或者就是它自身,所以真正的文化理论是在反思中超越,“不可避免的结论就是,文化理论必须重新积极进取地思考,这并不是为了能给予西方世界的生存以合法性,而是为了能够寻求理解它深陷其中的宏大叙事。”

“文化理论既非无动于衷也非残酷无情。它并不试图破坏人类精神,而是试图使其脚踏实地。”文化理论如何能脚踏实地进入文化实践?伊格尔顿提出了“绝对真理”这个概念,它不是特殊真理,不是脱离了时间与变化的真理,也不是狂热盲信,而是这样一种真理:“只是意味着如果某事已经被确认为是真理——这通常是项繁重又困难的工作,而且永远是可以进行修正的——那么关于这件事就不可能有两种观点。”可修正便是一种变化,但却是一种普遍性存在,这就是真理的客观性,“真理确确实实存在。”这种启蒙主义式的口吻在伊格尔顿那里就外化为真理的主体:人。什么是人类可修正却具是普遍性存在的东西?在他看来就是德性。亚里士多德提出这个概念指向的是“如何做人的技巧和技能”,只有人能观察自己的生活,检视自己的感受,在更宽阔的背景下,便是一种“政治”——“能否过上道德的生活,也就是说人类独有的一种臻于完善的生活,最终取决于政治。”

亚里士多德没有严格区分政治学和伦理学,在伊格尔顿看来,就是因为它们具有客观性这个共同点,客观性是“反驳那些坚持认为只要自己感觉良好就万事大吉的人的手段”,客观性是“表示对他人需求的无私和坦诚”,客观性并不局限于自身之外的皇框,“客观性,其形式表现为自知之明,乃是所有成功生活的先决条件。”所以客观性是绝对真理的重要标准,是德性的体现,是自我反省的文化批评的道德基础。在这个意义上,伊格尔顿重新考察文化理论中的道德评判,在自我反思的人本意义上寻找“理论之后”的理论。

人需要道德,但是道德不是如马克思所说的意识形态,不是文化理论家那里的“道德说教”,“事实上,自然与人类、物质与意义之间的联系,就是道德。”而道德躯体,在物质性意义和价值交汇之处,他通过文化生存和繁衍,所以回归自我,反省自我,文化便成为我们的本能,在这个本能里,身体是个人化的,却不是一种私人财产,身体和我们亲密无间,却无法理解它们——非个人性和匿名性是身体的最重要特点,而道德躯体也在非个人性和匿名性中具有德性的互惠意义,而这种互惠在政治上的对应,则是真正的“社会主义”。

很明显,伊格尔顿从文化理论的建构出发,通向的是不再有上帝的德性之路,是一种道德式的非个人性和匿名性,最终走向的是互惠的“社会主义”——理论之后,重回理论,是基于人的普遍存在而言,是反省人生的文化构建,也是直入这个时代所拥有的永恒,“如维特根斯坦所见,永恒,如果确实存在,那就是此时此地。”

消费社会

编号:B83·2190418·1558
作者:【法】让·鲍德里亚 著
出版:南京大学出版社
版本:2014年10月第1版
定价:32.00元当当14.70元
ISBN:9787305133039
页数:203页

让·鲍德里亚说:“消费是用某种编码及某种与此编码相适应的竞争性合作的无意识纪律来驯化他们;这不是通过取消便利,而是相反让他们进入游戏规则。这样,消费才能只身取代一切意识形态,并同时只身担负起整个社会的一体化,就像原始社会的等级或宗教礼仪所做到的那样。”鲍德里亚的《消费社会》一书发表于1970年,鲍德里亚由现代社会中人与物的关系入手,从特殊的需求理论出发来界定社会。在这一需求理论中,消费者不是对具体的物的功用或个别的使用价值有所需求,他们实际上是对商品所赋予的意义(及意义的差异)有所需求。这部专著围绕消费这个中心对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社会进行了详尽而深刻的剖析,向人们揭示了大型技术统治集团是如何引起不可遏制的消费欲望,并在此基础上对阶级社会里的各个阶层重新进行了划分。


《消费社会》:异化是无法超越的

我们拥有的不是浪费而是“消费”,是永远的被迫消费。
——《第二章 消费理论》

封面上是铺陈着的二维码,黑白如像素世界的一部分,它倾向于一种图像识别的扫描冲动:一本《消费社会》放在堆积之物的最上层,作为一种阅读的先后次序被陈列着——如果从高处拿下来,可能有两种行为:像对待出现在任何屏幕上的二维码一样,进行扫描然后等待下一个界面的跳出;或者掠过另一扫描工具的使用,直接从触摸底部开始,然后依次打开封面、扉页,进入到一个阅读的世界。扫描和阅读,是对于一本书的两种态度,而这两种态度似乎也本质地区别了物和书。

一种对于商品的扫描行为和另一种称作阅读的行为,看起来只不过是一瞬间做出的判断,他们之间的界限有时候甚至是模糊的,但是,正是这两种区别了物和书的行为,界定了商品的消费和“个性化”需求之间的不同——即使这一本书是每月18日计划之中的购买物,即使在打开之前保持了所有商品的固有特征,即使在阅读之中参考了他人的见解,但是它还是脱离了集体的某种命令,不再是“强加”的范例,当然在某种自我意义的阅读中,也从来是财富物质性的“标准组件”所具有的幻影意义。

但是,在个性化和阅读之外,它一定在之前成为了消费的物,而按照让·鲍德里亚的说法,这些消费的物,一方面是证明了物的丰富性,而另一方面,正是因为对财富产生了欲望,而要摧毁其效用性,也就是说,“商品只有在破坏中才显得过多,而且在消失中才证明财富。”这个消费逻辑是不是一种悖论?当鲍德里亚对商品的浪费界定为一种消费,而且变成了“永远的被动消费”,实际上是运用心理学的“动因”学说,“本能诱导”变成了“客体诱导”,人这一消费的主体在物质的丰富性和摧毁效用性的冲动之间,已经被某种东西所裹挟,甚至他不再是主体,而变成了消费世界的“客体”,连同无意识的消费行为,一起在集体命令的服从和满足中,变成了社会结构的一部分。

这便是“受到物的包围”的现实,鲍德里亚指出,今天的时代,不断增长的物、服务和物质财富构成了一种惊人的消费丰盛现象,这是人类自然环境中的一种根本变化,富裕的人不再像过去那样受到人的包围,而是活在物的世界里,看到物的产生、完善和消亡的是我们自己,而一代一代人之后,存在下来的是物,是经久不衰的工具,物包围了我们,物具有了持续性,而人类却变成了一种官能性的人。根本变化无可遏制地发生了,而在其中起着作用的不是自然生态规律,而是价值交换规律。

被包围的人,在物的面前丧失了某种主体性,当然,所谓的个体化需求也慢慢蜕化成一种集体的隐喻,于是便有了“物的形式礼拜仪式”,它以节日的形象出现,在丰富性意义上,它形成了一个整套:无论是服装、器械还是化妆品,都变成了一种尚品系列,当它们以充满逻辑的方式从一个商品走向另一个商品,消费者反而被惰性制约。杂货店成为了一场独唱会,超级购物中心成为了“先贤祠”,“所有的活动,所有的工作,所有的冲突以及所有以同样抽象方式废除了的季节都汇集于此。”节日的礼拜仪式具有的是一种神圣性,它成为了期待幸福降临前的一种模型,“反映了潜在的极大、十足的富裕以及最终受到圣迹显示者背后的狂喜。”

神圣性的背后却是日常性,而在商品的包围中,在日常生活中的消费行为所具有的真正益处不再是满足需要,而是成为一种对于“奇迹”的体验,“因为即使丰盛成了司空见惯的事,它仍旧作为日常的奇迹来体验,因为它不是表现为生产出来的、抢夺而来的、征服而来的、经过历史的和社会的努力而得来的东西,而是表现为在有益的神话恳求下所赠予的东西。”我们看上去是消费的合法继承人,但其实是制造了商品的幻影——“我们从大众交流中获得的不是现实,而是对现实所产生的眩晕。”这种眩晕远离了现实,远离了真相,取而代之的则是符号构建的编码世界:它包围了变化中的人,它让消费者在“奇迹”中体验丰富性,它否定了真相和真正的日常生活,它甚至取消了消费行为具有的“参与世界”的在场证明,“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是现代社会最不寻常的集体性欺骗,是‘数字’上面的‘神术般的’操作。实际上,它掩盖了一种集体迷恋的巫术。”

神圣性当然是一种幻影,似乎任何生产出来的东西都是事实本身,都需要积极面对,所以这种幻影中的商品丰富性最后要走的一条路就是:消费,它是必然的浪费、侵吞和花费,“个人与社会一样,在浪费出现盈余或多余情况时,才会感到不仅是生存而且是生活。”浪费式的消费变成了一种日常义务,“一种类似于间接赋税的、通常无意识的强制性的指称,一种对经济秩序束缚的不自觉的参与。”这样一种消费逻辑的悖论,在鲍德里亚看来,也适用于社会权力体系。商品的丰富性对应着社会的幸福期盼,而浪费式消费的“被迫消费”行为在一种从众心理中变成了对于平等的追求,所以幸福成为了平等的神话媒介,变成了“可测之物”,它是和物、符号有关能够测出来的福利。也正是在这样的逻辑下,资产阶级有了“福利革命”,它主张的人人平等是一种神话,在未能实现的情况下便在民主原则下将平等转变成了在物意义上的社会成就和幸福所具有的符号意义上的平等,而这种所谓的平等,恰恰是特权社会自我维系的必要条件。

所以,在社会结构层面的“消费”并没有完成平等神话的构建,而成为了一种等级机构,“消费并没有使整个社会更加趋于一致,就像学校并没有使大家获得一致的教育机会一样,它甚至加剧了其分化。”它促成了消费的意识形态:物在数目、丰富、多余和形式的浪费中,在时尚游戏以及超越其纯粹功能上,模仿了社会的真正本质——地位,只有通过物才能得到拯救,所以和电视机、洗澡间、汽车等组成了财富的“标准组件”一样,人们也在这种消费的意识形态中构建了自我身份和社会地位的平等幻影,“我买它去是因为我需要它”,但是,当消费变成了被消费,这种被替换的颠倒症状使得对物的占用变成了“无目的”:“表面上以物品和享受为轴心和导向的消费行为,实际上指向的是其他完全不同的目标:即对欲望进行曲折隐喻式表达的目标、通过区别符号来生产价值社会编码的目标。”

人们进入了一个编码价值生产交换系统中,在这里,消费者不由自主地相互牵连,他不再是一个孤立的人,在意识形态的精心维护下,在平等的幻觉中,人其实被塑造成了一个“人类物种”,鲍德里亚不无忧虑地说:“消费是用某种编码及某种与此编码相适应的竞争性合作的无意识纪律来驯化人们;这不是通过取消便利,而是相反让人们进入游戏规则。”个性化自恋被“真正成为您自己”的神话所取代,一个人变成了必须服从集体命令,必须和“强加”的范例相吻合的存在。这是社会权力体系对“消费”行为的仪式化处理,而在更为具体的社会生活中,它以“大众文化”的消费行为构筑了另一个编码世界。

在社会中,每一个不想被淘汰、被疏远、被取消资格的人,他总是希望能在就业市场上成为“可利用的材料”,期待“重见天日”的一天,这种需求便产生了“进修”的欲望,而在法语里,进修一词其实也有“再循环”的意义,而“再循环”本身具有的便是物的特征。从个体的社会需求到文化呈现,鲍德里亚认为,循环而具有意义,就需要通过传媒系统得以体现,“它们被强制性地赋予了一种承接、交替的形式、一种与裙子长度及电视节目长度的组合调整相同的组合调整。”而这正是“大众文化”的消费逻辑:它取消了生产性的文化和知识,而代之以一种礼拜仪式,一套被精心抽空了意义内容的符号形式,它变成了一种物品,甚至在媚俗的意义上成为了摆设,只有摆设才会再循环,才具有仪式感,才会在消费中呈现无用性,而所有这一切取消了实用意义,取消了象征性,在游戏中变成非经济的、非象征的物,取消了艺术具有的传统崇高地位。没有灵魂,于是在大众文化的流行里,一切变得平庸——这才是当代物的“真相”:“再也不在于它的用途,而在于指涉,它再也不被当做工具而被当做符号来操纵。”

让·鲍德里亚:消费是永远的神话

大众传媒激发了对于奇迹的期待,强加到集体命令中,消费着再循环的信息,这边也是商品在现代社会中所具有的的属性:全套性,它以系列的方式取消了个体化、独特性的艺术。延伸开来,身体也成为一种消费的全套装备,在一个消费世界里,身体被出售,美丽被出售,色情被出售——身体必须“被解放、获得自由”以便它能够因为生产性的而被合理地开发,所以它就是一个物品,只有在效益经济程式中,被解构的身体、被解构的性欲才能成为最珍贵的交换材料。和身体一样,时间也被消费,“时间就是拿金钱”打印在雷明顿打字机上,却成为一种时代的隐喻,“它烙在工业的门楣之上,烙在被日常性事务奴役的时间之中,烙在变得越来越重要的‘时间预算’的概念里。”

无论是大众文化、身体和时间,在现代社会里,它们成为消费物品显示了这个社会的丰富性,包括微笑、服务、广告赠品、疗养社会,都让当代消费者“沐浴在关切的阳光中”,它赋予了社会消费的完整意义,也凸显了被消费的总体逻辑,所以鲍德里亚认为,这一种社会消费结构暴露的不再是物质的匮乏,而是脆弱性,人们只有在幻影中,在关切里,在丰盛中,在服务里,才能维系自我存在的仪式意义,才能拥有自由、幸福和平等的感觉,而实际上,这正是消费社会具有的可怕悖论,“消费社会既是关切的社会也是压制的社会、既是平静的社会也是暴力的社会。”

针对这种可怕悖论,鲍德里亚认为,消费不是普罗米修斯式的拯救,而是享乐主义,甚至是一种逆退,“它的过程不再是劳动和超越的过程,而是吸收符号及被符号吸收的过程。”这种制造符号和被符号制造的过程也就是异化,无法超越的异化“是商品社会的结构本身”。并非悲观的鲍德里亚其实希望在这种无法超越的异化世界里看见另一个自己,引用《布拉格的大学生》这部无声电影,当大学生要杀死自己的影像的时候,他杀死的却是自己本人,但是在呻吟中,他抓住了一片散落在地的碎镜片,正是从镜片里他看到了自己,“他的身体离他而去了,但就在临死前,他以这具躯体为代价找回了自己正常的人像。”

破碎的镜子就像被杀的身体一样,是自我异化的一种结果,但是就是在异化世界里,镜子制造了另一个镜像,它反而成为了返回自身的一种际遇,“证明了世界与我们之间的一种真实的相互性。”所以异化作为商品世界的总体特征,是离开了自我的身体,是“魔鬼协议”的一部分,但是在报复性行为的作用下,破碎镜子提供了最后影像却也终结了这个魔鬼协议,就像在消费社会里,消费这一客观现实背后却也隐藏着一种消费的思想,它超越日常话语,超越所谓的知识界,在自省中可能成为照见和现实具有真实性意义的那个影像,所以消费社会凸显的是人际关系的空虚,是物化生产力的吞噬,是无法超越的异化,但是在呻吟中,在破碎里,“我们期待着剧烈的突发事件和意外的分化瓦解,会用和1968年的五月事件一样无法预料但却可以肯定的方式来打碎这白色的弥撒。”

自然宗教对话录

编号:B36·2190418·1557
作者:【英】休谟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02年04月第1版
定价:10.00元当当4.60元
ISBN:9787100005197
页数:110页

《自然宗教对话录》是十八世纪英国的主观唯心主义和不可知论者休谟的晚年重要著作,首次出版于1779年。这本书的主题是驳斥当时流行的宗教假设,也就是宇宙设计论,设计论是当时宗教理论的中心支柱。休谟接受了柏克莱的观点,认为一切知识都以经验为来源,而经验是没有客观内容的。因此,在心灵面前,除了知觉以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事物了。休谟得出这样结论:世界上存在的只有心理的知觉、感觉,此外是否有真实的存在,那是不可能知道的。休谟的不可知观点是彻头彻尾的。他不仅怀疑客观实体在物质上的存在,同时也怀疑它在精神上的存在。全书共十二篇,都系对话体裁,通过论辩方式,披露他对宗教、神的存在等问题的看法,一直是讨论有关用来证明上帝存在及其属性特点的证据的性质的经典作品之一。


《自然宗教对话录》:因此就是一架机器

根据对于全部推理的严格的重新检讨,我不得不认为,斐罗的原则比第美亚的原则更有可能性;而克里安提斯的原则还要更为接近于真理。
——《第十二篇》

似乎已经达成了共识,斐罗和克里安提斯,谈到了“真宗教”的意义,那就是虔诚中的权威性,也就是有神论的好处,斐罗认为,承认一个最初的理智的造物主,是一切科学引导的结果,也是哲学其他部门看到的结果,“自然用最简便的方法而活动,并选择最适当的手段达到目的;天文学家常常不知不觉地为宗教和虔敬安设下这个有力的基础。”而克里安提斯加上一点,则认为,“它是唯一的宇宙构成论系统之能成为明白而完整者,它并能与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日常所见的和所经验的,自始至终保持强有力的类似。”如此,不仅要承认有宗教比没有宗教好,承认未来世界的教义对于道德是“有力而必需”的保证,也承认虽然宗教的恐怖胜过宗教的慰藉,虽然堕入地狱的人会超过成为上帝选民的人,但对于真宗教的虔诚不能因为假宗教而损害。

渴望上帝成为两个对话者共同的情绪,希望上天给予更多的启示成为对话者告别“深重的愚昧”的有力武器,所以先要拒绝做一个傲慢的独断论者,然后才能成为怀疑论者,最后才能在哲学上成为“学术人士”——这一种对于“自然宗教”的阐述其目的就是“将我们信仰的神圣对象的本性、属性和作用显示出来”,而在对话之外,则成为休谟哲学世界的一种主张,“这一个道理我很愿意提出来要求潘斐留斯的注意。我并且希望克里安提斯能原谅我在他对于他的学生的教育和教导中大胆地插入了我的意见。”我在斐罗和克里安提斯最后的讨论之外,却无时不再关注他们的对话,于是当最后克里安提斯和斐罗结束谈话,休谟之“我”认为,在这一场对话中,“斐罗的原则比第美亚的原则更有可能性;而克里安提斯的原则还要更为接近于真理。”

一个听众,在最后结束之时做了总结陈词,在某种意义上听众其实就是一个在场的表达者,休谟在前言中说到了适宜用对话体的题材,或者是对于不容争辩的学说,需要新颖的方式,需要生动的谈话,则可以在对话中显得“既不唠叨,又不累赘”;对于晦暗和不定的哲学问题,当人类理性无法给予一个确定者,也可以通过对话和交谈的方式各自阐述观点;而休谟用对话的方式讨论“自然宗教”的另一个意义则是:“把人生两件最伟大最纯洁的乐事”结合起来,那就是研究和交流。第一种着眼于讨论的修辞学意义,第三种则关注于交互方式的意义,唯独第二种是休谟选择对话体的真正用意:将晦暗不明的观点通过各自的阐释得到确定的决定,所以在最后,休谟得出的结论是:克里安提斯具有精审明辨的哲学才能,斐罗表达怀疑主义时是无所顾忌的,而第美亚强调了正统信仰却是刚强不屈的——于此,休谟要求潘斐留斯注意的是,克里安提斯的原则更接近于真理——也就是说,克里斯安提就代表了休谟自己的思想,那就是承认不可知论,但又强调渴望上帝是最自然的情绪,宗教具有建构道德的真正作用。

而在斐罗和克里安提斯“和而不同”之前,一个重要的线索是:第美亚“乘机找了一个借口离开大家了”——第一个离开,休谟的这一对话场景设计用意也是明显的:那就是在关于自然宗教的对话中,第美亚的观点是首先应该摒弃的。为什么要首先摒弃第美亚的那些观点?是不是第美亚就代表那些独断论者?在第二篇里,第美亚对于神提出了观点,他认为,人类理解力是有缺陷的,所以对于神的性质“完全”不可了解也不可知,在他看来,神作为至高心灵的本质,他的属性,他的存在方式,他持续存在的真正性质,以及关于神圣存在的一切细节,“对于人类都是神秘的”,按照墨尔布兰许神父的说法,神是“一个无限完善的存在”,他的真名是“他存在”,是无限制的“存在”,是无限而普遍的“存在”,是一种“全在”,所以在神面前,如果人类企图透入这些神圣的奥秘之地,就意味着渎神,“它们是被遮蔽在深厚的云翳之中而与人类好奇心隔离的”。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第美亚认为,“神的道路不是我们的道路。神的属性是完善的,但是不可了解的。”自然对于这场关于自然宗教的讨论,第美亚也认为,自然宗教包含着“一个伟大而不可解释的谜”,根本不需要进行所谓的讨论或推理。为此,第美亚出于挽回斐罗怀疑主义者的面子,对克里斯安提提出的“神人相似论”提出了质疑,他认为,神人相似论是“惹人讨厌”的,它包含着危险的后果,“当你说神与人的心灵或智力相似时,你实在是主张了什么。”在他看来,任何存在必须有一个存在的原因和理由,也就是说,任何事物都不可能自己产生自己,也不可能让自己成为自己存在的原因,如果神人是相似的,也就推翻了这个结论,意味着人可以成为自己存在的原因,因为从果上溯到因,一切无穷的连续第一个因必然是神,“这样一个‘存在’是有的,即是说,神是有的。”神是有的,神是一切之因,如果神人相似,那么人也会成为因,这无疑又成为一种渎神的行为。在第美亚看来,这无疑是一种悖论,而消除这个悖论就必须回到神的“全在”的地位上,而宗教的意义就是提出赎罪的办法,就是平息人内心的恐怖,就是消除人生数不清的灾难,人的痛苦和不幸是只可以通过神的无限力量和无限完善得以解决。

神是一切之因,神是无限完善的存在,人无法理解神也不需要认识神,他只需要保持神的无限权威,“你必须要根据目前的混杂的、紊乱的现象,并且只根据这些,来证明这些纯粹的、不混杂的、不可控制的属性。”反对神人相似论,似乎也是斐罗这个怀疑主义者的观点,他和第美亚站在同列就是对克里安提斯的观点提出质疑,他认为,克里斯安提的这个理论,就在于把神看成是从物质世界追溯出的一个观念世界,所以斐罗认为,这个观点的危险之一是,“我们不是有同样的理由,从那一个观念世界再追溯到另外一个观念的世界,或新的理智的原则吗?”另一个危险则是,当我们说构成至高存在的理性是根据它们的本性“安排而成秩序”,物质世界是不是也是这样“由它们自己,并根据它们自己的本性,安排而成秩序呢?”这两个危险可以归结为一点:没有经验过的观点,怎么能在没有任何已知的原因下安排而成秩序?

斐罗更进一步认为,如果相似的结果出自相似的原因,如果把这个原则假设为宗教的基础,那么同样会带来问题:“就是,根据观察,几个已知的情况是相似的,那么,可以推出,未知的情况也是相似的。”已知和未知可以通过神人相似论推出观念,那么从有限的经验推断出无限的自然,是不是变成了一个“不相称的标准”,这个不相称的标准又迫使人放弃自己的假设,接受所谓的神秘主义,从而又必须承认神性的不绝对不可理解,也就是说,神人相似论容易把自己带入一种悖论中,所以他驳斥克里安提斯:“所以你的结论,即使是根据你自己的原则,也是有缺陷而跛瘫的。”

斐罗把克里安提斯的观点看成是对于万物起源的揣测,固执于某种假定之上,所以他认为,所谓的生殖、理性,都只是自然中的某种力量或能力,它的结果是知道的,它的本质则是不可了解的。而斐罗的这种不可了解却并不像第美亚所说对于神的不可知论,而是人为一切都需要建立在经验之上,通过论证才能得到确定性。作为怀疑主义者,斐罗的观点很明确:“每一事件,在没有经验过时,都同样地困难而不可了解;每一事件,在经验过之后,都同样地平易而可了解。”在开篇的时候,被第美亚引用的那句格言就说明了怀疑主义者建立的优先次序:“学哲学的人们首先应该学逻辑,其次伦理学,再次物理学,最后才是上帝的性质。”在斐罗看来,这门自然神学的科学,是任何科学中最深奥、最玄妙的科学,必须把判断力建立在一种“训练的心灵”之上,这种训练的心灵当然不是如第美亚所说的宗教信仰,而是哲学的怀疑论:“让我们看清我们感觉本身的虚妄和错误;看清一切哲学系统中的基本原理所连带着的那些不可克服的困难;看清那些属于物质、因果、广袤、空间、时间、运动等观念的矛盾;同时,概括地来说,要看清一切种类的量,这是唯一能适当地自命为具有任何确定性和明显性的科学的对象。”

但是斐罗的怀疑论之所以在休谟看来从来具有可能性,是因为它是和日常生活相关的,在一种行动意义上具有必要性,“哲学地探讨这样一些题材,和日常生活方面的推理,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而我们希望从我们的哲学中若是得不到更大的真理,总可以得到更大的稳定性,这是因为哲学在进行程序上具有更精确、更审慎的方法。”所以怀疑论需要诉诸用常识和经验,“心灵必须在两者之间保持悬而不决,而正是这种悬而不决或不相上下,就是怀疑主义的胜利。”怀疑主义者承认神的存在是一种自明的真理,而自明就在于无因而存在,宇宙也同样如此,但是,自明的神和宇宙的存在,并不是要让我们的观念和他的完善性有任何的相应,“他无限地高超于我们有限的观点与理解之上;他是寺院里礼拜的对象,而不是学院中争论的对象。”这一点似乎是和第美亚的观点一致,但是斐罗指出这种自明的意义只在于神的层面上,而不在人的意义上,所以他反对神人相似论,所以他认为要认识人类,必须通过日常的经验,“唯有经验能为他指出任何现象的真正原因。”世界的每一次变动,人类的每一种秩序,都会产生怀疑主义,但是这种怀疑又是部分地解决问题,“我不但绝不承认自然的一部分能供给我们关于自然全体起源的正确结论,我并且不容许自然的一部分作为另一部分的法则,假如后者与前者相差太远的话。”

防止人对自然的迷妄,斐罗对于人类却又充满了怀疑,“人才是人的最大的敌人。压迫、偏私、轻蔑、强横、暴虐、骚乱、诽谤、叛逆、欺诈,他们借着这一些彼此互相折磨;假如他们不是害怕他们的分裂会惹来更大的祸患,他们会立刻将他们所组成的社会拆散的。”斐罗提出了认识的可能性,但社会这种可能性又容易在没有经验的怀疑主义中成为另一种迷妄,所谓的秩序,所谓的安排,所谓的理性,又在哪里体现?对此克里安提斯认为,怀疑主义对于宗教来说,去除了对有神论和自然神学的迷信,但是对于知识则是致命的,有一种粗鄙而愚昧的怀疑主义,“它给通常人以一种抗拒他们所不易了解的事物的普遍的偏见,使他们对于每一种需要精深推理来证明和建立的原则,一概拒不接受。”而这就容易跌入另一种独断主义。他认为第美亚的神论去除了人的认识的主动性,“我能欣然承认,神具有我们所不能了解的许多力量和属性;但是假如我们的观念,就其所能及,仍然是对神的真理不正当和不合适的,与它没有相应之处,那么我不知道这个论题中还有什么值得坚持的了。”他又反对斐罗的怀疑主义,“根据经验来证明宇宙起源于心,与根据经验来证地球转动,是同样违反日常语言的。无理强辩的人尽可提出你反对我的推论的同样的反驳,来反对哥白尼的学说系统。他可能说,有没有其他的地球,他曾看见它们转动?”

所以克里安提斯提出了神人相似论,在他看来,我们可以证明神的存在,但是它是和人的心灵、理智具有相似性,那些无神论者是不自知的,所以建立神人相似性的意义在于它的变动性,“一个心灵,它是完全单纯的,完全不变的;这个心灵就没有思想、没有理性、没有意志、没有意见、没有爱、没有恨;或者用一句话来说,就根本不是心灵。将这个称谓加给它乃是名词的滥用;这就等于说没有形状的有限的扩张,或者说没有组合的数目。”人类社会是在愚昧和知识、自由和奴役、富庶和贫穷之间进行不断的变革,所以不可能像斐罗所说,根据有限的经验来预测什么事会发生什么事不会发生,世界就是一个存在着“巨大的不断的变革和交替”的秩序,它是如一架机器,“世界像一架机器,因此就是一架机器,因此它就由设计而成。”

克里安提斯认为,存在着一个和人类观念相类似的神,或者说,人类的观念来自于神,但是神已经设计了人类的秩序,它是一架机器,它在运行在变动,所以,克里安提斯的有神论在于让宇宙够成为一个完整者,“它并能与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日常所见的和所经验的,自始至终保持强有力的类似。”这种类似是探讨自然科学的基础,也是建立道德世界的保证,或者说,在克里安提斯看来,这就是“真宗教”,是人类认识自然理性存在缺陷之后趋向天启真理的必由之路,它去除了独断论,也在怀疑中保持了虔诚,所以和斐罗、第美亚的观点相比,这一原则“更接近于真理。”

不可知论的休谟,具有真宗教信仰的休谟,就是在神人相似论中找到了宗教和科学的意义,“真正体会到自然理性的缺陷的人,会以极大的热心趋向天启的真理;而傲慢的独断论者,坚信他能仅借哲学之助而创立一套完全的神学系统,不屑去获得任何更多的帮助,也摈弃了这个天外飞来的教导者。”

哲学作为严格的科学

编号:B36·2190320·1553
作者:【德】胡塞尔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1999年01月第1版
定价:12.00元当当6.00元
ISBN:9787100071949
页数:140页

“所有那些——心理现象的东西,自在和自为地看,都只是现象,而不是自然。”胡塞尔在《逻辑研究》完成了对心理主义的有力抨击之后,《哲学作为严格的科学》又开始在两条站线上作战:一方面是与自然主义,另一方面是与历史主义,前者主要表现在当时盛行的实验心理学的各种学说之中,后者则主要是指为狄尔泰等人所倡导的历史学派,胡塞尔的批判在很大程度上是《逻辑研究》中对心理主义批判的继续,他仍然在坚持不懈地提示这些学说的相对主义和主义之最终结局。除此之外,由于胡塞尔在这篇文章中公开表露了他与狄尔泰思想的分歧,因而这篇文字对后人理解现象学与解释学之间的关系也不无启迪作用。


《哲学作为严格的科学》:要将它转变为一种秩序

自然主义者们和历史主义者们在为世界观而战,但他们是在两个不同的方面从事这项工作:将观念转释为事实并且将所有的现实、所有的生活都转变为一个不可理解的、无观念的“事实”混合物。他们两者的共同之处就在于对事实的迷信。
——《历史主义与世界观哲学》

科学是非人格的,科学只相信“合理性”,科学标识着绝对的、无时间的价值,科学的态度是对含糊的“观点”予以蔑视的拒绝,为什么哲学是而且必须是“严格的科学”?当胡塞尔要把哲学纳入到精神科学的体系里,是不是一种冒险?或许这种冒险所能抓住的机会就在于如何从自然主义和历史主义的窠臼中解脱出来,就在于如何从“为世界观而战”变成为“绝对的、无时间的价值”而战,意味着将观念变成一种秩序——似乎一直以来哲学和科学就走在分叉的道路上,而胡塞尔一针见血地指出:这种分叉就在于对事实本质界定的混淆,而冒险之正途也就是找到误入歧途的那个起点:“困境在这里是起源于科学。但唯有科学才能最终克服这个起源于科学的困境。”

困境之前,或者胡塞尔之前,哲学都被当成了一种“世界观”,这种危险并不在于对于哲学的构建会陷入对事实的迷信,更重要的是在所谓的纯粹理性支配下,哲学永远会变成一种哲思,甚至在“放弃了一切绝对观念性和有效客观性的怀疑”中,使哲学变成了一种怀疑论,最终失去对一门绝对哲学的总体信任。实际上,这种危险是改变了理性的意义,所以胡塞尔才会把矛头对准自然主义和历史主义,正是它们作为启蒙运动的产物,使理性规范支配生活称为可能,甚至在18世纪的时候,成为随着精确科学的强大而引发的诸多反应之最显著一种,并获得了强有力的推动。所以当胡塞尔剑指“对事实迷信”的自然主义和历史主义的时候,他的目的就是要把哲学带入“总体信任”中,就是要构建未来的哲学“体系”,就是要让哲学成为关于真正开端、关于起源、关于万物之本的科学。

这里涉及到的是“哲学作为严格科学”的必要性和可能性问题。必要性意义上,胡塞尔回顾了哲学发展简史,认为,哲学的历史目的就在于“成为所有科学中最高的和最严格的的科学”,因为“它代表了人类对纯粹而绝对的认识之不懈追求”,对纯粹而绝对的评价和意愿的不懈追求,也就是说,它可以满足最高的理论需求,“并且在伦理-宗教方面可以使一种受纯粹理性规范支配的生活成为可能。”胡塞尔突出了纯粹理性规范的意义,但是从其开端开始,似乎就没能做到这一点,在康德那里,哲学甚至被表述成一种哲思,所以哲学这一境况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如何为未来的哲学体系提供一种变革的力量——不仅仅是未来哲学需要在变革中构建体系,更重要的是现在如何具有让哲学成为严格科学的信念。

问题就在于发现哲学要进步的变革力量,“在这种变革中,通过对以往哲学所遵循的那种被误认为是科学进程的批判,这些哲学要求成为科学的主张便得到瓦解,而在严格科学意义上彻底地重新构建哲学,这个充分被意识到的意愿现在便是主导性的意愿,并且是决定着工作顺序的意愿。”所以要构建未来之哲学,必须批判过去之哲学,纠正现在之哲学。18世纪随着精确科学的强大而出现的自然主义,看起来它的目的是将哲学建立在严格科学的基础上,但是胡塞尔认为,自然主义的方法和目的都是不可信的,而且正是有一种将哲学变成实证科学的观念,使得它走向了将意识自然化,继而将观念自然化、规范自然化,最后扬弃的自身反而走向了科学的反面。

自然主义似乎是对于自然的一种观念,但是它绝不等同于自然科学中的观念,胡塞尔认为,自然科学的目的在于“以客观有效的、严格科学的方式来认识这种自明的被给予性”,自然科学的出发点是素朴的,他所认识的事物是不言自明的,“作为静止的、运动的、变化的事物而存在于无限的空间之中,并且作为时间性的事物而存在于无限的时间之中。”自然是按照精确的自然规律在空间、时间上存在的统一意义上的自然,自然主义也应该是对自然发现的结果现象,但是当对自然的发现变成一种主义,变成一种观念,其实陷入了背谬的困境中,那便是“扬弃自身”——它在教诲、在布道、在训导、在改造,当否认的东西是为了自身要求而预设,那么就是将意识自然化了,进而在观念和规范上进行了自然化。

胡塞尔举心理学为例,在他看来,心理物理的心理学,尤其是实验心理学,是一门具有严格科学地位的哲学,甚至在他看来,“严格的心理学不言而喻地是所有精神科学的基础,同样也是形而上学的基础。”因为心理学的任务就是科学探究心理因素,客观有效地规定心理因素,发现它们的构成和变化、形成与消失的和规律性,也就是说,每一个心理物理的判断都包含着对物理自然的“实存设定”。所以在心理学中,是否是一种科学,其核心的问题是意识和存在之间的关系,一般来说,存在是意识的“相关项”,也就是说是合乎意识的“被意指之物”,它是被感知之物,、被回忆之物、被期待之物、被想象之物……诸如此类,但是只要是理性话语的客体,而且在认识中,它就能在意识中显示自身,“并且根据所有认识的意义而成为被给予性。”同样,意识的经验也能给予或切中一个对象:

经验如何能够通过经验来相互证明或相互纠正,而不仅仅只是主观扬弃自身或主观地加强自身;一个经验逻辑意识的游戏如何会意味着客观的有效,意味着对自在、自为存在事物的有效;意识有趣的游戏规则为何对事物并非无关紧要;为什么自然科学应当在任何一个方面都是可以被理解的,只要它以为在其每一个步骤中都设定了并认识了自在存在的自然——相对于意识的主观河流而言的自在存在——一旦反思严肃地朝向这些问题,它们便都变成了谜。

对象是可以存在的,但必须在认识上能表明自身存在,“而且是如此地存在着”,这种表明自身“而且是如此存在”,在胡塞尔看来,就是一种“被给予性”,这是关于意识的科学,时意识的现象学,但是心理学却并不是如此,胡塞尔认为,心理学与“经验意识”有关,于经验观点中的意识有关,而这种意识是自然联系中的“此在者”,所以心理学虽然所持的是自然主义观点,却在背谬中将意识自然化了,这种自然化带来了心理学判断中的概念变得混乱,而此基础上,所谓的“经验”也不再具有被给予性,不再是一种客观,因为个体此在、心理因素都变成了第二意义的自然。

如何消除背谬?如何被给予客观的经验,如何发现本己意义的客体?胡塞尔自然认为现象学是构建这一科学的不二法门。在他看来,经验的被给予性要得到客观的规定,必须回溯到经验的本己意义,经验要成为被经验到的东西,就必须被纳入到包容性的联系之中,这是一条现象流,是带着一条贯穿的意向主线,“就像它们自身给予的那样”:“作为它们之所是的这个流动着的意识到、意指、显现,作为这个前景意识到和背景意识到,作为意识到的当下呈现之物或前当下呈现之物,作为被想象之物或被符号化之物或被映像之物,作为直观性的东西或空乏表象性的东西,如此等等。”而心理学所谓的现象是一种观念化的经验,它不是“永远是它之所是”的自然,当然也不是自然主义构建下的客观存在。

现象学是一条现象之流,是“对极为错综复杂的意识问题的完全献身中、在完全自由的、不为任何自然主义成见所迷惑的精神中进行的现象学”,只有它才能提供对“心理”的理解,所以胡塞尔认为,在现象学之上的认识论才能构成哲学的基础,才能使哲学成为严格的科学。同样,胡塞尔认为以兰克、伏尔泰等人为代表的历史主义者,也和自然主义犯了同样的错误。历史主义强调知识的历史性,主张用历史理性来取代纯粹理性的优先地位,所以历史的价值就变成了一种观念,一种“熟识”,“通过对一个历史地被再构的精神构形的熟识,对在它之中起制约作用的意见或意指的熟识,以及对从属的动机联系的熟识,我们不仅能够理解这个精神构形的内部意义,而且也能够评判它的相对价值。”在这个意义上,规定着的思维便产生了世界观哲学,这种哲学是为生活和世界提供相对而言最完善的回答,也就是说,即使用最佳可能澄清了不确定性,依然是一种相对主义,看起来是实现了一种“自然化”,但最后陷入的是一种怀疑主义困境中。

胡塞尔认为,历史的东西也是一种存在,而且是精神的存在,是“可理解的”、“可解释的”,这种意义的存在就需要各个内部自身达到统一,而统一需要从认识的源泉来论证——返回“历史”事实,就是回溯到那个伟大的、独一无二的精神领域,这个精神是“活着的、内在最丰富的、但自身仍然含混的、未被理解的智慧”,也只有从这种状态出发,才能开启逻辑加工的可能性,继而完成在严格科学中的逻辑方法学——科学标识着绝对的、无时间的价值,科学拒绝含糊的观点,科学清除对事实的迷信,而科学也是非人格的——科学的合作者不需要智慧,不需要深邃,它需要的是一种秩序,一种简单的、完全清晰的、被阐明的秩序。

秩序是为了合理性目的而存在的,所以在胡塞尔看来,哲学的终极的、极端的态度就是科学:“我们不接受任何现有的东西,不承认任何传统的东西为开端,并且不为任何哪怕是伟大的名字所迷惑,而毋宁是在对问题本身以及从它们中所产生的要求的自由献身中来试图获取开端。”它是真正的开端和起源,它关于万物之本:

只要哲学是在向最终的起源进行回溯,它的本质便恰恰在于:它的科学工作是在直接直观的领域中进行;而我们这个时代所迈出的最大一个步伐便是,它认识到,借助于正当意义上的哲学直观,借助于现象学的本质把握,一个无限的工作领域便显露出来,一门科学便显露出来,它不带有任何间接的符号化和数学化的方法,不带有推理和证明的辅助,但却获得大量最严格的并且对所有进一步的哲学来说决定性的认识。

让哲学成为科学,在胡塞尔看来,就是让哲学“回到”科学:回到意识本身,回到被给予性的经验,回到事实的本质直观,回到精神科学既有的秩序,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回到纯粹理性规范,“现象学的方法是一条通向科学的理性理论的真正道路,也是一条通向充分的心理学的真正道路。”但是当哲学的困境起源于科学,当对含糊的“观点”予以蔑视的拒绝取决于意识,当深邃和智慧成为哲学的另一种追求,规范理性批判会不会变成一个伪命题?或者胡塞尔、现象学会不会只是个体此在的一种认识论标签?

实践理性批判

编号:B36·2190320·1552
作者:【德】康德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1999年05月第1版
定价:20.00元当当10.00元
ISBN:9787100026994
页数:200页

《实践理性批判》是德国哲学家康德创作的哲学著作,该书首次出版于1788年,是康德的哲学巨著三部曲中的第二部,实践理性在康德整个哲学体系中居主导和领先的地位。他认为,道德高于认识,伦理学高于认识论,行高于知,只有人心中的实践理性所规定的道德法则才具有客观的普遍有效性,才能成为普遍的必然的道德准则。在该书中,康德首次确定了精神的永存和上帝的存在,书中讨论了生活中的至善问题,康德认为人在绝对服从道德律令的情况下,不应该只是去寻找快乐,而应该去寻找上帝赐予人们的幸福。该书的重要理论意义在于,它把人的主体性问题突出出来,强调了人格的尊严与崇高,表现了强烈的人本主义精神。也有人认为,《实践理性批判》实质上是一种信仰主义和神学学说,是近代资产阶级“唯动机论”道德学的典型论著。


《实践理性批判》:凭借其自由的自律

他之所以能够做某事,乃是由于他意识到他应当做这事,并且在自身之中认识到自由,而如无道德法则自由原本是不会被他认识到的。
——《纯粹实践理性原理》

被引证的“他”,是一个在经验中的人:一个男人据说有淫欲的禀好,只要满足以下两个条件,他就可能会去实施:有可爱的对象,有行淫的机会,一种不能克制的欲望出现,或者最后实施,是被禀好驾驭了;但是,如果在他面前有满足这两个条件的机会,但是他看到他的房屋前竖起了一座绞刑架,而且有规定当他宣泄了淫欲之后将会被吊在上面,那么很明显,他一定会抑制这种禀好,放弃这种机会,当然也会终止这种行动——在经验意义上,他知道那架绞刑架对他意味着什么。

经验证实了我们心中各种概念的秩序,但是如果这个被引证的“他”面对另一种选择:如果他的君主想用冠冕堂皇的借口,处死一个正人君子,要让他提出伪证来控告这个正人君子,那么这个男人会如何选择?会克服他贪生的念头,还是会进入到君主设计的阴谋中?在这个充满冒险的故事里,即使他最后选择了为君主作了伪证,甚至眼睁睁看着正人君子死在那里,对于他来说,克服贪生的念头“原是可能的”,也就是说,当他在心里承认可能做某事,即使没有选择去行动,也完全“在自身之中认识到了自由”,这种自由并不是在经验意义上得到机会,而是在内心深处遵循了一个道德法则,这个道德法则让他认识到自由——即使没有冒险成为一种实践理性。

德行揭示了自由概念,实践理性像思辨理性提出了最难解决的问题,这一困境或者是思辨理性在二律背反中陷入无可理喻地步的一个原因,但是当一个人意识到“原有可能”,道德法则其实就已经导向了自由概念,只是所谓的意志没有变成自由行动,没有防范以经验为条件的理性,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实践理性需要一种普遍的法则,康德说:“这样行动:你意志的准则始终能够同时用作普遍立法的原则。”——人们能够做某事,人们应当做某事,在这些“此在”的命题之外,需要一种无条件的实践规则,需要意志绝对的和直接地规定,“因为纯粹而自在地实践的理性在这里是直接地立法的。”

“纯粹而自在地实践的理性”在哪里?又在何处体现?在“纯粹理性批判”的世界里,康德已经毫不手软地在形而上学身体上画出了一个口子,已经将经验的迷信送入了坟墓,已经将上帝的本体推下了悬崖,当天国被袭击,当上帝倒在血泊之中,面对贴身仆人老兰培,康德却有想给他一个“幸福的理由”,“我不得不悬置知识,以便给信仰腾出位置”,给信仰腾出位置,就是在纯粹理性之外找到实践理性的意义:里面有上帝不朽,有灵魂不灭,有自由,所以这便成为了理性在实践意义上的任务——在《序言》中,康德开门见山就指出:“这个批判应当单单阐明纯粹实践理性是存在的,并且出于这个意图批判理性的全部实践能力。”理性的全部实践能力,需要将纯粹理性看成是“现实地实践的”,也就是说,必须证明理性具有实在性,包括概念的实在性和行动的实在性,而实践理性一条无可争辩的法则证明自由具有实在性,正是这种实在性使得它成为整个理性体系建筑的“拱顶石”,通过自由理念,道德法则才能展现自己,也只有在这个意义上,作为纯粹理性在实践应用的条件,上帝和不朽的理念才能成为被道德法则所决定的意志的必然客体的条件。

必然客体的条件,如何能使自由、上帝和灵魂不朽具有一种必然的普遍性?那就是要有理性的“客观有效性”,这种客观有效性当然要排除经验主义“感觉到的必然性”这一基础,必然要防范以经验为条件的理性“想要单独给出意志决定根据的狂妄要求”,所以在实践理性的阐述中,康德首先提出了实践理性的“要素论”,而这种要素论是从实践理性的原理出发的。要决定意志,要具有客观有效性,就必须有一个实践法则,康德把主体只对自己意志有效的主观原理称作是准则,而把“对每一个理性存在者的意志都有效”的客观原理称作实践法则——它是一种“决定作为意志的意志本身”定言命令,它具有实践的必然性,“这种必然性必须独立于本能的、从而偶然地粘在意志上的条件。”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康德提出了两个定理:“凡是把欲求能力的客体(质料)作为意志决定根据的先决条件的原则,一概都是经验的,并且不能给出任何实践法则。”建立在欲求能力上的客体,是一种经验意义上的客体,所以不是实践法则;“一切质料的实践原则本身皆为同一种类,并且从属于自爱或个人幸福的普遍原则。”这种原理是出于自爱或个人幸福的目的。经验的条件成为一种欲求能力的客体,自爱或个人幸福的普遍原则,都将意志的决定根据置于低级的欲求能力之中,只是一种禀好而已,它无法展现真正高级的欲求能力,它是偶然的,个体的——当然,也无法趋向于自由。

所以在两个定理之后,康德提出了第三个定理:“如果一个理性存在者应当将他的准则思想为普遍的实践法则,那么,他只能把这些准则思想为这样一种原则,它们不是依照质料而是依照形式包含着意志的决定根据。”要证明这个定理,就必须完成两个任务:设定唯有准则的单纯立法形式是意志充足的决定根据;设定一个意志是自由的:试发现唯一适宜于必然地决定它的那个法则。法则的单纯形式只能有理性来表象,这样的意志是自由意志,而自由意志是独立于经验的,在这个意义上,“正是我们直接意识到的道德法则首先展现在我们面前,而且由于理性把它呈现为不让任何感性条件占上风的、确实完全独立于它们的决定根据,所以道德法则就径直导致自由概念。”所以在这个论述过程中,康德绘制出了一条实践理性的产生轨迹:纯粹理性在自为地实践意义上,“并且给予(人)一条我们称为道德法则的普遍法则”,那么在这个法则之下,纯粹理性宣布自己是“源始地立法的”,而在这样的法则之下的意志才是“我的意志和命令”,这种意志又担保了我的行动,“sic sicvolo, sic iubeo”。如此,道德法则便成为一种无条件的定言命令,它在意志上就体现为一种强制性,实践理性在道德强制性中抵抗着本能的刺激,又成为一种理智的约束,所以康德认为具有强制性的道德法则是一种纯粹意志,也是一种神圣意志,而要真正在道德法则之下,实践理性成为自为地实践的理性,就需要一种意志自律,而这也构成了康德的第四个定理:“意志自律是一切道德法则以及合乎这些法则的职责的独一无二的原则;与此相反,意愿的一切他律非但没有建立任何职责,反而与职责的原则,与意志的德性,正相反对。”

纯粹理性是实践的,是不依赖于任何经验自为地决定意志,“这个事实就是理性借以决定意志去践行的德性原理之中的自律。”而自律达到的自由,就使得我们能够“厕身于事物的一种理智秩序之列”。让意志变成一种自律,靠的是道德法则,康德认为,道德法则不通过演绎,也不需要通过理论、思辨的或以经验为支撑的理性来证明,所以它具有客观有效性,是自为存在,是一种必然性。在这个必然性的道德法则之上,康德就为实践理性找到了对象,他认为,这种对象概念就是“一种作为通过自由而可能的结果的客体之表象”,而这个客体必须先行具备,只有先行具备,行为的可能性必须先行,而这个先行具备的客体,是建立在道德法则之上的,所以很自然,康德说:“实践理性唯一的客体就是善和恶的客体。”善与恶的客体就是在理性原则之下的必然对象,“善或恶任何时候都意指对于意志的一种关联,只要这个意志受理性法则的决定使某种东西成为它的客体;因为意志决不受任何客体或客体表象的直接决定,相反它是使自己成为充任行为动机的理性规则(一个客体因此而成为现实的)的能力。”善与恶的客体脱离了我们愉悦或不愉悦这种经验意义上的感受,而成为一种理性能力,康德举例说,当一个要接受外科手术的人,他会觉得这个手术会让自己不愉悦,甚至是一个“祸害”,但是,“凭借理性,他以及每个人都承认它是善的。”

从道德法则出发,实践理性的对象是善与恶的客体,从而在意志上达到了自由,实际上,康德在道德法则和善与恶之间直接建立了必然性,“法则于是直接决定意志,符合法则的行为是自在地善的,一个其准则始终符合这个法则的意志,是绝对地善的,在一切方面善的,并且是一切善的无上条件。”从而排除了经验意义上的因果性,排除了感觉世界的可能性。对象问题解决之后,康德又提出了实践理性的动力问题,同样,他已经预设的道德法则,无可避免地具有一种理性动力:“它作为一个动力,在心灵上产生了更恰当地说,必须产生什么作用。”在他看来,神的意志不能产生动力,人类意志的动力也绝不可能与道德法则不同,所以不会是感觉冲动,不会是欲求,不会是禀好,而是一种“敬重”:“对于道德法则的敬重是唯一而同时无可置疑的道德动力,并且这种情感除了仅仅出于这个根据的客体之外就不指向任何客体。”敬重始终仅施于人,决不施于事物,是由法则决定意志的唯一方式,所以,在这个意义上,上帝作为感觉对象,并不具备命令人对他爱的法则,而是出于一种职责,而且把上帝当成一种遵守道德法则的造物主,它是必然的,是意志趋向于自由的产物:

职责啊!好一个崇高伟大的名称。你丝毫不取悦于人,丝毫不奉承人,而要求人们服从,但也决不以任何令人自然生厌生畏的东西来行威胁,以促动人的意志,而只是树立起一条法则,这条法则自动进入心灵,甚至还赢得不情愿的尊重(无论人们如何并不经常遵守它),在这条法则面前,一切禀好尽管暗事抵制,却也无话可说:你尊贵的渊源是什么呢?人们又在何处找到你那与禀好傲然断绝一切亲缘关系的高贵谱系的根源呢?而人类唯一能够自己给予自身的那个价值的不可或缺的条件,就是出身于这个根源的。

职责是人的职责,敬重也是人的敬重,所以在造物主的道德法则构筑中,人就必然成为主体,“在全部被造物之中,人所愿欲的和他能够支配的一切东西都只能被用作手段;唯有人,以及与他一起,每一个理性的创造物,才是目的本身。”而人成为道德法则的主体,更重要的是在职责和敬重中,人具有的是一种对于自由的自律,“所以,凭借其自由的自律,他就是道德法则的主体。”自由的自律,是人作为主体的条件,只有这样,才能使得理性本身通过至上的和无条件的实践法则认识到自身,才能在自身中找到自己的人格,也才能超越感觉世界谋得“关于超感性的秩序和联结的认识”,从而在扩展中认识实践理性所必需的的范围。

实际上,当人被确定为道德法则的主体,人的自由的自律成为一种条件,很容易陷入实践理性的二律背反中:道德法则直接决定意志,凡是符合法则的行为都是自在地善,这是一种条件总体,但是当人作为主体而运用于现象时,仿佛产生了一个假象:现象变成了事物本身,也就是说,条件总体是一种无条件的事物本身,而现象是有条件者,当有条件者寻求无条件者,寻求至善这一对象,在某种意义上反而不再是通过意志自由产生的,而是成为先天的必然,比如幸福,“倘若至善依照实践规则是不可能的,那么命令去促进这种至善的道德法则也必定流于幻想,指向空洞想象的目的,从而本身就是虚妄的。”所以康德认为,德性必须产生一种克服自己禀好的意识,幸福虽然构成了至善的第二元素,但是它不是无上的善,它仅仅是以道德为条件必然的结果,所以需要对实践理性的二律背反进行批判扬弃,其目的是让无上的至善成为实践理性的“整个客体”,而且要竭尽可能促进至善的实现,只有这样,德性才能成为独立于禀好成为一种意志,才能在自由的自律中成为道德法则的主体。

但是幸福并不是就这样扬弃在实践理性之外,而是将其安置为一种基础,成为“感性原则管束的意向的关切”,于是康德在这个意义上建立了实践理性的公设:灵魂不朽、上帝存在和自由。什么是公设?康德说:“所谓公设,我理解的是一种理论的、但在其本身不可证明的命题,它不可分离地附属于无条件有效的先天实践法则。”虽然是不可证明的,但是它依然具有实践意义,而这种实践意义总是趋向于一种“至善”:只有在灵魂不朽的公设里,“对于一个理性的却有限的存在者来说,唯有趋于无穷的、从低级的道德完善性向高级的道德完善性的前进才是可能的。”而把上帝作为一种实存,是自然无上的原因,也必须为了至善而被设定,所以不朽、自由和上帝存在成为公设的意义在于:不朽成为“滥觞于与道德法则的完整实现相切合的持续性这个实践的必然条件”,自由则“滥觞于对于感性世界的独立性、以及依照理智世界的法则决定存在者意志的能力”,而上帝此在的设定,理智世界通过它而成为至善——实践理性的公设区别于纯粹理性的假设,它是一种需求,“使某种东西(至善)成为我意志的对象并竭尽全力促进它”,但是它必须有一个条件,“我必须设定对象的可能性”,也就是说,上帝、自由和不朽,虽然不能凭借思辨理性来证明,但在不是出于主观根据的希望出发,它却是在正当理由中认为“其手段是可能的或认定其对象是完全现实的”,也就是说,自由王国和道德王国在理性意义上一致设想为至善的可能性条件,而且又有益于道德性,“在这里决定我们判断的原则,虽然主观上作为需求,但同时也作为促进客观上(实践上)必然的东西的手段,是具有道德意图的认可之准则的根据,亦即纯粹实践的理性信仰。”

无论如何,这种理性意义上的信仰是起源于道德意向的,是具有实践意义的——即使进入人类心灵,具有主观意向,它依然是一种实践,因为它无法改变它的必然性:“现在非常清楚,唯一使准则成为真正道德的并且赋予它们以德性价值的意志的决定根据,即法则的直接表象和作为职责而对法则的客观必然的遵守,必须被表象为行为的根本动力;因为否则行为的合法性虽然可以产生,而意向的道德性却不会产生。”置入心灵而成为行善的最强大动力,只需要一个条件:这是一种德性,亦即在道德法则之下的自由意志,它在内心,是内心的自由。“我们自由的意识是提防心灵受低级的和使人败坏的冲动侵蚀的最佳的、确实唯一的守望者。”

在纯粹理性的知识世界里,天国早就不存在了,但是康德又在实践理性中建立了道德王国,知识被悬置,信仰找到了位置,而这一切是因为人作为真正的造物主需要返回自身,返回内心,返回作为理智存在者的世界。宇宙之上没有上帝只有星空,但是当以景仰和敬畏的方式进入另一个宇宙,在普遍和必然的连接中,无限的世界就在心中的那个必然的道德法则中展开了,“通过我的人格无限地提升我作为理智存在者的价值,在这个人格里面道德法则向我展现了一种独立于动物性,甚至独立于整个感性世界的生命;它至少可以从由这个法则赋予我的此在的合目的性的决定里面推得,这个决定不受此生的条件和界限的限制,而趋于无限。”

论德国宗教和哲学的历史

编号:B37·2190320·1551
作者:【德】亨利希·海涅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16年05月第1版
定价:18.00元当当9.00元
ISBN:9787100120944
页数:168页

1830年,海涅在革命后自愿流亡巴黎,从诗歌写作转向政治活动,成为国家民主运动的领导人,同时对法国和德国文化有许多评述,《论德国宗教和哲学的历史》就写于流亡期间,写于1833-1834年间,是海涅的政论作品中最精彩的一本。本书的主旨是要论证:从马丁?路德以来德国宗教和哲学的发展是德国社会革命的一种准备。全书分为三篇,第一篇论述了宗教史(从基督教的产生到路德宗教改革运动时的德国宗教);第二篇论述德国古典哲学的来源,介绍了笛卡尔、斯宾诺莎、莱布尼茨等人的哲学和影响;第三篇论述从康德到黑格尔的德国古典哲学的发展,偏重于表述它的革命意义。在书中他对上帝如此描述:“我记得有一次在睡梦中,看到上帝待在极其遥远的高空……”


《论德国宗教和哲学的历史》:但我们早就穿了丧服

正是,而且是一部古老的平常的书,这书像大自然一样谦虚,也像大自然一样自然;它好像那使我们得到温暖的太阳,又像使我们得到滋养的面包一样:贡献多,而一无所求;它像架着眼镜,颤抖着令人敬爱的双唇每天都在读着它的一位老祖母一样亲切而仁慈地望着我们——这部书可以言简意赅地就叫作“书”,Bi-bel。
——《第二版前言》

如温暖的太阳,如可口的面包,如慈祥的老祖母望着我们,当一部古老的书,一部平常的书,当成为食粮,成为寄托,成为爱,它不仅仅是一种宗教上的信仰标签,更在精神世界里成为一种面向自我的意识。“Bi-bel”,《圣经》文本所构筑的世界,是谦虚和自然,而对于从来具有人本主义宽容本性的亨利希·海涅来说,这一本书是不是就是在理性、批判和革命之外享有的幸福?就如康德身边腋下夹着雨伞、满脸淌着不安的汗水和眼泪的老兰培,终于在康德“不妨保证上帝存在”的实践理性中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第二版,是第一版之后的第二版,是1834年巴黎宣言之后的第二版,是充满革命精神之后的第二版,晚年的海涅已经皈依了宗教,当他开始面向上帝,他说:“关于许多事物,尤其是关于上帝的事物,我的看法已经起了巨大的变化,我以前的许多主张,同我现在更好的确信有了矛盾。”没有老兰培那样的不安,海涅是主动找寻到了上帝,因为有了皈依,所以在巨大的变化中,在矛盾的感受中,海涅却坚决地指向了终极:“理性批判毁灭了坎特伯雷大主教安瑟伦以来关于上帝存在所做的种种证明,但如果认为理性批判也结果了上帝的存在本身,那就不真实了。”也就是说,在他看来上帝本身是真实存在的,理性批判并不能否定这一切,理性批判所解构的只是教会关于上帝存在的那些证明,这些证明是不真实的,甚至只是一种虚构,但是上帝在那本“像自然一样谦虚,也像大自然一样自然”的书里作为一种永恒而存在,当它像老祖母一样“亲切而仁慈地望着我们”,幸福便成为人本主义宽容的一种注解。

理性批判和上帝存在,革命精神和宗教皈依,在这晚年的“第二版序言”中结合在了一起,这是不是意味着海涅的某种矛盾?甚至是一种面向自身的妥协?当他说:“在德国只要革命的原理不是从一种更为民族的更为宗教的和更为德国的哲学中引导出来,并且受到这种哲学的权力所支配,那就不可能有任何一种普遍性的革命。”一种革命精神贯穿在德国宗教和历史中,老兰培需要一个上帝,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中给了这个上帝一个位置,海涅需要一个上帝,在第二版前言中找到了上帝应有的位置,而这个上帝对于海涅来说,却依然是一种革命精神的体现,依然是置身在存在和认识的同一性中,或者说,他完成的是关于“上帝怎样在人里面达到其本身的意识”的命题——就在第二版前言里,海涅引用了圣经一开始夏娃和蛇的故事,当夏娃吃了树上的禁果,她便立即失去了天真和无邪,但是一种意识却产生了,“从而察觉到,作为她那种阶级的一个人物,作为后世那么多皇帝和国王的老祖母,未免太赤身裸体了,她就想有一件衣服。”

于是,她穿上了衣服,于是她具有了阶级性,于是她成为了一个具有道德感的人,而那个曾经赤身裸体、天真无邪的人只不过是一种自然存在,她不具有人本身的意识——也正是她穿上了衣服,使得整个人类的哲学体系开始建立,而这个伟大的转变却是由一条蛇作出的,“如果你们吃认识之树的果子,你们就会和上帝一样!”它引诱夏娃,它让夏娃有了羞耻感,它使她穿上了衣服,无疑一条蛇就是天堂里的闯入者,它像一个批判者击溃了上帝的天堂,把夏娃带向了人间,所以海涅说,“这位没有脚的女学者极其精辟地指出绝对怎样置身于存在和认识的同一性中”,正是这种对于同一性开创性的贡献,这条蛇便成为了“在黑格尔诞生前六千年已经讲授了全部黑格尔哲学的小小女讲师”——引诱夏娃的蛇,是康德哲学的实践者,所以在这个“Bi-bel”里,当然有理性批判,也有上帝存在,有宗教皈依,也有革命精神——“第二版前言”开启的《论德国宗教和哲学的历史》不也正是海涅的“Bi-bel”?

宗教皈依而直面矛盾,海涅在这本认识到上帝和人、存在和认识同一性的书里,其实更直面于一种“对上帝的畏惧”心理,因为他的某些篇章被窜改,在海涅看来,这种窜改并非是真的对上帝的畏惧,而是对皇帝的畏惧,“当他们小心翼翼地删掉了政治上一切危险内容的同时,却放过了有关宗教的最成问题的内容。这样,就丧失了本书原有的那种爱国的、民主的倾向,并且出现了一个面目完全不同的精神从书中阴郁地凝视着我。”删除是为了不想看见爱国和民主的倾向,是为了维护皇帝的权威,所以从另一个侧面来说,这一本书里面就有着令他们害怕的革命精神,而海涅写作这本德国宗教和历史的书,就是为了在德国精神中挖掘革命的力量,正如恩格斯所评价的那样:“正像在十八世纪的法国一样,在十九世纪的德国,哲学革命也作了政治变革的前导。……黑格尔的体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被推崇为普鲁士王国的国家哲学!在这些教授后面,在他们的迂腐晦涩的言词后面,在他们的笨拙枯燥的语句里面竟能隐藏着革命吗?……但是不论政府或自由派都没有看到的东西,至少有一个人在1833年已经看到了,这个人就是亨利希·海涅。”

为法国杂志《两个世界评论》而写,是为了阐述和法国革命不一样的德国精神,海涅在第一篇中就说,因为法国人不理解德国宗教和哲学的意义,所以被看成是“默默无言的花朵”,“整个德国思想对他们仍是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哑谜。”海涅就是要让这朵“默默无言的花朵”开放,就是要让德国哑谜亮出谜面和谜底,而所有的中心词只有一个:革命——宗教的,民族的,哲学的,组成了“普遍性的革命”。在宗教意义上,从基督教到天主教再到新教,本身的宗教改革就蕴含着强大的革命理想和实践努力,当路德喊出“人们必须用圣经里的话或用理性的论据来反驳它的教义”时,德国就开始进入了一个新时代。而这个新时代的开创,和法国革命不一样,它是带着鲜明的德国民族特色,是有着德国内在的历史诉求,“基督教教会把古老的日耳曼民族宗教恶意地颠倒过来;把德国人的泛神主义世界观改造为泛鬼主义的世界观;把这个民族早先视为神圣的东西变成了讨厌的妖魔鬼怪。”

基督教所宣称的是来自天意的、神灵的和神圣的恩赐,它面向受苦受难的人们,只有在天堂上才能实现无上的幸福。无疑,这样一种观念在德国的“妖怪性格”里被置换了,“德国人就是这样,他们常常在恐惧中寻求无尚的谑趣”,当泛鬼主义的世界观取代了泛神论,在某种程度上也孕育了革命的火中,而路德所提出的是,基督教消灭肉欲追求救赎和人性是矛盾的,在现实中也无法实现,而且天主教提出的上帝和魔鬼之间的所谓妥协其实是一种精神的独裁统治,在实践中剥夺了一切权利——宗教和旧政权完全结成了不可分解的同盟。路德的宗教改革就是为了打碎这个结盟的链条,把上帝变成了人,于是,宗教变成了真理:一方面,上帝成了天上的老童男,他的儿子合法性被否定,圣母丧失了“她对天界的王冠的一切权利要求”,而另一方面,牧师可以娶妻生子,天使的翅膀被剪断了,“从这时起,尤其是从自然科学作出了巨大的进步以后,奇迹便完蛋了。”

亨利希·海涅:“幸福”的人本主义者

“人们必须用圣经里的话或用理性的论据来反驳他的教义”,理性被授予了解释圣经的权利,所谓新教,就是让理性成为宗教论争中最高的裁判者,所以海涅认为,这个时代就是德国产生精神自由和思想自由的时代——而且,路德用德语翻译圣经,也给思想一种语言,就像给精神一个肉体;他也开创了关于美的文学,“所以谁要谈论德国新文学,他就必须从路德开始”。新教不仅仅是一种宗教改革的产物,同时也导致了在宗教革命中产生的哲学革命。海涅认为,近代哲学之父是笛卡尔,他提出的“我思故我在”就是明确了人的自我意识,“此哲学用不着到神学那里乞求进行思维的批准,它现在可以作为一种独立的科学和神学相提并论了。”而德国的莱布尼茨就是继承了笛卡尔的哲学思想,“单子论是从一个哲学家头脑中想出来的一个最引人注目的假设。”斯宾诺莎更进一步,认为上帝既是物质又是精神,而且同等神圣,他对于神性的证明就是认为上帝是一个实体,“这一实体是无限的,也是绝对的。一切有限的实体都从这一实体衍生出来,都被包含在这一实体之中,并于其中浮上来沉下去。”所以海涅认为,这一观点把神我和自性结为一体,在人类中神性变成了自我意识,而这种自我意识又重新通过人类来显示神性,甚至人们可以有权利说:“人类是上帝的化身!”而莱辛用巨大的批判热情鼓舞德国民族,引发了一次健康的精神运动:“正如路德不是唯一向传统作斗争的人那样,莱辛确实也并没有孤军作战,不过他在反对字句的斗争中却战斗得最为猛烈。”

单子论的假设,上帝的实体观,健康的精神运动,或者仅仅是铺垫,1781年,当莱辛在人们的曲解、憎恨和辱骂声中死去,一本开启德国精神革命之路的著作在哥尼斯堡出版,它就是伊曼努尔·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从这本书的出现起,德国开始了一次精神革命,这次精神革命和法国发生的物质革命,有着最令人奇异的类似点,并且对一个深刻的思想家说这次革命肯定是和法国的物质革命同样重要。”这是一本“砍掉了自然神论头颅的大刀”伟大的书,而康德,“单是他的姓名已能发生驱邪的威力”的人——他的破坏性和震撼性足以改变德国之后的哲学历史:“把我们的认识能力置于一种无情的考验之下,他探测了这个能力的全部深度,并定了这个能力的一切界限。”他的伟大、他的威力,他的革命意义在哪里?海涅说,康德宣告了数学形式在哲学中的死亡,康德让现象世界围绕着理性太阳旋转,康德给思想穿上了“宫廷般冷淡的公文用语的外衣”,而最为重大的变革是:康德把上帝这一本体看成是先验观念里的虚构,是一种由自然幻觉产生的存在,也就是说,我们关于本体,关于上帝,一无所知,“到这里为止康德扮演了一个铁面无私的哲学家,他袭击了天国,杀死了天国全体守备部队,这个世界的最高主宰未经证明便倒在血泊中了,现在再也无所谓大慈大悲了,无所谓天父的恩典了,无所谓今生受苦来世善报了,灵魂不死已经到了弥留的瞬间——发出阵阵的喘息和呻吟”……

当天国被袭击,当守备部队被杀死,当上帝倒在血泊之中,思辨理性就用那把大刀砍下了自然神论的头颅,这是最后的结果,而这只是长期铺垫长期准备的结果,所以海涅说,“我们早就穿了丧服”,而这种早已有之的革命精神到了康德时代,渗透到了一切科学的批判精神中,“德国被康德引入了哲学的道路,因此哲学变成了一件民族的事业。一群出色的大思想家突然出现在德国的国土上,就像用魔法呼唤出来的一样。”而在康德的批判理性之下,腋下夹着雨伞的老兰培或许只能在实践理性的那个上帝中“享有幸福”。康德之后,费希特建立了积极的、辩证的体系,但他永远是一个唯心主义者;谢林运用直观检查人类知识的源泉,但是用的是神秘的直觉;“如果人们在康德哲学中看到恐怖主义的国民代表大会,并在费希特哲学中看到拿破仑帝国,那么在谢林先生哲学中就可以看到相继而来的复辟的反动。”而真正让德国哲学真正在巨大的“圆运动”中运行的则是哲学家黑格尔,他以一种完成的方式把哲学带入了更伟大的时代,海涅成他是“德国自莱布尼茨以来所产生的最伟大的哲学家”。

1781年《纯粹理性批判》出版的时候,人们把莱辛的死看成是一种覆灭,而海涅说丧钟却已经向他们敲响,“跪下吧一一人们正在给一个临终的上帝行临终涂油礼。”而当黑格尔临死时说:“只有一个人理解我”,但随即烦恼地加了一句:“就连这个人也不理解我。”他似乎也听到了自己身体里敲响的丧钟,但是所谓后知后觉并不是哲学革命的常态,它在发生,一直在发生,永远在发生,所以海涅说:“德国哲学是一项重大的、关系到全人类的事件,只有后代子孙才能决定,我们先完成我们的哲学,然后完成我们的革命这个事实,该受到责备还是赞扬。”只要哲学家具有一种革命情怀,只要具有理性的、批判的精神,即使晚年在上帝的荣光中看见如温暖的太阳、可口的面包的“Bi-bel”,在第二版的“幸福观”里也一样能看见那条不长脚女学者,而拥有革命力量的女学者最终会成为身披铠甲,头戴战盔,手里拿着矛枪的战斗者,他的名字就是智慧女神:

目前你们尽管是浪漫主义者,伯你们还是天生的古典主义者,所以你们是知道奥林坡斯的。你们在那些摆着琼浆玉液、珍馐美味的席前尽情欢宴的裸体的神仙和仙女中间,会看到一个女神,这个女神尽管处身于那样一种欢乐和安逸的气氛中,却始终身披铠甲,头戴战盔,手里拿着矛枪。
那就是智慧的女神。

在通向语言的途中

编号:B82·2190320·1550
作者:【德】海德格尔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04年09月第1版
定价:25.00元当当12.50元
ISBN:9787100041065
页数:285页

“语言——人们认为它是一种说话,人们把说话看作人的活动,并且相信人有说话的能力,但说话并不是一项固定财产。由于惊奇或者恐惧,人会突然失语。一个人无比惊奇,深为震动,这时,便不说话了——他沉默了。任何人都会因为一场变故而失语,这时,他不再说话,但也没有沉默,而只是喑哑无声。”海德格尔这样说。这本书是海德格尔关于语言的一个演讲集,该书由孙周兴翻译,他认为:“海德格尔这本著作出奇的难解。在貌似短小精悍的语句里,有的是晦涩曲折的义理。海德格尔喜欢做的词语游戏固然颇多机智,时时体现‘思’的严格和‘说’的庄重,但译者如我,却往往要徒唤奈何。许多时候,译者被逼到了‘不可说’的边界上。”


《在通向语言的途中》:人归属于寂静之指令

我于是哀伤地学会了弃绝:
词语破碎处,无物可存在。
——格奥尔格《词语》

“在通向语言的途中”,一本书的书名整齐地写在封面上,词语与词语之间没有空格,没有大小之分,也没有加粗,你完全可以匀速地念出每一个字,但是当你以这样的方式标示出书名,甚至作为通向语言的进口,那一定会跌入到机械式的阅读中,甚至只是读过,连知识本身也无法抵达。所以不妨从这个八个字的书名开始,从词语的关系入手,寻找词语之命名,发现词语之破碎,探讨词语之表达。

是“在-通向-语言-的-途中”?打破匀速的读法,至少可以为这些没有空格的词留下一些转换语气的机会,“在……途中”自然是一种持续的过程,海德格尔把这种状态称为“持存”,而“通向语言”则是一种到达的目标,在目标和过程展开的时候,词语是作为最小的语言单位而建立表达的意义?还是在词语被人为说出之后反而丧失了其整体性?《词语》的演讲中,海德格尔引用了诗人格奥尔格的那句诗,似乎从词语的命名中发现纯粹的意义——即存在,他说:“惟有我们能支配的词语才赋予物以存在”,但是很明显,格奥尔格却“哀伤地学会了弃绝”,弃绝了词语,那么当词语被弃绝,能够赋予物以存在的词语是不是真的破碎了?

海德格尔的引用,其实对词语和物的存在提出了两个问题:能够赋予物以存在的词语是什么?需要词语才能存在的物又是什么?似乎是对于“词语”和“物”的本体论探讨,而当格奥尔格在《词语》中表达出“哀伤地学会了弃绝”,弃绝的是词语还是物?弃绝,冒号,便是弃绝之结果:“词语破碎”,而这其实也是弃绝之开始,因为“无物可存在”。无物就是没有物,这是一重否定,而在“词语破碎处”,词语也不可支配,于是有了第二重否定,所以弃绝变成了双重否定之后的一个肯定:因为弃绝才有“学会”的可能,所以海德格尔说,“学会”便意味着获得一种洞见,“学会”也意味着我们去达到这样一种洞见——它在途中,在行进中,“上路去经验”,而这一切的经验获得是打开了“道出”的进口:“只有在词语获得允诺之处,一物才存在。”

诗人的洞明便是:“惟有词语才让一物成其为物。”同样的启示在诺瓦利斯的那篇《独自》之文中被阐释:“语言仅仅关切于自身,这正是语言的特性,却无人知晓”。”当诗人弃绝了关切于自身的词语,当词语在言说中被打碎,无人知晓之后是不是“通向语言”?在《走向语言之途》中,海德格尔写下了一个边注:“为何不是诸道路中的‘一条’呢?这个演讲试图让人体察并且命名语言的固有特性——召唤人们进入不显眼者的可疑问性中(一种隐瞒的不显眼者,它的丰富性)。”并非是诗人切近于自身的语言才是纯粹的诗,在弃绝的双重否定中,在无物可存在的破碎处,其实是一种可能性的展开:“在此我们要斗胆一试某种异乎寻常的事情,并用以下方式把它表达出来:把作为语言的语言带向语言。”作为语言的语言是一种物,当把这种物带向语言,即通向作为本质的途中时,它才是一种存在。

“把作为语言的语言带向语言”,在海德格尔那里,其最重要的意义是,语言作为语言而成其本质的方式,是一种持存的方式,“也就是在那个允诺语言入于语言之本己要素而成其本身的东西中聚集起来的方式。”这种持存地“通向语言的途中”,海德格尔称之为“道说”——取自中国道家“老子”的“道”。在海德格尔看来,“道”就是“道路”,这种“道路”是高于理性、精神、意义等形而上学的规定性,他在《语言的本质》中说,把“道”看成是理性、精神、理由、意义、逻各斯,其实是误入了形而上学的范畴,““根本上”它就意味着道路”——也正是在这“道”上才可以真正“道说”。海德格尔区分了道说和说话,在他看来,有人可以滔滔不绝地说话,但是并不一定是“道说”,而有人沉默不语,却可能在不说中道说很多,因为,道说便是语言之本质,“道说。语言说话,因为语言道说,语言显示。”而当道说在道示中抵达语言的本质,也使得人作为“终有一死者”居于其本质之中并使之能成为说话者,“大道居有人,使人进入为大道本身的用之中。如此这般居有着作为成其本身的显示之际,大道乃是使道说达乎语言的开辟道路。”

语言说话即“道说”,“道说”是在道示中成为语言的本质,使终有一死者成为说话者,那么这个“终有一死者”为什么要走上语言之大道?在之前他在哪里?海德格尔在“对特拉克尔诗歌的一个探讨”中对诗歌中的语言进行了一番阐释,也正是试图回答未被道出的诗歌如何被道说,诗人如何在异乡之路上回家。特拉克尔诗作中有一首诗说:“灵魂,大地上的异乡者。”异乡者传递的意义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异乡,他是漫游者,他在漫游之际寻找大地;但是在寻找中它听到了召唤,于是走在通向其本己家园的道路上,以便自己能够在大地上“诗意地筑造和栖居”,从而实现拯救大地只为大地这一灵魂之本质。

现在的问题是,是谁怀念着异乡人?或者说,异乡人被谁召唤?在被召唤的时候,异乡的灵魂其实还没有“带回家”,也就是说没有带入其“隐蔽本质的居所之中”,异乡人的漫游在另一种层度上甚至是“趋向没落”,“没落就是自行沦丧于蓝光的精灵的朦胧中。”通过特拉克尔的诗歌,海德格尔其实指出,正在通向他的途中的异乡人是一个孤寂者,他的回家实际上就是没落于一种“蓝光”,而这朦胧的蓝光是夜间小路,是蓝色的夜,是童年的记忆,是灵魂的飞翔,它们聚集而起成为一种精神,而孤寂者的孤寂便是“精灵的”存在,而在海德格尔看来,“精灵的”是由精神规定的,它的本质在于燃烧,燃烧而开辟道路,所以,“只有当灵魂在漫游中深入到它自己的本质——它的漫游本质的最广大范围中时,灵魂的忧郁才炽热地燃烧。”

灵魂在漫游,精神在燃烧,虽然不再是形而上学意义的“精神”,但是当孤寂者走向这条大道也只是“拥有位置之本质”,也就是说,和作诗一样,它只是在位置之本质中完成了倾听,“孤寂首先把这种倾听收集到它的悦耳之声中,借此,这悦耳之声便响彻了它在其中获得回响的那种道说。”已经有了可能,有了方向,甚至在持存着,但是是回返的第一阶段,也就是在位置之本质中开始了漫游式的应合:“跟随着道说,也即跟随着道说那孤寂之精神向诗人说出的悦耳之声。”

正如海德格尔把这个异乡者的状态叫做“孤寂”,在他看来,真正的“道说”,真正揭示语言之本质的状态叫“寂静”,无论是在特拉克尔诗歌中研究“独一之诗”,还是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手冢富雄教授关于东西方之间的语言困境、美学的危险,都是一种对话,一种“探讨”,而探讨的意义就是找寻位置之本质,像一个异乡人,被精灵所召唤通向灵魂的栖居之地,“指示位置;然后也意味着:留意位置。”位置之本质,是收集那些东西,只有洞照那些被聚集者,才能把聚集的东西释放到本质中,而整个过程才是寂静——而语言,在海德格尔看来,就是寂静之音。

所以必须回到语言的本质“道说”。语言的本质是什么?很直接的回答是:说话。人们认为,这是人的一种天性,人天生就有语言,所以在他们看来,只有语言才使得人能够成为作为人而存在的生命体,也就是说,只有作为说话者,人才是人。所以在回答语言的本质是说话的时候,人们传递的信息有几重含义:一是把说话看成是一种表达,第二则是把说话当成是人的一种活动,而在哈曼的那个论点中,语言是一种理性。但是在海德格尔看来,“语言说话”这个命题有着太多的问题:“语言说话。语言之说的情形如何?我们在何处找到这样一种说话?”或者更扩展之,什么叫说话,当人是说话者的时候,人是什么?

语言说话,如果是表达,那么说话只是“源出于某种特殊的欲望”,如果人作为说话者才称其为人,那么人就成为语言的一个保证。无论是表达还是人成为保证,最大的问题是,“在所说之话中,说话已经达乎完成了。”但实际上,海德格尔认为,“在所说之话中,说话并没有终止。在所说之话中,说话总是蔽而不显。在所说之话中,说话聚集着它的持存方式和由之而持存的东西,即它的持存,它的本质。但我们所发现的往往只是作为某种说话之消失的所说。”说话之所说,没有消失,也没有完成,当然更不是人的一种保证,“语言说话”而揭开语言之本质的意义是:“语言从这个领域而来向我们道出其本质。”这样一种命题就是:“语言是:语言”——“Die Sprache ist:Sprache。”

海德格尔从格奥尔格的《冬夜》入手阐释语言的本质,在他看来,语言的本质是一种纯粹,而诗歌就是这种纯粹,“一首诗的伟大正在于:它能够掩盖诗人这个人和诗人的名字。”诗人被掩盖,是为了在寻诗歌中真正的诗意因素,因为纯粹的诗在说话,就是诗意道出自身:是语言说话,也是语言说话——第一个“语言说话”重点在说话,“什么是说话”,第二个“语言说话”,是谁在说话——正是这两种表达道出了语言的本质。

雪花在窗外轻轻拂扬,
晚祷的钟声悠悠鸣响,
屋子已准备完好
餐桌上为众人摆下了盛筵。
只有少量漫游者,
从幽暗路径走向大门。
金光闪烁的恩惠之树
吮吸着大地中的寒露。
漫游者静静地跨进;
痛苦已把门槛化成石头。
在清澄光华的照映中
是桌上的面包和美酒。

格奥尔格的诗中,那些诗意的东西是落雪和晚钟,“雪花在窗外轻轻拂扬,/晚祷的钟声悠悠鸣响”,海德格尔认为,“此时此际在诗歌中向我们说话了”,这种说话海德格尔称之为“召唤”,而召唤的准备是“命名”:“命名在召唤。这种召唤把它所召唤的东西带到近旁。”“屋子已准备完好/餐桌上为众人摆下了盛筵。”但是众人似乎不见,因为他们是异乡人,是漫游者,但是当召唤发生,被召唤所要到达之位置便是“隐蔽人不在场中的在场”,也就是说,命名着的召唤是“令物进入这种到达”——这种令是邀请,它建立的是“使物之为物与人相关涉”的关系。

这种相关涉的令使物进入到达,海德格尔称之为“物化”,“物化之际,物展开着世界;物在世界中逗留,因而向来就是逗留之物。”而另一方面,世界也被命名,这是世界化的过程,在物化和世界化的过程中,诗歌“通过令物走向世界和令世界走向物来说话的”。但是物化和世界化并不是走向完全亲密的融合,在海德格尔看来,亲密的意义是“完全分离并且保持分离之际”,也就是说,存在着两者之“中间”,这个“中间”的状态便是“区-分”:“区-分”使世界与物向着“中间”并通过“中间”贯通为一体,“区-分”是为了让居有物进入世界之实现并衡量世界和物。

所以在这首诗里,其实是关于语言的三个过程:首先令物到来,物物化着实现世界;其次是令世界到来,世界世界化赐予物;再后,是令世界和物的“中间”到来,在亲密性分解中,有着撕裂着的痛苦,但也有面包和美酒带来的世界之明亮,所以海德格尔认为,语言说话的真正意义是:“语言令被令者,即物-世界( Ding-Welt)和世界-物( Welt-Ding),进入区-分的‘之间’中。”在“中间”,不管是物还是世界,都保持了静默,“它通过让物居于世界之恩赐中而得以静默。它通过让世界在物中得到自足而静默。”而双重静默便是“寂静”:“语言,即寂静之音,乃由于区-分之自行居有而存在。语言作为世界与物的自行居有着的区-分而成其本质。”

在这种寂静之音里,人在语言本质中,起到的只是应合的作用,“人说话,是因为人应合于语言。这种应合乃是倾听。人倾听,因为人归属于寂静之指令。”所以人作为终有一死者,是为了应合语言而存在的,也正是在应合而倾听中,人学会了在语言中栖居。终有一死者的栖居最后一定会成为一种经验,但是经验的意义不是理性,而是让“某个东西与我们遭遇、与我们照面、造访我们、震动我们、改变我们”,是让我们接受和顺从语言的要求,是“把他在语言上取得的经验特别地亦即诗意地带向语言而表达出来”,而这种经验的过程便是“在行进中、在途中通达某个东西,通过一条道路上的行进去获得某个东西”,从而“在通向语言的途中”。

斐德若篇

编号:B31·2190320·1549
作者:【古希腊】柏拉图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18年11月第1版
定价:15.00元当当7.50元
ISBN:9787100164016
页数:86页

《斐德若篇》是柏拉图的对话体著作之一,以斐德若和苏格拉底的对话为主要线索,以莱什阿斯和苏格拉底作的三篇关于爱情的文章为讨论中心,阐述了柏拉图对修辞术的看法。文章中涉及对爱情的讨论由三篇文章构成,它叙述了对话者关于爱情的意见,通过辩证法逐渐上升到关于爱情的知识或真理的过程的;与此同时它也叙述了另一种上升,即在前一种上升的基础上修辞术向辩证术的上升。《斐德若篇》在形式上的这种向知识或真理的上升,与其内容强调灵魂的爱智相得益彰地结合起来了,揭示了苏格拉底或者说柏拉图哲学的一种本质:由意见向知识或真理的上升。苏格拉底在最后一篇文章中,提出了一种截然相反的爱情观:爱情不是利害的算计和肉欲的满足,而是通过一种神圣的迷狂而达到的对于美本身的爱慕。


《斐德若篇》:只有哲学家的灵魂可以恢复羽翼

但是那另一匹马,那匹驯良的马,却和主人站在一起,受了贞洁和理性的感召,向那匹劣马进行挣扎抵抗。

一匹马是驯良的马,一匹马则是顽劣的马,两匹马是相对于主人而存在的:顽劣的马总是不受约束,总是用好话向主人说,“劝他要在一点快活事里得到许多心血的报酬”;驯良的马却只是不作声,按照主人的想法甘心做着事;当主人和两匹马在一起,主人的态度似乎也是重要的,顽劣的马和驯良的马对于主人都是出于真心,都是忠诚,但是当主人想要对两匹马有不同的态度时,便有了分歧:顽劣的马是冲动,是疯狂,它可能会破坏主人的行为,在这个时候,驯良的马就会在贞洁和理性之下,向顽劣的马发起抵抗。

一种比喻,苏格拉底引用一篇文章,实际上是在向斐德若阐述灵魂中爱的意义,顽劣的马是情人,驯良的马是爱人,出于对主人的真心,情人和爱人都有忠诚,但是顽劣的马更像是一种友谊,而驯良的马却始终和主人站在一起,只有在爱面前,那个主人才会“受到无限的崇拜”,才会“像一个神”,而只有主人成为被崇拜的神,也便在爱的征服中具有真正的灵魂。“因此,每个人选择爱的对象,都取气味相投的,那被选择的对象仿佛就是他的神,就像他所雕饰的一尊神像,备他供奉祷祝。”一种爱的理想状态?苏格拉底用驯良的马来昭示理性和贞洁,实际上是在提升灵魂意义的时候,向斐德若提出一种真正的修辞术:写文章本身没有美丑,“我想写文章可丑,是在写得坏的时候。”

从马的比喻到灵魂,再到写作的美丑和好坏,实际上苏格拉底并不是真的在阐明一种“术”,并不是在驳斥“诡辩术”的荒诞,而是在方法论中寻找真理,“所谓神灵的就是美,智,善以及一切类似的品质。”一个人如何拥有神灵的品质,又如何在灵魂意义上走向真理大草原?“这原因在人类理智须按照所谓‘理式’去运用,从杂多感觉出发,借思维反省,把它们统摄成为整一的道理。”理性、思维、哲学,都是灵魂世界走向美智善的条件,但是这个“统摄成为整一的道理”却总是在诡辩中变成了那一匹顽劣的马——就像情人,说着好话,要着心血的报酬,却让主人在坏的世界里被引诱,从而失去了研究自我认识自我的可能。

修辞术和诡辩术,驯良的马和顽劣的马,爱人和情人,美和丑,以及感性和理性,似乎都在分裂的状态下处在不同的世界,就像苏格拉底和斐德若——一个诡辩家和修辞家家的信徒,但是两个人并不是交锋,而是在“对话”中辨析灵魂、真理和美的意义。两个人相遇,两个人都不穿鞋,两个人沿着河流走,两个人来到梧桐树下,这些都是共性存在的标志,只有共性走在一起,才能展开“对话”,才能明辨是非,才能达成共识。但是先入为主一般,作为诡辩家的信徒,斐德若在遇到苏格拉底的时候,就沉浸在莱什阿斯的那篇文章里:一个美少年受人引诱,引诱他的人不是一个有爱情的人,“妙处就在这里,他很巧妙地证明应该接受的倒是没有爱情的人,而不是有爱情的人。”

斐德若称赞这篇文章是妙的,就在于它突破了一般人的理解,认为没有爱情的人比有爱情的人更有优势,也就是说,爱人应该接受没有爱情的人。莱什阿斯在文章中列举了爱情的种种毛病:有爱情的人容易得到欲望的满足,于是他们就会对所施与的恩惠感觉到后悔,于是就会计算自己所受到的损失;因为他要讨得爱人的欢心,于是得罪了全世界,而且他还会因为爱而可能抛弃现在的爱人,“如果那未来的爱人要他那样做,他会毫不犹豫地伤害现在的爱人。”有爱情的人会明目张胆追求自己的爱人,所以会招致别人的议论,而一旦爱情破裂,有爱情的人会受到更大的痛苦;另外,在爱情中人们更注重容貌而不是性格和身世,“因此,到了欲望已满足的时候,交情就保持不住。”

有爱情的种种弊端,都是为了凸显没有爱情的意义,所以,莱什阿斯又从没有爱情方面论证了好处:没有爱情的人施与恩惠并不受情欲的驱遣,而是一种自由自愿的行为,所以在顾得自己利益和地位的同时不会感到后悔;没有爱情也不会冒充为了爱而忽视自己的事业,不会算计自己的损失,当然也不会引起家庭的纠纷;当然,因为没有爱情,即使破裂了,也不会遭受痛苦,他们“先有友谊”,“目的达到了,友谊也不会冷淡起来,而且往事的追忆会保证来日的交欢。”

莱什阿斯论述了没有爱情的人比有爱情的人更自由,也更应该被人接受。当斐德若在苏格拉底面前引用了这篇文章,苏格拉底并没有直接说出文章的毛病,而只是认为这篇文章只是在辞藻和语言方面有一些问题,比如为了显示才能将一个意思用三种方式来讲述,这种修辞术在苏格拉底看来,似乎并没有达到理想的境界,“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丟掉它们就无话可说。所以我以为对于作者,不用在这方面苛求;对于这一类题目的文章,不必较量里面的意思,只消看这些意思怎样安排。”所以,苏格拉底反而以戏拟的方式,用另一种“诡辩”来阐述这个颠倒是非的主题:作者要向一个美少年献殷勤,用“一个没有爱情的人应该比一个有爱情的人更有理由得到恩宠”的观点来说服他。

苏格拉底首先确立了一种“公认的定义”,也就是:什么是爱情?他把爱情有关的动机分为两种:一种是天生追求快感的欲念,一种则是追求至善的希冀,如果是为了追求至善的希冀,在理性的控制下,就是“节制”,而在快感的欲念下违背理想就是“纵欲”,而爱情就是这样一种东西:“有一种欲念,失掉了理性,压倒了求至善的希冀,浸淫于美所生的快感,尤其是受到同类欲念的火上加油,浸淫于肉体美所生的快感,那就叫作‘爱情’。”当爱情的定义明确,苏格拉底就把有爱情的人称作是被欲念控制了的“变成快感的奴隶”,为了从爱人那里得到最大限度的快感,于是他有了心病:厌恶一切与欲念作对的东西,所以他是妒忌的,不让爱人接近其他人,也不让她接近那些思想境界高尚的人,而这条通往哲学之路被阻断,于是他不再理智:“他妒忌爱人有财产,等它损失完了,他才高兴。此外,他还希望爱人长久不结婚,没有儿女,没有家庭,因为他想尽可能地长久霸占着爱人,供他自私的享乐。”但是在爱人之外,没有爱情的情人则不然,“从前他发过许多誓,说过许多好话,允许过许多好东西,借这些花言巧语勉强达到目的,爱人所以隐忍敷衍,是希望将来能得到他所允许的那些好处。”

显然,在这个有爱情的人比没有爱情的人有更多毛病的文章是建立在一种诡辩的论点之上的:爱情是一种欲望满足,是一种肉体快感,是没有理性的行为。当苏格拉底套用诡辩术来做这篇文章的时候,他说自己“心里就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惶恐”,因为这是一种如伊比库斯所说“求荣于人而得罪于神”的罪过,这种罪过讲给斐德若听,其实是暗含了一种伏笔,于是他接着说,为了消除这种惶恐,“我也要劝莱什阿斯赶快另写一篇,证明在旁的情形相同时,应该给恩宠的不是没有爱情的人,而是有爱情的人。”

而在作这篇文章之前,苏格拉底开始论证爱情的真正意义,在他看来,那些所谓的“爱情”是被一种“迷狂”所控制,它是一种被神力所控制的技术,为的是消灭清醒,而当清醒不再,灵魂似乎也迷失了。所以苏格拉底进一步指出灵魂的意义:“如果灵魂是完善的,羽毛丰满的,它就飞行上界,主宰全宇宙。如果它失去了羽冀,它就向下落,一直落到坚硬的东西上面才停,于是它就安居在那里,附上一个尘世的肉体,由于灵魂本有的动力,看去还像能自动,这灵魂和肉体的混合就叫作‘动物’,再冠上‘可朽的’那个形容词。”在这里,灵魂是一种动态过程,它需要培养一种抵达美智和善等品质的羽翼,只有理智这样一个灵魂的舵手才可以关照到它,所以灵魂需要真理,因为“那大原上长着灵魂的最高尚的部分所需要吃的草,以高举灵魂为本性的羽翼也要借这种草来滋养”。那么谁来种植真理大草原的草,那就是哲学家,“因为哲学家的灵魂常专注在这样光辉景象的回忆,而这样光辉景象的观照正是使神成其为神的。”

哲学把灵魂提升到神的位置,“就像他所雕饰的一尊神像,备他供奉祷祝”,所以爱人也是一种神,她在那匹驯良的马身边,在贞洁和理性的感召下,在驱逐顽劣的马的过程中彰显爱的灵魂。而从爱到文章的美,一样的道理,只有去除了“写得坏”的文章,才能让文章充满真理的力量,甚至这个过程也是美的——苏格拉底反问斐德若:“如果我们所追求的境界美,尽管遭遇到困难,这追求本身也还美的?”而斐德若在听了苏格拉底的论述之后,也看见了一种神力:“所说的就是我的心事,我愿馨香祷祝我能成为这样一个人。”

从成为莱什阿斯文章的读者,到以戏拟的方式暴露诡辩的问题,再到回到自己的观点,苏格拉底面前是三篇文章,就像灵魂的三种状态,一种是顽劣的马,一种是驯良的马,一种则是那个马主人,而只有驾驭马的主人才是有真正灵魂的,才能自己选择方向和目标,才能拥有理性的力量,所以灵魂必须回到“主人”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就是苏格拉底所说的“研究我自己”,在他看来,诡辩术所热衷的是解释神话,“要解释的神话多着哩,一开了头,就没有罢休,这个解释完了,那个又跟着来,马身人面兽要解释,喷火兽也要解释,我们就围困在一大群蛇发女,飞马以及其他奇形怪状的东西中间。”穿凿附会而已,而苏格拉底似乎也在这个神话体系里,得尔福神谕早就有了预言:“他是希腊人中最有智慧的。”所以苏格拉底站出来让自己成为一种靶子,他认为,自己活在神话里,却不知道自己,唯一走向自己的方式就是认识自己,不穿鞋地走在水里是认识自己,坐在梧桐树下对话是认识自己,从诡辩中反其道而发现真理也是认识自己:

所以我把神话这类问题搁在旁边,一般人怎样看它们,我也就怎样看它们;我所专心致志的不是研究神话,而是研究我自己,像我刚才所说的;我要看一看我自己是否真是比泰风还要更复杂更凶猛的一个怪物,还是一种较单纯较和善的神明之冑,呃,朋友,这不就是你要带我到的那棵梧桐树么?

色情

编号:B83·2190319·1543
作者:【法】乔治·巴塔耶 著
出版:南京大学出版社
版本:2019年02月第1版
定价:72.00元当当43.90元
ISBN:9787305209062
页数:445页

1957年,乔治·巴塔耶出版《色情》一书,相比其1950—1951年撰写,但并未完成的草稿《色情史》,这本《色情》展开了更深入、更全面的色情研究,系统地建立起了他关于色情的理论。全书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围绕禁忌与僭越,从内在体验、死亡禁忌、生殖禁忌、僭越、杀戮与战争、献祭等多方面分析了色情作为人类内心生活的一部分,在这些不同方面中的一致性;第二部分结合金赛、萨德、列维-斯特劳斯及巴塔耶本人的研究成果或文学作品,对色情主题进行了个案研究。巴塔耶循序渐进地分析多种形式的色情,从色情与死亡、神行、劳动与自我意识等的关系,以及人类如何僭越人为禁忌,不断探索生命的各种可能,追求好的经验,让色情这一庞大的主题从深陷的黑暗中脱身而出,从而揭开色情的秘密。


《色情》:越美,污秽就越深

一具尸体不是无(rien),但是这个东西,这具尸体从一开始就被标上了无的符号。
——第四章 生殖与死亡的相似性

一具尸体出现在那里,它是生命的终结,它是死亡的象征,它甚至变成了一种物:然后发臭,然后腐烂,然后归于寂灭。但是为什么乔治·巴塔耶要否定尸体具有的“无”?为什么要去除这个从一开始就被标注的符号?

无是什么也没有,当人死去变成尸体,在客观意义上的确不具有生命意义,它以物的状态存在,没有表情,没有思想,没有内心体验,是“无”的一个东西。但是尸体之存在,或者被成为尸体的时候,尸体其实是一种对象,而在尸体前面的则是那些活着的人,所以尸体对于生命来说,具有双重的含义:一是当人们看见尸体的时候,想到尸体的发臭和腐烂,乃至最后的消失,一定会有某种恐惧感,这种恐惧感便是对于死亡的恐惧,“尸体不能回应我们的任何期待,只能回应一种恐惧,因此这个东西还不如无,比无更有害。”

这是对于“无”这个符号的解构,尸体的腐败甚至变成了“我们所来自的世界和我们所要回到的世界的缩影”,它对应了生命的两种端点,在尸体中我们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感,而尸体重回自然在循环之后又变成生命的另一种形式,它以出生的方式重新回归生命世界,这便是出生的羞耻感,“死亡超越这一毁灭,将宣告我重回生命的腐败。”也正是这种恐惧感和羞耻感使得死亡本身具有了一种禁忌,“不可杀人。”这一条《圣经》中的戒律便成为我们从根本上必须遵守的禁忌,而因为禁忌的存在,尸体所触发的便是一种焦虑,当人们看到尸体,其实已经在焦虑中感受到了一种死亡,这种焦虑并不是在恐惧中走向终结,还有一种称为“着迷”的情感,“每个着迷于尸体的人来说,尸体就是他自身命运的图景。”他从尸体身上看到了命运中的暴力,而且不再是杀死一个人,而是毁灭所有人的暴力。

所以,尸体之存在意义,在“他者”的层面上具有了死亡的双重含义,“一方面,与生命的渴求相关的恐惧感使我们远离死亡;另一方面,一种庄严又恐怖的因素使我们着迷,引发一种至上的混乱。”一方面是一种禁忌,制止了接触尸体的欲望,但是禁忌之后的焦虑甚至超越了禁忌本身,因为仅仅所注解的恐惧是即时的,是不可避免的,是无法抵抗的,在内心体验来说,则变成了对于死亡的一种暴力,“入侵死亡的暴力引出的邪念只有一层意义,就是将暴力嵌人我们内心,反对生者,就是让我们产生杀人的欲望。”也就是说,生命一方面给死亡定罪,排斥死亡,是对于死亡的恐惧,是一种禁忌,而另一方面,却有一种“反对禁忌”的行为,它变成了推翻障碍寻找内心吸引人的东西,“恐惧让我们远离被禁行动的同时,赋予这一行动以荣耀的光环。”

巴塔耶考察了与死亡相关的禁忌和生殖相关的禁忌,在他看来,禁忌总是对于暴力的否定,是一种理性行为,《圣经》中记载的两条戒律就是“不可杀人”和“肉体的使命只有结婚后才能完成……”这是人对于死亡、对于生殖的态度的结果,而它们的相似性也一目了然,除了一种暴力性之外,一种恶心感之外,它们在某种意义上是对于本性的一种献祭:“性活动和死亡只不过是一场自然行为的祭典的高潮时刻,自然有着各式各样无法穷尽的存在,性活动和死亡都具有无限度浪费的意义,与活下去的欲望相反,自然进行无限度的浪费,这是每一个存在的特性。”

恐惧带来的禁忌和禁忌之后的焦虑,总是连接在那里,巴塔耶引用萨德的话说:“没有什么能遏制纵欲……拓展和丰富其欲望的真正方法是给其加上边界。”无法遏制纵欲,即使在禁忌和赋予这一行动“荣耀的光环”之间加上边界,那种内心的暴力也无法变成像尸体一样,成为“无”的符号,“没有什么能遏制纵欲……或者说是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减少暴力。”而巴塔耶甚至更进一步,在他看来,人虽然用禁忌的方式让自身活动进入到理性世界,但是内心的暴力本质却不会改变,“自然本身就是暴力的,哪怕我们变得理性,也会有一种新的暴力再次控制我们,并非自然的暴力,而是一个理性存在个体的暴力,理性存在个体企图服从,但是抵抗不住内心不受理性控制的冲动。”

禁忌和僭越,理性和暴力,尸体表象中的无和死亡恐惧带来的有,似乎都在这一种对立中建立了联系,而这种焦虑和着迷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让人获得了非一般的内心体验,而这种内心体验,作为人类精神世界的表现,除了死亡,便是和死亡具有一致性的色情。巴塔耶认为,色情在表面上是不停地在外部寻找欲望对象,但实际上,与欲望对象呼应的就是欲望的内在,它和动物的性活动的真正区别就在于,动物纯粹是为了满足生理欲望为了繁衍后代,它不需要也不可能进入到内在生命中,只有色情是属于人类特有的,是人的意识中思考内在存在的部分。

从外到内,其实巴塔耶勾画出了色情的双重属性,一方面色情在寻找外部欲望对象的时候,它总是被设置成了一种禁忌,当人们被强制遵守禁忌的限制,就是和动物区别开来,而另一方面,禁忌之存在,使得内部的体验反而变得正当化——禁忌是为了消灭一种暴力,但是人天生具有的暴力情绪则摧毁了我们内心的平静,而没有平静,人类的意识也就趋向于无。所以巴塔耶认为,我们遵守禁忌,屈服于禁忌,实际上就不会意识到禁忌,而只有僭越禁忌时才感到焦虑,这种焦虑感又凸显了禁忌,“体验将人带向达成的僭越、成功的僭越,体验同时又维持着禁忌,为了享受禁忌的乐趣而维持禁忌。”

所以色情是一种失衡,在这种失衡中,存在本身有意识地质疑自我,而禁忌并不是让如色情、死亡等的内心体验达到平衡,只有禁忌和僭越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走向平衡,“僭越解除禁忌,但并不消灭禁忌。这其中隐藏着色情的原动力,其中同时也有宗教的原动力。”所以僭越不是对禁忌的否定,而是“超越禁忌并将其补完”,也就是在连接中达到人类精神的平衡。巴塔耶从僭越出发,以反向的方式回过来考察禁忌,禁忌看起来是一种束缚,是对于杀人、战争等非理性行为的否定,但是实际上禁忌也是一种非理性,“谁又敢说自己在人群中没有克制过杀人的欲望,就跟对性的渴望一样真实,或者说一样渴求。”他认为,战争是一种攻击性的勃发,是用以维持大规模的充溢,所以在战争中能够找到色情的本质,它也是一种战争,一种攻击性的勃发,一种维持大规模充溢的方式,所以当禁忌约束了这种勃发和充溢,在某种意义上,当禁忌产生,禁忌对象反而变成了一种神圣,所以在僭越这种补充行为出现的时候,它不是为了跨过禁忌这道坎回到自由的状态,而是和禁忌一起激发着迷的状态,甚至回到原初的神圣性,“禁忌和僭越与这两个矛盾的情绪相呼应:禁忌让人拒绝,但是着迷引发僭越。”

禁忌和僭越在平衡中达到的神圣性,才是巴塔耶对于色情考察的重点。回到内心体验这个所在,它就是一种连接的存在,色情就是在可能性中建立寻求人类精神的一致性,他在序言中说:“我的立场建立在这一观点之上,即发现这些相互对立的可能性是可协调的。”从一开始,人类害怕自身,质疑自身,所以用惊人的禁令威胁人类精神,而对色情,和对死亡一样,自然感觉到恐惧,但是,“圣女惊恐地避开好色之徒:她不明白,好色之徒不可告人的激情与她自身的激情并无二致。”这便是人类精神统一的可能性。

从表象上看,无论是死亡还是色情,都是一种不连贯的内在,这是一个个体存在和林一个个体存在之间的“深渊”,这道深渊在带来“头晕目眩”的同时,也带给我们“着迷”,所以,“我谈个体存在的生殖和死亡,目的在于呈现存在的连贯性与死亡是一致的,两者同样迷人,而其迷人之处支配着色情。”人死亡之后,不是无,而是在腐烂之后重归大自然,并再次以生命形式回归,这是死亡带来的连贯性意义;生殖中的精子和卵子本是不连贯的生命体,当他们结合便建立了连贯性,这是一种融合,而超越生殖意义的色情,巴塔耶将其分为肉体色情、情感色情和神圣色情,他在这三种形式中寻找连贯性,寻找融合,当人脱光衣服展示赤裸状态,就是破除了封闭,“这是一种交流的状态,揭示出存在超越自我封闭、对可能达到的连贯性的追求。”

所以考察色情,巴塔耶提供了融合的视角,甚至是神圣性的观点,色情中的女性伴侣就如献祭中的祭品,而男性则成为祭司,“两者自身均消失在最初毁灭行动所建立的连贯性中”,看起来,献祭是一种杀戮,是一种原罪,但是在献祭中,它也是僭越,它是神圣的,“她丢掉贞洁的同时,丧失了将自己与他人分离开来、让自己不受侵犯的那个屏障:突然间,她向在生殖器官中爆发的暴力的性活动敞开自己,向从外界侵入她的非人的暴力敞开自己。”也就是说,在献祭的僭越中,仪式反而进入到生命的内心世界里,同样在色情中,“我们得到了爆发的体验,“一种爆炸性的暴力体验”,所以性活动本质上就是一种僭越。而在禁忌中,人只有结婚才能进入性生活世界,一旦僭越,就变成了狂欢的色情,两者连接在一起,在人类精神的平衡中达到连贯性。

所以禁忌而献祭,献祭而狂欢,狂欢而色情,这一种融合不连贯而产生的同一性为色情相关的暴力提供了神圣的维度,巴塔耶甚至有些极端地认为,基督教的冲动与色情生活的冲动“实为统一”。在他看来,在基督教世界里,禁忌是绝对的,它用自己的方式划定了神圣世界的界限,那些不洁之物、污秽和罪恶都被排除在外,它们被丢回到了世俗世界。但是僭越却揭露了基督教所掩盖的东西,也就是和禁忌相混淆的神圣之物,所以基督教在宗教层面发展了一种悖论:“接近神圣之物的道路是恶;同时恶是世俗的。”而巴塔耶认为,基督教的原始宗教性里有着一种僭越精神,它是一种颠覆禁忌的狂欢,是触及狂欢的真相,“通过禁止有组织的僭越,基督教加深了肉欲造成的内心混乱的程度。”

内心混乱中,肉欲当然被认为是一种色情,当然是一种禁忌,而僭越精神又让色情具有神圣性,它颠覆禁忌,所以在欲望的对象中,一方面是产生了一种低俗化的低层妓女,在道德、宗教层面对对象进行了限制,而这样的欲望对象“比禁忌更加漠然”,“她无法达到完美的漠然,她了解别人所遵守的禁忌:她不仅堕落,而且被赋予了了解自己堕落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宗教构筑了一个神圣世界,而在这个神圣世界里,却有一种叫做“神圣卖淫”的行为,它让羞耻心成为仪式,“并承担僭越的意义”。

这无疑是一种悖论中的割裂,是对于人类精神不连贯的道德运用,低俗卖淫和神圣卖淫其实是模糊的,它在色情意义上甚至建立了某种“融合”的可能,而巴塔耶认为,禁忌和僭越的最大作用就是保持平衡,就是完成连贯性,所以需要越界,“如果必要,我们会赋予界限的破除以客体的形式。”这种客体形式便是将对象纳入其中,就像死亡一样,它不是无,而是成为对象,“我们不仅用不着死亡,而且将对象纳入欲望,后者其实是死亡的欲望,这样我们就将对象纳入了我们持续的生命中。”越界而为一种客体,客体而为禁忌和僭越的对象,在人类精神中,成为丰富生命的形式而不是抛弃生命,而这种客体最典型的例子便是美:“在对象身上,正是美将对象指定给了欲望。”

美的价值和意义,是对象指定的,而在对美的追求中超越了断裂,达到了连贯性的努力:“美成为欲望的对象是为了令美变得肮脏。不是为了美本身,而是为了在亵渎美的确定性中感受乐趣。”这便是禁忌和僭越构筑的平衡世界,没有绝对的美,也没有绝对的丑,没有永远美的对象,也永远没有丑的禁忌,当色情既是一种污秽,又可以达到欲望的满足,于是,在色情世界里,“越美,污秽就越深。”永远在禁忌和僭越的关系里融合,永远在美与丑的对立中平衡,永远在色情的二元性中维持,巴塔耶说,这是一首生命的诗歌,在战栗、欺骗中迂回前行,在欺骗和可能中相融,“诗歌将我们带向永恒,带向死亡,并通过死亡,达到连贯性:诗歌是永恒。那是沧海,融入太阳。”

图腾与禁忌

编号:B87·2190319·1542
作者:【奥】弗洛伊德 著
出版:中央编译出版社
版本:2015年02月第1版
定价:36.00元当当21.90元
ISBN:9787511724106
页数:298页

对原始民族部落中的禁忌、图腾与宗教的核心及本质是长久以来争议的中心,弗洛伊德考察了澳洲土著人的图腾崇拜,通过对禁忌及其所隐藏的矛盾情感进行深入分析,发现原始民族在施术的操作过程中,明显暴露出一个企图:尝试利用控制心理作用的规律来操纵真实事物。所以,他相信人类对自然的第一种解释(泛灵论)是由心理作用所造成的,进而在其他学者研究图腾崇拜起源的基础上,利用精神分析学的方法逐渐解开了图腾之谜。《图腾与禁忌》由弗洛伊德的四篇论述图腾与禁忌的论文组成,其特色在于将精神分析学的观点和发现用来解决社会心理学中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在讨论图腾与禁忌问题时,弗洛伊德将之与儿童和神经患者相比较,因而能如弗洛伊德所说,在研究此问题的社会人类学及民俗学与精神分析学之间架起一座沟通的桥梁。


《图腾与禁忌》:只不过是父亲影像的投射

因此,我可以肯定地说,宗教、道德、社会和艺术的起源都汇集在伊底帕斯情结之中。这正和精神分析学的研究中认为底帕斯情结构成了神经症的核心不谋而合。
——《在孩童时期重现的图腾崇拜》

那一匹马似乎总是进入到小孩汉斯的世界里,它会走进屋子里咬人,长着一张令人害怕的脸,所以对于汉斯来说,他总是希望这匹马能够跌倒。马会进入屋子里咬人,汉斯如果想要逃避,可以选择到外面的街道上去,但是他却拒绝外出,在他看来,似乎马无处不在,马在路边,马在身后,马在看他,马会咬人——无论是屋里还是街上,汉斯无法摆脱对马的恐惧,而这也使他变成了弗洛伊德的病人。

对马的恐惧到底来源于何处?马在汉斯的世界里是怎样一种映射?弗洛伊德在观察、研究和分析中找到了病症的原因,那就是汉斯对父亲的恐惧:马要咬他,无论是在屋子里还是在街上,都是因为他的身边一直有父亲存在,高大的父亲,冷漠的父亲,甚至掺杂着暴力的父亲,而当汉斯希望那匹马跌倒,其实就是想要去除这种无处不在的阴影,而汉斯曾经就是希望父亲能够离开——外出旅行或者死亡。通过弗洛伊德的努力,汉斯终于说出了内心对父亲的恐惧,而最后通过精神分析的治疗,汉斯也消除了对父亲的恐惧。

父亲是一匹马,或者一匹马是父亲,汉斯的恐惧世界里,父亲是一个无法根除的阴影,而这种动物化的结果在弗洛伊德看来,是恐惧父亲的某种转移,在这个病例中,其实不容忽视的一点是:汉斯母亲的缺席。在这种缺席状态中,汉斯既要对父亲有某种依赖,有一种崇敬的心理,又想要摆脱父亲的阴影,所以父亲的角色具有了双重意义,弗洛伊德分析认为,汉斯的恐惧症中具有一种不明显的图腾崇拜结构:一方面父亲变成了图腾,图腾于是成为了父亲的替代物,那匹在汉斯世界里出现的马便是一种图腾。父亲原本需要汉斯去仰慕和亲近,这是一种情感表现,但是当对父亲的敌意开始上升,他必须克服长期以来和父亲建立起来的情感,以减轻内心的冲突,所以他用一匹马来代替父亲,想象它跌倒,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敌意和恐惧。

这种图腾崇拜的内心结构,一方面具有敬畏的情感,另一方面却是一种恐惧,弗洛伊德认为,这两种心理状态其实正对应于人类对于“图腾和禁忌”的态度,而汉斯的父亲被贴上标签之后,也成为一种社会层面、宗教层面、艺术层面、道德层面的情结——俄狄浦斯情结,它成为一切的起源。将所有的起源都归结为俄狄浦斯情结,这种对于精神分析的某种泛化结论无疑是弗洛伊德在探究过程中的简单归类,其中甚至包含着一些猜测成分,但是从图腾和禁忌这一角度出发,寻找病例中的精神结构,弗洛伊德无疑是另辟蹊径,为他建立自己成熟而系统的理论创造了条件。

现代人的恐惧,并不只是现代人的病症,它一样出现在原始人的生活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或许可以认为史前人仍活在我们之中:我们不难看出,世上有些人无论在哪些方面都更接近于原始民族而与我们不同,因此,我们将他们视为原始民族的直系后裔或继承人。”这是弗洛伊德切入的一个点,在他看来,原始民族的心理和作为现代精神分析对象的神经病患者的心理存在着相似性,相似而成为继承,所以从返回原始部落的路径出发,弗洛伊德研究了他们的“图腾与禁忌”。以澳大利亚最年轻大陆上的土著人为样本,像是为这种继承关系找到了时间横切面。这些土著人和现代人在生活上自然存在着较大的差异,甚至和我们所想像的原始人也有明显的差异:他们部建筑房舍或固定的茅屋,他们不耕种任何土地,他们不懂得陶器制作的技术,他们几乎全依赖于追猎所得的各种野兽和挖掘的树根,他们也不知道有国王和酋长,他们的公共事务由长者处置……但是他们在弗洛伊德看来,最明显的一个特点是:“他们却尽其最大的努力,严厉而残酷地防范着乱伦的性行为。”

这种防范乱伦性行为的努力,在弗洛伊德看来,是因为他们具有系统的图腾崇拜心理,它取代了宗教和社会制度。弗洛伊德认为,图腾是宗族的祖先,也是其守护者,所以他们把图腾看成是一种象征,每个来自同一图腾的人都是血亲,都属于同一家族,这个结构的意义在于:一方面作为社会义务的基础,图腾崇拜延伸了部落关系,而另一方面,则严格规定同图腾各成员之间不可以有性关系。而正是防范同图腾成员之间的性关系,所以就防止了群体乱伦,而这种防止群体乱伦的行为便演化为“对乱伦的畏惧”——乱伦就是对于图腾的亵渎。弗洛伊德从澳洲这一土著延伸开去,发现了类似的“回避”习俗:在美拉尼西亚的一个部落里,男孩和母亲、姐妹之间交往有着种种的限制;在新喀里多尼亚,当兄妹在路上相遇时,女人必须闪入丛林中,而男的也必须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在新不列颠的加泽尔半岛的土著居民中,女人婚后再也不会和她的兄弟讲话,也不提他的名字,迫不得已时也只使用比较隐晦的方式来加以表达。

回避的目的,和图腾崇拜的意义一样,就是为了预防乱伦,而这也形成了另一个习俗,那就是族外通婚制——近亲结婚被有效阻止了。这是原始人的习俗,折射出原始人的心理结构,而在弗洛伊德看来,这种“乱伦的恐惧”一样在现代人世界里成为一种心理结构,尤其是在现代社会中,男人和丈母娘间的交往被施以禁忌,并非是母亲可能模仿女儿会使她爱上女儿所爱的男子,在弗洛伊德看来,这恰是一种“对于乱伦的畏惧”,而且从婴儿时期就表现出来,一般男孩最早的对象是具有乱伦性质的,比如母亲,比如姐妹,所以在成长过程中,男孩总是排除这种乱伦意识,当丈母娘出现的时候,她取代了母亲、姐妹的地位,男人可能产生转向自己原初恋爱对象的冲动,所以他们通过禁忌的力量来对抗这种冲动——这在弗洛伊德看来是“精神幼稚性”的表现,“他既不能解除童年时期充盈于心里的性心理情况,又不能回到这种状态中去。”恰恰是弗洛伊德在图腾崇拜之外关注的另一个核心关键词:禁忌。

他借用波里尼西亚部落使用的一个词来解释禁忌的双重性含义,“塔布”具有两个词义:一个是“崇高的”“神圣的”,另一个则是“神秘的”“危险的”“禁止的”,人类学家冯塔认为,从这个词和相关的释义中可以看出,它比任何神的观念和宗教信仰都要早,“它是人类最远古的法律形式”。为什么禁忌在“塔布”这个词的双重含义中得到体现?弗洛伊德认为,禁忌一方面是神秘的,它的背后往往有一种神的力量,所以遵守禁忌成为一种规范,一种“法律”,但是当有人破坏了禁忌,对于整个部落来说,则变成了一种“危险”,因为破坏之后的惩罚,并不仅仅是针对破坏者的,其他的人也经历了这种恐怖,他们希望通过赎罪或净化的方式来避免,也就是将禁忌的传递扼杀,从而来消除禁忌。禁忌本身是神秘而神圣的,而当禁忌被触犯,那个触犯禁忌的人也成为了一种禁忌,而这便是禁忌的双重性意义:“触犯禁忌的人由于具有了一种能诱惑他人仿效他的行为的特性,于是他就成为另一种禁忌”,而这背后是禁忌具有的潜意识力量,弗洛伊德认为,就是潜在的欲望:模仿,“他的行动无疑地将鼓励其他人去仿效,因此,他本身必须被隔离开来。”

触犯禁忌而成为禁忌,这便是弗洛伊德所说的矛盾情感,他以统治者的命运为例,统治者享有最高荣耀,在被统治者看来,荣耀也意味着对他们的禁忌,甚至这种禁忌也成为一种控制力。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关系这就好比父亲和小孩之间的关系,小孩对父亲有着遵从的心理,这种心里变成了禁忌,但是在禁忌的而背后却是一种恐惧之后的敌意,而敌意之存在,导致的矛盾心理,却让敌意成为触犯禁忌之后的那个禁忌。这很容易在统治者死后得到体现,一方面隆重的死亡仪式传递的是哀悼的气氛,而另一方面,它又“明显地泄露了自己企图掩饰的、已被伪装成自我防御的对死者的敌意。”这就是死亡的矛盾情感,作为禁忌双重性的一种体现,“禁忌”本身也成为一个矛盾情感的字眼。

图腾和禁忌,是弗洛伊德视野中原始人心理在现代人身上的充分体现,从现象到本质,他分析了图腾崇拜的三个起源,一个是唯名论的学说:原始民族将一个人的姓名看成是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认为是人格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将其视为构成灵魂的一个因素,由此而产生了图腾崇拜;一个是社会学理论,图腾崇拜的存在体现了一种社会制度,按照弗雷泽的观点,图腾制度是基于人类自然需要所形成的一种实用组织。而对于弗洛伊德来说,他更看中图腾崇拜在心理学上的理论。弗雷泽的观点认为,图腾是被当做一种灵魂的避难所,是为了使灵魂免遭迫害,他以“怀孕妇女的错误幻想”为例阐明这种“灵魂论”:“当一位妇女第一次知道自己将成为母亲的瞬间,这是一个奇妙的时刻,任何能够在此时影响她的事物都将很容易使她对于子宫内的胎儿产生联想或认同。因此,这种母亲的幻想就水到渠成地成为图腾崇拜的基础。”另一种心理学理论则来自于荷兰人威尔肯,他认为图腾崇拜和灵魂轮回的信仰有关。

而弗洛伊德通过多年的精神分析认为,图腾崇拜的心理学理论应该首先从乱伦畏惧开始,而这种畏惧最先是对于父亲的畏惧,接着通过动物代替父亲而实现转移,从而成为一种图腾。汉斯对于马的恐惧无疑是父亲代替的最直接表现,当图腾动物代替了父亲,其实就意味着图腾崇拜的两个重要制度得以建立,孩子对于父亲有一种恨意,因为父亲在权力欲和性欲上都成为他的一个障碍,同时,他又热爱并羡慕父亲,当他摆脱父亲之后,一方面,他满足了心理上的恨,另一方面,他可以继承父亲的权力——这当然是禁忌的矛盾情感体现,于是产生了罪恶感,为了减弱罪恶感让他们又想请求父亲原谅,而这种心理结构又为宗教产生创造了条件——“简单地说,神只不过是父亲影像的一种投射罢了。”

父亲是父亲,因为父亲是权力的象征,是图腾的原始符号,所以父亲又变成了国王,变成了神,于是在社会、宗教层面上“图腾和禁忌”成为了一种制度,所以弗洛伊德认为,宗教、道德、社会和艺术等的起源都可以汇聚在一种情结中,那就是俄狄浦斯情结:“禁止屠杀图腾和禁止与自己图腾的妇女发生性关系”,它在表现上就是变成了:杀害了父亲,娶母亲为妻。孩子杀死父亲是对于禁忌的双重反应,一方面满足了对父亲的恨,另一方面自己继承了父亲,他也成为一个禁忌,但是这是一种矛盾情感,“当儿子在尽最大的努力赎罪时,我们同时也看到了他达到了反抗父亲的目的。因为他被自己列为神,或者应该确切地说,他取代了父亲的地位。”

儿子和父亲之间的关系构成了弗洛伊德对于图腾和禁忌的解读方式,而这便成为一种潜意识,“在潜意识中对由于父亲关系所形成的种种习俗仪典和禁忌的解释为:当他们在从事某些被禁止的事情时,他们带有一种罪恶观念。他们对这些行为感觉悔恨。同时不再违犯,因为任何违犯这种禁忌都被认为绝无益处。”但是和原始人不同的是,这种神经症病人并不是“不受压抑”地把思想变成了直接的行为,他们往往用“压抑”的方式用思想取代行为,压抑而患病,潜意识终于没有成为一种意识,在这种原始和现代的彻底分野中,图腾是不是仅仅变成了一个回避的符号?禁忌是不是只是一种矛盾情感?“没有任何理由能使我在最后做出一个完善的结论。”当弗洛伊德拒绝做出最后的结论,似乎一切又滑向了未知论,父亲、神性、宗教,权力,以及欲望,也都在未知中变成了投影,当然,为弗洛伊德“进一步研究”提供了最源初的结构模型。

疾病的隐喻

编号:B86·2181215·1525
作者:【美】苏珊·桑塔格 著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2018年04月第1版
定价:53.00元当当26.50元
ISBN:9787532775750
页数:173页

《疾病的隐喻》一书收录了桑塔格两篇重要论文《作为隐喻的疾病》及《艾滋病及其隐喻》,在文章中桑塔格主要阐释三种曾被视为绝症的疾病,肺结核、癌、爱滋病,反思并批判了疾病如何在社会的演绎中一步步隐喻化,从“仅仅是身体的一种病”转换成了一种道德批判,并进而转换成一种政治压迫的过程。桑塔格剥除掉疾病千百年来在文化中被误解的种种迷思,呈现出它们的真正意义,《爱滋病及其隐喻》更将她的评论范围延伸到与爱滋病相关的种种隐喻,揭露真相,让病患免于罪恶、羞耻和恐惧。文章最初连载于《纽约书评》,由于反响巨大,此后数年中两篇文章被多次集结成册出版,成为了社会批判的经典之作。


《疾病的隐喻》:“反对释义”运用到身体上

不过,要摆脱这些隐喻,不能仅靠回避它们。它们必须被揭露、批判、细究和穷尽。
——《艾滋病及其隐喻》

从一九七八年发表《作为隐喻的疾病》到一九八九年出版《艾滋病及其隐喻》,时隔十一年再次审视“疾病的隐喻”这个话题,显然对于苏珊·桑塔格来说,并没有摆脱疾病固有的隐喻性,再没有有效回避它们之后,她不断深入探讨疾病“为隐喻修饰物所复杂化”,看起来是为了揭露、批判、细究和穷尽,但是一个潜在的逻辑是:我越是关注它越是想要摆脱它,却越是陷入到无法穷尽的阐述中,越是能够挖掘其深处的意义——如一种悖论,甚至仿佛自身都变成了一种样本,建立起了疾病的另一重隐喻。

因为,在写作《艾滋病极其隐喻》的时候,苏珊·桑塔格已经身患癌症十二年,这十二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十二年前,当我患上癌症时,尤使我感到愤怒的,是看到该疾病的恶名声怎样加剧了癌症患者的痛苦——但这也使我从因医生对我的疾病的不祥预测而使我感到的那份恐惧和绝望中摆脱出来。”苏珊·桑塔格用递进的说法指出了让自己感到愤怒的事情,就是疾病带有的恶名声加剧了自己的痛苦,虽然这种痛苦产生了另一种力量,那就是希望自己摆脱那份恐惧和绝望,而摆脱这一恐惧和绝望的目标是去除医生对该疾病所固有的“不详预测”。其实当苏珊·桑塔格在十二年后重新面对疾病的隐喻这个主题,至少她是带着双重身份在审视,一重身份是学者,就像一九七八年《作为隐喻的疾病》的作者,她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目的是“揭示这些隐喻,并藉此摆脱这些隐喻”;但是在作者身份之外,到了一九八九年的时候,她具有了另一重身份:患者。疾病是生在自己身体里,折磨着自己,甚至有可能将自己带向死亡——如果仅仅是从病人这一身份出发,她所面对的一定是疾病带来的困扰和恐惧,以及死亡的威胁,也就是说,她可能面对的是双重的痛苦,一种是所谓社会上形成的恶名声,对患者来说就变成可能存在的偏见,而第二种就是疾病本身对机体的侵袭带来的痛苦。

显然,苏珊·桑塔格在指责这种恶名声的时候,有意忽略了疾病本身对身体造成的痛苦,这种选择性其实只有一个目标:似乎消除了恶名声,消除了医生的不详预测,那么就可以摆脱恐惧和绝望,就可以回归正常的心态。但这只是一个误解:当加在疾病身上的那些隐喻修饰物不存在了,只不过消除了外界对该疾病甚至对患者的幻象,而真正的痛苦依然存在,真正的死亡威胁依然存在,尤其是当癌症、艾滋病还处在无法治愈的情况下。

所以,“疾病的隐喻”本身可以分解为两种不同的视野:作为隐喻的疾病和疾病作为隐喻的本体,Illness as Metaphor或者Illness of Metaphor——苏珊·桑塔格显然是针对前者进行了阐述,她的目的很明确,在一九七八年的著作中说:“我的观点是,疾病并非隐喻,而看待疾病的最真诚的方式——同时也是患者对待疾病的最健康的方式——是尽可能消除或抵制隐喻性思考。”而在一九八九年的文章中说:“我写作那本书的目的,是平息想象,而不是激发想象。不是去演绎意义(此乃文学活动之传统宗旨),而是从意义中剥离出一些东西:这一次,我把那种具有堂吉诃德色彩和高度论辩性的‘反对释义’策略运用到了真实世界,运用到了身体上。”

消除隐喻性思考,将“反对释义”的策略运用到身体上,无疑,苏珊·桑塔格就是要把身体变成一种正常的文本,以深化她“反对阐释”的过度阅读。身体这一文本,在患上疾病之后,是不是真的具有隐喻意义?当然是有的,借用亚里士多德《诗学》中那个最早、最简洁的定义,“隐喻,是指以他物之名名此物。”苏珊·桑塔格认为,当一个人患病,他就已经走向了生命的阴暗面,也就自然从健康王国走向了疾病王国,这一“公民身份”的置换无可避免地让疾病“为隐喻修饰物所复杂化”。在一九七八年的著作中,她提到的是两种疾病,一种是结核病,另一种则是癌症。如果按照“科学”的客观解释,“结核病,俗称‘痨病’。结核杆菌引起的传染病。多由呼吸道感染,偶见消化道感染。病理特征为结核形成和干酪样病变。”而癌症则是:“简称‘癌’。由上皮细胞所形成的恶性肿瘤,占所有恶性肿瘤的绝大多数。常见的有鳞状细胞癌、腺癌、未分化癌、基底细胞癌等。”

这是辞典上对于这两种疾病的解释,它们是一种非隐喻性的定义,但是当人们在谈论它们的时候,这两种疾病就带有了复杂的、多义的隐喻性思考。结核病是分解性、发热性和流失性的,它是一种体液病,也是一种气体病,所以在人们看来,它具有加速生命、照亮生命,甚至使生命超凡脱俗的意义,在英语和法语中,肺痨往往有“疾跑”的说法,所以有时候结核病被想象成贫困的、匮乏的病,但因为肺痨被认为是一种灵魂病,所以它又成为优雅的、浪漫的病,《汤姆叔叔的小屋》中的小爱娃、《董贝父子》中董贝的儿子保罗以及《尼古拉斯·尼克尔贝》中的斯迈克都死于结核病,苏珊·桑塔格说:“像所有真正成功的隐喻一样,结核病的隐喻非常丰富,足以运用到两种彼此冲突的情景中。”“死得太美好了”是对那种天使般一尘不染心理学的肯定,同时又为放荡开脱责任,仅仅把它归咎为一种客观的、生理的颓废或涣散状态。在这两种创造性的隐喻中,当拜伦说:“我看上去病了,我宁愿死于痨病。”传递出的是一种浪漫主义,而对于死亡的这种浪漫主义变成了个性,“它还提供了一种不再局限于艺术家小群体的重要的波希米亚生活方式。”而另一方面,结核病为那些道德沉沦者提供了一种获得救赎的死法,《悲惨世界》中的年轻妓女芳汀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救赎,甚至当染上这种疾病而命在旦夕时,病人的道德境界飞升到了新的高度,《汤姆叔叔的小屋》中的小爱娃,在她生命最后的几天里恳求她的父亲做一个真正的基督徒,释放他的奴隶。

而癌症呢,从它的词源来说,希腊语和拉丁语的意义都是“蟹”,这一灵感来源于肿瘤暴露在外的块状物和蟹爪相似,所以癌症是瘤子、疙瘩和肿块,它被隐身为“懒散”或者“懒惰”,它成为一种具有空间意义的病,所以从最初的隐喻来说,它在“扩散”“增生”中,在“切除”中有一种地形学意义,和结核病所具有的太多热情的病源不同,癌症是一种缺乏激情的病,它折磨着那些性压抑、克制、无冲动的人。而当威尔海姆·赖希把癌症定义为“伴随情绪消沉而来的疾病——这既指生物能的萎缩,又指对希望的放弃”,在某种意义上就意味着死亡,从而在治疗过程中,开始了对癌症患者撒谎,癌症患者自己撒谎,苏珊·桑塔格说:“所有这些,都证明在发达工业社会里人们多么难以正视死亡。”

隐喻使人们对疾病的倒错欲念合理化,甚至转变成经验,最后经验又变成知识,而这些知识在苏珊·桑塔格看来,只不过是一种幻象。考察这些隐喻的可能来源,苏珊·桑塔格认为,这是把疾病当成上天降罪的工具,在《伊利亚特》中,阿波罗为惩罚阿伽门农诱拐克莱斯的女儿而让阿凯亚人染上鼠疫;在《俄狄浦斯王》中,因底比斯国王所犯罪行,鼠疫席卷了底比斯王国。而在现代社会里,结核病和癌症被另一种幻象所包围,它们“被视为自我审判的一种形式,自我背叛的一种形式”。而不管是上天降罪还是自我审判,都带上了道德的负罪感,都变成了“受难”。

康德说:“对纯粹实践理性来说,激情无异于癌症,而且通常无可救药。”他把癌症看成是一种情感过度的隐喻;当格罗德克说:“病人自己创造了自己的病,他就是该疾病的病因,我们用不着从别处寻找病因。”他把罪恶看成是自我放纵的原因;当盖伦说,“忧郁的妇女”比“乐观的妇女”更容易患乳腺癌,明显做出了一种道德判断;当波德莱尔说:“对艺术的疯狂激情,是吞食其他一切的癌瘤……”癌症便类比为冷酷、无情、损人利己之事……而在道德层面疾病具有惩罚性意义之外,疾病的隐喻还表现在社会层面上,苏珊·桑塔格认为,疾病源自失衡,那么对于社会来说,就意味着混乱,无论是马基雅维利的预见,还是霍布斯的理性,或者是沙夫茨伯里的容忍,它们都是合宜的治国之术,也只有在这样一种健康体制下,才能防范疾病,所以它们也成为治疗的目标,“恢复正常的等级制”。

所以疾病的隐喻也扩展到国家层面,扩展到政治层面:癌症在扩散,它具有“侵犯性”,癌细胞在推进“殖民化”,它的转移是更大范围的“入侵”,所以十九世纪发明了一种治疗结核病的方法,那就是前往气候更适宜的地方旅行,以离弃城市的方式找回身体的秩序,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城市也变成了癌症的一种隐喻,“是一个畸形的、非自然增长的地方,一个充斥着挥霍、贪婪和情欲的地方。”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对癌症的治疗也变成了隐喻,“患者被放射线所‘轰击’。化学疗法是化学战,使用了有毒物。治疗的目的是‘杀死’癌细胞。”

疾病关乎道德,疾病隐射政治,疾病是一种惩罚,疾病正在入侵,这是作为隐喻的疾病带来的自身以外的意义。而对于艾滋病的考察中,苏珊·桑塔格更发现了“怪诞的幻觉”。和结核病、癌症不同,艾滋病的特殊性在于,首先它是“对一种导致一系列疾病的临床状态的命名”,也就是它不单单是一种疾病,处在不同阶段的病症都被纳入到这一概念中,所以艾滋病本身具有时间性,这是这种时间性具有了“完全成熟的疾病”的隐喻:所有“携带”艾滋病病毒的人都将恶化成艾滋病患者,所以这种隐喻的恐惧之处在于:“以最新的生理医学测试手段,有可能创造出一个终身为贱民的新阶级,即未来的艾滋病患者。”

而另一个特殊性在于艾滋病带来的不是患者受难本身,“而是这种受难使人丢脸”,很多人认为,染上艾滋病是咎由自取,加上它更多是通过性传播这一途径被感染,所以患者常被指责为“性行为过错”。所以这种超出了疾病本身的隐喻变成了真正的痛苦,苏珊·桑塔格说:“我相信,隐喻和神话能致人于死地。”从十九世纪狂犬病、霍乱、小儿麻痹症被视为“有失人格”,到癌症等于死亡的判断,从瘟疫看成是遭难和惩罚,到艾滋病的性过错,这些疾病的隐喻意义被阐释,它们创造的就是一个神话,而这个神话的创造者便是背后的权力系统,正是权力的运用,使得疾病在隐喻化的体系中被阐释,“现代极权主义运动,无论是右派的,还是左派的,都一直特别——而且赤裸裸地——偏向于使用疾病意象。”它以另一种方式侵入、感染,甚至逼迫人走向绝望。而这个权力系统的最可怕之处在于它制造了一个宛如世界末日的未来:病毒学超出了医学隐喻,语言变成一种病毒,没有传统的音乐变成病毒,计算机有了灾难性的病毒,“民族的生存,文明社会的生存,世界自身的生存,据说处在危险中——此类危言,我们并不陌生,是出于压迫的目的而夸大某种疾病的神话建构的组成部分”,于是“牵挂未来”变成了一种堕落现象,它以灾难幻象的方式为我们提供了未来的知识。

所以,要消除这种灾难幻象,就要消除疾病隐喻,要消除疾病隐喻,就要去意义化,“对于艾滋病这种带来如此之多的犯罪感和羞耻感的疾病来说,使其从意义、从隐喻中剥离出来,似乎特别具有解放作用,甚至是抚慰作用。”苏珊·桑塔格显然没有回避它们,而是用揭露、批判、细究和穷尽的方式找出那个强大的隐喻系统,“我们关于癌症的看法,以及我们加诸癌症之上的那些隐喻,不过反映了我们这种文化巨大缺陷:反映了我们对死亡的阴郁态度,反映了我们有关情感的焦虑,反映了我们对真正的“增长问题”的鲁莽的、草率的反应,反映了我们在构造一个适当节制消费的发达工业社会时的无力,也反映了我们对历史进程与日俱增的暴力倾向的并非无根无据的恐惧。”另一方面则是还恢复疾病的本来面目,而真正让疾病显出其面目的有效办法则是依靠新的治疗方法的进展,“当癌症最终被弄清,当治愈率大幅升高,癌症隐喻就必定发生重大改变。”

消除隐喻,最重要的是树立信心,让疾病只是成为疾病,当苏珊·桑塔格如此去意义化的时候,其实对于疾病的隐喻,有了某种误解。很明显,无论对于结核病、癌症,还是艾滋病,那些隐喻之出现就在于疾病本身带有神秘性,也就是说,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还无法治愈它们,所以它们变成了未知,从而被对于身体恐惧的神话所包围,形成了不断衍生的意义。所以在技术不先进的时候,容易产生误解,而误解的阐释就变成了强加给疾病的隐喻——随着医疗技术的发达,这种隐喻系统就自然会解体,所以苏珊·桑塔格也说:“我宁可这样预言:远在癌症隐喻以如此生动的方式反映出来的那些问题获得解决之前,癌症隐喻就已经被淘汰了。”

但是,疾病隐喻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疾病本身具有的属性,癌症本身给患者带来了痛苦,即使没有恶名声,即使没有不详的预测,对机体的不断侵蚀,放疗化疗对机体的损害,扩散复发中的痛苦,一样存在,甚至正是癌症和艾滋病的高死亡率,才使得疾病本身就带有隐喻性:它是神秘的,它制造了痛苦,它等同于死亡。这是其一,它是无意义的意义;而其二,则是疾病脱离隐喻之后所具有的意义,即使如苏珊·桑塔格引用卢克莱修的话说:“把它交还给战争的制造者吧。”这个交出权力体系的做法本身就具有了另类意义,而这甚至也成为苏珊·桑塔格所“最希望看到”的意义:艾滋病带来的是一种军事隐喻,她希望这个神话从此销声匿迹,但是却希望看见它的反面:公共福利的医疗模式:“因为它不仅为权威制度提供了有说服力的正当性,而且暗示国家采取压制和暴力(相当于对政体的为害部分或‘不健康’部分施行外科切除或药物控制)的必要性。”

军事隐喻背后是公共福利的医疗模式,它是更危险、更深远的权力系统,是一种正当性的暴力,而要揭开这个系统,需要的就是从疾病隐喻中入手,所以隐喻打开的是另一个世界,而这也成为隐喻的意义所在。所以苏珊·桑塔格不顾一切剥离疾病的所有隐喻,剥离身体文本的意义,是在摧毁隐喻神话,却也在制造神话,是在消除权力,也是在创造权力,诺瓦利斯说:“发育成熟的寄生物——它们生长,它们被繁殖,亦自我繁殖,有其自身结构、分泌物和食物”,或者,合理的疾病隐喻也是“自身结构、分泌物和食物”。

父亲的姓名

编号:B83·2181114·1521
作者:【法】雅克·拉康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18年04月第1版
定价:22.00元当当11.00元
ISBN:9787100158527
页数:128页

“父亲的姓名创立了父亲的功能。”本书是法国哲学家、精神分析学家拉康《文集》的一卷,本卷汇集了拉康相隔十年两篇发言。 一篇是“象征界、想象界与实在界”,它先于拉康在同年夏季期间撰写的罗马报告“言语与语言在精神分析中的功能与领域”,标志着“拉康的教学”开始走向了公众。此次报告构成了拉康对这个著名的三元组所作的以次完整的理论阐述,而在随后的三十年期间,它都自始至终地支撑着拉康的理论制作,直至以博洛米结及其种种衍生物的形式,变成了拉康教学的基本对象――不仅是概念的对象,而且也是数学的乃至物质的对象。 另外一篇是《父亲的姓名》,拉康于1964年1月在乌尔姆街借巴黎高等师范学校的地方重新开课,并将研讨班更名为《精神分析的四个基本概念》。


《父亲的姓名》:我们应该有一种动物祖先

你们在此看到了最恰当地把象征符号与记号区分开来的东西,即象征符号的人际功能。这是与语言一起诞生的某种东西,它造成以下事实:在词被真正宣布为言语之后,两个交谈者今非昔比。
——《象征界、想象界、实在界》

拉康,一个名字,一个作者,他是谁?这是不是一个必须回答的问题,在寻找可能的答案里,是不是会陷入一种经验主义?而当把这个名字从1953年的最后一课以及排挤出“训练性分析师”行列的历史中抽离出来,当把这个名字从“探讨的东西而言只是一个导言,一个前言”的理论中断裂开来,甚至当把这个名字和《乡间一日》的女主西尔维娅·巴塔耶相关的情感故事中独立出来,是不是就是一种“抗拒”?抗拒而破坏,破坏而返回,那个想象界的拉康何时会成为象征界的拉康?经验主义的符号何时会转向象征符号?

一种悬置,是去除了所有的背景、知识和经验,只是保留了文本,保留了作者,保留了名字,当面对一个打开的文本,面对一个说话的作者,其实进入“象征界、想象界、实在界”之前,所遭遇的大约就是被悬置的沉默:一个作者和一个读者之间存在的对话可能其实是脆弱的,作者不是分析师,读者不是精神分析的对象,他们总是在错开的境遇中成为独立的存在,但是当打开,就是一种相遇,如此,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种实在界的域?拉康一直没有阐述“实在界”的定义,学生塞尔吉·勒克莱尔在最后一课中向他提出的问题是:“您已经向我们谈论了象征界和想象界。但您没有谈及实在界。”对此,拉康的回答却是:“我还是稍微谈到了它。”稍微谈到了,但是没有展开,或者是省略过了,因为他认为:“实在界或者是整体,或者是已消逝的瞬间。”

一个整体,一个瞬间,存在的整体,消逝的瞬间,它都是实在界的标记,对此拉康还补充回答了塞尔吉·勒克莱尔:“在精神分析经验中,对于主体来说,它总是与某种东西的相遇,例如,与精神分析师的沉默。”只要是相遇,即使沉默,也是开启了实在界的域,所以拉康稍微谈到了一点就不再深入,所以省略的背后就是沉默的相遇。所以不如把作者和读者的相遇看成是进入了实在界,也只有在整体的开启中,象征界和想象界才会在分析师和对象之间建立关系,而沉默之发生,在文本意义上或者就可以在悬置的状态下去除“经验所遭遇到的东西”,完成象征符号的实现。

一种东西之外是另一种东西?经验之外是象征界?弗洛伊德之外是拉康?“没有什么比弗洛伊德式的经验对人类现实的把握更为全面,而且人们禁不住要返回各种源头,要去把握和领会这些文本。”拉康开宗明义地指出了“另一种东西”的必要性,尽管弗洛伊德为精神分析提供了丰富的理论和实践,但是它依然是一种狭隘,甚至是一种堕落,所以拉康才要在研讨班上给出“一个不乏雄心的题目”,在他看来,象征界、想象界和实在界是“人类现实的根本之域”,但又是“非常不同的域”,而这些域所涉及的是精神分析中的人格,弗洛伊德的《狼人》、《鼠人》、《少女杜拉的故事》、《谢尔伯个案》提供了经典的个案分析文本,并在实践中指导了精神分析,对于人格的阐述也已经相对成熟,但是为什么在拉康看来,依然是一种堕落?

是因为人格分析带入到了某种经验之中,而经验建立的关系只是“一种东西”,所以在课后学生乔治·莫括说:“象征符号来自实际经验。”拉康马上予以否定,“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他说:“因此我认为,象征符号既不制造感觉也不制造现实。确切的是象征的东西——和最原始的各种象征符号——在人类现实之中引入某种男人的、不同的和构成真理的所有源初对象的东西。”它构成了人类现实,也成立了人类制度,但是却是一种“源初对象”的东西,这种源初对象就是要去除经验,而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不管是出发还是终结都在于一种从经验中构筑关系。

将经验悬置起来,似乎并不容易,而拉康似乎就是从经验作为出发点找到狭隘和堕落分析理论,“让我们从精神分析最初的各种理论中首先呈现给我们的经验出发。”当一个主体被定义为贤达或者说成是小人的时候,就构成了经验的各种界限,而根据雷蒙·德,索绪尔的说法:“主体对其世界产生幻觉”。和神经症的各种错乱以及可逆性本身一样,经验主义所构筑的领域,极少与固定的器官性节奏相连,它只是涉及到“处于性欲与生殖欲之中的各种本能性循环”,拉康便是将这一概念性的范畴称为想象界。

在想象界中,因为有本能性循环,所以也有置换,比如一个男人一看到一只拖鞋就会射精,拉康认为,拖鞋在这里就是女性生殖器的置换,但是无论是循环还是置换,都是在一种想象的领域里发生的,也就是说,它没有在“相对于另一个主体而言自身的像价值使它可以在保证自然需要之满足的循环之外进行置换”,所以在整个过程中并不存在分析行为的介入。而拉康从动物性置换中得出了象征行为的初样:“被置换了的一节具有一种社会化的价值,且它为动物群体充当标记以便找到某种集体行为。”也就是说,置换并不只是内部的一种想象式投影,它需要提供一种社会化的价值,需要标记为“某种集体行为”。

拉康举了“口交幻相”所折磨的患者的例子,口交幻相之出现,首先是一种置换,而这种置换逃逸了内部结构,它有一种表达,有一种被说的欲望,还有一种象征化的东西,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可分析的现象的出现,“一种现象体现一种置换,换言之,一种现象处于各种想象性现象之中”,但是还不够,还需要这个现象体现的是“非其自身的另外东西”,它才是可分析的。“可分析”代替了简单的置换,它注入了某种语言,而语言也并非是人们认为的是“它所表示的东西”,拉康以“口令”为例,口令“是以一种完全独立于其含义的方式被选择为口令的”,诞生于凶残的动物之中的口令,在人类的运用中,变成了一种群体间的语言,“人类正是多亏了口令才构成为群体,而非相互承认。”所以这不是一种简单的经验式的标记,而是对语言的沉思,“突然把其性伙伴称为一种最为普通的蔬菜的名字,或一种最令人厌恶的动物的名字。”

雅克·拉康:为什么父亲的名字是复数的?

很明显,象征符号必须具有人际功能,“这是与语言一起诞生的某种东西,它造成以下事实:在词被真正宣布为言语之后,两个交谈者今非昔比。”词成为语言,是因为交谈,但并不仅仅是交谈,而是“为了某种东西”,在精神分析中,患者和分析师之间,就必须建立这样的象征符号,“某种东西被神秘地放在了倾听他说话的那个个人身上。”这种神秘性的东西是什么?在精神分析领域里,在患者和分析师“今非昔比”的交谈中,拉康认为,是一种否定性的命令,是一种对秩序的违反,是一种抗拒,“主体由于无法以一种活生生的方式实现象征符号的秩序,他就实现各种无序之像,上述各种违反就是这些无序之像的替代者。”

从主体的幻觉出发构筑了想象关系,从置换的行为出发进行了投射,而在否定性命令、抗拒和违反中,象征符号才会制造出“另一种东西”,这便出现了拉康所说的“三分关系”,想象或者置换,其实都只是建立了二分关系,“要想一种关系具有其象征价值,应该有一个第三者角色的中介,这一第三者角色通过与主体的关系,实现超越的因素;多亏了这种超越的要素,这一第三者角色与对象的关系能够保持某种距离。”而这种三分关系具有的象征意义就是自我异化中确认的东西,“自我就是主体于其中首先只有通过自身异化才能自身认识的那个东西。因此自我只有通过消除自我的另一个自我才能重新出现。”

三分关系的目的是自身与对象分离,而分离的对象又在“社会化价值”、集体行为中返回自身,它在自身分离时是缺场的,返回时又是在场的,由此形成了对象的同一性,“对象的同一性在在场之中和在缺场之中得到了保持。”拉康用一种图式进行了分析,整个过程的起点就是发现分析师,分析师遇到了像的现实,然后进入到想象性实现中,在抗拒、否定性移情甚至谵妄之后,则是对于象征符号的想象,接着是在解释中进行了像的象征化,这是象征符号的象征化过程,但是这并不是重点,在澄清之后则是“去象征化主体”,目的是为了健康,在“仁慈的中立性”下,回到出发的位置,由此完成了一次循环,便是“实现”——“就是‘使像返回某种实在’,就是通过在此当然地包括这一实在的、作为一种基本功能的一种独特记号而‘使精神分析的表达返回实在’。”

象征界去除了经验,建立在想象基础之上,当它返回实在的时候,即使沉默,也成为了一种整体,也进入了实在界。所以拉康认为创立各种象征符号的意义,“完成了把一种新的现实引入到动物现实之中。”为什么是“动物现实”?口令作为一种语言来源于动物群体的需求,精神患者的焦虑和恐怖症,也和动物之像有关,而人类的图腾崇拜其实就是动物的一种像:“图腾制度是与对同类相食的解释相关联的,也就是说,与人们不能吃他人相关联的。它的功能是:造就一个超越同类的主体。”而这或者就导致了1963年《父亲的姓名导论》的形成,在1953年的这篇导言中,拉康就提到了象征符号造就的人类制度,“父亲实际上就是传种者(geniteur)。但是,在我们从确定的来源知道这点之前,父亲的姓名(le nom du pere)创立了父亲的功能。”

“父亲”这一人类制度为什么是一种动物现实?1963年的课程上他在黑板上写上了大写的A,这是“大他者”,当人类处在焦虑之中的时候,那个主体就坠落了一个对象,这是一种“欲望之因”,承担了欲望的支撑者功能,这个对象就是小a。这是一个欲望的链条,大他者是大写的名字,很多时候就被看成是“父亲”,而这个父亲被认为是“圣父”或者“教父”,它是上帝与存在同一性的“我”,“我是存在的我”。但是在拉康看来,这是一种纯粹的谬误,当自身被上帝赋予,欲望之因如何承担支撑功能?当性欲达到高潮不是一种坠落,而这种非坠落状态引起的是焦虑本身,所以主体变成了诱饵的受害者,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那个小a是一种补体,即“镜像”。

而拉康所强调的是:“只有当离开主体的对象在离开的那一时刻进入对大他者的需求中,进入对母亲的呼唤中,而且勾画出彼岸——在这一彼岸,对母亲的欲望被遮掩着——,对象小a的功能才能被理解。”对母亲的呼唤其实意味着对父亲功能的打开,而这个功能是主体说话而带着的“父亲的语声”,这是大他者的语声,“大他者的语声应该被认为是一种基本对象。无论在精神症的领域之中,还是处于超我的形成之中(就正常者的最极端情形而言),分析师都将被要求把大他者的位置给予这一大他者,且跟随大他者的各种各样的化身。”考察神话学中的父亲,拉康认为就是一种图腾:“父亲只能是一个动物。最初的父亲是乱伦禁忌之前的父亲,是律法出现之前的父亲,是各种亲属和联姻结构的秩序出现之前的父亲,总之,是文化出现之前的父亲。”而在精神分析领域,“父亲”是一个专有名词,是主体逃避欲望却不可分离,并以代替的方式满足需求,而这个代替者,拉康从犹太-基督教传统中找到了源头。

《出埃及记》中向摩西说话的上帝说:“当你走向他们的时候,告诉他们我叫‘Ehyeh acher ehyeh’,即‘我是我是’。”我不是存在的我,我不是我所存在,“我是”就是姓名:

除了是“‘我是’这一‘姓名’”之外,这一“我是”不接受任何其它意义。

不是同一性而是唯一性,甚至是不可说的,它是自身的指示,它显现自身,在卡拉瓦乔的那副画中,当亚伯拉罕拉出刀子在男孩的头上举起,天使就在那里,拉康认为,他就是“姓名”没有被说出的那一位,“他在场”,“上帝给了他一个儿子,然后给他下命令,要他把儿子带到一个神秘约会的场所,在那里,父亲把儿子的手脚缚住,就如绑一只母羊,以便把他献祭。”于是一个儿子连接着两个父亲,亚伯拉罕和不被说出的“姓名”——那幅图上,不就是一只公羊吗?于是拉康说:“即当其‘姓名’无法被说出的那一位指定这一动物代替亚伯拉罕的儿子通过亚伯拉罕而被献祭时,它跑来贪婪地吃饱。这只公羊就是亚伯拉罕的命名祖先,亚伯拉罕世系的上帝。”所以,“这只公羊把亚伯拉罕与其各血统相连。”于是,在“父亲”身边,那一块肉被割下,便诞生了割礼法则,而这一小块肉便成为了那个小a,

父亲不是哲学家们和学者们的上帝,而是亚伯拉罕的上帝,以撒的上帝,雅各的上帝,是指示自身的命名,而这种指示自身的父亲在不可言说的“姓名”里其实并不是恐怖,也不是动物的隐喻,“这个东西通过不欺骗的东西即焦虑而自身指示。”它是一种图腾,大他者在黑板上,大写,专有名词,创世中的来者,父亲,公羊,返回而成为另一种象征符号:“我们在此仍然来自于这些祖先,就像各位进化论者一样,我们应该有一种动物祖先。”

利维坦

编号:B35·2181114·1519
作者:【英】霍布斯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17年04月第1版
定价:55.00元当当22.50元
ISBN:9787100123556
页数:580页

《利维坦》是托马斯·霍布斯于1651年出版的一本著作,全名为《利维坦,或教会国家和市民国家的实质、形式和权力》,又译《巨灵论》。“利维坦”原为《旧约圣经》中记载的一种怪兽,在本书中用来比喻强势的国家。全书分为四部分,第二部分《论国家》,是全书的主体,主要描述自然状态中人们在不幸的生活中都享有“生而平等”的自然权利,又都有渴望和平和安定生活的共同要求,于是出于人的理性,人们相互间同意订立契约(信约),放弃各人的自然权利,把它托付给某一个人或一个由多人组成的集体(如议会),这个人或集体能把大家的意志化为一个意志,能把大家的人格统一为一个人格;大家则服从他的意志,服从他的判断。本书系统阐述了国家学说,探讨了社会的结构,其中的人性论、社会契约论,以及国家的本质和作用等思想在西方产生了深远影响。


《利维坦》:这就是活的上帝的诞生

如果上帝赐予我以健康的话,我希望其中所作出的新颖之论使人感到喜悦的程度能不下于这部有关人造躯体的学说经常冒犯人的程度。因为这种真理既不违反人们的利益,又不违反人们的兴趣,人人都会欢迎。
——《综述与结论》

豆瓣上讨论的一个话题是:令人着迷或恐惧的巨大沉默物体,“这是一个概念指科幻小说里通常出现的一类对象——巨大的、神秘的、拥有不可思议的物体。”Big Dumb Object,简称为BDO,由此甚至衍生出“BDO迷恋者症候群”,在2205篇的帖子里,大家上传的图片和讨论的巨大沉默物,或者是野兽派未来主义的巨型建筑,或者是井然有序或颓唐萎靡的工业景观,或者是罕见的气象天象,或者是荒诞奇观,或者是无限空间。而当一本叫《利维坦》的巨著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种“令人着迷或恐惧的巨大沉默物体”。

580页的厚度,近40万字的字数,四个部分四十七章的体例,放在显眼的位置上,的确是巨大的,沉默的,但是和那些巨型建筑、工业景观、天象奇观和无限空间一样,为什么巨大的沉默物体会让人有一种着迷感或者恐惧感?一本书或者只是一本书,而这种恐惧的沉默物更是指它对人造成的某种压迫感,甚至是在想象中抵达的压抑感,而“利维坦”在文本之外就是一种“巨大的、神秘的、拥有不可思议的物体”——它来源于圣经,是指一种力大无比的巨兽,《约伯记》第41章中提到,利维坦是一头巨大的生物。它畅泳于大海之时,波涛亦为之逆流。它口中喷着火焰,鼻子冒出烟雾,拥有锐利的牙齿,身体好像包裹着铠甲般坚固。性格冷酷无情,暴戾好杀,它在海洋之中寻找猎物,令四周生物闻之色变。据传说,上帝在创世的第六天创造了一雌一雄的两头怪兽,雌性的就是盘踞大海的利维坦,而雄性则是威震沙漠的贝希摩斯,当世界末日到临之时,利维坦、贝希摩斯和席兹三头怪物,将会成为奉献给圣洁者的祭牲。

它是七宗罪中与“嫉妒”相对应的恶魔,在《以赛亚书》中是“曲行的蛇”,乌加里特史诗则形容为“缠绕之蛇”。这或者也是一种宗教意义上的描述,而当霍布斯借用“利维坦”这个令人恐惧的巨大沉默物体时,他指的却是“人造的人”,而这个人造的人就是上帝的产物,在霍布斯看来,大自然是上帝用以创造和治理世界的艺术,当它被人的艺术所模仿,便有了人造的动物——人是模仿有理性的“大自然”创造出的最精美的艺术品,而利维坦则是用艺术造成的一个“人造的人”,这个人造的人是个庞然大物,它是“国民的整体”,是“国家”。

上帝造出了大自然,根据大自然造出了人,根据人造出了国家,霍布斯就是按照这种逻辑,给予了“利维坦”一种人造的结构和功能:

在“利维坦”中,“主权”是使整体得到生命和活动的“人造的灵魂”;官员和其他司法、行政人员是人造的“关节”;用以紧密连接最高主权职位并推动每一关节和成员执行其任务的“赏”和“罚”是“神经”,这同自然人身上的情况一样;一切个别成员的“资产”和“财富”是“实力”;人民的安全是它的“事业”;向它提供必要知识的顾问们是它的“记忆”;“公平”和“法律”是人造的“理智”和“意志”;“和睦”是它的“健康”;“动乱”是它的“疾病”,而“内战”是它的“死亡”。最后,用来把这个政治团体的各部分最初建立、联合和组织起来的“公约”和“盟约”也就是上帝在创世时所宣布的“命令”,那命令就是“我们要造人”。

国家的主权是灵魂,官员是关节,赏罚制度是圣经,财富是实力,安全是事业,知识是记忆,公平和法律是理智和意志,而这个人活着的目的是健康,这就是国家的意义,所以相反,当国家发生动乱,这个人造人便有了疾病,而内战爆发则将他推向了死亡,所以国家的目的和人一样,要健康不要死亡,要和平不要战争,也正是在这一点上,霍布斯认为,只有按照上帝的“命令”,将政治团体的各部分用公约或盟约建立起来,才能使这个人健康地活着,而上帝的命令就是“我们要造人”。如何执行这个命令?如何使人能真正健康?要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就需要具体从“了解全人类”出发来认识。

第一章:论人类。它是一种人类的整体,霍布斯虽然说不是单个的人,而是全人类,但是必须从人的单个剖面出发才能认识人的构造,他谈论了人的感觉和想象,谈论了语言和推理,谈论了知识和记忆:感觉的原因是器官施加压力的外界物体或对象,所以感觉存在于对象之中,它是一种物质运动;想象是渐次衰退的感觉,分为简单的想象和符合的想象;当想象的感觉消退、衰老成为过去时,则有了记忆,记忆其实是经验;睡梦中的想象是一种梦,是清醒时的想象的倒转;在想象的序列中,过去的事物只存在于记忆中,自然界中只有现实,而未来的事物根本不存在,除了感觉、思维和思维序列之外,再无其它运动了;语言就是将心里讨论转化为口头讨论,将思维序列转化为语言序列,没有语言的地方就不可能有真实或虚假存在;而推理就是一种计算,是理性的结果,学识则是“关于结果以及一个事实与另一个事实之间的依存关系的知识”……

对人之个体的生物学解析,在这个意义上,霍布斯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是人这种艺术品在霍布斯看来,就是上帝制造出“大自然”之后的一种模仿,所以说,上帝就是人类的造物主,唯物主义背后便是上帝存在的唯心主义,霍布斯说:“称上帝之名并不是为了让我们去想象上帝,因为上帝是不可思议的,其伟大与力量是无法想象的;称上帝之名只是为了使我尊敬上帝。”因为,我们所想象的任何事物都是有限的;霍布斯又说:“从古到今,几何学是上帝眷顾而赐给人类的唯一科学。”所以它是唯一可以清晰计算的;霍布斯说:“人类的心灵之光就是清晰的语词,但首先要用严格的定义去检验,清除它的含混意义;推理就是步伐,学识的增长就是道路,而人类的利益则是目标。”所以,一切的隐喻、无意义和含糊不清的语词“像是鬼火”,根据这些语词进行推理就等于“在无数的谬论中迷走”,其结局就是争斗、叛乱或屈辱。

上帝一直存在,上帝创造了人,所以在对于人类的认识中,必须把上帝放在至高的位置上,当人们头脑中假象出来,或者根据公开认可的传说构造出来的“对于不可见的力量的畏惧”,称之为宗教,“当所想象的力量真正如我们所想象的一样时,便是真正的宗教。”否则,则是迷信;而讨论成为语言,需要的是词语连接起来而达到的断言,三段论的结论是因为得到了上帝的直接启示,它是一种先知;宗教有四方面的自然种子:对鬼的看法;对第二因的无知;对所畏惧的事物的敬拜;将偶然事物当作预兆,所以上帝是全世界之王,而霍布斯认为,上帝成为全世界之王是“根据权力而来的”,他成为选民之王是“根据契约而来”,这就有了自然律和契约法,但是无论是自然律还是契约法,体现的都是上帝的权力:自然律是理性发现的法则,它决定并约束了人们采取行动,而律的约束性其实证明了权的自由性,当权利发生相互转化的时候,就有了契约——不管是权和律,还是契约,其实都回到了“大自然”这一上帝造出的艺术世界的“自然法”:“自然法是永恒不变的。”就像上帝本身一样,而他通过权力的目的就是建立正义、公道、谦谨、慈爱的超道德王国,就是消灭偏私、自傲、复仇等冲突,就是没有武力的和平世界,而这便是利维坦,便是国家。

霍布斯:上帝是唯一的主权者

“我们看见天生爱好自由和统治他人的人类生活在国家之中,使自己受到束缚,他们的终极动机、目的或企图是预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保全自己并因此而得到更为满意的生活;也就是说,要使自己脫离战争的悲惨状况。”受到束缚是为了拥有自由的权力,而每个人想要有自由的权力,就需要有一个像上帝那样的人,“就只有一条道路:——把大家所有的权力和力量托付给某一个人或一个能通过多数的意见把大家的意志化为一个意志的多人组成的集体。”这便是霍布斯国家的定义,它是一个人或一个集体,每个人把自己的权利拿出来授予这个人或集体,并承认他的一切行为:“像这样统一在一个人格之中的一群人就称为国家,在拉丁文中称为城邦。这就是伟大的利维坦的诞生,更尊敬的方式来说,这就是活的上帝的诞生;我们在永生不朽的上帝之下所获得的和平和安全保障就是从它那里得来的。”

利维坦就是活着的上帝,而这个活着的上帝就是有人格的人,是具有主权的人,他是主权者,而他人则是臣民。因为主权者是被授予权利的人,所以他不会违反信约,不会对任何臣民构成侵害,有权审定意见和学说,审定人,可以订立规章,拥有司法权,可以对其他国家进行宣战,可以人名参议大臣和地方长官,可以颁赐荣衔,规定每一个人的品级与地位……主权者拥有最高的权力,而他的力量和光荣存在于臣民的活力之中,也正是因为全体臣民授予他权力,所以臣民的权力受到了约束,他不再被旧信约约束,不能取消对主权的服从,不能控告主权者的不义,更不能处死主权者……

授予权力和被权力所约束,主权者和臣民之间的这种关系是建立在一种理想模式之上,尽管霍布斯认为国家可以分为三种,都会遇到主权的继承问题;君主政体存在着“养肥君主的宠臣或谄佞人物”的最大流弊,存在着主权可能落入不辨善恶的人手中,所以他提出了“宗法和专制的管辖权”,也就是说,从理性和圣经而来,虽然主权的权力是无限的,但是,“像这样一种无限的权力,人们也许会觉得有许多不良的后果,但缺乏这种权力的后果却是人人长久相互为战,更比这坏多了。”所以主权者的唯一目的是为了和平,因为他是活着的上帝,所以任何权力都是围绕这个目标,所以在这样一种前提下,霍布斯认为真正的弊端来自臣民,“任何国家之中最大的弊端却没有不是由于臣民不服从和破坏建立国家的信约而来的。”

所以关于臣民的自由,臣民的政治团体和私人团体权利,民约法的制定,对罪行的宥恕与减罪都作了规定,比如臣民的自由,他认为,“每一个臣民对于权利不能根据信约予以转让的一切事物都具有自由。”也就是根据主权的权力制定的信约才是自由之上的约束;比如政治团体的权力“永远是有限的”,“因为无限的权力就是绝对的主权。”它必须在主权者的命令和国家的法律之下被赋予;国家的营养物质分配,即私有财产的相关制度,“在各种国家中都属于主权者的权力”;国家成员有义务服从法律,国家是立法者,因为国家不是人,所以主权者是唯一的立法者;当一个国家致弱或解体,其原因一是对于主权者的权力没有达到无限满足的程度,另一方面则是“蛊惑人心的谬论的流毒所造成的国家疾病”……

很明显,主权者作为权力的制定者和实施者,作为臣民自由的保障者,作为国家和平的建设者,他本身就是霍布斯所说的理想范本,但是这个理想者的理想权力到底能拥有多少,到底能满足多少,似乎存在一个疑问,“人们在取得王国时,有时对于保障和平与国家的防卫所必需的权力即使不足也表示满足。”这或者就是潜在的弊病,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主权者便可能不是活着的上帝,所以霍布斯提出了“神律”:“要不是过多地服从世俗方面而冒犯上帝吾王,便是由于惧怕冒犯上帝而违反国家的命令。为了避免这两个暗礁,就必须知道神律是什么。”在他看来,上帝的王国有两种,一种是自然的,在这个王国中,他根据正确的理性制定的自然指令统治国家;另一个则是先知的,在这个上帝王国中,“他不但以自然理性统治他们,而且通过圣者先知的口颁布制定的法律统治他们,同时也唯有他们才受到这种统治。”

基督教体系的国家便是这两种王国的结合,“基督教体系国家的性质和权利,其中有许多地方要取决于神的意志的超自然启示;这一讨论必然不但要以上帝的自然传谕之道为根据,而且也要以上帝的预言传谕之道为根据。”上帝如何传谕?在一个奇迹已经绝迹的时代,在一个个人无法承认天启的时代,霍布斯认为,只有从圣经中去寻找原理才能讨论基督教体系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权利,“圣经各篇无疑是神律”,所以它不是制定的法律,而是永恒的法律,是神谕的直接体现,是不可思议的上帝存在的证明。但是,这里依然有一个现实的困难,圣经中的经文是原理,是神律,是永恒,但是它最后还是要落在人世间,所以教会的意义便需要重新界定——教会是一个由基督徒所组成的世俗国家,它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性灵政府。在这个意义上,霍布斯界定了神圣救主的职分,分析了教会的权力,讨论了教徒接受进入天国的必要条件,“只有为了一个信条而死才配得上这样光荣的称号,这信条是:耶稣是基督;这就是说,他为我们赎了罪,并将再度降临使我们得救,还要在他荣耀的王国里使我们永生。”

但是上帝的神谕并不是会按照这样的理想方式进入教徒的信仰里,所以,霍布斯重点解析了“黑暗的王国”,在他看来,在神的权力和主权之外,还有黑暗统治者的权力,那就是撒旦统治的王国和比西卜的魔鬼的王国,他们是骗子的联盟,“为了在今世取得统治人的权力这一目的,力图以黑暗和错误的说法熄灭他们身上的天性和福音之光,破坏他们进入未来的上帝国的准备。”导致这个黑暗王国产生的原因,一方面是误解了圣经所产生的灵的黑暗,另一方面则是外邦人的魔鬼学极其宗教残余的影响,而第三方面则是空虚的哲学和神怪的传说造成的黑暗,它们是天性的无知,是偶像崇拜的迷信,是错误的哲学推理,凡此种种,都使得神谕变成了法术,使得神律变成了符咒,使得语言变成了巫术,也使得宗教变成了迷信。

唯物主义的人类学,唯心主义的上帝有灵,资产阶级的经济发展要求,封建主义的专制制度,霍布斯就是在杂糅和矛盾中建立了自己的国家体系,“关于本书中整个的学说,我还未能看清;然而其中的原理却是正确的和恰当的,推理也是确实可靠的。因为我把主权者的世俗权力,以及臣民的义务与权利,都建筑在众所周知的人类天赋倾向与各条自然法之上,凡是自以为理智足以管理家务的人都不能不知道。”而一切的国家主权者都是活着的上帝,当权力成为天赋,成为神谕,成为神律,利维坦这一巨兽也终于在关于国家理论的历史演变中不再是“令人着迷或恐惧的巨大沉默物体”,它喊出的那句话就是上帝的命令:“我们要造人。”

意识形态与乌托邦

编号:B82·2181103·1513
作者:【德】卡尔曼海姆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14年07月第1版
定价:33.00元当当14.50元
ISBN:9787100098175
页数:411页

《意识形态与乌托邦》是德国著名社会学家卡尔曼海姆的一部代表作。面对19世纪末、20世纪初此起彼伏于西方世界的诸多思潮,吸收过康德、黑格尔、马克思、齐美尔、卢卡契、胡塞尔、韦伯、舍勒等诸多大家思想的曼海姆,以一个身体力行、热衷政治的知识分子的独特思考,对知识与社会的关系问题作出了自己的解答。原书最初发表于1929年,1936年在美国出版了英译本。全书论述了知识社会学的几个中心问题,并用实例说明了把这一科学的如何进行实际运用。全书共分五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作者为英国读者撰写的介绍本书的文章;第二至第四部分论述知识社会学的主要问题,如思想、知识、意识形态、乌托邦、理性等问题;第五部分主要论述知识社会学的性质、范围、类型、研究方法等问题。


《意识形态与乌托邦》:引入科学本身的视域

经过长期、曲折、英雄般的发展,在意识达到最高境界的时候,历史就不再是盲目的命运,而越来越成为人类自身的创造,随着乌托邦思想被放弃,人类将失去创造历史的意志,并由此失去理解历史的能力。
——《第四章 乌托邦思想》

意识形态是意识控制的结果,它带有强烈的统治性和利益制约性,甚至为了权力稳固社会稳定而遮蔽了真实的社会条件;乌托邦式的思维站在政治斗争的以相反方向,它否定了社会情境,它变革了既定的社会条件,甚至全然不顾实际存在的东西——不管是意识形态还是乌托邦,都带有明显的模糊性和对不确定状况存在的怀疑,当这两种思维出现,它们如何对社会情境做出客观性评价,或者说,当卡尔·曼海姆引入这两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概念,如何导向知识社会学这一科学领域?如何建立科学政治学的整体概念?

副标题:知识社会学导论,曼海姆显然是要进行一种社会科学研究,甚至把政治作为一种强调客观规律的学科,而他以象征意义的“意识形态和乌托邦”为构建核心,显然为自己制造了一种困难,而他也说,乌托邦思想以否定的方式对待现行的社会条件,它们突破的是一种既定秩序,尽管是不知不觉,甚至是理想化、幻想的方式摧毁和变革社会情境,但是却符合政治冲突的动态规律,很多政治集团在乌托邦的启示下,经过长期、曲折、英雄般的发展,成为统治集团,但是当一种政治意识决定了历史的命运,乌托邦思想必然被放弃,而人类失去了创造历史的意志,最终不再有理解历史的能力——意识形态靠乌托邦思想主宰了历史命运,又在去除了乌托邦思想之后失去了理解历史的能力,所以曼海姆说:“我们就将面临一个可想而知的最大悖论。”

悖论出现,曼海姆似乎并不打算解决这个悖论,因为这个“可想而知的最大悖论”不仅在将来出现,而且意识形态和乌托邦本身就在不停地解构这种悖论,“意识形态的衰落仅仅代表某个阶层所面临的危机,去除了意识形态面纱后得到的客观性,对于社会整体而言总是以自我澄清的形式出现,乌托邦元素从人类思想和行动中彻底消失将意味着人类的本性和人类的发展将展现出全新的特点。”意识形态具有自我澄清的作用,乌托邦的消亡也是人类发展进入全新领域的写照,与其说这是一个悖论,不如说是悖论制造了可能,悖论揭示了规律,无论是意识对于历史命运的主宰,还是乌托邦展开了全新的领域,其实它们被纳入到了知识社会学的领域里,也就是说,那些集体无意识都变成了可评价性的集体意识,并进而控制了意识,在总体的发展道路上,乌托邦只不过是内部进行不断突破的力量,但似乎无法逃逸整体性的知识社会学范畴,也就是说,知识社会学已经成为了“在社会生活中发现的、作为一种模糊的不稳定和不确定状况存在的怀疑的系统化”的科学,悖论也只是一种内部角力的过程。

那么,这个问题似乎变成了社会知识如何完成“一种模糊的不稳定和不确定状况存在的怀疑的系统化”?社会知识学,当曼海姆进行这样一种命名的时候,显然是要把社会知识当成是一种科学,作为社会科学的一个分支,当然重点在于科学性,而科学性和核心是客观性。寻求客观性趋势,从否定性角度来看,是要消除带有偏见的看法和不完善推理,以寻求有效的知识,而从肯定性角度来看,则是阐明批判性的自我意识观点、发展观察和分析问题的合理方法,也就是说,客观性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客体和主体是各自独立、相互分开的实体,另一方面,主体和客体之间的相互作用得到强调。而要完成社会知识的客观性要求,正凸显了思想方式存在的问题,甚至是一个对社会存在的认识论问题。

“本书探讨的是有关人们实际上如何进行思考的问题。”如何思考,涉及的是逻辑学、心理学,但是知识社会学的特殊性在于,它是思维的科学,制定描述和分析思想类型及其变化的方法,系统阐述与思想类型相关联的问题,并以批判性理解开辟道路,不管是主体还是客体,似乎都难以成为一种独立存在。而这一困难到底在哪?曼海姆认为,主体的定义是关键,我们所说的思想总是指向个体,对对象的考察也总是一种孤立的行动,所以必须将个体思想纳入到集体中,一方面,个体发现了现存的环境,他在这个环境中发现了已经形成的思想和行为模式,而这些思想和行为模式是世界的集体行动的结果,也就是说,个体的行为是受到价值观、集体无意识和意识性冲动的影响这一语境下进行的。

另一方面,个体思想的复杂性进入到一种同一性的情境中,必然会发生心灵的互相冲突,甚至变成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便为建立交流的最重要阶段创造了条件,也为认识论的群体性构建开辟了道路,“知识从一开始就是一种群体生活的合作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每一个人都在共同命运、共同活动和克服共同困难的组织结构中来展示他的知识。”每个个体在其中分担这不同的份额。当认识论成为一种哲学产品,它有可能被引入错误的假设,甚至个体的思想会变成彻底的个人主义,所以必须对思想的社会情境根源进行审视,找出其中的问题所在,从而为认识论的科学化寻找一条道路。

在曼海姆看来,思想的社会情境之所以产生,必然是统一的世界观被瓦解,个体便采取不同的世界概念形式,它是混杂的,是怀疑的,是破坏的,所以只要将个体的思想纳入到整体中,将集体无意识变成集体意识,并参与到社会生活的生动场景中,才能进行一种意识的构建,“在我们的个人生活中,只有在先前存在于我们背后的无意识动机突然进入我们的视野,从而可以进行有意识的控制时,我们才会成为我们自己的主人。”

个体意识要变成社会意识形态,这似乎是第一步,但是曼海姆认为,意识形态本身也有特殊意义和总体意义。特殊的意识形态指向对手的一部分论断,它只对在从纯粹心理学层次上的观念进行分析,而且它的目的是一种利益,在这个意义上,特殊意识形态的参照点总是个体,甚至分析讨论群体,也只不过是个体的一种机械组合,所以,仅仅在个体经验的单纯的综合中是不可能发现整体的精神世界的内在结构的。总体意义的意识形态指向对手的总体世界观,它把这种总体世界观理解为参与集体生活的产物,它以功能分析的方法对在不同社会环境中作用的结构性精神差异进行客观的描述。意识形态是一种对对手的怀疑和不信任,它符合培根所说的假象理论而成为一种偏见,所以必须去除意识形态的特殊意义,而在纳入总体意义的道路上,不可或缺的是哲学的力量,“意识哲学的发展:在世界的客观的本体论统一性被消解以后,人们便试图以感知主体赋予的统一性来代替它。”

意识形态最初来源于主体的意识,是一种精神活动,从本体论教条主义瓦解,到以历史的视角看待超越时间的意识形态,再到更加具体的民族精神、阶级意识,意识形态不断发展,也不断进入到总体意义中,考察意识形态的历史-社会过程实际上凸显了曼海姆的客观化、科学化的努力,“随着对总体的意识形态概念的一般表述的出现,单纯的意识形态理论便发展成知识社会学。曾经是一个党派思想武器的东西,也被转变成对社会史和思想史进行一般研究的方法。”意识形态是历史的产物,也是社会的结构,它是一种认识论,更是一种引向本体论的形而上学,“它的目的在于从一个特定历史时期中同时存在的规范、思想方式和行为模式中把真的和假的、真实的和虚假的区分开来。”

要去除特殊意识形态的意义,去除虚假意识,让意识形态变成一种“实在”的知识,曼海姆认为对社会情境的考察非常重要,也是为总体意识形态的建立提供了认识论的样本。情景分析就是“每一种超出日常水平的经验形式都具有的自然的思维方式”,它是一种客观的存在,是整体的一部分,所以思想中的危机自然也是一种情境,只有将思想危机进行一种科学化的研究,找出它的社会学意义,那么,就能把情境纳入到更大的整体中,从而实现历史-社会的动态形成过程中。

曼海姆分析了19世纪和20世纪的几大政治思想和社会思潮,在他看来,这些思潮的危机就在于不合时宜地处理理性和非理性的关系。官僚主义者倾向于掩盖政治领域;历史主义者虽然强调历史事件和行为主体中的传统因素,但是其用意还是“更为尖锐和独到地”把这一领域看作是非理性的;资产阶级试图使世界彻底理性化,但是在承认自由竞争和阶级斗争的时候,它其实创造了一个新的非理性领域;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理论,认识了相对的非理性,而且从未忽略它,但是它用新的理论化的努力消除这个领域,结果变成了一种悖论;而法西斯主义是激进主义的和非理性的。考察这些思潮,曼海姆认为,社会结构中的非理性主义主要有两个来源:不受控制的竞争和强权政治,非理性主义导致了行为,所以在思潮和行为实践之间必然存在一种不可调和性,也只有政治的参与,才能调和矛盾,才能形成统一。

什么是政治?如何建立政治学科学?曼海姆引用奥地利社会学家和政治家艾伯特·舍夫勒的观点,区别了行政事务和政治,舍夫勒认为,当一系列社会事件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模式并且有新规律重复发生,八九十一种行政领域,而那些还处于生成过程的事件,在个别情况下出现了新的、独特的情境出现,便是政治领域,所以和有规律可寻的理性的行政领域相比,“政治行为面对的是这样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每个时刻都创造着一个独特的情境,都力图摆脱这种具有某种持久性的永恒的力量之流。”也就是说,政治行为是变动的,是创造性的,是独特的,甚至在摆脱行政式的持久性,但它并非是非理性的,它总是在寻找一种属于它的独特情境,在追求它的永恒力量,所有这一切当被纳入到总体的历史-社会结构中的时候,并具有“行为”的可能性的时候,政治学科学才成为客观性、科学性的科学。

政治社会学把一个时代的各种趋势整合起来,但是它不是封闭的,不是已完成的知识领域,曼海姆说:“它总是处于形成过程之中,然而又始终与其源流紧密联系在一起。它产生于各种相互冲突的力量的动态展开过程中。”正是政治学科学具有不断的生成性特点,曼海姆认为乌托邦思想提供了这一力量的源泉,“从乌托邦的意义上讲,或许可以注意某种走向绝对整合的进展,其中,每一次整合都试图达到比之前的整合更为宽泛的视角,而后后续的整合都吸收了以前整合的成果。”为什么非理性的乌托邦具有这样一种整合力量?什么是乌托邦?曼海姆认为,乌托邦的实质就是超越现实,按照兰道尔的命名,每个实际存在并正在发展的社会秩序都称为“托邦”,历史的道路就是从一个托邦战胜另一个乌托邦走向另一个托邦,所以乌托邦构成了历史前进的动力,它打破了既定秩序,它超越了生存空间,甚至它在否定现行秩序的时候也不是单向的,它建立的是一种“辩证关系”:“乌托邦思想产生于现行秩序之中,反过来又冲破现行秩序的桎梏,使之朝着下一个存在秩序自由地发展。”

但是乌托邦思想也会消亡,而随着乌托邦的消失,整体的发展理论也会消失,但是重要的不是思想的消失,而是寻找到乌托邦元素背后“主导愿望的本质”,从再洗礼教派放纵的千禧年主义,到自由主义-人道主义思想,再到保守主义思想、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思想,乌托邦思想经过了不同形式的发展,它或许会消失,但是这种消失只是单一思想概念的消失,或者只是具体社会情境的消失,甚至消失意味着新的发展可能,而只有具有乌托邦式思维的主体存在,对于现行社会秩序的超越力量还在,那种辩证关系就不会消亡,历史也不会在平静中走向下一个阶段。

意识形态超越现实是为了去除面纱背后的危机而得到客观性,它是以自我澄清的形式出现,乌托邦思想超越现实则是展现新的可能性,它们对知识社会学的构建都具有某种启示意义,“知识社会学关注的,与其说是故意欺骗所造成的扭曲,不如说是客体在不同社会环境下借以呈现给主体的各种不同方式。”它是一种视角,一种能力,一种科学化意义的总体视域,“在这个领域,它必须制定出精确标准,来证实经验性真理,来确保这些真理享有支配地位。”

会饮篇

编号:B31·2181103·1512
作者:【古希腊】柏拉图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13年01月第1版
定价:12.00元当当5.30元
ISBN:9787100094016
页数:84页

“裴卓啊,这就是我的颂辞。我尽了我的能力,使这篇颂辞时而庄重,时而诙谐。我愿意把它作为我对爱神的献礼。”《会饮篇》是古希腊哲学家 柏拉图中期关于理念论和美学思想的一篇重要对话。这篇对话所描写的是悲剧家阿伽松为了庆祝自己的剧本获奖,邀请了几位朋友到家中会饮、交谈,参加者有修辞学家斐德罗、喜剧家阿里斯托芬、哲学家苏格拉底等人,整篇对话主要由六篇对爱神厄洛斯的颂辞组成。他们对话的大前提是,最高贵的爱是男人之间的爱,爱是对美的企盼,美貌、智慧和美德都被讨论,反对古希腊风俗中男人对少年的爱,说男人不应该在这些尚未了解基本美德,也未定型的的少年身上下功夫,他们更应该去爱一个男子并长相厮守,并强调两人间若只有美德与知识的交流最为崇高。著名的柏拉图式的爱情的典故就是出自这篇对话。


《会饮篇》:爱必然奔赴不朽

苏格拉底:我认为人人都应当尊敬爱神,并且自己也身体力行,尊敬一切与爱有关的事情,充满热情地这样做,而且激起别人这样做的热情,我现在和将来都尽可能地歌颂爱神的权力和威灵。

要尊敬爱神,要身体力行,要充满热情地做与爱有关的事情,还要激起别人的热情——苏格拉底在引用,在阐释,在言说,一切都是在“歌颂爱神的权力和威灵”,当在阿伽通家的会饮以阿里斯多潘和阿伽通入睡而结束的时候,苏格拉底站了起来,然后由阿里斯多兑谟陪着,走进了吕格恩洗了个澡,然后像平常一样度过了一整天,最后才回家休息。言说之后的离开、洗澡和回家,是不是一种行动上的“身体力行”?言说而行动,是对爱神的称颂变成了行动主义,而这种行动主义就是把爱从神话层面转变为人性层面。

大约对苏格拉底来说,喝酒并不是爱的唯一表现,在吕格恩洗澡,度过一天,回家休息,也是爱自己的一种表达,而他的身边也陪着在路上遇到的阿里斯多兑谟。其实对于苏格拉底来说,这一场会饮,只有他在行动层面阐述了身体力行的意义,因为阿伽通的第一部悲剧得了奖,他为了庆祝举行了酒会,那些好朋友被悉数邀请,苏格拉底自然也在被邀之列,他出门去赴宴,却像是完成一次仪式: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穿上了很少穿的鞋,在路上碰上到阿里斯多兑谟,阿里斯多兑谟就觉得奇怪,“这是很少见的事”,当听说去阿伽通家里会饮的时候,阿里斯多兑谟也跟着去了。但是走着走着,苏格拉底却落在了身后,他心里在想着一些事,直到阿里斯多兑谟达到了阿伽通家里,苏格拉底还是没有到。最后人是到了,大家也都在等他,而且阿里斯多兑谟还让仆人洗了脚,舒舒服服躺下的时候,另一个仆人告诉说:“那位苏格拉底已经来了,没有进来,站在隔壁的前院里,我喊他,他不肯进门。”这似乎是一个见怪不怪的现象,阿里斯多兑谟就告诉仆人,让苏格拉底在那里不要打搅他,等他思考了之后就会进来。

落在阿里斯多兑谟后面,又不肯马上进门,苏格拉底赴宴并不是急冲冲的,对于他来说,在路上思考也是一种行动,思想家苏格拉底的所作所为似乎也是一种伏笔,他在这场关于爱神的讨论酒会中似乎还有更多思想层面的东西要说,而等他说完则是从行动意义上再次呼应来之前的做法,所以从赴宴到离开,苏格拉底似乎总是一个人,完成他预设的行动,寻找着对爱的体悟。而当他进门,又谦虚地对阿伽通说:“我的智慧很浮浅,有如梦幻,是真是假还说不定;你的智慧却光辉灿烂,有很大的发展前途,在你还很幼小的时候就发出光辉,就在前不久有三万多人为此作了见证。”

如何歌颂爱神?会饮篇的副标题是《论爱情》,注释词为“伦理的”,伦理当然是指人与人之间的爱恋,所以当大家向酒神奠酒,唱颂神歌,举行仪式,开始饮酒之后,谈论的爱神就是从神话意义变成了伦理意义。作为医生的鄂吕克锡马柯首先向大家建议,醉酒对人体有害,所以不能饮酒过度,也不要劝旁人过度饮酒,尤其是前一天大家也在一起喝酒,好像还喝得多了,所以此次会饮的原则是:“大家都同意今天会饮时不闹酒,高兴喝多少就喝多少。”对人体有害,当然不是爱自己的表现,所以适量饮酒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自己、对他人的一种爱。

一种建议,只不过引出了关于爱的讨论,裴卓先抛出这个话题,在他看来,似乎还没有人写过一首诗宣扬爱神的功德,他认为这是人类的疏忽,于是从他开始,大家纷纷发表对爱的看法。裴卓认为,爱神是一个伟大的神,“他是一位最古老的神,古老就是一种荣誉。他的古老有一个凭证,就是他没有父母,从来的诗歌和散文没有一篇提到过爱神的父母的。”赫西俄陀说:首先产生的是浑沌,阿古西劳也说,随浑沌之后产生了两个神:伽娅和爱若。而巴门尼德则认为创世时一切神灵中爱神最先产生。所以裴卓赞美爱神,他认为,必须遵循的一个原则是:“厌恶丑恶的,爱慕美好的。”在这个意义上,他认为,一个年轻人最高的幸福就是有一个种爱自己的情人,情人的最高幸福也无过于有一个年轻的爱人。

情人和爱人在一起,就是最高的幸福,在古希腊社会有男子同性恋的风气,年龄较大的男子种爱年轻的少年,男子被称为爱者,就是情人,而少年即娈童,被称为被爱着,就是爱人。情人和爱人在一起,就是爱慕美好的象征,甚至在裴卓看来,在爱神的启示下,爱神对情人的特殊的恩赐可以激发一股神勇,他建议让一个城邦的军队完全由情人和爱人组成,这样他们并肩作战,就可以用一支队伍的力量“征服全人类”,“总起来说,我认为爱神在诸神中是最古老、最荣耀的,而且对于人类,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他也是最能导致品德和幸福的。”

爱人和情人的组合,可以激发勇气,甚至可以征服人类,这似乎又将爱人与情人的作用上升到神的地步。而包萨尼亚发言时认为,爱神本身就有两个,一个是天上的生,一个是凡间的爱神,“只有那驱使人以高尚的方式相爱的爱神才美,才值得颂扬。”而凡间阿莆若狄德引起的爱神是属于凡间的,它甚至只限于下等人,“它的对象可以是娈童,也可以是女子;它所眷恋的是肉体而不是灵魂;最后,它只选择愚蠢的对象,因为它只贪图达到目的,不管达到目的的方式美丑。”天上的爱神主导着高尚的爱,而凡间的爱神激发下等的爱,当下等的爱眷恋肉体,对象是娈童和女子,那么很明显,,这些愚蠢的对象反面则是灵魂之爱,而这个灵魂很可能是隐秘的男人和男人之爱——但是包萨尼亚没有明说,他的意思却很明显,应该避开两类:一种是迅速接受情人的爱,因为这是“可耻”的;另一类则是,“受金钱引诱或政治威胁而委身于人”,它和不抵抗投降、贪图财产和地位一样,都是可耻的。

不能接受可耻的爱,应该进入灵魂的爱,所以包萨尼亚认为,唯一让爱人接受情人的那条路就是:增进品德,“总之,为了品德而眷恋一个情人是很美的事。这种爱情是天上的阿莆若狄德所激发的,本身也就是属于天上的,对国家和个人都非常可贵,因为它在情人和爱人心里激起砥砺品德的热情。此外的一切爱情都起于凡间的阿莆若狄德,都是凡俗的。”把爱神分为天上的和凡间两种,这是一种两分法,其对应的是灵魂而肉体,低俗和高尚。而身为医生的鄂吕克锡马柯也对爱进行了分类,但是他的分类指出的是爱情的多元性,爱情的灵魂不仅追求高尚的美少年,也追求其它美好的东西,“如一切动物的身体,一切在大地上生长的东西,总之一切存在物。”在美好事物之外当然也有恶劣的事物,所以爱也分为美好的爱和恶劣的爱,但显然从人类层面泛化到世间万物,包括体育、农业、音乐,最美好的存在一定是和谐,“所以说,一般说来爱神的威力是多方面的,巨大的,普遍的;但是只有当他以公正和平的精神在人神之间成就普事的时候,才显示他的最大的威力,使我们得到最高的幸福,使我们不但彼此友好相处,而且与高高在上的诸神维持着敬爱的关系。”

此后阿里斯多潘在发言中认为,人类本来有三个性别,在男人和女人之外就是不男不女、亦男亦女的阴阳人,男人属于太阳,女人属于大地,阴阳人则是天地之间的月亮所生。而且他认为,人本来是四只胳臂四条腿两副面孔两个生殖器,宙斯将人剖成两半,削弱了他们的力量,增加了他们的数量,于是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里便有一种启示:“由于这种安排,如果抱着相配合的是男人和女人,就会传下人种;如果抱着相配合的是男人和男人,至少也可以平息情欲,让心里轻松一下,好去从事生命的日常工作。就是这样,从很古的时候起,人与人相爱的欲望就植根于人心,它要恢复原始的整一状态,把两个人合成一个,治好从前剖开的伤痛。”剖开是惩罚,合拢是爱,所以爱就是一种配合,并且“还原到自己的本来面目”,“我们本来是个整体,这种成为整体的希冀和追求就叫做爱。”

阿里斯多潘对于人类起源和演变的图画有些荒唐可笑,但是他对于爱由分求合的定义体现了一种整体观,具有普遍意义,也指出了矛盾统一的思想。最后阿伽通补充说,爱不是最古老的神,而是最年轻的神,而且最幸福、最美、最善良,它是公正审慎的,是勇敢有智慧的,“他消除了隔阂,产生了友善,像我们今天这样的欢庆、宴会、合唱和祭典,都是由他发动,由他领导的。他迎来和睦,逐去暴戾,缔造友情,破除恶意,既慷慨又和蔼,所以引起哲人的欣羡、神明的惊赞。”

每个人都在会饮中谈论爱神,谈论爱情,爱人具有神性、爱情增进品德,爱是一种和谐,爱是一种整体。轮到苏格拉底的时候,他却以他特有的辩论思想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他问阿伽通的是,爱神之为爱神,是爱某人,还是不爱任何人,答案当然是前者,由此,苏格拉底又问:“爱者是不是盼望他所爱的东西?”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苏格拉底更进一步:“他所盼望、所钟爱的那个东西,他是已经有了它,还是并没有?”在三个问题之后,苏格拉底总结说:“爱神首先是对某某东西的爱,其次是对他所欠缺的东西的爱。”在这个总结之后,苏格拉底继续追问:“既然如此,你还主张爱神是美的吗?”

苏格拉底的一系列追问像是设置了一个圈套,当大家都顺着他的思路进去之后,他突然就推翻了自己刚才的观点,而这种推翻是向着“真理”方向而行的。他引用那一次和曼底内亚女人狄欧蒂玛谈话时她所说的观点,如果爱神是美的,那么不美的就一定不是爱?狄欧蒂玛说,有正确的意见而说不出所以然,就不是有知识,但是也不是无知,也就是在无知和有知识之间存在着一种中间状态,这种中间物就是精灵,而在爱的意义上,也存在着这样的精灵,“因为神和人相隔,诸神与人之间的来往和交谈是通过这种精灵进行的,无论在醒时还是在梦中。”精灵是一种中介,它是丰饶神和匮乏神所生,也并非是简单沟通神和人的隔阂状态,它更大的意义在于孕育爱,而这也是和爱是一种对所欠缺的东西的爱的观点相一致,也就是说,爱所向往的是自己会永远拥有的好的东西,所以它的目的便是在美的东西里生育繁衍:在肉体上,接近妇女进行恋爱,在生育后代中获得不朽,而在灵魂上,则要孕育明智之类的品德,而且,“他必须把灵魂的美看得大大优于形体的美”。

所以,苏格拉底同意曼底内亚女人狄欧蒂玛的观点,爱是因欠缺而生育,因生育而不朽,所以,“它首先是永恒的,无始无终,不生不灭,并不是在这一点上美,在那一点上丑,也不是现在美,后来不美,也不是与这相比美,与那相比丑,也不是只有这方面美,在别的方面丑,也不是在这里美,在那里丑,或者只对这些人美,对别的人丑。”这是爱的整体观,其次,爱在于行动,从肉体和灵魂上使之成为“在自身上、在自身里的永远是唯一类型的东西”。由此,在会饮中苏格拉底认为,要让是奔赴不朽,人需要尊敬爱神,但是更要身体力行,不仅自身要充满热情,还要激起别人的热情,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歌颂爱神的权力和威灵。

爱神变成人的灵魂意义上的爱,变成所有人追求的美,所以它是一种趋向于不朽的过程,是一种达到永恒的行动。当苏格拉底说完这些时,那个喝得醉醺醺的阿尔基弼亚德来了,他却说被苏格拉底“爱智的言论”咬伤了,一次,阿尔基弼亚德付出一切努力,总是向美少年献殷勤的苏格拉底却对他的美貌报之以蔑视和讥嘲,阿尔基弼亚德认为这是苏格拉底的放肆,即使和他睡了觉,也像是和父亲或哥哥在一起,而完全没有那种爱人的感觉。

阿尔基弼亚德已经喝醉,他指责苏格拉底的蔑视和讥讽,似乎也是对于他“完全没有别人和他相似”感到不解,实际上也是对所谓爱的整体观、伦理化存在疑惑:这一种迷恋式的情感是真正对美的追求?是真正趋向永恒的努力?实际上那些人在谈论爱神的时候,无论是神性意义,还是品德、和谐,似乎都把爱当成了一种静态的存在,甚至是某种借口:少年之爱,娈童之情人,妇人之爱,在一种单一的层面上鄙视和否定,而即使整体的爱,也落入了某种疯狂的窠臼。

所以苏格拉底不喝醉,不入睡,按照惯例走进吕格恩洗了个澡,一天之后回家休息——思想者不被欲望控制,不在言说层面制造谬论,仿佛身体和头脑就在那身体力行的道路上,而这也是在引用之引用的手法上,回到了“会饮篇”的源头,是苏格拉底的学生阿波罗陀若和朋友遇见说起这件事,而这件事又是阿波罗陀若听阿里斯多兑谟说起的,于是正像朋友对阿波罗陀若的评价一样:“你总是责备你自己,责备别人,我看你是认为所有的人都十分可怜,包括你自己在内,只有苏格拉底不是这样。”

不可能性

编号:B83·2180916·1499
作者:【法】乔治·巴塔耶 著
出版:南京大学出版社
版本:2017年10月第1版
定价:35.00元亚马逊30.40元
ISBN:9787305189364
页数:186页

“诗令夜晚向过度的欲望敞开。被诗劫掠过后的夜晚在我身上是对某种拒绝——对我超越世界的疯狂意愿——的量规。——诗也超越了这个世界,但它无法改变我。”放弃了理性地穷尽所有可能性的打算,是一种 “失明”,那么在诗歌的开放中出现的疯狂会带来怎样的可能性?。《不可能性》为法国著名文学家、思想家乔治·巴塔耶论及诗歌的一部重要著作。全书由三个文本构成,分别是《老鼠的故事》《狄安努斯》《俄瑞斯忒斯纪》。这些由日记、小说、诗歌、文论等不同文体混合而成的文本,晦涩难懂,其意义难以把握。在色情而暴力叙述的外表下,巴塔耶似乎围绕 “不可能性”这一核心观念论述了其对于诗歌的看法。他认为 “唯有欲望与死亡的极端性才能让人获得真相”, “只有仇恨才能抵达真正的诗”,而诗 “不是一种对自我的认识,更不是对某种遥远的可能性的经验”,诗的目的在于通过词语,召唤 “那些无法企及的可能性”,召唤不可能性,如此诗才具有反抗的暴力。


《不可能性》:我与诗一起进入坟墓

那一刻,欲望(因友谊而加倍的焦虑)得到了如此完美的餍足,我由此而绝望。
——《第一部分 老鼠的故事》

狄安努斯日记,第一本日记,第二本日记,这是确定的文本; “我”和神父A、女人B,是确定的男人和女人;那一刻,所有的关系都在展开,是确定的时间;确定而成为必要,会在老鼠过街的时候,掌控住所有的一切,甚至,连那一刻由大腿根或乳根而拥有的裸体温柔,也触及到了无限。但是,无限的背后,真的也是确定的存在?无限到底会不会通向有限?

似乎就有了两种状态,欲望在无限中得到了满足,裸体世界仿佛是进入到了那个风月场所,所有的女人都脱去了衣服,在只展现自身肉体的情况下,欲望散发着它原初的味道,所以那一刻可以得到完美的餍足,它触及无限;但是,当这无限是通过有限而产生的,不管是全裸的风月场所,还是欲望展现的尺度,在脱去衣服的那一刻即是终结,它将以逆向的方式回到原点:女人们会穿上衣服,会离开风月场所,会让我一个人留在那里,空空荡荡——有限趋向了无限,无限返回了有限,而有限之后的空空荡荡,又变成了无限,所以 “我由此而绝望”便再次成为一个探及底部的状态,它是一种停滞,一种终结,一种被确定的有限。

但是,这个令人绝望的时刻产生,除了 “我”作为记载日记的狄安努斯是一个确定的人之外,至少保留了两种不可能性:A和B。一种字母,一种缺省,赋予这两个字母的是 “耶稣会士”和 “赤裸的女人”这两个身份之外,似乎再无其他。如果从狄安努斯的日记里找寻线索,A可以延伸出以下的特点,身体又瘦又长,涂过圣油,也喜欢脱了神袍而成为赤裸的人,当然最主要的是在教堂里讲述和上帝有关的真理;但是在 “我”看来,他却是一个诡计多端的人, “已经习惯最疯狂的可能性,并看透了一切……”他深入研究必要性的生活长达十载,但是却缓慢学习如何伪装,如何令精神脱节,实际上他是一个冷漠的男人, “像僵尸般的。”

同样,从日记的部分叙述来看,B也有确定的属性,一个性感的女人,总是用赤裸的方式出现,仿佛在展开身体的过程中 “触摸”了真理。A和B都曾经独自居住,他们确定的生活和身份,其实在 “我”面前慢慢变成了一种含混状态, “甚至经常,我们三人像疯子一样笑成一团。”这是一种不可能性的开始:曾经独自居住的A和B,不停令我着迷的B,记忆中A注视着赤身裸体的B……在这个含混的关系里,其实当被 “我”记叙下来的时候,中间人物必然变成了我:我迷上了B,无论是肉体还是她的经历, “我想象一根巨大的钉子和她的赤裸。”当那一刻用大腿根和乳根触及无限的时候,是不是也是我的想象?是的,B总是在我的想象中存在,就像我在风月场中靠裸体而迷失,靠迷失而达到高潮。而这一种想象之出现,便是缺省的弥补,或者说是一种不可能性导致的仇恨。

“我是个不幸的人,一个孤独的残疾人。”残疾是身体上的缺省,它无法抵达一种正常的状态,所以到处是不可能性,在这种不可能里何来满足,何来欲望的释放?在妓院里脱去女孩的衣服,以及酗酒,都是一种迷失达到的高潮, “我跟我的朋友不同,我嘲笑一切规矩,从最低级的事物中获得乐趣。”在我看来,正常的欲望满足就是一种规矩,一种秩序,所以嘲笑也成为抵达高潮的方式之一。但是在对B上,我却一直把它命名为 “爱”——超越欲望,超越身体,向着真理之路前进。

悖反就是这样出现的,当我把和B的感觉命名为爱,却又被B从爱的世界里剔除,B的逃离便构成了我的无力感, “无论如何她都会逃离我,因为我身上最病态的一点是,我希望她这样做,希望我的爱足够不幸。”而这样的做法,我却给予了某种合理的解释,因为我注定是被她蔑视的,蔑视和失望,与我想要的爱和善意构成了一种逻辑关系,那就是, “她曾想从我这里获得不可能性。”不可能性的存在是一种合理性,就像绝望返身而成为深渊的底部,爱而转变为厌烦,它们总是相辅相成。

B的爱是她想要的不可能性,B的离开是不可能性变成必然,而在B离开之后,这种不可能性会向何处发展?六天的沉寂之后寄来的那封信,是B的一个必然的决定: “有点受伤,我用左手写的。”还有噩梦中的场景,还有那一声 “再见”,还有 “吻一下神父”。神父A说起了在公寓里和B在一起的情境,他们是在街上搭讪之后回到公寓的,穿着僧袍,喝了点东西,然后像信中所说到的那个吻一样,成为 “感官的极度混乱和假装的灵魂升华”,在A的讲述中, “B被魅惑,触摸了他的真理。”是脱去了一切外在遮挡的魅惑?还是表达本真自我的真理?那一刻就这样发生了,然而在我的世界里,那一刻完全变成了一种戏谑: “这两者的结合逗乐了我们,他像酒精一样令我们着迷。”

这种着迷是不是和B在我身上想要获得的不可能性一致?不可能性其实是一种客观存在,和我的残疾,和B的裸体,和A的谎言一样,构成了缺省的状态,但是B的离开和A的公寓,以及戏谑的结合,对于我来说,造成了另一种可能性: “爱到这种程度就是病了。”我说自己喜欢生病,把爱当成生病的状态,是一种可以抵达高潮的迷失,它一直是我趋向于欲望的解决方式,但是当B和A在一起,这种爱似乎就真的变成了病:病而恶化,便是死亡,而我从来害怕死亡——喜欢生病和害怕死亡之间构筑的矛盾,就成为B和A对我的矛盾,前者是不可能性,后者是仇恨, “我害怕死亡,我爱,我以各种方式承受折磨:于是我抛弃我的痛苦,然后说它们在撒谎。”

爱和死亡构成的就是 “无意义的意义”,它是梦境,是火焰,是大笑,甚至成为最顶端叫做 “哲学”的东西——不是肉体之爱,不是宗教信仰, “归根到底,这个意义不就是每个特殊存在的意义吗?特殊存在从其本质说是其他一切存在的无意义,不过唯一条件是这个存在对延续生命的行为不以为意。”但实际上,这样的哲学依旧是含混的,它甚至是用戏谑的方式解构A和B之间关系,或者是这样: “甚至经常,我们三人像疯子一样笑成一团。”或者是这样: “我狂热地拥抱她,我们的嘴唇碰到一起。”或者是这样: “我写作的理由是触及B。”

B已经不在场了,她在我的书写里,在我的想象中,甚至在我设置的场景里, “在这由无能构成的迷宫(四面八方是谎言),我忘记了拉开帷幕的时刻。”那里的N掀起裙子,那里的E在镜子里笑,而我冲过去, “吻住嘴唇,乳房从裙子里蹦出……”夫妻关系的N和B,以及一个我,正像魅惑的A和B一样,成为我日记里的存在,而这种存在如何通向真正的不可能性? “这焦虑要求一种可能性,既吸引我,又令我害怕。”不可能性其实是一种绝望的前奏,它会演化为仇恨,继而成为一种暴力。B在我身上想要获得的不可能性在离开中变成了对我的仇恨,在那一个吻里变成了暴力,而我对于爱的不可能性,在日记中变成了仇恨,在那一个讲述的故事里则变成了关于老鼠的故事的暴力:死去的X曾在旅店里用别针戳穿老鼠的心脏。

老鼠一开始是不可能性的象征物,它是无法掌控的,但是X却轻易将它捕获。,并且戳穿了心脏,满足了暴力的欲望, “极端的奉献是虔诚的反面,极端的邪恶是快感的反面。”实际上这种暴力的邪恶就是在解构一种确定的东西,比如信仰,比如爱,比如哲学, “我还看到哲学思考是如何叛变的:它无法回应期待,因为它只有一个确定的对象——对其的定义建立于另一个被预先界定的对象上——以致与欲望对象相对立的哲学对象从来只表现出漠然。”所以只有在暴力中,这种哲学对象的漠然才会消失,也只有解构了信仰、爱和哲学,在逻辑之外建立的世界才可能有一种叫做真相的东西——神父A是信仰的符号,B是爱的象征,所以他们必须在我的暴力书写中才能抵达真相——欲望和死亡构筑的真相。

暴力的世界是大雪沉睡的夜晚响起的爆炸声,是A在寒冷中撕掉了B的衣服让她赤身裸体,是书写中说到B的父亲狠狠打了她……以及死亡的降临, “而且自然地,赤裸是死亡一—而且尤其因为裸体是美丽的,它‘死’得更为透彻!”死亡变成暴力的最终极形式,它几乎构成了我追求不可能性的唯一办法, “导致我开始想象整个城堡是否都已被死亡笼罩。”A宣布父亲的死讯,同一群乌鸦是B的父亲,而我将一种乱伦关系将B和死者连在一起, “B,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已经成为两个怪物的牺牲品”——以及闯入的N|E和D,也在错综关系里走向暴力式的死亡。

而且,死亡也制造了上帝的缺席?谁来结束暴力,上帝都不存在了,还有什么信仰是永恒的? “我周身散发死亡的温柔,我确信存在一种忠诚”,当我确定赤裸也是一种死亡的时候,连同欲望的不可能性都在这身体的秘密中成为暴力世界的一部分。实际上,这种消融爱和信仰的暴力解决方式,依旧在含混中,A和B,神父和女人,在我的身边出现,在我的身边虚构,是不是存在着一种可能:我就是A?

《狄安努斯日记》中的 “我”终于在《狄安努斯》中成为一个第三人称,而这个第三人称在 “阿尔法主教的记事簿”里——我是阿尔法主教是A?狄安努斯是D?那里记着: “想象一下E背叛了你(你希望只是肉体出轨),现在又因对一个死人,D的爱而自杀!”那里的E在湖边游荡选择自杀,那里的一切都是爱的背叛和生命的死亡。

谁是谁其实并不重要,身份也不重要,身体之残疾与否也不重要, “几乎没有人能避免现在将我囚禁的处境,时间早晚而已;我所产生的疑问,没有一个是生命和生命的不可能性不曾向他们中的每个人提出的。”每个人都在不可能性里,都滋生了仇恨和暴力,甚至都走向了最后的死亡,但是这里的一个问题是:这样的死亡能不能让我们找到真相?或者说,我们在不可能性里是不是还有一种投降之后的统治权? “生命的真实无法与它的反面分开,‘意义的迷失’将我们带至与之相关的幸福。因为我们无法分辨死亡与生命无尽的回光返照之间的区别:我们依恋死亡,正如一棵树通过树根隐藏的网络依恋土地。”意义的迷失,是不可能性的存在,它打开了一条无意义的意义之路: “所以我们只有在模棱两可状态下才能理智地生活。而且,不幸与快乐之间永远不存在彻底的区别:徘徊着的不幸意识始终在场,甚至在恐惧中也在场;可能获得快乐的意识也没有完全被取消,是它令痛苦急剧增加,作为补偿,也是它帮助人们忍受折磨。”

A和B消失了,E和D消失了,狄安努斯的日记消失了,阿尔法主教的记事簿消失了,那个老鼠的故事也消失了,从一种虚构的文本里出来,我便成了乔治·巴塔耶, “现实主义在我看来像个谬误。唯有暴力才能摆脱现实主义经验的贫瘠感。唯有死亡和欲望拥有压迫人的力量,切断人的呼吸。唯有欲望与死亡的极端性才能让人获得真相。”所以从现实开始,从虚构开始,最后在那种谬误中发现了暴力,发现了仇恨,继而寻找欲望和死亡里的真相。在巴塔耶看来,生命就是一场赌博, “像一颗骰子一般,被掷在转瞬即逝的种种可能性的场域上。”可能性就意味着不可能性,无论是可能还是不可能,都是一种法则之外的存在,理智、信仰、哲学、形而上,都是具有自己的法则,而不可能性就变成了诗: “真正的诗在法则之外。但是归根到底,诗接受诗。”

法则之外,不是取消自己的位置,而是留着无意义的位置,这个无意义从不可能性出发,穿过仇恨,穿过暴力,穿过反抗,在一种 “空”中书写出意义,而只有诗享受这种荣誉,它是超越自身的存在,超越自然的存在, “诗不是一种对自我的认识,更不是对某种遥远的可能性(对之前不存在的事物)的经验,它仅仅是通过词语,对那些无法企及的可能性的召唤。”所以逃离而寻找,所以无意义而意义,所以不可能性而可能性,所以空无而真相,所以死亡而新生: “我与诗一起进入某种坟墓,其中可能性的无限性诞生自逻辑世界的死亡。”

于是,扔出骰子,于是,面向死亡,于是,撕碎衣服,于是,颠覆规则,于是,跟着巴塔耶一起读出这首用一个句号的终点作为标题的诗:

夜晚是我的裸体
星辰是我的牙齿
我把自己扔到死人堆中
穿着雪白的阳光。——《我把自己扔到死人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