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诀

编号:C28·2150906·1208
作者:金庸 著
出版:花城出版社、广州出版社
版本:2008年03月第3版
定价:20.00元亚马逊17.80元
ISBN:9787806553367
页数:356页

魏晋南北朝时期,时世动荡,染元帝一批价值连城的珠宝连同藏宝图下落不明。八百年后江湖上传闻,藏宝图被拟作一道口诀隐于天下无敌的连城剑法中,绝世武功和连城财宝,引得江湖中人趋之若鹜……纠缠着四个家庭百余年的亲仇爱恨,混杂着三门帮派和一个僧人二十几年的凯觎争夺。作于一九六三年《连城诀》,取材于金庸浙江老家一个长工的故事,如果说金庸的《神雕侠侣》是一部“情书”,那么《连城诀》就是一部“坏书”,写尽了天下各色人等之坏。《连城诀》是金庸作品中最为独特的一部,初次发表时,篇名叫《素女剑》,经金庸后来整理后改为现名,是金庸十五部作品中最具现实主义,批判主义的一部力作。


《连城诀》:大母哥盐失,长鹅卤翼圆

她满脸欢笑,向他飞奔过来,又笑又叫:“我等了你这么久!我知道你终于会回来的。你如不来,我要在这里等你十年,你十年不来,我到江湖上找你一百年!”
        ——《十二 连城宝藏》

四卷本的《倚天屠龙记》已经掩卷而息,五卷本的《天龙八部》尚未开封;一套书凌乱地躺在书桌上,另一套书竖立在书柜里——这是已阅和未阅的世界,这是开放和封闭的世界,而在两个世界之间,一本“全本”的《连城诀》正被慢慢地除去塑封,正被慢慢地打开,正被那开篇的“托!托托托!托!托托!”叫醒。一种阅读的过渡状态,或者也如那年的金庸创作时的中间状态,之前是《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和《倚天屠龙记》构筑的一个广阔、丰富的武侠世界,侠之大者背负的是国家重任,而在自后的《天空八部》、《笑傲江湖》和《鹿鼎记》里却更多是充满人性弱点的主角。1963年,当金庸在《明报》和新加坡《南洋商报》合办的《东南亚周刊》上刊载这一部单线索的小说时,他或者正在构筑另一个江湖。

是为转型的开始。在还未打开《天龙八部》之前,这种转型对于阅读来说,似乎更多进入到一种“无侠”的世界里,还是有对于武林秘籍的追查和抢夺,还有对于功名和财富的觊觎,还有奇遇中的奇迹发生,甚至还有江湖世界里存在的儿女情长,但是这样的世界人心险恶也罢,人世无常也好,当人的命运被推向一种无奈的境地,当所有的努力只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其实,这是一种狭义的丧失,倪匡说“《连城诀》是金庸作品中最独特的一部”,这种独特似乎去除了金庸武侠世界里固有的元素,“徒弑师、父杀女、为夺连城诀,师兄弟反目成仇;夺人妻、害友命、满个人私欲,大侠们暴露狰狞。悲乎,天良丧尽,大悲无声,问世间,情为何物?”

情为何物的疑问,是因为真情、亲情、感情已经被物欲所裹夹,已被利益所吞噬,是人性泯灭世界里的呼唤,正如狄云在最后看见站立在远处的水笙,那种突然看见的等待却是恒久的,它甚至超越时间而成为江湖世界的绝响,十年不来,就要找你一百年,而这百年的约定背后,却是利欲熏心的那些人对于所谓的“连城宝藏”的抢夺,“凌退思的部属又怎会不抢?兵丁先俯身捡拾,于是官长也抢了起来。谁都不肯落后。威长发在抢、万圭在抢、连堂堂知府大人凌退思,也忍不住将一把把珠宝揣入怀中。”习武者在抢,为官者在抢,那些道德在哪?那些规矩在哪?在宝藏面前谁都没有了尊严,谁都丧失了情感,谁都跌入了恶的深渊,而最后的结局时,“这些人中毒之后,人人都难活命,凌退思、万圭、鲁坤、卜坦、沈城等人作了不少恶,终于发了大财,但不必去杀他们,他们都已活不成了。”

背后是欲念,是恶毒,也是死亡,而狄云终于挣脱了这一切,在他面前的是在雪谷中邂逅的水笙,是在奇遇中萌发情感的女人,是一生等待只为永恒的爱人,如此鲜明的两幅图像,生生地被隔开了,而其实水笙的出现,等待中的相思,以及永恒的爱情,对于狄云和水笙来说,在某种意义上仅仅是一次缺失的弥补,和狄云最后将丁典的骨灰撒在凌小姐尸身上一样,是在遭受了人性摧残之后重新找寻到一种善,这种善在恶的背面,它是隐蔽的,也是需要坚持的,而这个世界的残酷意义就在于没有真正的“侠”来拯救自己,把自己带离痛苦和冤屈的只有自己。

“你们这些恶人,天下的恶人都来打啊,我狄云不怕你们。你们把我关在牢里,穿我琵琶骨,斩了我手指,抢了我师妹,踩断我大腿,我都不怕,把我斩成肉酱,我也不怕!”狄云在雪谷中的呼唤,就是自己找寻的一种明证,对于一个受尽折磨的人来说,他内心不灭的还是这样的信念。人生对于狄云来说,其实是阴暗的,他跟随着师父戚长发学艺,却是故意被期满,当他被万圭陷害后,又遭受身体的摧残,手指被斩断,琵琶骨被反穿,越狱之后,又遭遇了和丁典的生死离别;当逃离苦海,却又被血刀老祖要挟,最后被困于雪谷之中;而在雪谷中,又被水笙误解;终于出了雪谷,又亲见了自己的师妹被仇人所杀……

狄云的种种经历,其实隐含着一种社会现实,那就是在这个恶的世界里,一个纯粹、善良的人如何生存?那个世界是一个去除了伦理道德的世界,梅念笙是一代高手,他的《连城诀》代表着一种武学的境界,但是他所收的三个徒弟却为了这一本秘籍而将师父杀害,这是一种弑师的背叛,是一种忤逆的行为。而在三个徒弟身上,这种伦理道德继续在败坏,不仅三个人之间勾心斗角,为了这一本秘籍尔虞我诈,万震山以祝寿为名让戚长发进城,进而对他痛下杀手,而戚长发明知是圈套,却禁不住“连城剑法”的诱惑而进城,当被师兄暗算之后依然不思悔改,对外佯称已故,却潜伏多年,甚至不和自己的女儿戚芳相见,等待时机。而二师兄言达平为了得到剑谱,乔装成乞丐,在万震山家附近观察,后来又在戚长发的住处盖起豪宅,以寻聚宝盆为名雇佣工人在屋内深挖大坑,欲探究竟。这种明争暗斗将所谓的武学丧失殆尽,师父和徒弟,师兄和师弟,都变成了敌人,而他们的目标仅仅是为了得到一本秘籍,而在下一代的徒弟身上,这种丧失了基本伦理的行为又得到了恶的延续,万震山的所谓徒弟无非是心狠手辣的大手,他们见利忘义,设计陷阱,让狄云遭受折磨。

同样在花铁干身上,这样的行为更是令人发指,“中平无敌”花铁干和陆天抒、水岱、刘乘风义结金兰,被武林合称为“落花流水”,但是在追逐血刀老祖和狄云的过程中,却上演了禽兽的行为,当花铁干也见自己的兄弟战死,又无力挣脱自我毁灭的厄运,竟然让水笙跟着自己投降:“这两位师父武功高强,咱们是打不过的,还不如顺从降服,跟随着他们,服从他们的号令为是!”这种丧失尊严的祈求如果只是生的本能需求,那么,当他被坠落在雪谷之中时,为了生存竟然像动物一样开始吞噬自己兄弟的尸体,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使得水笙发出了这样的质问:“陆伯伯,刘伯伯,他……他二人是你的结义兄弟……”

师徒之间、兄弟之间的争斗,是一种丧失武学的表现,那么对于儿女痛下杀手,则完全丧失了最基本的道德观,丁典认识了知府凌退思的女儿凌霜华,两人一见倾心,不想凌退思却为了自己的名利,设下陷阱,“她父亲所以不做清贵的翰林,又使了数万两银子,千方百计地谋干来做荆州府知府,乃是有个重大图谋。原来他从史书之中,探索到荆州城中某地,一定埋藏有一批数量巨大无比的财宝。”他竟然以女儿为要挟逼他交出来,甚至将女儿活埋,引丁典上钩,还把他打入大牢达七年之久,当丁典和狄云越狱之后,才知道凌霜华已经死去,而丁典抚棺痛哭时中了无药可治的“金波旬花”,正如这如恶魔的毒药一样,不仅凌霜华和丁典的爱情之花被摧残,而且凌退思利用女儿的真情设计陷害丁典,也是丧失了作为一名父亲的基本伦理。而戚长发为了那本秘籍,也是隐匿江湖,明知女儿被万震山的儿子万圭掠去,却置之不理,抛下了自己的女儿戚芳,让戚芳一个人面对人生的种种遭遇,最后被万震山害死,留下了“师哥,你答允我,好好照顾空心菜,当是你……你自己的女儿一般。”的悲苦遗言。

在师徒之间,在父女之间,这样的伦理、感情和信任在人心之恶中荡然无存,但是这恶的世界却只是一种虚幻的图像,它无法真正带来成功,就如天下武林争夺的《连城诀》其实是在一本不起眼的《唐诗选辑》中,它藏在山洞中,它沉默在日常生活中,即使被打湿而显出字迹,即使让人最终找到宝藏,也只是虚幻之一种,梅念笙因识破三个徒弟心术不正,传授剑法时故意将招式变得更加花哨无用,不将独门绝密“连城诀”剑谱传给徒弟,戚长天在传授戚芳和狄云武功的时候,那些“唐诗剑法”也变成了“躺尸剑法”,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变成“大母哥盐失,长鹅卤翼圆”,被篡改的句子里传递的何尝不是心术不正的虚幻秘诀?

不管是“四、四十一、三十三、五十三……”组成的数字密码,还是“江陵城南”中隐含的藏宝地点,最后也无非是“西天宁寺大殿怫像向之虔诚膜拜通灵祝告如来赐福往生极乐”的戒告,正如言达平所说:“哈哈,叫我向如来佛虔诚膜拜,通灵祝告,这泥塑木雕的他妈的臭菩萨便会赐福于我,哈哈,他奶奶的,叫老子往生极乐。我们合力杀了师父,师兄弟三人你争我夺,原来是大家要争个‘往生极乐’。江陵城中这几百条英雄好汉、乌龟贼强盗,争来争去,为的都是要‘往生极乐’,哈哈,哈哈!”

往生极乐其实指出了江湖中真正需要的那个世界,那是《唐诗选辑》中戚芳夹着的那一双鞋样,那是雪谷之中水笙缝制的羽衣,那是寄托感情所命名的“空心菜”,那是内心中“世上信得过的,原来就只有他一个……”的表白,所以丁典为爱情之死让狄云得到了《神经照》,血刀老祖被杀死在雪谷中让狄云练就了《血刀经》,“他这时身集正邪两派最上乘武功之所长,虽经验阅历极为欠缺,而正邪两门功夫的精华亦未融会贯通,但单以武功而论,比之当年丁典,亦已有胜过。”亦正亦邪的武功在狄云身上却变成了另一种用途,那就是不为恶所侵袭的自我保护,是寻找一种善的自我发现,而当他在水笙的等待中看见爱情之光芒的时候,也是对于死去的戚芳临终时所期盼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祝愿的一种实现。

恶在背面,恶在死去,而狄云和水笙面对的是另一个世界,这里或许没有仇恨,没有屈辱,当重新回到人迹罕至的雪谷时,也是回归到人性最原始最单纯的那个世界,他不是拥有世界最厉害武功的侠士,他仅仅是自己的主宰,或者说,在永恒百年的期待中,他早已是那个水笙心目中真正的英雄。

碧血剑(上、下)

编号:C28·2150906·1207
作者:金庸 著
出版:花城出版社、广州出版社
版本:2008年03月第3版
定价:43.00元亚马逊38.20元
ISBN:9787806553305
页数:787页

《碧血剑》讲述的是明末年间朝政腐败,民不聊生,袁崇焕屡破清兵,但却为不辨忠奸的昏君崇祯所杀。焕之子袁承志为忠臣所救,长大后被送上华山习武,期间无意中发现金蛇郎君之秘笈,武功大进,志学成下山,结识了李岩,时闯王率兵起义,两人合之助之。志遇上温青青,因此被卷入温家的纠纷中,其后两人闯荡江湖,建立了真挚爱情,后志与祯之女阿九相遇,九被志深深吸引,一段三角关系由此而生……《碧血剑》是金庸的第二部小说,写作于一九五六年,他说:“《碧血剑》的真正主角其实是袁崇焕,其次是金蛇郎君,两个在书中没有正式出场的人物。”所以金庸对《碧血剑》作了大修改,增加了五分之一左右的篇幅。同时写了《袁崇焕评传》作为补充,“修订的心力,在这部书上付出最多。”


《碧血剑》:空负安邦志 遂吟去国行

袁承志展开轻功,早去得远了,但见他疾冲入阵,金蛇剑挥动,削去了两名清兵的脑袋。孙仲寿长叹一声,泪如雨下,心想:“连盟主也是如此,岂能跟当年的袁督师相比。”
        ——《第十一回 慷慨同仇日 间关百战时》

只不过是半部《碧血剑》,它写在我九十年代的阅读档案里,也开启了我对于武侠小说的阅读兴趣,高中学业的间隙,时常去借的是姚雪垠的《李自成》,惶惶十几本的巨著是对于明末农民起义的一次浏览,不知是先看了《碧血剑》,还是继续了《李自成》,或者是先读了《李自成》,再点缀般地偶遇《碧血剑》,总之在历史和武侠的杂夹中,我被带进的是一个生疏的世界。当二十年尘封已过,偶然回首,却发现半部《碧血剑》只不过是管窥了一个英雄人物的成长,它似乎无法进入历史,无法完成使命,而半部《碧血剑》的阅读,或者就是一个象征事件,它在另半部的缺席中空出一个位置,永远等待书写,却永远无法让一个英雄成为“承志”式的传奇。

袁承志,“子承父志”的命名里是一种期待,作为连破清兵、击败清太祖努尔哈赤、使清人闻名丧胆的蓟辽督师袁崇焕的儿子,袁承志似乎天生就应该是一个和父亲一样“痛惜异族入侵,占我河山,伤我黎民”的仇视者,更应是奋勇杀敌、建立功名、去除鞑子的指挥者,这似乎是一种家族延续留给他的使命,所以袁承志似乎也就是那半部书的象征,但是缺席的上半部如何在他身上凸显这种国家意义上的使命,如何成为“以御外侮”的民族英雄?而空出,甚至缺席的父亲对于袁承志来说,或者仅仅是一种隐喻,那种复生的期盼在江湖世界里却只能成为一个唏嘘的梦想。

“《碧血剑》的真正主角其实是袁崇焕,其次是金蛇郎君,两个在书中没有正式出场的人物。”金庸在《后记》里这样说,很明显,这种有着《蝴蝶梦》写法的“不在场”其实就是为主角留下了位置,但是这个位置并不是真的空着,而是等待有人落座,有人“承志”,而被分列成上下两部的《碧血剑》,无疑就是用不在场而在场的“袁崇焕”和“金蛇郎君”构筑了两条线索,而这两条线索则成为两种生活面的主体:江湖恩怨和国家使命。

袁承志出场的时候,却是袁崇焕已经被害,这种父子之间的生死相隔自然把袁承志带向一个没有父亲的缺席状态,也使得国家使命暂时从袁承志的自我成长中抽离出去,所以当时只有七岁的袁承志走向的是一条江湖之路,崔秋山教他“伏虎掌”,开始以关门打豹的形式历练胆量,行侠仗义救出安小慧也是一种个体力量的体现,接着是成为华山派穆人清关门弟子,十段锦身法、“神剑仙猿”、“破玉拳”和“混元掌”等功夫被传授;之后是“千变万劫”的木桑道人对他的培养,“攀云乘龙”的轻身功夫使他能棋打巨猿。而在山洞中发现金蛇郎君的遗骸,以及那布满机关的“金蛇秘笈”使他渐渐成为武林中的少年英雄。

金蛇郎君已死,却在袁承志面前出场,甚至在武林恩怨中成为主角,这是金庸新派武侠小说区别与传统武侠小说的一个创新之处,而看似缺席的金蛇郎君在武林中掀起又一场血雨腥风的争斗,其代言人却是袁承志,那一本金蛇秘笈,那一张重宝之图,那一行“得宝之人,真乃我知己也。务请赴浙江衢州静岩,寻访女子温仪,赠以黄金十万两”的留言,以及那神秘的死亡,对于袁承志来说,是他进入武林世界的一个通道,而从金蛇秘笈中获得武功,也让袁承志成为一个继承者,“可是自从研习《金蛇秘笈》中的武功之后,对这位绝世的奇才不禁暗暗钦佩,在内心深处,不自觉地已把他当作了半位师父。”

这或者只是对于身体上的浅层次影响,而随着大闹温家堡,随着恶斗棋仙派温氏兄弟,随着温仪揭露那一段暗恨情仇,袁承志才真正进入江湖,也才以金蛇郎君代言人的身份处理这些恩怨,不仅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且是自我成长的一次历练,同时在暗处也倾慕金蛇郎君重情重义的品格。可以说,金蛇郎君伴随着袁承志而“在场”,而袁承志也在这江湖恩怨的处理中坐在了金蛇郎君那空出来的位置。

死亡而复活,是江湖的复杂,死江湖的多元,但无论如何,不管是在华山派积累武功,还是在温家堡处理恩怨,对于袁承志来说,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江湖,甚至这些江湖的恩怨都只是事关个人利益、帮派利益,而这江湖传奇也构成了袁承志的“半部人生”。但是毕竟他是袁崇焕的儿子,毕竟开始显露江湖领袖的地位,毕竟牵连到更复杂的社会,而当这个小江湖的局面被打开,袁承志也开始了他“下半部”的人生。

袁承志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袁崇焕的儿子,只不过对于父亲他没有清晰的记忆,所以这个父亲也是缺席者,但是袁承志知道父亲是被害的,这在内心深处来说积聚起了仇恨的力量,它需要一次唤醒。当袁承志成为金蛇郎君的代言人而进入到江湖恩怨的时候,他其实也慢慢开始了“江湖社会化”的一种探寻,五毒派和温家堡的恩仇最后归结于那黄金万两,而这黄金财宝就是李自成李闯王的军饷,而那张神秘的“重宝之图”中标注的宝物在“魏国公赐第”里,而这些宝玉、珍珠、玛瑙、翡翠却曾是明太祖当年从百姓身上搜刮而来,并不仅仅是财富,都已经打上了社会的印记,当温青青说:“咱们说过,寻到财物,要助闯王谋干大事,自然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袁承志则大喜,握住她手说道:“青弟,你真是我的知己。”

袁承志为何会大喜?大喜是因为财物将他推向了另一个武林,另一种恩怨,父亲袁崇焕是为了赶走清兵维护大明的江山,但是他却在反间计中被害死,所以仇人对他来说有两个,一是以皇太极为首的鞑子,一是以崇祯皇帝为首的腐朽朝廷,而李自成起义就是为了打破这种秩序,正如田见秀所说,李闯王起兵是为了有口饭吃,这是反对朝廷的最初级目的,而对于清兵,却也是恨之入骨,“至于打满州鞑子嘛,李将军的心意跟各位一模一样,平时说起,李将军对鞑子实是恨到骨头里去。”因为他们的行为的异族入侵,所以袁承志在这里找到了一种契合点,也为自己的“下半部”人生注入了复仇和反叛的血液。

个人恩怨和民族仇恨,夹杂在一起,对于袁承志来说,这是一种出场的方式,寻宝藏、劫漕运,率领山东群盗和青竹帮帮众伏击清兵,在袁承志看来,就是一种在场:“官逼民反,今日可叫我亲身遇上了。”而当打开囚车,见到的却是父亲的旧部,当时教导抚养自己的倪浩、朱安国、罗大千三人都在其中,但他邀请他们加盟“共图大事”的时候,看起来他的确已经开始了“承志”的伟大事业:泰山上聚齐结盟,并被推举为盟主,成为南北直隶、鲁、豫、浙、闽、赣七省草莽群豪的大首领,甚至在山东青州、泰安、锦阳关一战中,不但劫了朝廷的百余万粮饷,又歼灭满洲军阿巴泰麾下的一批精锐,使袁承志轰动鲁直河朔一带,最后江湖上被称为“金蛇王”营的这一支被称为“山宗营”,“以示志在承继父志。”

但是对于袁承志来说,在大势所趋中揭竿而起,也只是属于草莽英雄,正如在锦阳关设伏一战中,部下的人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勇猛杀敌,但是由于缺乏组织和训练,被孙仲寿称之为“乌合之众”:“咱们这些英雄好汉,每个人武功都强,但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怎比得袁公当年在宁远所练的精兵?盟主你也是无法可施的。唉,黄旗还没竖起,大伙儿就乱糟糟地冲杀出去了,这哪里是打仗,简直是胡闹!”甚至袁承志自己也是冲入敌营自行杀敌,问他手拿着的那把金蛇剑也像是一种象征——他还没有从金蛇郎君的代言人转变为推翻旧秩序的起义者,他还是江湖上武功高强的英雄,而不是指挥部队的首领。

而袁承志混入满清皇宫刺杀皇太极,也无非是为了完成个人复仇,“他们使反间计,使反间计!我爹爹果然是他害的。这人是害死我爹爹的大仇人!”当皇太极告诉他,反间计死崇祯所为,袁崇焕却是自己的朋友,袁承志却说:“我爹爹是你敌人,怎会是你朋友?你使下反间计,骗信崇祯,害死我爹爹。崇祯要杀,你也要杀。”而皇太极报以回答是:“你年轻不懂事,什么也不明白。”而当皇太极说:“南朝所以流寇四起,说来说去,也只一个道理,就是老百姓没饭吃。咱们得了南朝江山,第一件大事,就是要让天下百姓人人有饭吃……”却让袁承志大为感动,似乎看到了一个明君的影子。

这是初出茅庐的袁承志,这是热血沸腾的袁承志,而当闯王力克昌平进入北京,明朝军队土崩瓦解之后,他又以报私仇的心态进入宫内,当看见惠王弑君篡位的时候,他又决定先救崇祯皇帝,“待闯王进京之后,再来手刃崇祯以报父仇,这是先国后家、先公后私的大义。”大义在先,个人恩怨在后,但是当亲见崇祯皇帝用剑砍了自己心仪的阿九时,袁承志的大义梦似乎又被破灭了,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被父亲砍断手臂,个人恩怨又成为内心的主宰。而在这不断的转变中,袁承志似乎也模糊了先国后家、先公后私的大义和个人恩怨,模糊了自己的定位。

李自成进入北京制造的烧杀掳掠悲剧,又将这种摇摆和模糊推向了彻底的否定。“当起事之初,声言吊民伐罪,伸张正义,但一旦声势既成,迫于形势,烧杀掳掠,往往在所不免。”袁承志是眼见为实,当他提出质疑时,刘宗敏却告诉他:“大王打江山的时候是百姓。今日得了天下,坐了龙廷,便是真命天子了,难道还是老百姓吗?你这小子胡说八道。”这是身份的转变,闯王不再是为口饭吃的百姓,而是坐上龙椅的皇帝,此皇帝和彼皇帝,又有何区别?当北京城的百姓在哭喊哀呼之际,却是军士呼喝嬉笑之时,也是抢夺,也是奸淫,也是乱杀,甚至也是沉溺于陈圆圆的美色,于是乱世王、革里眼被杀,于是老回回反逃,于是李岩被陷害。而面对如此种种,袁承志的疑问是:“我只听说‘人在江湖,身不由主’,做了皇帝,他要干什么就是什么,怎么会身不由主?”而未被陷害之前的李岩告诉他:“天下就只一个皇帝,他己做了,怕别人来抢他的,只好把能抢他宝座的人都杀了。”

李自成攻占北京,明朝覆灭,而这只不过是一种轮回,当起义军最终退出北京,清兵入关,一个时代开始了,而对于袁承志来说,似乎“承志”的大业也画上了一个永远不圆满的句号,终于杀出重围的袁承志在告别了阿九之后,和青青、哑巴、焦宛儿、崔秋山、安大娘、安小慧、崔希敏等少数武功较高之人躲避雨山洞之中,最终在“空负安邦志”的惆怅中,决定神游海外:“咱们就去将红毛海盗驱走,暂且到这海岛上去做化外之民吧。”

海外异域,是以那个浡泥国为样板的,当时从浡泥国来到广东的张朝,就看见了两种世界的不同:“闻广东是富庶之地,但沿途所见,尽是饥民,心想中华地大物博,百姓人人生死系于一线,浡泥只是海外小邦,男女老幼却安居乐业,无忧无虑,不由得叹息。”所以离开改朝换代的中国,离开爱恨情仇的江湖,对于袁承志来说,似乎就是告别一种父亲的影子,走向一个乌托邦,“不降鞑子,不投朝廷,不跟闯王,不害良民”的十六字诀,无疑以全部否定的方式离开现实,离开历史,离开江湖。

而在某种意义上说,袁承志也根本无法和父亲一样,承担起这样一种大义,就如金庸所说:“《碧血剑》中的袁承志,在性格上只是个平凡人物。他没有抗艰难时世的勇气和大才,奋战一场而受了挫折后逃避海外,就像我们大多数在海外的人一样。”用《袁崇焕评传》来再现他的英雄事迹,无论如何都只是一种历史的书写,而这种旁离于小说的注解也只是让袁崇焕这个父亲始终处在空位子之上,始终是一个缺席的半部传奇,而袁承志作为一种虚构,根本不在历史的关键节点上,正如开篇张浡泥国那督张氏传人张信回到中国,看到那一段关于袁崇焕的祭文:“并诛明帝清酋,以雪此千古奇冤,而慰我督师在天之灵。”站在祭文前,那报仇雪恨的一切对于异域而虚构的世界中的人来说,始终是一个旁观者。

英雄豪杰在别处,安邦之志在别处,江湖恩怨在别处,海外之国也在别处,只是半部《碧血剑》开启的世界,似乎永远不能治天下,尘封已久,江湖不再。

飞狐外传(上、下)

编号:C28·2150721·1194
作者:金庸 著
出版:花城出版社、广州出版社
版本:2008年03月第3版
定价:41.00元亚马逊30.40元
ISBN:9787806553343
页数:664页

《飞狐外传》是《雪山飞狐》的“前传”,叙述胡斐过去的事迹。金庸借用他早期作品《雪山飞狐》的情节,将在那本小说中退居次位的胡斐形象补充得更丰满而完整。金庸说:“然而这是两部小说,互相有联系,却并不是全然的统一。在《飞狐外传》中,胡斐不止一次和苗人凤相会,胡斐有过别的意中人。这些情节,没有在修改《雪山飞狐》时强求协调。”少年游侠胡斐为素不相识的一家三口打抱不平,不为所爱之人的求恳所动,成为金庸“锄强扶弱”的理想的化身。《飞孤外传》写于一九六○、六一年间,原在《武侠与历史》小说杂志连载。


《飞狐外传》:终不能两只凤凰都给了他

程灵素道:“对,你是大哥。咱们怎么不立下盟誓,说什么有福共享、有难同当?”胡斐道:“结义贵在心盟,说不说都是一样。”
       ——《十二 古怪的盗党》

那时,她的耳根子红了,那时,她的半边脸颊也红了,当她面对一个自己喜欢的他,面对他说“有一事相求”的邀约,一个女人是希望能够听到最想听到的话,可是,他却是提出要结拜兄妹,他是大哥,她是二妹,大哥和二妹,不是称呼上的距离,实在是一种不能成为夫妻的暗示,于是她的脸颊变得苍白,于是她的话语充满狼狈,于是真心和假意都变成了和男女无关的兄弟,都变成了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的义气。

多磕了两个头,便成了“八拜之交”,那种爽快,那种狂态,程灵素在完成这个仪式之后,似乎应该端起酒杯,像兄弟一般豪饮一杯,只是面对“绝情”的胡斐,她的面前只有那生死的盟约,只有那兄弟的情谊,无论如何她都无法住在这个男人的心里。可是,这兄妹的结拜对于胡斐来说,却也是在坚守另一种私情,玉凤凰仿佛是一生的信物,拿到手上就再无丢失的可能,即使袁紫衣出没无常,即使她的身份不太正常,但是一种念想却把胡斐带向了唯一的世界,唯一的世界也是“贵在心萌”,也是“说不说都是一样”。

“这位袁姑娘是个美人儿,是不是?”这是程灵素当初问过胡斐的问题,关于佛山镇凤天南杀死钟阿四全家,关于庙中避雨相遇,关于连夺三派掌门之位,这些故事是初闯江湖的胡斐遇见的武林故事,但是在讲述这些遭遇的时候,那些打打杀杀的恩怨都变成了背景,而中心却只有唯一的一个,唯一的玉凤凰,唯一的袁紫衣。这唯一的世界可以被遇见,可以被打开,可以被倾诉,但是在程灵素的尴尬和失望中,当它终有一天被关闭的时候,心盟如何变成深埋着那一份真情的传说。

其实,对于胡斐来说,闯入这个世界分明只是为了一种寻找,不管是遇见袁紫衣,还是结义程灵素,对于他来说,都不曾忘记当初进入的理由,他在和程灵素结拜的时候,寻找的一个共同点就是“你我都无父母亲的人”,无父无母,是少了一种完整性,也多了一种复仇性,在缺失的人生起点中,他们或许需要这一种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的遇见。被平阿四收养,练习缺了两页的刀谱,这便是胡斐的江湖记忆,所以对他来说,寻找杀父仇人是江湖人生的目标,而缺了两页的刀谱,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缺乏成长完整性的隐喻。

但是在这寻找过程中,胡斐看见的不只是自己的缺失,也还有他人提供的那些背叛的故事。南兰为什么要离开苗人凤?马春花为什么会对福康安一见钟情?感情的事看起来是复杂的,而这复杂的悲剧里,其实少了那种从内心出发的感情,少了“贵在义盟”的承诺。当南兰用自己的嘴巴为苗人凤吸毒的时候,她的选择仅仅是身体意义的,或者是礼俗意义的,“两人的肌肤这么一接触,自己就是他的人了。他是大盗也好,是剧贼也好,再也没第二条路,她已决心跟着他。”这是不是只是一种身体叙事?她敬佩他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是重情重义的英雄,但是瞧不起武功甚至厌憎武功,就是一种心里上的隔离,而且她几乎跌入了一个悖论:“父亲是给武人害死的,起因是在于一把刀;又因为,她嫁了一个不理会自己心事的男人,起因是在于这男人用武功救了自己。”

终于她遇见了田归农,一个和丈夫不一样的男人,一个比拿刀的丈夫更细腻的人,于是在那个雨夜,她离开了他,离开了自己的女儿,离开了一把刀的世界,离开了被身体束缚的生活。但是这一种带着女儿永远哭泣而离开的背叛,对于她来说,是一次正确的选择?除了道义上背负的不忠,她实际上进入而获得的不是一种真感情,对于田归农来说,他需要的只是将梦想变成现实的生活:“只要苗人凤不死,自己一切图谋终归是一场春梦,什么富可敌国的财宝,什么气盖江湖的权势,终究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苗人凤在十年前和胡一刀比武,不是了解江湖恩怨,而是切磋武艺,正是在这场比武中,他知道了什么叫朋友,什么叫兄弟,什么叫“贵在心盟”,但是当换了武器胡一刀被毒药害死的时候,他在一场阴谋的背负下却变成了胡斐的杀父仇人,但是恩怨背后却还是不能改变的情谊,那厢门的背后,那桌上的灵牌上,写着的是“义兄辽东大侠胡公一刀之灵位”和“义嫂胡夫人之灵位”。

胡一刀的死,让他在十年里被人误解,也备受煎熬,但是这一种义气却变成了可贵的江湖精神,南兰的背叛无疑为这种江湖精神提供了一个反面的教材。而马春花和福康安呢?在商家堡夜雨的相遇,似乎成为她一生无法跨越的劫,“百胜神拳马行空的女儿,在父亲将她终身许配给她师哥的第二天,做了别人的情妇。”这也是一种道义上的背叛,当雨夜的刀剑声传来,当江湖的恩怨再起,他和她,却在那一个角落里卿卿我我,大杨树下偎倚蜜语,黑夜里的男欢女爱,马春花把这一切叫做“一见钟情”,但是这托付终生的选择却让自己走上了不归路。她嫁给徐峥,肚子里的孩子却不是他的,她是他的妻子,却在他危难甚至死亡之时,却袖手旁观,而等到她来到福康安的府邸,才知道悲剧无可避免——因为他是当今乾隆皇帝驾前第一红人福康安,他是皇恩隆厚、群臣莫及的公子,他是平金川大帅,是曾为正白旗满洲都统、盛京将军、云贵总督、四川总督,是现任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总管内务府大臣,““福公子荣华富贵,说权势,除了皇上便是他;说豪富,他要多少皇上便给多少。”这样一个权势之人,唯一的遗憾是膝下无儿。马春花为他怀孕,为他赴京,或者在那个雨夜却有过一瞬间的情感,但是当她真正走进他的世界的时候,才发现那只不过是水中之月,所谓‘一见锺情’,总是前生的孽缘……”当福康安的母亲终于下了剧毒,欲出掉了马春花的时候,那种所谓的爱情,所谓的一见钟情,终敌不过权势,终会死在想自己的悔恨里。“让这种毒蛇一般的女子处在肘腋之间,咱们都要寝食不安。”

但是,南兰为苗人凤吸毒的时候,她一定也曾爱过他,当马春兰在雨夜闻到福康安的男人气息时,她也一定看见了幸福,但是背叛终究是背叛,而这种背叛却并不是女人的盲从,女人的狂热,更多的是男人的心计,男人的阴险。田归农对于财富的觊觎,福康安对于权力的控制,甚至成为了江湖上的败类,成为统治集团的黑手——正是福康安召开的天下掌门人大会,要对付反清的红花会群雄,为的是剪除异己的力量。而在胡斐寻找杀父仇人的江湖闯荡中,用两页刀谱苦练的阎基,杀死了钟嫂一家的凤天南,毒害苗大侠双目的刘鹤真,也都是那种卑鄙之人,破坏了江湖的义气。所以对于胡斐来说,当他闯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遇见却是为了看见并感受这一种肝胆相照的义气,是倾心相许的感情,而程灵素和袁紫衣,恰恰就是这两个“贵在心盟”的人。

作为药王的徒弟,一个没有父母的人,需要的是一种关心,一种保护,一开始,胡斐遇见她完全是为了从她那里得到解药,但是相同的命运让他们走在一起,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更像兄妹,可以相互扶持相符帮助,但是对于程灵素来说,她爱上的是一个英雄。灵枢,素问,是她名字的组成部分,也正是这取自中医两大医经的名字,让她成为机智聪明,心思细密的女人,当她爱上他的时候,胡斐其实已经喜欢上了神秘的袁紫衣,那藏在身上的玉凤凰就是一种信物。所以当袁紫衣担心程灵素会害了胡斐的时候,程灵素目中含泪,愤然道:“我虽是毒手药王的弟子,但生平从未杀过一个人。难道我就能随随便便的害你么?何况……何况你是他的心上人,他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念念不忘,便是在想着你。我怎会当真害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是一次让自己痛苦的表露,而在之后,程灵素尽管对胡斐一片真心,但是她还是在成为二妹之后掩藏了那种感情,在她看来,或者为他而死才是真正懂的爱。

在胡斐以为自己将要中毒身亡的时候,对程灵素:“二妹,生死有命,你也不必难过。只可惜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做大哥的再也不能照料你了。”但其实这最后的遗憾对于程灵素来说已经足够了,这是义气重于感情的告白,而程灵素却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将义气和感情合二为一,她救的是自己的大哥,也是自己的心上人,当以死亡的方式完成这最后的命名,也终于实践了当初“贵在心盟”的盟约,碧蚕毒蛊、鹤顶红、孔雀胆三大剧毒的毒性侵入了身体,却在程灵素的吸毒之后挽救了他,这个和南兰当初一样的举动,在程灵素那里从来没有背叛,而完全的牺牲。

而袁紫衣呢?他爱上她,她也爱上了他,但是她注定担负着复仇的使命,无论是打败高手自己成为十三派的掌门,还是三次挽救凤天南的性命,对于她来说,江湖的存在就是为了完成背负的使命。凤天南是她的生父,却害了袁紫衣的母女,所以依照师父的话:“你父亲作恶多端,此生必遭横祸。你可救他三次性命,以了父女之情。自此你是你,他是他,不再相干。”三次相救,而第四次,则是完全和道义无关,“我先要杀了他,给我死了的苦命妈妈报仇雪恨。”而报仇之后呢?是不是又该回归?“袁姑娘,我对你的一片真心,你也决非不知。你又何必枉然自苦?我跟你一同去禀告尊师,还俗回家,不做这尼姑了。你我天长地久,永相厮守,岂不是好?”但是,袁紫衣终于告诉她自己早已出家,早已选择了和青灯古佛为伴,“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八句佛偈的绝情,换来的是那离去的背影,是白马的嘶鸣,是英雄的寂然。

程灵素为他而死,袁紫衣皈依佛门,两只玉凤凰都成了一段传说,但是那种“贵在心盟”的约定,却终变成了江湖精神,在胡斐的成长道路上,他所看见的是一幕幕的背叛,但是他也见证了苗人凤、程灵素、袁紫衣的江湖义气,而这样的江湖义气在某种程度上却也成为背叛者自我救赎的力量,当胡斐被为福康安卖命的田归农围攻时,是南兰告诉了那个秘密,当地底下三尺的宝刀被挖出来,对于胡斐来说,是一种致命的武器,“胡斐一见手中单刀不怕田归农的宝刀,登时如虎添翼,展开胡家刀法,霎时间又伤了三名武士。”却也是行侠仗义的符号,“众人直到数年之后,苦苦思索,纷纷议论,还是没丝毫头绪,不知胡斐这柄宝刀从何而来。总觉此人行事神出鬼没,人所难测,‘飞狐’这外号便由此而传开了。”胡斐的成长是对于背叛者的救赎,也让自己在宝刀重见天日之后成为了“雪山飞狐”。

笑傲江湖(1-4册)

编号:C28·2150623·1187
作者:金庸 著
出版:花城出版社、广州出版社
版本:2008年03月第3版
定价:86.00元亚马逊54.20元
ISBN:9787806553398
页数:1454页

《笑傲江湖》是金庸的后期作品,其叙事状物,已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界,所谓文有余思,笔无滞得,信笔所至,皆成妙谛。《笑傲江湖》时所涉及的场景、人物以及各类武林人物交手搏斗的场在不可胜数,但历历写来,景随情转,变化无穷而皆能贴合生活,让你如同身历其境。例如第五回仪琳抱着重伤的令狐冲从群玉院逃出来到荒山里,为令狐冲摘瓜,双为令狐冲讲《百喻经》故事一段,简直如读第一流的回忆童年的散文。到第七回捉萤火虫的一段,更是文如秋水,情如童梦。《笑傲江湖》的中心是武林争霸夺权,为了达到目的,又夺取《辟邪剑谱》和《葵花宝典》,最后两派都政在《辟邪剑谱》和《葵花宝典》上。


《笑傲江湖》:世上再无此琴箫之音

冲虚道:“权势这一关,古来多少英雄豪杰,却都难以凿开。别说做皇帝了,今日武林中所以风波迭起,纷争不已,还不是为了那‘权势’二字。”
        ——《三十 密议》

五百里山道有人凿开,悬空寺有人建成,这是不是一种对自然造化的人为征服?翠屏山之飞阁耸立峰顶,现于云端,是孤独于高端的俯视;磁窑口双峰夹峙,一水中流,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世上之事,不论多么难办,总是有人要去试上一试。”当有心人以这样一种极端之力实现“壮举”,是不是反而会陷入悬空寺那种孤悬的状态?

对于第一次站在悬空寺上的令狐冲来说,身为衡山派掌门似乎仅仅将此理解为“巧夺天工”的一种实践,但是这四周皆空,云生足底的胜景却也是江湖的一种写照,当初在于松不能生、猿不能攀之处,凭空建寺就是北魏皇帝所为,“无怪乎有这许多人想做皇帝。他只消开一句口,数万兵卒便将阻路的山岭给他凿了开来。”这对于自然的改造当然是一种征服,可是征服之后,不仅仅是自然胜景的取消,而是在人为意义上变成了一种破坏秩序的欲望。旧秩序之破坏,是为了一种新秩序的建立,但是如果新秩序只是呈现为一种悬空状态,其危险性和孤立性也就使得江湖变成一种冒险的世界。

破坏是一种权势的运用,那些假扮的日月教教众劫掳恒山弟子,围攻定静师太,那些嵩山派火烧铸剑谷,烧死定闲、定逸师太,以及左冷禅以五岳剑派之名义收拾武当、吞并少林,无非都是从破坏秩序开始的,那些阴谋,那些生死,全部变成了权势的一部分,正如冲虚道长对令狐冲说所说:“少林派向为武林领袖,数百年来众所公认。少林之次,便是武当。更其次是昆仑、峨嵋、崆峒诸派。令狐贤弟,一个门派创建成名,那是数百年来无数英雄豪杰,花了无数心血累积而成,一套套的武功家数,都是一点一滴、千锤百练地积聚起来,决非一朝一夕之功。五岳剑派在武林崛起,不过是近六七十年的事,虽然兴旺得快,家底总还不及昆仑、峨嵋,更不用说和少林派博大精深的七十二绝艺相比了。”但是在阴谋论中,在权势的破坏之后,是更大的权势,是更大的欲望:“左冷禅当上五岳剑派盟主,那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要将五派归一,由他自任掌门。五派归一之后,实力雄厚,便可隐然与少林、武当成为鼎足而三之势。那时他会进一步蚕食昆仑、峨嵋、崆峒、青城诸派,一一将之合并,那是第三步。然后他向魔教启衅,率领少林、武当诸派,一举将魔教挑了,这是第四步。”

四步而成为武林盟主,在这风波迭起的纷争里,隐含着多少政治权势,但是最后的孤绝状态则是权位带来的人性的泯灭,“那时候只怕他想做皇帝了,做了皇帝之后,又想长生不老,万寿无疆!这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悬空寺所论的并不只是武林恩怨,更是一种人生哲理,而对于令狐冲来说,不仅见证了权势的无耻,也将他彻底卷入了那个充满阴谋的江湖。曾经作为华山派最得力的弟子,令狐冲似乎一直成为华山派掌门岳不群的青睐,而这种青睐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岳不群对之教育的正统理论。二十五年前,华山派出现了门派之争,最后按照岳不群的说法,是气宗战胜了剑宗,这不仅仅是两派技术上的较量,实际上是正邪的对立,“华山一派功夫,要点是在一个‘气’字,气功一成,不论使拳脚也好,动刀剑也好,便都无往而不利,这是本门练功正途。可是本门前辈之中另有一派人物,却认为本门武功要点在‘剑’,剑术一成,纵然内功平平,也能克敌致胜。正邪之间的分歧,主要便在于此。”

气宗为正,剑宗为邪,看上去就是性灵论和工具论之间的较量,而实际上对于岳不群来说,这种人为化的正邪观隐含着更深的阴谋论,他曾经教育令狐冲:“冲儿倘若沿着目前的道路走下去,不出三年,那便是‘剑重于气’的局面,委实危险万分,不但毁了你自己,毁了当年无数前辈用性命换来的本宗武学,连华山派也给你毁了。”毁坏一个人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破坏了整个门派,气宗而胜,就是一种风度而胜,是一种忠义之胜,在岳不群看来,这是君子所为。但是在君子的名义下,岳不群维护门派的利益,却又变成了一种权势的计谋。

为什么他要收辟邪剑法集大成者的林远图的曾孙林平之为徒?为什么华山派的山崖石洞里会有魔教十长老的遗骸?为什么令狐冲初入江湖见证镖局血案却被岳不群所疑甚至将他赶出华山派?口口声声以华山派名誉为重最后却为何要成为五岳剑派的领首?“弟子岳不群,今日收录福州林平之为徒,愿列代祖宗在天之灵庇佑,叫林平之向学,洁身自爱,恪守本派门规,不堕了华山派的声誉。”收林平之为华山派弟子,最后却将令狐冲开除,这中间的转变在五岳剑派聚会时,便成为无名少女的一声骂喊:“伪君子”。

一开始是左冷禅邀集五岳剑派聚会,为的是推举五岳派掌门,而这个聚会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左冷禅野心勃勃实施自己的权势的第一步,但是在嵩山之会上,意图实现自己美梦的左冷禅反而被岳不群刺瞎双眼,最后掌门之外也无奈让给了岳不群。这是一个比阴谋更阴谋的权势,那部一直在追寻的《辟邪剑法》其实早就成了岳不群爬上高位的致命武器,当林平之最后杀死了自己的仇人之后,才真正道出了其中的秘密,“武林称雄,挥剑白宫。”为什么林平之在娶了岳不群之女岳灵珊之后却不行房事?为什么岳不群的被窝里总是掉落那些头发?挥剑自宫,这个和《葵花宝典》系出一源的绝世武功需要的是一种“自宫”之举,也就是阉割其作为男人的正常生理,林平之的声音在改变,岳不群的举止在变化,他们都在这种欲望中走向了极致。

而这种权势的阴谋,对于林平之来说,是报了杀父杀母的仇恨,对于岳不群来说,则是成为五岳剑派的掌门,他们都用这样的绝门武功走向了成功,走向了巅峰,但是正如悬空寺一样,这成功无非是一种孤绝状态,“挥剑自宫”就是阉割了一个人的正常属性,在逐渐丧失男性特点的道路上,他们其实以一种残缺来换取高高在上的地位,所以在令狐冲看来,所谓的辟邪剑法根本不是辟邪,而是邪恶之一种,“辟邪,辟邪!辟什么邪?这功夫本身便邪得紧。”而华山派,最终在伪君子岳不群的手上,也变成了一种邪恶门派。

而在这个权势阴谋中,东方不败更是走向了极致。身为日月神教的教徒,他本来会成为新的教主,任我行也早已做好准备将教主之位传给了他,但是在任我行修习吸星大法的过程中,东方不败竟然以篡权的方式成为魔教新的教主,这种急于求成对于东方不败来说,虽然在《葵花宝典》的修习中成为武林中最强者,但是在被阉割的世界里,他却失去了正常的伦理。在黑木崖,一代英雄豪杰却变成了在闺房中刺绣之人,甚至他的感情世界,只有那个叫杨莲亭的娈童相伴,“莲弟喜欢干什么,我便得给他办到。当世就只他一人真正待我好,我也只待他一个好。”

这是真正的残缺性,孤绝而变态,何来完整?而当任我行带领令狐冲、任盈盈、向问天等四人在黑木崖上杀死了天下无敌的东方不败,重新坐上魔教教主之位的时候,任我行也用权势完成了回归,“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任教主中兴圣教,寿与天齐!”无数声音齐声汇聚成的这一句口号就是权势鼎盛的象征,但是无论是东方不败用《葵花宝典》练就天下第一的武功,还是任我行用吸星大法而重回权力之巅,对于他们来说,都无法改变阴谋的属性,“原来任教主以《葵花宝典》传他,当初便就没怀善意。两人尔虞我诈,各怀机心。”当令狐冲看到得胜的任我行右目中流出鲜血,张嘴狂笑,他看到的是狰狞的面孔,他感受到的是惊怖的反应。而“寿与天齐”的呼喊何尝不是一种帝王式的统治,甚至还在教主之前加上“圣”字,“只怕文武百宫见了当今皇上,高呼‘我皇万岁万万岁’,也不会如此卑躬屈膝。我辈学武之人,向以英雄豪杰自居,如此见辱于人,还算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大丈夫?”

左冷禅为了成为五岳剑派掌门而使出阴谋诡计,最后在华山派的山洞里被杀死;岳不群为了实现自己的权势梦想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最后变成了被人唾骂的“伪君子”,东方不败为了连成天下第一的武功却挥剑自宫,最后变成丧失性别的可怜人,任我行为了实现一统江湖的美梦,最后让魔教和天下武林为敌,也终究逃不过孤绝而亡的命运。而对于见证了这一切的令狐冲来说,被卷入的现实反而让他看清了种种阴谋,而人在江湖的无奈也最终变成了自己对于自由的追求,“百川汇海,是百川自行流入大海,并不是大海去强抢百川之水,这话再对也没有了。”那本遗书上说的这句话,恰好标注了权势之人和自由之人的不同人生走向,左冷禅、岳不群、东方不败和任我行,是要让百川之水强行流入大海,那一种强行是改变了流向,当力量汇聚的时候是一种气势,但是这气势一方面具有一时的欺骗性,更重要的是反过来会集聚更大的破坏力冲毁自己,而真正的江湖需要的是百川归海的自然状态,“不论好人坏人,学武功便是伤人杀人。武功本身无所谓善恶,用之为善即善,用之为恶即恶,拳脚兵刃都是一般。”

卷入而分辨,这正是令狐冲追求自由的一种努力。当被岳不群处罚而在山崖上面壁的时候,他发现了玉女峰中石壁上的字,发现了山洞里的图形,发现了魔教十长老的遗骸,也发现了五岳剑派的阴谋,而在亲见风清扬之后,他见识了什么叫“无招”,“根本无招,如何可破?根本无招,如何可破?”在他之前的一切武功都是有招,即使华山派的气宗和剑宗之争也是有招的较量,但是在风清扬的独孤九剑里,一切都是无招i,而无招却胜有招:““独孤九剑,有进无退!招招都是进攻,攻敌之不得不守,自己当然不用守了。”这是一个新天地,也是一种新境界,对于令狐冲来说,无招是没有敌我之分,没有正邪之分,无分而完整,无招而自由,所以他在卷入江湖之后,在危难之际也会承担起衡山派的重任,也会和任我行一起去黑木崖杀死篡权的东方不败,也会在嵩山大会上阻止左冷禅的阴谋,但是他是无欲的,就像他最初对风清扬所说:“就算他真是正人君子,倘若想要杀我,我也不能甘心就戮,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卑鄙无耻的手段,也只好用上这么一点半点了。”

这便是将自己定位为归海的百川,而不是为满足欲望而强行拉入百川的大海,所以风清扬对他的评价是:“大丈夫行事,爱怎样便怎样,行云流水,任意所之,什么武林规矩,门派教条,全都是放他妈的狗臭屁!”这是无招的人生,这是自由的百川。风清扬的指点或许只是打开了令狐冲关于招式的全新世界,那么刘正风和魔教曲洋的《笑傲江湖》则让他看见了另一种自由与和谐。衡山派的刘正风以公开的名义退出江湖,退出时另一种进入,他所要找寻的是能够一起演奏《笑傲江湖》曲子的知音,而这个知音正是魔教的曲洋,衡山派和魔教,是正与邪的对立,但是在《笑傲江湖》中,却合奏为一种境界:“但你我却也因此而得再合奏一曲,从今而后,世上再也无此琴箫之音了。你我今晚合奏,将这一曲《笑傲江湖》发挥得淋漓尽致。世上已有过了这一曲,你我已奏过了这一曲,人生于世,夫复何恨?”

一种追求,一种理想,而他们在合奏之后被杀,也是权势对于自由的破坏,而在令狐冲手里,这《笑傲江湖》曲虽然都是奇怪的文字,但是却在声音的世界里阐述了无招胜有招的境界,“萧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这是名为“绿竹翁的婆婆”弹奏出时的感受,对于令狐冲来说,参透的正是这样一种人生:“刘正风师叔和曲长老,一是正派高手,一是魔教长老,两人正邪殊途,势如水火,但论到音韵,却心意相通,结成知交,合创了这曲神妙绝伦的《笑傲江湖》。”

心意相通,结成至交,没有恩怨,没有正邪,人生便是如此,所以,“侠士虽死,豪气长存,花开花落,年年有侠士侠女笑傲江湖。”对于令狐冲来说,这种境界不仅对于他理解江湖恩怨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也在他追求自身的幸福中变成一种寄托。在令狐冲身边,出现了三个女子,一个是仪琳,出家为尼,在某种程度上已抛却了俗世的儿女情长,但是对于仪琳来说,却化为内心的一种关爱,一种善,而对于令狐冲来说,仪琳的存在就是一种精神意义的象征,“令狐冲不由得胸口热血上涌,眼中望出来,这小尼姑似乎全身隐隐发出圣洁的光辉。”当仪琳念出《妙法莲华经观世音普门品》经文的时候,令狐冲仿佛看到了一个手持杨枝、遍洒甘露、救苦救难的白衣大士。而令狐冲一直倾心于自己的师妹岳灵珊,作为和自己一起长大、一起练武的师妹,岳灵珊的存在就是俗世中纯洁的象征,“冲灵剑法”的合一性就是令狐冲追求自己幸福的写照,但是当林平之成为华山派弟子,当岳不群为了辟邪剑法实现自己目的,岳灵珊实际上最后变成了一个牺牲品,她嫁给林平之也只是岳不群和林平之各自实现自我欲望的砝码,所以岳灵珊最后死去时,是带着一种悲悯。

而对于令狐冲来说,任盈盈的存在却正好阐释他关于正邪不对立的观点,作为任我行的女儿,任盈盈无疑具有魔教的身份,“圣姑”便是她在江湖中的名号,但是她给了令狐冲不一样的感受,在出生入死中,令狐冲把她当成是红颜知己,虽然最后在岳灵珊死去之后,令狐冲和任盈盈结婚,但是那依然是一种知己的感觉,三年之中合奏的《笑傲江湖》就是心意相通的写照,神韵已在,就如当初刘正风和曲洋一样,再无正邪之分,“刘曲二人合撰此曲,原有弥教派之别、消积年之仇的深意,此刻夫妇合奏,终于完偿了刘曲两位前辈的心愿。”但是对于令狐冲来说,他所追求的是真正的自由,“我奏这曲子,要高便高,要低便低,只有自己一个人奏琴,才可自由自在,然如和盈盈合奏,便须依照谱子奏曲,不能任意放纵,她高我也高,她低我也低,这才说得上和谐合拍。”

自由自在是无欲无求,是无拘无束,而婚姻却以另一种方式束缚了自己,穿衣吃饭,照顾别人,也还是一种有为境界,但是真正的自由到底在何处?或许也是一个理想,在没有权势之争,没有地位之别,没有恩怨没有阴谋的世界里,有为而无为便是另一种自我追寻的境界,“在有为境界中,只要没有不当的欲求,就不会受不当的束缚,那便是逍遥自在了。”

书剑恩仇录(上、下)

编号:C28·2150623·1186
作者:金庸 著
出版:花城出版社、广州出版社
版本:2008年03月第3版
定价:42.00元亚马逊29.40元
ISBN:9787806553299
页数:750页

清乾隆年间,江南武林帮会红花会总舵主于万亭带同四当家文泰来夜闯清廷禁宫。总舵主于万亭见过乾隆后,遭清兵毒手,死前立下遗命,由年轻义子陈家洛接任总舵主之位,并要帮众誓必护卫拥戴这位翩翩风度的世家公子,红花会上下马上准备最隆重的接任大礼。而隐身于陕西扶风延绥镇总兵李可秀家为西宾的武当派名宿陆菲青,随主人新迁浙江水陆提督前往江南的途中,遇上参加仪式,却被朝廷鹰爪困在三道沟客栈的红花会四当家文泰来与其妻骆冰,陆菲青出手相救,将他们荐至西北武林英雄铁胆周仲英处避难。为救文泰来,众英雄堵截镖行车队与为抢回圣物《可兰经》的回族人相遇,陈家洛出手相救,与人称翠羽黄衫的族长之女霍青桐彼此惺惺相惜,并肩作战,几经波折,终于为霍青桐取回圣典《可兰经》。


《书剑恩仇录》:郁郁佳城,中有碧血

听得陈家洛道:“哥哥,你到今日还不认我么?”这句话语音柔和,声调恳切,钻入乾隆耳中,却如晴空打了个霹雳,他忽地跳起,颤声道:“你……你……你说甚么?”
       ——《第十一回 高塔入云盟九鼎 快招如电显双鹰》

晴空霹雳,是当今的中国皇帝变成了哥哥,江湖第一反清帮会的首领却成了弟弟,对立的民族仇恨,转而被一种不被公开的兄弟秘密所取代。这种背负着民族情感的对立应该逾越亲情,还是如兄弟一般在亲情血液中结为一体?不仅是矛盾,而且成为了历史进程的一次极大考验,而这种解构并不只是在乾隆和陈家洛之间成为一个难题,更是对所谓的“正史”形成了颠覆式的影响。

“历史学家孟森作过考据,认为乾隆是海宁陈家后人的传说靠不住,香妃为皇太后害死的传说也是假的。”金庸在《后记》中如此写道,在他看来,否定乾隆成为海宁陈家后人是因为“与正史不符”,而且,“对皇室不利的任何传说,决计不会写入‘正史’。”就如乾隆在听到陈家洛叫自己一声哥哥时的反应一样,是不相信,也是排斥和否定的,但是这一种流传在金庸记忆中的传说,却成为这第一部武侠小说中的主线,“历史学家当然不喜欢传说,但写小说的人喜欢。”

用传说来发展线索,对于金庸来说,当然不是为了解构历史,更不是故意为正史带来别样的视角,而是完全从小说的戏剧性效果出发,在虚构和历史之间寻找一种虚实相映的写法,当清朝皇帝流着了汉人的血脉,当烦请帮会首领面对着亲情和民族仇恨的矛盾,似乎江湖已不再是那个江湖,而江山似乎也不再是原有的江山。江湖和江山,在“清乾隆十八年六月”开场的小说中,似乎就画地为牢地圈定了一种对立,作为反清的红花会,从它一出场就带有了反清的历史使命,其帮会的教义中就规定,鞑子满奴是该帮会要杀的第一类人,而四条戒条中的第一条也是:投降清廷者杀。

红花会要杀的是四等人:一是鞑子满奴,二是贪官污吏,三是土豪恶霸,四是凶徒恶棍。这四类人中,最后两类可以视作是仇恨社会的一种表现,“任何人对他们有恩,总要千方百计答谢才罢,若是结下了怨仇,也必大仇大报,小仇小报,决不放过。”这其实是红花会在小江湖上的原则,而前两类人则是和民族的仇恨有关,把小江湖的恩怨扩大到整个民族立场,比如红花会的余鱼同为什么会加入红花会,就是因为和豪门争夺坟地时因为官司不公,致使一家倾家荡产,而且还被陷害,余鱼同弃文习武,回来刺死了土豪,最后亡命江湖成了反清义士。所谓官逼民反,其实只是从一种家族利益出发,余鱼同本来也是江南望族,也是投身到体制中去,只不过社会的某种不公平让他开始成为反抗者。反抗而加入红花会,绝不是为自己的生存找到一种江湖依存,更重要的是红花会反的是整个满清统治,而且是统一把鞑子和贪官视作敌人,那个张召重原先也是江湖中人,但是后来因为热衷功名利禄,所以投身朝廷,青云直上中成为御林军骁骁骑营佐领,变成了“六扇门的鹰爪”。

所以很清楚,红花会的帮派性质决定了他们对于敌人的一元性和排他性,也正是从小江湖到大江山的利益矛盾,使得作为红花会总舵主的陈家洛,面对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乾隆时,有一种难以取舍的纠葛,当他终于和乾隆兄弟相认,其实并非只是为了揭开自己的身世,而是为了把反清的事业建立在这样一种特殊的亲情关系中。从灵隐三竺初次邂逅相逢,到湖上泛舟时的明争暗斗,再到海宁老家父母坟前的再次见面,一个中国皇帝和红花会总舵主的三次见面,其实是廓清相互关系的三次递进,一开始的相互猜疑,到后来的势成敌对,再到最后的亲近之心油然而生,他们成了彼此血脉相连的兄弟,但是兄弟之情并不仅在于揭露家事的一段秘密,更在于附加在上面的国家和民族道义。

乾隆认为陈家洛是个文武全才,所以他作为哥哥,作为一代君王,希望陈家洛告别自己的小江湖,而居庙堂之高,“将来做到令尊的职位,也非难事,这比混迹江湖要高上万倍了。”但是这样一种安排,却并非是陈家洛的理想,他的回答是:“你一番好意,我十分感谢,但如我贪恋富贵,也不会身离阁老之家,孤身流落江湖了。”而且并不仅仅是拒绝,相反,陈家洛倒是利用兄弟之间的亲情,对乾隆述以为政之道:“唐太宗道:‘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畏也。”很明显,陈家洛提出的道,也并非是从历史教训中找到治理的良策,而是在一元化思想中,把清朝统治都视为一种叛逆。

金庸:“与正史不合”的传说世界里逍遥

“你明明是汉人,却降了胡虏,这是忠吗?父母在世之日,你没好好侍奉,父亲在朝廷之日,反而日日向你跪拜,你于心何安,这是孝么?”在陈家洛的眼里,身为自己哥哥的乾隆,虽然是汉人,但是只要是鞑子的皇帝,就是不忠不孝的人,就是大义灭亲,所以他提出的想法是:把满人赶出关外:“不错,你一样做皇帝,与其认贼作父,为后世唾骂,何不奋发鹰扬,建立万代不易之基?”这里很明显有一种民粹主义思想,乾隆既为汉人,就应该和红花会一样,恢复汉族统治,而他身为清朝皇帝,实现这一目标却又易如反掌,只要把满人赶出关外,他还是受人敬仰的皇帝,还可以建立万代不易的基业。

这当然只是一个乌托邦的设想,而好大喜功的乾隆竟然答应了这个条件,甚至将秘密公开化,在红花会众人面前歃血为盟,“等你回来,你先来御林军办事,我把你升作御林军总管,统率护军、骁骑、前锋三营,过些时候,再兼京师九门提督。天下各省兵权也慢慢交在咱们亲信的汉人手里。等到我命你做兵部尚书,把八旗精兵分散得七零八落之后,咱们就可举事了。”一个清朝皇帝竟然在兄弟情面前“归化”,甚至叛变国家,“以后咱们辅佐皇上,共图大事,如有异心,泄露机密,天诛地灭。”这像是一个童话,在立誓为盟中似乎简单地完成了反清的伟业。

并非是乾隆好大喜功,也并非是被亲情绑架,其实虽然已知自己的身世,虽然和陈家洛兄弟相认,甚至已经歃血为盟,但是在乾隆内心来说,却是为了另一种利益,那就是被一种感情所俘获,在回人所送的那对玉瓶上,那个美貌女子的肖像深深进入了乾隆的内心,一种虚无的感情最后成为满清和回疆之间的民族矛盾,甚至最后演化成“黑水营之围”,四月之久,死伤无数,也成为一种巨大的牺牲,而乾隆对于这种乌托邦式感情的无代价付出,似乎也像陈家洛一样,在纠葛中完全押下了致命的赌注。

陈家洛先是和“三分剑术”的霍青桐相遇,对她的美貌所折服,但是横亘在面前的也是民族之间的不相容:“汉回不通婚,他们回人自来教规极严,霍青桐姑娘对我虽好,但除非我皈依回教,做他们的族人,否则多惹情丝,终究没有结果,徒然自误误人,各寻烦恼而已。”但是之后随着红花会加入黑水营之围,陈家洛不仅和霍青桐再次相见,而且又认识了霍青桐的妹妹香香公主,而香香公主正是那玉瓶上肖像的真身。

在和回人共同抗击清兵过程中,在图为狼群的战斗中,在进入古城的经历中,陈家洛渐渐喜欢上了香香公主,而香香公主也以身相许:“和你在一起,我甚么也不怕。我俩死了之后,在天国里仍是快快活活的永不分离。”这里就呈现了两种矛盾,一是陈家洛和霍青桐之间的关系,“我心中真正爱的到底是谁?”这是陷入矛盾的陈家洛对自己提出的问题,“要是我和霍青桐好了,喀丝丽会伤心死的。她这么心地纯良,难道我能不爱惜她?”矛盾中似乎有偏重,但是对于陈家洛而言,不管是对霍青桐,还是对香香公主,毕竟只是小我的痴爱,当他在生死之际闯入古城,看见那些为抗击暴政、维护国家和民族而死去的人,才终于开始抛弃自己的小爱,“比起这位古代的姑娘来,我实是可耻极矣。我身系汉家光复大业的成败,心中所想的却只是一己的情欲爱恋。我不去筹划如何驱逐胡虏,还我河山,却在为爱姊姊还是爱妹妹而纠缠不清……我死不足惜,可是怎对得起红花会数万弟兄,怎对得起天下在鞑子铁蹄下受苦受难的父老姊妹?”

民族情取代双姝情,似乎也是一次超越,但是这种超越也明显带着一元论的观点,似乎在复兴计划中必须抛弃个人感情,而这也将另一种矛盾凸显出来,那就是乾隆对香香公主想象式的爱和身为清朝皇帝的责任担当,他对于陈家洛以及红花会的承诺,最后只是为了满足自我欲望的一次虚假谎言,一方面在雍正、太后建立的国家机器面前,使他不可能轻易将江山改弦易辙,另一方面,他对于陈家洛也从兄弟变成了情敌,“这回族女子一心一意都放在他身上,好,咱们两件事一并算帐。”

所以最后,不管是乾隆还是陈家洛,都陷入了一种交易的闹剧中,乾隆提出的条件是,让陈家洛将香香公主从他,然后再起兵将鞑子赶出关外,而且乾隆对于失约的的承诺是:“要是这样,就算我生前荣华无比,我死后陵墓给人发掘,尸骨为后人碎裂。”帝皇万世不拔之基业,却在乾隆口中变成了儿戏,或者他对于香香公主的情已进入了被迷惑的状态中,或者是他对于自己身后的一切都已不在乎,为了一个女子而立下毒誓,确违背了作为天子的担当。而在这样一种承诺面前,习惯了非此即彼思维的陈家洛也是为了民族大义,牺牲自己的情感,让香香公主离开自己,投入到乾隆的怀里,而这一切也正是磁山古城古代坚贞不屈精神的一种实践。

政治交易,看起来像是一一种牺牲和超越,实际上是一种妥协,甚至是一种虚无的构建,在乾隆的失言中,在太后的阴谋中,这个交易计划最后以失败而告终,香香公主终于将短剑刺进了自己的身体,留下那一句“不可相信皇帝”,这是美好身体的覆灭,也是理想光环的破灭,而那最后的一往情深却也像是一种讽刺:“至神至圣的阿拉,我不是不信你会怜悯我,但是除了用我身上的鲜血之外,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教他逃避危难。”在香消玉殒的那一刻,道义在哪里?情感在哪里?理想又在哪里?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这是陈家洛对于这一悲剧的感叹,而在这“浩浩愁”的情感纠结中,在“茫茫劫”的民族冲突中,在“佳城”和“碧血”的理想构建中,一切都灰飞烟灭,而对于这一“书剑恩仇录”来说,陈家洛和乾隆的兄弟之缘,霍青桐和香香公主的双姝情,似乎都在一种身体的置换中寻找属于个人的最后归宿,而当这种归宿披上了民族复兴的外衣,变成了大义的牺牲品,所折射的无非是以传说僭越历史的空无感,在矛盾中无论取舍都陷入了一种怪圈,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乌托邦式的理想构建不如学余鱼同曾经在宝相寺里所见的那幅题词:“你既无心我便休”:“你既无心,我应便休,然而岂能便休?岂能割舍?”无心而苦恼,应休而沉迷,最后也无非是“一缕香魂无断绝”,挣不脱的乌托邦,只能把自己困在最后的悲剧里。

侠客行(上、下)

编号:C28·2150623·1185
作者:金庸 著
出版:花城出版社、广州出版社
版本:2008年03月第3版
定价:42.00元亚马逊24.80元
ISBN:9787806553381
页数:748页

《侠客行》的真正奇妙之处,在于它没有像一般的武侠小说那样纯粹的为奇而奇,乃至常常荒唐无稽而且漏洞百出,不少作品要靠迷魂药和易容术这两大“法宝”来维持。《侠客行》的故事情节之奇巧,时时处处出人意料,可以说无人不奇,无事不奇,让我们大开眼界,尽得读书奇快;然而,真正读完全书,再回过头来一想,又会为作者的严谨的艺术构想而惊叹。作者在这里并没有神化什么,当然也没有魔化什么,所有的传奇都指向人间的种种表象深处。金庸的创作法则是奇而致真,巧而后深,在新奇怪绝的表象背后,另有一个完整深邃的寓言世界。 书中另收入短篇小说《越女剑》。


《侠客行》: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我是狗杂种,狗杂种便是狗杂种。这名字虽然难听,可是,我的的确确是狗杂种。
        ——《第六回 腿上的伤疤》

一直把故事当成是一个寓言,每年拿到那一份腊八粥,总是会想起金庸的《侠客行》,武林各派盟主会接到侠客岛使者送来的“赏善罚恶令”,邀请他们去侠客岛喝腊八粥,邀请似乎是诚意的,但是三十年来,去往侠客岛的武林中人,却再也没有回来。再也没有回来的隐意是明显的,那就是指向死亡,只有死去的人才无法完成回来的愿望。于是江湖笼罩在一种恐惧之中,没有人会希望这样的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但是当真正上了侠客岛之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一个噩梦,只是因为在侠客岛上可以研习武功,让那些去的人再不想回来。

于是,再也没有回来变成了再也不想回来。一种是被动接受未知的命运,一种是主动选择已知的生活,未知和已知在一个被隔绝的侠客岛上成为两个世界,无论如何,再也没有回来是一种他者想象的世界,是站在侠客岛之外的人对未知的猜想,和江湖的未知一样,似乎谁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命运,而再也不想回来是自我的真实世界,只有身临侠客岛,才会以一种享有的方式主宰自己的命运。所以寓言意义很明显,那就是他者的世界无论如何就是一种虚构,它在自我之外,在真实之外,在发生之外,在已知之外,而当虚构发生之后,那些死亡,那些恐惧,那些噩梦变成了无法摆脱的自我暗示。

自我暗示有时就是一种灾祸,它无法接近真实。但是当在拿起腊八粥想起这个寓言的时候,我本身也成了寓言的一部分,因为只是听说,金庸的小说根本没有读过,对于那个所谓的侠客岛只是另一种想象的存在,在远离文本构筑的虚构世界里,不进侠客岛,不仅腊八粥,还有金庸,也都成了想象的一部分。而想象的另一个可怕之处,是要把未知的一切强行拉入到已知的世界里,用已知的方式去解读,到后来,所有的已知也变成了未知,所有的自己也都变成了他者。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当终于开卷,从李白的《侠客行》开始读这一个寓言的时候,这样的虚构,这样的想象,才在文本的世界里寻找它行走的轨道。一首诗其实和一种江湖的故事无关,当传说从一个小叫花儿开始,从一块扔到水沟里的烧饼开始,这是不是另一种虚构?另一个想象?小叫花儿自称叫“狗杂种”,其实是一种真实的命名,它就在这种命名里成为自己,而在自己的世界里,住在山里,和自己的妈妈、小黄狗“阿黄”在一起,几乎就是全部。

但是这种平衡本身就是用来打破的,而在这打破的过程中,小叫花儿的人生经历便被卷入到一个未知世界里。首先是命名的更改,妈妈和小黄狗的无故消失,让他走上了一个未知的世界,这是被动卷入的开始,接着是成为一名无忧无靠的小叫花儿,而当那一个小镇上发生命案之后,他的命运就发生了改变,而自己“狗杂种”的名字也不断被命名。在被扔的烧饼里发现了谢烟客和玄素庄庄主夫妇,以及雪山派所要找寻的“玄铁令”,所以对于小叫花儿的第一次命名和玄铁令有关,摩天崖的谢烟客曾经许下诺言,只要谁能持此令来,就可以让谢烟客做一件事,无论如何艰难凶险,都必须得到满足。所以狗杂种被动地进入到了这个规则里,而只有进入其中,他就再也无法离开,再也无法成为那个一直在自己世界里的狗杂种。

“小叫化儿,你跟我去,有什么事求我,可不与旁人相干。”谢烟客把他叫做小叫儿,虽然不是正式的名字,却也是一次命名,它抹除了狗杂种这个绰号,给了一个求助者的身份定位。而当他不由自主地卷入到江湖恩怨的时候,他又变成了他们中的“石破天”,一模一样的面貌,身上的伤疤是最有力的证据,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左腿和肩上会有别人知道的那六点伤疤,“肩头、腿上都有伤疤,怎么别人知道,我……我自己都不知道?难道……我把从前的事都忘了?”正是因为别人强加给他的“自己”,他实际上变成了他者,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人,活在自己身上,除了患了某种疾病之外,还应该有什么样的可能?

于是他变成了石破天,变成了长乐帮的帮主,这是再一次的身份转变,再一次被卷入了更深的恩怨中。在他者的世界里,他成为帮主,他成为“天哥”,他和丁珰拜堂,尽管他极力证明自己不是石破天,“我不是什么帮主,不是丁丁当当的‘天哥’。我是狗杂种,狗杂种便是狗杂种。这名字虽然难听,可是,我的的确确是狗杂种。”但是用什么来证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得到了帮派的地位,得到了天降的婚姻,对于狗杂种来说,的确是一个虚构的神话。而这似乎还没有终结,在偶遇史婆婆和阿绣之后,他变成了史亿刀和“大粽子”。“大粽子”是史婆婆根据他被绑时的神态进行的命名,也成为阿绣口中的昵称,这是他获得另一个帮主身份和爱情的命名。和狗杂种一样,“大粽子”也并非是一个在江湖上叫得响的名字,于是他又变成了史亿刀,而这个史亿刀就成为史婆婆传给他武功,并成为金乌派第二代大弟子的身份符号,“当下欢欢喜喜堪地向史婆婆跪下,磕了八个头。这八个头磕得咚咚有声,着实不轻。”

卷入,再卷入,命名,再命名,狗杂种成为小叫花儿,成为“大粽子”,成为石破天,成为史亿刀。他其实变成了诸多的他者,一切的命运,一切的遭遇,一切的生活,都因为这些命名而发生了改变,而当他在石庄主夫妇面前变成石中玉的时候,似乎慢慢找到了自我的那条线索。石中玉是石庄主夫妇的第二个儿子,前一个儿子在武林恩怨中死去,他则被送到雪山派学武,不想变成了一个荒唐无耻,穷凶极恶的人,尽管石庄主夫妇极力维护,但是他还是变成了一个武林败类,但是他至少在恍惚中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父母,似乎对于患病身世的一种补充。

回归父母怀抱,这是狗杂种的一种愿望,也是对于自我认识的一种归宿,但是这个自我却也是不真实的,当那个真实的石中玉出现的时候,才让他有了证明自己真实身份的机会,“妈妈、爹爹、丁丁当当、贝先生,我……我早说你们认错了人,我不是他,他……他才是真的。”而且他也不再是石破天。但是当他被卷入其中的时候,这样自证清白的做法显然已经无法让他返回,贝海石对他说:“不瞒帮主说,你力战司徒帮主,武功之强,众目所睹,大家本已心服,其实即使你武功平平,只要答允为本帮挡灾解难,大家出于私心,也都必拥你为主。”也就是说,当他不是石庄主的儿子石中玉,却还必须是长乐帮的帮主,而这个帮主身份并不是对他的一种臣服,反而是要让他为帮派挡在解难,因为传说中的侠客岛“赏善罚恶令”已经送到了长乐帮。

这是一个武林阴谋,一个名字,一种身份的意义就在于永远进入“他者”的世界,再无脱身的可能。而他却也在这被卷入的过程中有了江湖侠义,于是主动承担了帮派的使命:“贝先生,众位一直待我不错,原本盼我能为长乐帮消此大难,真的石帮主既不肯接,就由我来接吧!”他以长乐帮帮主的身份踏上侠客岛,实际上是用自我关照的方法去破解这个寓言,三十年来没有人再回来,侠客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即使死,这么多武林高手又如何被集体屠杀?

乘船而行,踏上小岛,喝腊八粥,却原来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发生什么武林屠杀这样的死亡事件,正如岛主所说,“我们依着图中所示,在岛上寻找了十八天,终于找到了武功秘诀的所在。原来那是一首古诗的图解,含义极是深奥繁复。我二人大喜之下,便即按图解修习。”所有人被邀请而来,就是为了演习当初偶然发现在岛上的那些诗文、图示的含义。武林各盟派几乎以“乐不思蜀”的方式在这里修习,为的是破解武林秘诀,而当这些人最初以被动的方式卷入进来之后,这里何尝不是变成了“他者”的世界?

而习武本身,也变成了一种虚构,尽管岛主认为,他们死心塌地地留下来,是因为学武的巨大热情,而这种热情让“学武练功远胜于读书做官”,这种价值观看上去是一种超越,但实际上也是一种自我虚构。在侠客岛的24座石室内,均刻有各种对于诗文的注释,大家按照自己的理解解读注释,并研习武功,其中的争论让那些文字具有了歧义性,而这种歧义和诗文本身到底有多少距离,或者和文字所这身的秘诀有多少距离?“学武练功远胜于读书做官”,却依然用读书的方式来学武练功,到后来,这样的方法论又变成了一种对于“他者”的虚构,走火入魔也免不了。

但是对于狗杂种、史亿刀、石破天等被命名的他来说,却在不识字的情况下轻易读懂了这些符号,那最后石室的太玄经没有任何注释,而那些所谓的“蝌蚪文”其实才是最直观的图画,也就是说,它将虚构的文字解构了只剩下和身体、和经络,和穴道,和姿势有关的图示,“这图形中却是自下而上、自右向左的直笔甚多,与书画笔意往往截然相反,拗拙非凡。他可丝毫不以为怪,照样习练。换作一个学写过几十天字的蒙童,便决计不会顺着如此的笔路存想了。”这是“反文本”的文本,秘诀就是自己,不识字却接通图谱,无意中变成了打破“他者”世界的一种努力。

龙岛主说:“到底是什么居心,那就难说得很了。这位武林前辈或许不愿后人得之太易,又或者这些注释是后来另外有人加上去的。这往昔之事,谁也不知道的了。”木岛主说:“或许这位武林前辈不喜读书人,故意布下圈套,好令像石帮主这样不识字的忠厚老实之人得益。”赏善罚恶令是一种虚构,侠客岛是一种虚构,太玄经是一种虚构,和石破天,史亿刀一样,都是虚构之一种,都是“他者”的命名,所以打破虚构,解构他者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真正的自己,所以在被石破天参透图谱没有了秘密之后,侠客岛便开始坍塌,“各室俱已震坍,石壁已毁,便是地震不起,火山不喷,留在此间也无事可为了。”这是对于虚构的再一次解构,而龙岛主、木岛主最后自杀而亡,也是破解“他者”神话的一种努力。

一个寓言,就是这样被书写了,所以李白的“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和秘诀无关,甚至和侠客无关,它只是文本本身,当我们破解他者的迷信返回自身,或许才能发现隐藏在寓言深处的意义。但是当石破天返回之后,他却遇到了“我是谁”这个最难解的哲学命题,我是小叫花儿,我是石破天,我是“天哥”,我是大粽子,我是史亿刀,我是石中玉,最后即使我是“狗杂种”,却原来也是一个虚构。当妈妈和阿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另一个武林秘密被解开,原来乡野的妈妈是武功高强的梅芳姑,而自己的爸爸就是石清,就如阿绣的爷爷白自在所说:“石老弟,你也不用赖了,当然是你跟她生的儿子,否则天下哪有一个女子,会把自己的儿子叫作‘狗杂种’?这位梅姑娘心中好恨你啊。”但是梅芳姑手臂上的记号却清清楚楚,原来她还是处女之身,也就是说,她根本不是狗杂种曾经生活在一起的妈妈。

“我爹爹是谁?我妈妈是谁?我自己又是谁?”当梅芳姑最后自尽之后,这便成为他最大的谜团,而这个谜团重新又把他推向了“他者”的世界,不知道谁是父亲,不知道谁是母亲,更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以一种呐喊的方式提出了最终极的命题:我为什么是他?我到底是谁?“这许许多多疑问,那就谁也无法回答了。”一个“他者”的悬案,变成了永远活在虚构里的悬案,又以想象的方式回到了“他者”的寓言世界里。

神雕侠侣(1-4册)

编号:C28·2150621·1183
作者:金庸 著
出版:花城出版社、广州出版社
版本:2008年03月第3版
定价:86.00元亚马逊63.50元
ISBN:9787806553329
页数:1437页

《神雕侠侣》是关于乱世的爱情。全真教教规森严,天性叛逆的杨过在教中吃尽苦头,终于逃出全真教。被活死人墓中的小龙女收留为徒。师徒二人在墓中一起练武、一起长大,渐生情愫。但师徒通婚违背宋朝礼教,二人爱情不能为世俗所容,其间尝尽聚合离散之苦,杨过更得知了父亲身死的真相,但在国仇家恨的权衡中明白了更多。杨龙二人的感情一再波折,最终分离十六年。二人十六年后重逢,无限欣喜……杨过带着小龙女离开深渊,前往襄阳。杨过以高强武功,于万军之中杀死蒙古皇帝,蒙古大军顿时崩溃,在襄阳就要失守时解了襄阳十六年的围困。经此一役,神雕侠侣天下扬名,杨过却带着小龙女悄然隐退……小龙女白衣胜雪,清丽处几不食人间烟火;杨过独臂行侠,倨傲时浑不畏世俗陈套。品英雄美人,论武功气慨,问情为何物。


《神雕侠侣》: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黄蓉点头道:“这样的少年本原本是十分难得,但他心中有两个死结难解,一是他父亲的死因,一是跟他师父的私情。”
        ——《第二十一回 襄阳鏖兵》

父亲之死,滋生出一种恨,与师父的私情,是一种无法替代的爱,当这一些爱恨情仇变成一个死结,对于杨过来说,却是个体的人性如何寻找到一种解救的办法。但是,黄蓉如此定义杨过,一方面把杨过当成是杨康这个罪人的延伸,寄希望于在改邪归正中完成一种救赎,最后在“十分难得”的基础上像自己的丈夫一样成为一代大侠。而另一方面,则以礼法习俗对他进行约束,在去除与小龙女的私情中也走向爱的光明正途。

死结之存在,是一种偏见,是一种束缚,是对于人性的一种违背,更是对于杨过宿命式人生的一种定义。当初郭靖遇到穆念慈的时候,给杨康的遗腹子取名叫“杨过”,本身就是对于这个生命的一种不公平待遇,杨康的爱慕虚荣,狡黠残忍,以及认贼作父,本身就是他自己的过错,而这个过错以人为的方式刻在杨过的身上,成为他的一种身份标记,使得他几乎终身都背负着“父债子还”的宿命,所以从杨过出身到成长,他其实一直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而旁人对他的定义,几乎抹杀了他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存在意义。

从小失去父亲,母亲年幼离去,这是杨过的人生开始,“杨过遵奉母亲遗命办理,从此流落嘉兴,住在这破窑之中,偷鸡摸狗的混日子。”童年生活对于杨过来说,是凄惨的,是困苦的,到处遭人白眼,受人欺辱,这就是“父过”的一种延续,所以当他遇见肯教他武功的欧阳锋,竟感动地叫他“爸爸”,从小失去父爱,对于杨过来说,“父亲”这个位置是一个空白,正是这种父亲的缺席,他需要一个替代者,“那怪人与他素不相识,居然对他这等好法,眼见他对自己真情流露,心中极是感动。”所以欧阳锋作为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好人”,自然取代了他心中那个父亲的角色。

这是对父爱的渴望,更是对自我的确认,但是欧阳锋之存在,对于杨过来说,只是一种单纯意义上武艺上的“师父”,因为在当时来说,有一身好武功似乎才有某种存在感,因练《九阴真经》走火入魔、在华山论剑中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欧阳锋,教给杨过蛤蟆功,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成为“父子”,却都是对自我的另一种茫然,我是谁?这是欧阳锋练武出现幻觉的疑问,而这也是从小失去父母的杨过的最大疑点。也正是沿着这一种疑问之路,杨过走上了那两个死结难解的人生之路。

他被郭靖、黄蓉夫妇收养,并不是从此开始了正常的生活,从此可以像武家兄弟、郭芙一样练功,黄蓉教他的是《论语》,是《孟子》,这些儒家的文章其实就是道德意义上的学问,它们指向的是如何成为一个对社会又用的人,而郭靖的出发点也一样,当他把他带到全真派,对他说的一句话是:“全真派武功是武学正宗,你好好在重阳宫中用功,修心养性,盼你日后做个正人君子。”全真派是武学正宗,练武的意义是做个正人君子,很明显,和黄蓉期待他接受儒家学说一样,郭靖也认为他就是一个身上存在着“过错”的人,是一个容易走上邪途的人,或者说,他就是杨康的投影,正如丘处机所说:“自来严师出高弟,棒头出孝子。这次对过儿须得严加管教,方不致重蹈他父覆辙。”

这种“教书育人”的成长观带有明显的歧视性,练武学艺也带有功利性,而所有人都成为杨过的救赎者,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杨过需要的是自己解开死结,自己寻找自我,自己定义人生。把欧阳修当成父亲,是对于那个空白父亲的替代,而对小龙女产生爱恋,则是对于缺失母爱的一种弥补。他是在挣脱重阳宫对他身心处罚的过程中而误入古墓的,对于他来说,这一个神秘之所是他人生的一次奇遇,也是他在反抗中回归自我的一种努力。

古墓与世隔绝,这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尽管冰冷,尽管神秘,尽管充满了死亡气息,但是当小龙女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却是一种世俗之外的发现,“这是水晶做的,还是个雪人儿?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神道仙女。”而其实在这个古墓里,杨过遇到的小龙女也完全在现实之外,这种现实打开的是一个没有功利的纯净世界,“祖师婆婆传下的遗训,既在这墓中住,就得修心养性,绝了与旁人争竞之念。”修心养性,是基于人性的修炼,和外面世界的歧视性、功利性生活不同,杨过第一次有了被尊重的感觉,里面的老婆婆对他的关爱让他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而小龙女起初的冷漠,到后来也成为杨过最大的感动。

其实,杨过作为一个闯入者,对于小龙女来说,也慢慢打开了她封闭已久的心门,“她此时已年过二十,突遭危难,却有一个少年男子甘心为她而死,自不免激动真情,有如堤防溃决,诸般念头纷至沓来。”当初祖师婆婆立下的遗训,是断绝男女之情,所以从来没有遇到过别人的小龙女在古墓之中也幽闭了自己,“我一生在黑暗中长大,自然不用光亮。”但是当杨过出现,杨过甘愿为她而死,对于一个封闭自己的人来说,也发现了真正的自我。所以小龙女从古墓开始,对于那些断七情、绝六欲的上乘功夫,开始了否定,而否定之后的肯定,则是让她逐渐萌生了少女之心,逐渐感受到了真诚的爱。

这一种过程当然是相互的,杨过是逃避俗世,小龙女是告别封闭,两扇心门被打开,也终于在他们的感情世界里合一。但是这种合一的感情在他们离开古墓之后,却经受了更大的考验。第一种考验当然是私情意义上的,风流倜傥的杨过也是大受女性欢迎的情种,与陆无双形影不离,与完颜萍耳鬓厮磨,以及与程英、公孙绿萼的相处,似乎都产生了特殊的感情,陆无双的刁钻活泼,郭芙的骄肆自恣,耶律燕的豪爽不羁,完颜萍的楚楚可怜,在杨过身边展示了不同的女性魅力,也考验了杨过对小龙女的真心,而这种考验在绝情谷的遭遇中变成了身心的磨难,“此人遍身为情花所伤,每过一个时辰,疼痛便增一分,三十六日后全身剧痛而死。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我有秘制妙药可给他医治,一天之后却是神仙难救。”绝情谷公孙谷主的话,其实又回到了在古墓里的状态,用情而夺命,绝情而保命,这就是一种感情的逻辑哲学,而正是这种死生考验,让杨过找到了自己的归属:“要我绝了对姑姑情意,又何必活在世上?还不如让我毒发而死的干净。”

对于杨过来说,第二重考验,则是徒弟对师父的私情,触动的是礼俗这个底线。杨过叫小龙女“姑姑”,这是他最初寻找到的一种母爱式的感情,而他拜小龙女为师,本意也是为了自己自身的武功,但是却在礼法上将两人隔开,无论是“姑姑”,还是师父,他们就进入了道德体系中,在这样的体系里,侄儿当然不能爱姑姑,徒弟也不能和师父成亲。但是无论是叫姑姑,还是拜师,对于小龙女和杨过来说,从来没有考虑过所谓的礼法和道德,所以当他们踏出古墓的时候,就必然为这种忤逆行为作为自己的牺牲。“这法儿倒好。可是师徒不许结为夫妻,却是谁定下的规矩?我偏要她既做我师父,又做我妻子。”这是杨过对黄药师说的话,他蔑视礼法,蔑视道德,他要的只是一种终身相守的感情。当他们经历了许多的分离,杨过才发现自己无法离开小龙女,他可以将一切的名分都抛弃:“甚么师待名分,甚么名节清白,咱们通通当是放屁!通通滚他妈的蛋!死也罢,活也罢,咱俩谁也没命苦,谁也不会孤苦伶仃。从今而后,你不是我师父,不是我姑姑,是我妻子!”

不再是师父,不再是姑姑,而是妻子,即使小龙女的身体被玷污,即使他们被分离而经历了十六年的等待,但是当他们重新走在一起的时候,便是结拜为夫妻的时候,“弟子杨过和龙氏真心相爱,始终不渝,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妇。”这是对礼法的抗拒,这是对自我的定义,而他们的理想是:“现今咱们什么也不用怕啦。过得几个月,等你身子大好了,咱俩一齐到南方去。听说岭南终年温暖如春,花开不谢,叶绿常春,咱们再也别抡剑使拳啦,种一块田,养些小鸡小鸭,在南方晒一辈子太阳,生一大群儿子,你说好不好呢?”

可以抛弃一切的功名,一切的礼法,这种理想主义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所谓的人性,所以对于杨过来说,真正的救赎者是爱情,是小龙女,是自我。这是杨过解开的第一个死结,师徒的名分变成了爱人的私情,但是对于背负着父亲罪名的杨过来说,他需要解开的是第二个死结,如何从杀父的仇恨中找到另一个自我。当杨过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被黄蓉害死的时候,他想到的是单纯意义上的复仇,甚至包括对郭靖的怨恨。这本无可厚非,但是对于杨过来说,当父亲的真面目被逐渐揭开的时候,他所遇到的是私仇和狭义的矛盾,是个人和国家的冲突。

当郭靖和黄蓉成为襄阳的坚守者的时候,他们存在身份是英雄,是侠之大者,“我辈练功学武,所为何事?行侠仗义、济人困厄固然乃是本份,但这只是侠之小者。江湖上所以尊称我一声‘郭大侠’,实因敬我为国为民、奋不顾身的助守襄阳。然我才力有限,不能为民解困,实在愧当‘大侠’两字。你聪明智慧过我十倍,将来成就定然远胜于我,这是不消说的。只盼你心头牢牢记着‘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八个字,日后名扬天下,成为受万民敬仰的真正大侠。”这是郭靖对他的教诲,但是对于杨过来说,这种侠之大者还是模糊的,当初冯默风问他为何不抵御外侮,杨过的回答是:“蒙古军声势如此浩大,以我一人之力,有甚么用?”而且他从自身的出生经历来看,“他自幼流落江湖,深受小官小吏之苦,觉得蒙古人固然残暴,宋朝皇帝也未必就是好人,犯不着为他出力。”在他眼里,不管是蒙古人还是汉人,不管是什么政权,似乎都和个人无关,他所关心的是要找到小龙女,和她在一起不分离,所以在这种私情之下,他甚至和金轮法王结盟,以换取寻找小龙女有用的信息。即使他亲见了蒙古人用枪挑死了可怜的婴儿,而有了这样的想法:“我此刻刺杀郭靖,原是举手之事。但他一死,襄阳难守,这城中成千成万婴儿,岂非尽被蒙古兵卒残杀为乐?我为了报一己之仇,却害了无数百姓姓命,岂非大大不该?”但是最后还是把一切目的回归到自我意义:“罢了,罢了,管他甚么襄阳城的百姓,甚么大宋的江山?我受苦之时,除了姑姑之外,有谁真心怜我?世人从不爱我,我又何必去爱世人?”

所以那时郭靖和黄蓉依然是杀父仇人,所以杨过还是走不出个人的情感羁绊,所以他依然不是侠之大者,但是在寻找小龙女的过程中,特别是在十八年等待中,在见证了郭靖坚守襄阳、抗击蒙古人的斗争中,以及在之后遇到郭襄之后,才对于“大侠”有了自己的认识。奋不顾身、力抗蒙古的郭靖是大英雄,辅佐夫君、智计无双的黄蓉是大英雄,率领丐帮,锄奸杀敌的鲁有脚是大英雄,而郭襄把解困济急,锄强扶弱的神雕大侠杨过也称之为大英雄,虽然只是从郭襄的口中说出,却也是对杨过的全新定义,而杨过也逐渐从为父报仇的恩怨中解脱出来,打开了那个死结。

但是,即使杨过在襄阳有过诛杀奸臣的举动,为郭襄的生日所送的三件礼物都是针对蒙古人,但是在杨过的世界里,他还是要寻找自己,寻找一种人性意义上的自己,他身上的亲情、友谊、正义、仁善、勇于助人都基于一个人的所作所为,甚至一身的武功也深深浸透着个人主义的私性,十七招的“黯然销魂掌”就是在和小龙女绝情谷断肠崖前分手之后苦练所得,而这一派自创的武功取名“黯然销魂掌”,就是得自江淹《别赋》中的第一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别而已”对于杨过来说,就是一种相思,是一种伤情,是被礼法破坏而苦觅的真情,是抛弃功名而不舍的坚守。

而当杨过终于在十六年后与小龙女相聚,这一场“神雕侠侣”的故事才在两个死结的解开中变成千古传奇,但是黯然销魂如何去除那心底最醇厚的相思之情,“说着袍袖一拂,携着小龙女之手,与神雕并肩下山。”当那一场恩怨化解,当那一种感情成为永远,对于那个立在明月和清风之中的郭襄来说,却是另一个死结的开始,“秋风清,秋风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倚天屠龙记(1-4册)

编号:C28·2150420·1159
作者:金庸 著 
出版:花城出版社、广州出版社
版本:2008年03月第3版
定价:86.00元亚马逊65.30元
ISBN:9787806553350
页数:1435页

元末,江湖盛传,“武林至尊,宝刀改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由此引发了江湖人对屠龙刀与倚天剑的争夺。武当祖题张三丰五弟子张翠山和天鹰教的段素素生死存亡时生下儿子取名无忌。十年后三人返回陆地,不料武林人士为能得到屠龙刀齐聚武当山。为保义兄谢逊,两人宁死不肯泄露屠龙刀下落,双双自刎,无忌更被“玄冥二老”所伤。张无忌获得绝世武学秘笈《九阳真经》,以超凡的武功在明教光明顶化解了武林的血雨腥风,一跃成为明教教主。当屠龙刀和倚天剑终得同现,张无忌顿司“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的真正含义,和至爱赵敏一起远走天涯,在漫天花海下共度余生。


《倚天屠龙记》:不识张郎是张郎

赵姑娘,我这几天心里只是想,倘若大家不杀人,和和气气、亲亲爱爱的都做朋友,岂不是好?我不想报仇杀人,也盼别人也不要杀人害人。
        ——《第二十七章 百尺高塔任回翔》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武林至尊的屠龙刀出鞘,是不是为了杀人?谁与争锋的倚天剑刺来,是不是针对敌人?刀剑号令天下,谁人可以绕开这武林的恩怨?张无忌的父母因为屠龙刀而自刎谢罪,群雄聚集少林因为屠龙刀而残杀,二十年来的江湖纷扰也是为了报仇雪恨,所以当张无忌希望大家不杀人,希望和和气气、亲亲爱爱地做朋友,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虚无主义的江湖梦,但是这梦却端端地变成了理想,变成了现实,变成了追求,变成了关于一个人的回归。

张无忌说不想报仇杀人,也不希望别人杀人害人,这种双重否定的理性主义,并不只是因为站在面前的是曾经是蒙古郡主现在是爱人的赵敏,更在于用一种化解的方式寻找自己的最后归宿,这是一种期盼,也是一种告别,对于一个身为明教教主、经历了武林血雨腥风的人来说,张无忌更需要一种决然的态度,或者在一个自我构筑的梦里,他可以实现这样的梦想,而当一个武林中人开始丢弃一切的名利,可是模糊一切的帮派,可以忽视一切的恩怨,他首先进入的就是一个镜花水月的虚幻之镜。

这样的虚幻之镜其实他的太师张三丰经历过,那个在16岁的生日中看见爱情的郭襄经历过,“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丘处机吟咏小龙女的诗词似乎将一切的恩怨又归结为逃离现实的儿女情长中,那三个赠之的“无俗念”就是虚幻之镜的写照,可是当小龙女和杨过消失于武林,那个在自己的世界里漫游的郭襄又如何要去寻找这刻骨的情思?一驴一剑的她似乎还未读懂那“无俗念”的意境,三年来以游山玩水的名义寻找杨过的踪迹,就是因为一切还有所执。而那个曾经叫做张君宝的少林弟子呢?何尝不陷入在另一种单相思里?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是郭襄在寻访不遇时自我叩开的心灵密码,“其实,我便是找到了他,那又怎地?还不是重添相思,徒增烦恼?他所以悄然远引,也还不是为了我好?但明知那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我却又不能不想,不能不找。”天涯思君不可忘,最后的最后还是应该放下,于是在孤身的世界里自创峨嵋派,成为这一武林宗派的开山祖师。而张君宝呢,在偶遇郭襄、离开少林之后,也是顿悟到一种“天涯思君终可忘”的境界,于是,“后来北游宝鸣,见到三峰挺秀,卓立云海,于武学又有所悟,乃自号三丰,那便是武学史上不世出的奇人张三丰。”

他们在被爱情中被放逐,最后选择了一种没有爱情的孤老状态,一方面是把这样的情感放在最深的内心世界,而另一方面,他们用自创帮派的方式达到一种“无俗念”的情感状态。这是一种解脱,这也是一种解放,但是当郭襄开创了峨嵋派,当张三丰三峰挺秀而自悟,对于他们来说,却是走进了另一个江湖,只不过以超越“人在江湖”的方式唤醒了另一个自我。但是江湖的纷扰还在,武林的恩怨还在,即使张三丰活到了百岁,他也无法走进真正“无俗念”的世界。

“他以自悟的拳理、道家冲虚圆通之道和九阳真经中所载的内功相发明,创出了辉映后世、照耀千古的武当一派武功。”他依旧活在武林世界里,依旧没有从江湖全身而退,在他看来,不管是道家之道还是九阳真经,或者还有从屠龙刀、倚天剑悟出的功夫,“那二十四个字翻来覆去的书写,笔划越来越长,手势却越来越慢,到后来纵横开阖,宛如施展拳脚一般。”但是对于张三丰来说,这种独绝的状态亦成为一种境界。

这种境界影响了他的徒弟张翠山,而张翠山又影响了张无忌,从张三丰到张翠山再到张无忌,似乎是一条被串联起来的“张氏链条”,在“不识张郎是张郎”的某种矛盾甚至悖论中探寻人性的意义。张翠山是张三丰最喜爱的一个徒弟,也得到了他的真传,但这或者只是技艺角度所获得的传承,当张翠山遇到天鹰教殷教主的女儿殷素素的时候,这种矛盾性便开始左右他的选择,毫不留情地杀死镖局的人,又冷漠地对待巨鲸派的人,在她看来,杀人只是立足于江湖的一个常规动作,所以她被称为魔女,但是在和殷素素的交往中,张翠山却生出了一种情愫:“他对殷素素任意杀人的残暴行径虽然大是不满,但说也奇怪,一颗心竟念兹在兹的萦绕在她身上。”

这是一种反转,其实也是关于正邪糅合的开始,当在扬刀立威上遭遇了谢逊,当三人流落于冰火岛,一种隔绝的现实让他们远离武林的仇杀,也最终以理想化的方式完成了“无俗念”的现实实践。扬刀立威上,谢逊抢走了屠龙刀,杀死了很多夺刀的武林中人,当张翠山认为他残暴的时候,谢逊便说:“咱们学武的,手上岂能不沾鲜血?可是谢某生平只杀身有武功之人,最恨的是欺凌弱小,杀害从未练过武功的妇孺良善。凡是干过这种事的人,谢某今日一个也不能放过。”在张翠山看来,习武之人是要为人深渊吐气,要助强扶弱,要行侠仗义,甚至要成为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蒙古人暴虐残恶,行如禽兽,凡有志之士,无不切齿痛恨,日夜盼望逐出鞑子,还我河山。”但是谢逊却说:“昏庸无道的是南宋皇帝,但金人、蒙古人所残杀虐待的却是普天下的汉人。请问张五侠,这些老百姓又作了甚么恶,以致受此无穷灾难?”所以在他看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简直是胡扯,“行侠仗义有甚么好?为甚么要行侠仗义?”

自己的妻子被师父成昆奸污,孩子被杀死,而他复仇杀死别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善,也没有什么在道义上的行侠仗义,但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却在三人流落冰火岛的时候,却也是相互帮助相互扶持,在暂时忘却武林恩怨的孤岛上,其实没有敌人,这仿佛就是现实之外的理想世界,所以张翠山会和殷素素结婚,所以他们出生的孩子会认谢逊为义父,一种“和和气气、亲亲爱爱”的理想世界得以实现,也或者是自幼在冰火岛上生长,所以对于张无忌来说,也在耳濡目染中变成了内心的一种信念。

当张翠山和殷素素在八年之后重归中土,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种劫,在这个面前只有敌人,只有恩怨的现实里,他们根本无法找到在冰火岛的那种生活状态,尽管张三丰对于他们的婚姻寄予了最大的理解,在百岁寿宴之前,当张翠山告诉张三丰自己娶的是天鹰教殷教主的女儿,张三丰却笑道:“那有甚么干系?只要媳妇儿人品不错,也就是了,便算她人品不好,到得咱们山上,难道不能潜移默化于她么?天鹰教又怎样了?翠山,为人第一不可胸襟太窄,千万别自居名门正派,把旁人都瞧得小了。这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

这便是张三丰的境界,什么是正派,什么是魔教?一切全都是外界的命名,正和邪本来就不是泾渭分明,而要真正区分唯一的标准便是“心术”,心术正,即使是所谓的魔教,也是正人君子,心术不正,即使是名门正派,也是邪恶的化身。张三丰对于弟子婚姻的肯定,就是在肯定一种向善之心,而张翠山最后拔剑自刎,恰是对于殷素素过往行为的一种救赎,也是用生命在阐释心术的意义,而殷素素追随丈夫而去,当然也在实践着在冰火岛上“和和气气、亲亲爱爱”一家人的那种理想生活。

他们实践着自我的理想,但是对于年幼的张无忌来说,其实是不公平的,当他被孤独地留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其实要走向一条自我寻找的道路。对于张无忌来说,这种自我寻找首先也是技艺层面的,当他身负重伤寻找解药,最后跌落幽谷之后,却是他拥有高强武功的契机,那只白猿身上缝制的就是“武当九阳功”,和八年的冰火岛一样,在一个幽居的世界里,张无忌用五年时间完成了人生的第二次成长,当他走出幽谷,便也开始更复杂现实的历练。

光明顶上六大门派围剿魔教,是张无忌经历的最大武林事件,也让他开始实践了张三丰对父亲张翠山所说的“正邪观”,少林、武当、峨嵋、昆仑、崆峒、华山六大门派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他们代表的是一种正义的力量,而魔教而是一种邪教,正如峨嵋派的灭绝师太所说:“甚么明教?那是伤天害理,无恶不作的魔教。”伤天害理的魔教,无恶不作的魔教,只有人人得而诛之,才能还武林一个交代。但是看看所谓的六大门派,在光明顶上何尝是正人君子所为,少林的圆真不是趁着大家自拼掌力的时候突袭,“你们七人若不是正在自拚掌力,贫僧便悄悄上得光明顶来,又焉能一击成功?这叫做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而这个身着少林僧衣的和尚其实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成昆;而灭绝师太在光明顶上就是利用张无忌对周芷若的感情,暗中刺伤了张无忌,也是卑劣的行径;而华山派的鲜于通在扇中藏金蚕蛊毒,不小心害死了自己的师兄白垣,却又嫁祸于明教……

正如当初谢逊所说,那一个人不沾着别人的血,那个人敢说自己是行侠仗义?而第一次听说魔教的张无忌也被卷入了门派之争,“张无忌的父亲固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可是他呢?魔教妖女生的儿子,不是孽种祸胎是甚么?”所以作为正邪两派的后代,张无忌需要的是一种证明,证明善与恶的真正区别,证明正与邪的真正内涵,“可是张无忌后来遇到胡青牛、王难姑、常遇春、徐达、朱元璋等好汉,都是魔教中人,这些人慷慨仗义,未必全是恶人,只是各人行动诡秘,外人瞧着颇感莫测高深而已。”这是他怀疑的开始,而从说不得那里知道魔教的历史,“我教教义是行善去恶,众生平等,若有金银财物,须当救济贫众,不茹荤酒,崇拜明尊。明尊即是火神,也即是善神。”而魔教为所谓的名门正派所不耻,其原因就如杨逍所说:“只因本教素来和朝廷官府作对,朝廷便说我们是‘魔教’,严加禁止。我们为了活命,行事不免隐秘诡怪,以避官府的耳目。正大门派和本教积怨成仇,更是势成水火。当然,本教教众之中,也不免偶有不自检点、为非作歹之徒,仗着武功了得,滥杀无辜者有之,奸淫掳掠者有之,于是本教声誉便如江河之日下了……”

也正是张无忌内心的正邪观,使得他开始保护明教的那些人,他的目的很明确:“我只盼望六大派和明教罢手言和,并无谁人指使在下。”甚至对武当派的殷梨亭说:“但教我有一口气在,不容你们杀明教一人。”也正是这种舍身的精神,打动了明教的教徒,也终于使他坐上了明教教主的位置,成为明教第三十四代教主,当魔教变为明教,当武当后代的身份变为明教教主,张无忌其实完成了溯本正源的救赎,所以他在成为教主之后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自今而后,从本人以下,人人须得严守教规,为善去恶、行侠仗义。本教兄弟之间,务须亲爱互助,有如手足,切戒自相争斗。”而第二条是:“本教和中原各大门派结怨已深,双方门人弟子、亲戚好友,都是互有杀伤。此后咱们既往不咎,前愆尽释,不再去和各门派寻仇。”

而当他去海外寻找谢逊的过程中,遭遇了蒙古郡主赵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蒙古皇帝威加四海,张真人若能效顺,皇上立颁殊封,武当派自当大蒙荣宠,宋大侠等人人无恙,更是不在话下。”当武林恩怨变成了民族仇恨,张无忌也便开始了一种化解,而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一着并不是用明教的势力和元兵抗衡,实现民族的复兴,缺乏领袖才能的张无忌其实根本做不到,当最后朱元璋窃取了明教的成果转而为自己的统治服务时,这条路其实意味着失败,但是张无忌却找到了另一种方法,寻找“和和气气、亲亲爱爱”的生活。

那便是爱。张无忌是一个多情种,似乎总是会遇到让自己触动的女子,从第一次感到女人活力的朱九真,到把她叫做阿牛的殷离,从峨嵋派的周芷若到小昭,乃至从挠脚开始剪不断那一份情愫的赵敏,他都容易付出感情,也容易吸引他们的关注,在“四女同舟何所望”中,谢逊的一番话道出了张无忌多情种性格:“当年你父母一男一女,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你却带了四个女孩子,那是怎么一回事啊?哈哈,哈哈!”那一个梦里,“梦见自己娶了赵敏,又娶了周芷若。殷离浮肿的相貌也变得美了,和小昭一起也都嫁了自己。”他似乎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但是又让他陷入到选择的恐惧中。

其实,四个女子对于张无忌来说,并不单单是女人,她们的背后是帮派,是教规,是恩仇,但是在这一种至真的感情里,的确有着理想主义的影子,而最后张无忌选择赵敏,更大的意义也是化解那种矛盾,化解恩怨,作为蒙古的郡主,赵敏担负着征服中原武林的重任,而张无忌作为明教教主,也承担着“驱逐鞑子”的使命,但是最后在爱的感化下,赵敏竟然和自己的父亲、兄弟,甚至国家脱离了干系,而成为张无忌身边的女人,而张无忌更是从和周芷若的婚礼上逃脱,对于他来说,寻找到的真爱无非就是为了化解恩怨,消除对立:“张无忌长叹一声,心想自己既承认收容赵敏,她以往的过恶,只有一古脑儿的承揽在自己身上,一瞬之间,深深明白了父亲因爱妻昔年罪业而终至自刎的心情,至于阳教主和义父当年结下的仇怨,时至今日,渡劫之言不错:我若不担当,谁来担当?”

正如屠龙刀和倚天剑一样,江湖上的一切恩怨来源于此,但是最后“刀剑中均是空空如也”的结局,“一手执刀,一手持剑,运起内力,以刀剑互斫,宝刀宝剑便即同时断折,即可取出藏在刀身和剑刃中的秘笈。这是取出秘笈的唯一法门,那宝刀宝剑可也从此毁了。”这是屠龙刀和倚天剑的终极秘密,当这个秘密被发现的时候,也意味着最后同时被毁,而这个被毁的秘密正是为了抵达那个“和和气气、亲亲爱爱”没有仇恨、没有敌人的理想世界。

一种理想,即使没有了驱逐鞑子的民族使命,即使没有了行侠仗义的江湖义气,即使没有了惩恶扬善的门派斗争,但是在“和和气气、亲亲爱爱”的理想世界里,“这四个姑娘,个个对他曾铭心刻骨地相爱,他只记得别人的好处,别人的缺点过失他全都忘记了,于是,每个人都是很好很好的……”而这一种所谓的泛爱不正是对于百年前郭襄镜花水月的虚幻、张三丰“三峰挺秀”的感悟的一种弥补?“不识张郎是张郎”否定之后的肯定,也正是作为一个人的最后回归。

天龙八部(1-5册)

编号:C28·2150420·1158
作者:金庸 著 
出版:花城出版社、广州出版社
版本:2008年03月第3版
定价:108.00元亚马逊82.00元
ISBN:9787806553374
页数:1796页

《天龙八部》是金庸的武侠代表作,著于1963年,历时4年创作完成,部分内容曾由倪匡代笔撰写。前后共有三版,并在2005年第三版中经历6稿修订,结局改动较大。小说以宋哲宗时代为背景,通过宋、辽、大理、西夏、吐蕃等王国之间的武林恩怨和民族矛盾,从哲学的高度对人生和社会进行审视和描写,展示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生活画卷,其故事之离奇曲折、涉及人物之众多、历史背景之广泛、武侠战役之庞大、想象力之丰富当属“金书”之最。全书主旨“无人不冤,有情皆孽”,“天龙八部”出于佛经,包括八种神道怪物,有“世间众生”的意思,寓意大千世界之中形形色色的人物,背后笼罩着佛法的无边与超脱。


《天龙八部》:皆遥见彼龙女成佛

段誉抢上去拉着虚竹的手,转身向萧峰道:“大哥,这也是我的结义哥哥。他出家时法名虚竹,还俗后叫做虚竹子。咱二人结拜之时,将你也结拜在内了。二哥,快来拜见大哥。”
       ——《第四十一回 燕云十八飞骑 奔腾如虎风烟举》

一场酒,以及另一场酒,一次结拜,以及另一次结拜,初次见面又何妨,相互陌生又何妨,“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在酒中的兄弟情,是一种义气,是一种豪情,是一种契然,所谓的结义无关身份,无关武功,无关经历,段誉和萧峰、段誉和虚竹在不同场合结拜为兄弟,看上去一种对于缘分的珍惜,正如虚竹所说:“是啊,佛说万法缘生,一切只讲缘份……不错……那缘份……当真是可遇不可求……是啊,一别之后,茫茫人海,却又到哪里找去?”

讲的是关于梦中女郎“可遇不可求”的情缘,但是在结拜兄弟的意义上,何尝不是如此,而这“三人行”的同盟无形之中建立的是一个共同的江湖规则,那就是善良,正义和豪气,段誉遇到萧峰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叫乔峰的丐帮帮主,却正陷入到信任危机里,而对于乔峰来说,最大的危机不是帮派之间的猜疑和陷害,而是因为自己是契丹人的身份而成为武林公敌,但是在段誉面前,他却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在之后和虚竹喝酒时就说到乔峰,““仁兄,我有一位结义金兰的兄长,姓乔名峰,此人当真是大英雄,真豪杰,武功酒量,无双无对。”而当段誉遇到这个心目中豪杰的时候,却也是抛开自己心中的女神王语嫣而陪伴他,这对乔峰来说,不仅仅是心里的一种安慰,更重要是让去除了自己身外的那一切恩怨,而能够真正读懂自己,这是一种心交的感受。而段誉和虚竹,在无锡城外赌酒,两个人借酒浇愁,却也是袒露了心迹,那种共尽意气之欢的感觉也是千载难逢,所以能够抓住那一种缘分,也是对于自我的一种肯定。而在少室山上,在复杂的武林恩怨面前,当已经变成萧峰的乔峰带着燕云十八骑正气凛然而来的时候,也深深震动到了虚竹,这是一种对豪气的唤醒,当初的承诺孩子,自然这三人的结拜水到渠成。

一种缘分,一种同盟,“三人行”的结义故事里,其实是寻找到了发现自我的一种方法,发现自我,其实是需要认清自我,认清自我,则是要从繁复的江湖恩怨中走出,这不是一种解脱,而是一种驾驭。对于段誉、萧峰和虚竹来说,他们身上其实都有一个和自己身世有关的疑问:我是谁?这个疑问其实是关于自我的一种永恒命题,但是在江湖世界里,这个命题首先要解决的是关于俗世意义上的自我定位:我的父母是谁?

段誉似乎对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疑问,作为大理国的皇室,他的父亲段正淳,母亲刀白凤似乎一直是明确的,但是当不喜习武的他以游历为名,见证了“神农帮诛灭无量剑”的争斗之后,也以旁观者的身份闯入了江湖,而随着他经历了受无量剑和神农帮欺凌、为南海鳄神逼迫、被延庆太子囚禁、给鸠摩智俘虏、在曼陀山庄当花匠种花的种种,内心的苦楚开始聚集,其中有折辱,有怨恨,有气恼。而最让他不解的是,自己所遇到的第一个喜欢也被别人喜欢的女子木婉清,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在即将成婚之际,却传来那一个更为苦楚的结论:““你不能和誉儿成婚,也不能杀他。因为……因为……因为段誉是你的亲哥哥!”

夫妻之情变成兄妹之情,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父亲段正淳的风流成性,秦红棉、甘宝宝,刀白凤,以及后来的马夫人,这许多的女人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男人,而这样的结果让段誉陷入到一种情感的纠结中,当自己中毒受到春药催激的时候,难以与情欲相抗拒,而木婉清也竟然忘了自己是段誉的妹妹,在“段郎,抱我,抱住我”的渴求下,向段誉扑来,段誉内心的伦理道德让他用凌波微步才闪身避开。木婉清或者是一个缩影,父亲种下的苦果,却让段誉来品尝,而在终于坚守伦理底线之后,段誉又喜欢上了王语嫣,但是王语嫣却心有另属,她只喜欢那个传说中的表哥慕容复,“他内心隐隐约约地觉得,只因他深慕王语嫣,而这位姑娘心中,却全没他段誉的半点影子。”这是一种单相思,对于段誉来说,更变成了一种难以自拔的苦楚,所以在众多女人面前,段誉其实是深陷在一种无以化解的纠葛里,“要是我一生一世跟一个姑娘在太湖中乘舟荡漾,若跟王姑娘在一起,我会神不守舍,魂不附体;跟木婉妹在一起,难保不惹动情乱伦之孽;跟灵妹在一起,两人从早到晚,胡说八道,嘻嘻哈哈,若跟阿碧在一起,我会憐她惜她,疼她照顾她。唉,木婉清和钟灵明明是我亲妹子,我却原本不当她们是妹子。阿碧明明不是我妹子,我却想认她做妹子……”

段誉对王语嫣一片痴心,这种痴心让他甘愿付出,这是他为化解父亲孽缘而做出的努力,但是这样的痴心反而变成了新的纠葛,当慕容复为追求“复兴大燕”的功名而离王语嫣而去的时候,王语嫣终于有了领悟,在被打入井底的一刹那,内心的变化终于让他拉住了段誉的手:“当时为一向钟情的表哥所拒,决意一死,却不料段誉与自己都没死,犹似人在大海,正当为水所淹、势在必死之际,忽然碰到一根大木,自然牢牢抱住,再也不肯放手。”幸福翩然而至,似乎也是对于段誉痴心的一种回报。但是最后刀白凤的一句话,又让这份收获的爱情变成了另一种虚无,王语嫣也是段正淳的女儿,是段誉的同胞兄妹。这造化弄人又将男女之情放进了伦理世界,而最后当段誉最后的身世揭开时,却又是另一个自我:“孩儿,这个段延庆,才是你真正的父亲。你爹爹对不起我,我在恼怒之下,也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后来便生了你。你爹爹不知道,一直以为你是他儿子,其实不是的。”

喜欢木婉清,原来是自己的妹妹,喜欢王语嫣,却又是自己的妹妹,而当最后成了“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儿子之后,身世明朗,却在这诸多的纠葛中迷失了自己。所以对于段誉来说,他进入江湖世界,他所经历的种种,他所面对的矛盾和挣扎,都是因为一个不确定的“父亲”,也就是说,段誉的苦是和伦理有关的苦,是一种宗族而产生的矛盾。而在这伦理和宗族矛盾中,他也看不清自己,成为迷失的一个人。而相对于段誉来说,萧峰所遭遇的却是一种民族的矛盾。身为丐帮帮主,遭遇到的信任危机其实只是一个起点,当全冠清叛乱之际,或者只是为了一个帮主之位,但是那个胸口的狼头标记则把他打入了矛盾的深渊——他不是汉人,他是契丹人,他不叫乔峰,他叫萧峰——父亲是萧远山,三十年前,就是辽国皇后属珊大帐的亲军总教头。

即使萧远山为了缓解辽宋之间的恩怨做出了极大的努力,但是萧峰的契丹人身份让他陷入在一个巨大的矛盾体系中:“倘若我真是契丹人,过去十余年中,我杀了不少契丹人,破败了不少契丹的图谋,岂不是大大的不忠?如果我父母确是在雁门关外为汉人害死,我反拜杀害父母的优九人为师,三十年来认别人为父为母,岂不是大大的不孝?乔峰啊乔峰,你如此不忠不孝,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倘若三槐公不是我的父亲,那么我自也不是乔峰了?我姓什么?我亲生父亲给我起了什么名字?嘿嘿,我不但不忠不孝,抑且无名无姓。”不忠不孝、无名无姓,这就完全取消了自己,成为一个“无名者”。所以对于萧峰来说,他的矛盾在于是成为一个契丹人去杀汉人,还是继续在汉人的世界里抵御契丹人的进攻?

萧峰陷入在一种民族矛盾的纠葛中,和段誉一样,他在这样的矛盾世界里看不见自己,也模糊了自我属性。而相比于段誉的宗族之苦、萧峰的民族之仇,虚竹则陷入到另一种矛盾中,那就是作为出家人如何坚守戒律,如何驱逐外魔。虚竹原本是少林寺一名小和尚,再一次奉方丈之命下山投书过程中,却遇到了玄难、慧方等众僧,不想误打误撞解开了珍珑棋局,无崖子为了除掉“星宿老怪”丁春秋,教他逍遥派的绝世武功“北冥神功”,故而变成了逍遥派掌门。从少林弟子变成逍遥派掌门,对于虚竹来说,完全是被动卷入其中,身份的转变也没有自我选择的可能,而在接下来的奇遇中,也彻底破除了他出家弟子的身份,在阿紫的作弄下,他破戒开荤,之后又遇到天上童姥,在被点了穴道之后,让他喝禽兽的鲜血和生肉,甚至还抓来女子让他破戒,内心是悔恨,是羞耻,却也有一种渴求,“这二十四年之中,便只在少林寺中念经参禅。但知好色而慕少女,乃人之天性,虚竹虽谨守戒律,每逢春暖花开之日,亦不免心头荡漾,幻想男女之事。”所以与其说是被动破戒,不如说是找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具有情欲的真实自己。

但是在经历了天山童姥传授武功,深入西夏皇宫的冰窖,最后成为灵鹫宫主人等经历之后,他也远离了自己作为少林弟子的身份,所以在玄慈面前,他的自我忏悔是回归到原处的身份:“弟子无明障重,尘毒不除,一遇外魔,便即把持不定,连犯荤戒、酒戒、杀戒、淫戒,背弃本门,学练旁门外道的武功,又招致四位姑娘入寺,败坏本寺清誉,罪大恶极,罚不胜罚,只求我佛慈悲,方丈慈悲。”是一种皈依,却也是自失身份的惩罚,“既是如此,虚竹共受杖责一百三十棍。掌刑弟子,取棍侍候。此刻虚竹尚为少林僧人,加刑不得轻纵。出寺之后,虚竹即为别派掌门,与本寺再无瓜葛,本派上下,须加礼敬。”最后完全脱离了少林。

一种皈依是一种惩罚,对于虚竹来说,其实内心也是一种苦楚,在江湖上被开除帮派,也是一种奇耻大辱,所以虚竹的矛盾是一种宗教意义上的矛盾。段誉的家族矛盾、萧峰的民族矛盾和虚竹的宗教矛盾,一方面让他们陷入在失去自我的纠葛中,而另一方面他们却在这样的困苦面前重新寻找自己。段誉在厘清家族关系之后,他所作的努力是一种基于规则意义上的重建。段誉从小受了佛戒,他不喜习武却一直研习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十多年来,我学的是儒家的仁人之心,推已极人,佛家的戒杀戒嗔,慈悲为怀,忽然爹爹教我练武,学打人杀人的法子,我自然觉得不对头。”所以对他来说,儒家的正统思想影响很大,当他遇见“神农帮诛灭无量剑”的恶斗时,就认为这是一种破坏规则的行为:“这种江湖上的凶杀斗殴,越来越不成话了。无量剑中有人杀了神农帮的人,现今那规矩给神农帮害了,还饶上了那龚光杰,一报还一报,已经抵过数啦。就算还有什么不平之处,也当申明官府,请父母官禀公断决,怎可动不动的便杀人放火?咱们大理国难道没王法了么?”在他心目中,化解矛盾需要的是“王法”,也就是一种规则,这种规则不仅是需要王法来保障,也需要道德的约束和规范,他对司空玄说:“要知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凶殴斗杀,有违国法,若教官府知道,大大的不便。请司空帮主悬崖勒马,急速归去,不可再向无量剑寻仇了。”

而当最后身世揭开之后,他牢记的是出家的皇叔段正明对他的告诫:“做皇帝嘛,你只须牢记三件事,第一是爱民,第二是纳谏,第三是节欲。”所以对于王语嫣的痴心,他才知道只是一种心魔在作怪,“人则美如天仙,语则清若仙乐”的心魔需要去除,而去除之后,也便是王语嫣的本来面目,一生所求的是青春驻颜,所以当最后王语嫣离去之后,段誉反而看见了真实的自己,而这样一个自己也完全开始建立自己的“王法”,自己的规则,“段誉自在大理国登基为君,除一场天花瘟疫外,国泰民安,四方清平;他听从伯父本尘大师及拈花寺黄眉大师的建议,免除了大理通国的盐税。他开宽道路,广征车船,大举从四川输入岩盐,又在大理西北探得两处盐井,每年产盐甚丰,通国百姓食盐无税,供应丰足,还有余盐输到吐蕃,换取牛羊奶油。全国百姓大悦,都说段誉是个为民造福的好皇帝。”而最后出家为僧,也是自我在规则意义下的重新发现,“各有各的缘法,慕容兄与语嫣、阿碧如此,我觉得他们可怜,其实他们心中,焉知不是心满意足?他们去了大理,心中未必高兴,我又何必多事?”

段誉化解矛盾运用的是规则,而对于萧峰来说,他所作的努力就是用身体之法来化解矛盾,化解恩怨。胸口的狼头标志是刻在萧峰身上的标记,这是身份的一种身体属性,当萧峰终于无奈接受自己的身份时,只有阿朱支持他,信任他,给她莫大的帮助,“便是到天涯海角,我也跟你同行!”这一句话超越民族矛盾,正如智光在盘盒上用手指写下的那句话一样:“万物一般,众生平等。汉人契丹,一视同仁。恩怨荣辱,兹妙难明。当怀慈心,常念苍生。”但是这样的“一视同仁”却并非如萧峰所愿,当发现自己的仇人是段正淳的时候,萧峰报仇之心却让他亲手杀死了被保护父亲的阿朱,而阿朱的死也是一种用身体化解的恩怨。所以当他和阿紫来到契丹领地,最后和耶律基结拜成为南院大王,“燕云十六州固属他管辖,便西京道大同府一带、中京道大定府一带,也俱奉他号令。”对于他来说,这种威望,这种权势,并不是自己所愿,也并非可以真正坐到“一视同仁”,当两国交战带来的依然是死亡的时候,萧峰先是恳求罢兵:“请陛下为宋辽两国千万生灵着想,收回南征的圣意咱们契丹人向来游牧为生,纵得南朝土地,亦归无用。何况兵凶战危,难期必胜,假如小有挫折,反损了陛下的威名。”最后竟然劫持耶律洪基,用武力要求结束纷争,虽然暂时换来了息战,但是对于萧峰来说,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纠葛中,“陛下,萧峰是契丹人,曾与陛下义结金兰,今日威迫陛下,成为契丹的大罪人,既不忠,又不义,此后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萧峰最后选择将断箭插入自己的胸口,以自我牺牲的精神化解内心的不安,而这种自杀式的化解何尝不是一种极端的身体法则?

而对于虚竹来说,当被惩罚而失去少林身份的时候,他虽然感到羞耻,但也只是一种困惑,逍遥派掌门、灵鹫宫主人、丐帮帮主,这诸多的身份对于他来说,也并非是自己所愿,当他的身份被揭开的时候,其实也刻上了某种冤孽的成分,叶二娘和玄慈,是自己的父母,这何尝不是对戒律的违反,而玄慈最后对虚竹的话也成为他决定自己命运的选择:“过去二十余年来,我日日夜夜记挂着你母子二人,自知身犯大戒,却又不敢向僧众忏悔,今日却能一举解脱,从此更无挂碍恐惧,心得安乐。”虽然玄慈在“人生于世,有欲有爱,烦恼多苦,解脱为乐!”中结束生命,但是最为真切的却是自己对虚竹母子的怀念之情,而这一种情在虚竹看来,才是真正宝贵的,所以他并不皈依于所谓的戒律,最后反而成为了西夏驸马,也是对于重情的自己的一个交代。

家族孽缘,民族恩怨,宗教戒律,这是段誉、萧峰、虚竹面临的矛盾,他们一度迷失,一度困惑,而在这种纠葛中,他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式去认清另一个自我,在规则意义上、身体意义上,情感意义上化解了矛盾,而他们虽然方式不同,但是却都是一种真情,在心、身和情的历练中看清自己,而在奇异、复杂的江湖世界里,他们所代表的不是“天龙八部”的虚幻和超现实,而是那种回归到普通人的真实感,“天龙八部、人与非人,皆遥见彼龙女成佛”,成佛,而最终成为的是自己:“天龙八部这八种神道精怪,各有奇特个性和神通,虽是人间之外的众生,却也有尘世的欢喜和悲苦。”

鹿鼎记(1-5册)

编号:C28·2150316·1152
作者:金庸 著
出版:花城出版社、广州出版社
版本:2008年03月第3版
定价:
ISBN:9787806553404
页数:1821页

《鹿鼎记》是香港作家金庸的最后一部长篇武侠小说。该小说于1969年-1972年间创作,背景设置在明末清初(1644年-1689年)。1969年10月24日开始在《明报》连载,到1972年9月23日刊完,一共连载了2年11个月,本书是金庸的封笔之作。《鹿鼎记》名字的含义为:“逐鹿中原、问鼎中原”、“人为鼎镬,我为麋鹿”,小说以清代康熙年间的社会历史为背景,描写了一个出身于社会最底层的少年韦小宝的传奇经历。笑称自己“不学无术却处处有术”的韦小宝,靠着这不学之术在太监、钦命大臣、帮会堂主、和尚、甚至七个美女的共同老公这些角色上游刃有余。这个人物挑战了真实的人性,说明武功和权力不是这世上唯一的可取之道。金庸说:“武侠小说的读者习惯于将自己代入书中的英雄,然而韦小宝是不能代入的。在这方面,剥夺了某些读者的若干乐趣,我感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