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2-26 《漫画道家思想》:闻大道如见知己
如何使国君喜悦?不是诗、书、礼、乐,也不是《金板六弢》,不是儒家治国,也不是太公兵法,而只有徐无鬼的相马相狗之说,不论是“越之流人”,还是“逃虚空者”,都在等待一种声音的到来,那种声音能打开自己的心扉,那种声音能拉近和人的距离,而声音后面是一种真切的期盼,是“真人之言謦欬吾君之侧乎”!
但是如果没有流浪,没有逃亡,甚至没有“久矣夫”,何来这喜悦?时间太久了,“去国数日,见其所知而喜;去国旬月,见所尝见于国中者喜;及期年也,见似人者而喜矣”;而距离远了,也是“藜藋柱乎鼪鼬之迳,踉位其空,闻人足音跫然而喜矣,又况乎昆弟亲戚之謦欬其侧者乎!”时空的阻隔是阻隔了那种真情,阻隔了作为“真人”的个体身份,所以蔡志忠的评点是:“大道如知己,闻大道如见知己般喜悦。”
这知己带来的是喜悦,是抵达真人之路,诗、书、礼、乐,或者《金板六弢》,听久了,也就是一堆文字而已,在流浪或者逃亡中没有任何用处,而只有那种真切的声音,熟悉的声音,才是最珍贵的。而这知己是徐无鬼,也是山间牧童,黄帝或者不知大道,而牧童却说只和牧马一样,去其害马者而已,黄帝将牧童称为“天师”,也是对于自己的顿悟和迷路的一种寻找,路在脚下,道在脚下,或者牧童也是真人,也是知己,喜悦如斯。
这当然是“自然的箫声”,而对于载于《庄子》的这个故事也只是那些“无用而用”的具象阐释,这是“惠施的大葫芦”,“吾为其无用而掊之”但是“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一种想法不通之后,再变通另一种便显出了妙用,不论是宋人的秘方、无用的樗树、越人文身,也都在寻找那个知己,那种在无用之中寻找到的用,用或者无用,也都是自然本性而已,不是一种工具、一个个体必须要在某种规定的地方才显示出其意义,只有遵照它的自然规律,才是最大的用处,这便是“自然的用”,无用之树可以免于砍伐,但是另一方面,无用之雁却被杀掉,只要是“乘道德而浮游”,才能兔于困顿,所以庄子说“然则无用之为用也亦明矣。”而延伸至宇宙天地,也是这“用”:“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是恒物之大情也。”要把生死交付给自然,把天下藏在天下,这便是师法自然的大宗师。面对生死,不喜悲,自然而然地接受,也自然而然的离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那么这也便是他所说的“大宗师”:“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慄,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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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真知,对于蔡志忠来说,则是“漫画”作为其“用”,从《庄子说》到《老子说》,再到《列子说》,道家思想用具象化的漫画形式表现出来,或许是一种工具意义上的解读,毕竟每一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老子、庄子和列子,都有自己的道家解读方式,而用具体形象的绘画技艺来表现思想,可能会跌入另一种误读中,但是无用或者有用,也都是你自己的感受,也都是和个体有关的“道”,你所看到的也只是蔡志忠心中的道,蔡志忠心中的想,蔡志忠心中的用。
但是这又何妨,这也是对于工具化、具象化阅读的一种挑战,从文字而始,转变为一种可见的绘画,失去的是“用”,获得是也是“无用”,林明德在《画解庄子》里说:“他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塞之辞’的独特方式来表达‘弘大而辟,深阂而肆’的心灵世界,也一直困惑着俗世的人。”“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塞之辞”也都是他自己的独特之用,甚至也是打开道家思想的“知己”,但是所谓困惑和解救也是相辅相成、相偕统一的,既可以打开心门,启迪心智,也可能再次将你带入迷惑之中,黄帝都找不到道而迷惑,何况俗世中的我们,所以,《漫画道家思想》是蔡志忠和他们的对话,是蔡志忠和先圣先贤并肩论道,任何工具式的运用都会遇到这个问题,有着几十年漫画生涯的蔡志忠来说,早就有了这样的疑虑:“17岁开始,画到今天,深深感到漫画是一种最具亲和力、最容易侵略读者的武器。”
“侵略”对于蔡志忠来说,当然是一种向善的启智,目的也只是为了寻找那种“闻大道如见知己”的喜悦感,在“众人皆醉我独醒”中来唤醒一些“众生”,何尝不是庄子所说的“无用之用”,或者何尝不是老子所说的“无为而为”?其实,在这种思想的飘渺中,任何“用”和“为”都打上了人工的印记,甚至在蔡志忠的漫画系列中,庄子在前老子在后的排序也成了一种“大公案”,“《庄子》畅销,此《老子》所以出焉。”这何尝不是一种人为之用?而这种人为的用又在《老子说》里得到了某种注解:“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所谓仁义、智慧、孝慈、忠臣,这些都是在大道废弃、纯朴破灭以后才产生的。它们的产生,正说明了道德的破产、人心的堕落,这是社会退步,而不是进步。也同样,用漫画的方式来启智现代“众生”,也是一种无奈,一种对文字的遗弃的无奈,一种用的贬低,而蔡志忠也希望在这样的就是种给俗世的人一把解读的“武器”,从而走上那条被蒙蔽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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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飘渺的感觉,也是蔡志忠对于“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的一种处理,并不是具象的绘画一定会困囿人的思维,那里还有很大的空间,很多的空白,注解是另一种阐释,空在有之后正符合道家的思想,而蔡志忠将三部分分别取名为《庄子说》、《老子说》和《列子说》,而不用道家尊为经典的《南华真经》、《道德经》和《冲虚真经》,也像是为了返回到真义世界,返回到“道”本身。所以这种努力我们不妨看作是蔡志忠在消除那种具象化的思维模式,更多的带给读者一种思考和“知己般的喜悦”。
而这种对于真义的阐释,是一种变通,是一种妥协,“自然的箫声”在四周响起,你会听到自己应该听到的声音,而道家思想的阐释中,那些寓言故事也像是最智慧的思想,就如庄周梦蝶一般,“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庄周和蝴蝶,似乎合二为一,而这种境界也是在消除物我两执的“物化”偏见,在《庄子说》中,还有“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还有“骈拇枝指,出乎性哉!”,也还有知、无谓、狂屈等等,将那些抽象的东西拟人化,在具象中阐释义理,而最后又将这些具象消除。是蝴蝶梦见了庄周,还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谁也不知道。而在《列子说》里,更有那些脱俗的梦境,不仅有《周穆王》里的“周穆王神游”,因为内心迷惑而远游,也因为远游而获得意外的东西,也还有每个人普通的梦,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梦。在“列子说梦”里,列子将醒着列为“八征”:“一曰故,二曰为,三曰得,四曰丧,五曰哀,六曰乐,七曰生,八曰死。”这“八征”,是“形所接也”,也就是说具体的形有关,而梦有“六候”:“一曰正梦,二曰噩梦,三曰思梦,四曰寤梦,五曰喜梦,六曰惧梦。”六种梦境,却都是“神所交也”,因为不知道原因不知道内在的规律,所以常常迷惑而找不到“所由然”。古莽之国将“梦中所为者实,觉之所见者妄”,而中央之国则认为“觉之所为者实,梦之所见者妄”,而阜落之国则是“常觉而不眠”。三个国家三种梦觉,而在个体世界里,也是有着迷惑,那个樵夫毙鹿以为是梦,而旁人则将其当成现实的真实故事,而取之,但是取之之后便也觉得是一场梦,“若将是梦见薪者之得鹿邪?讵有薪者邪?今真得鹿,是若之梦真邪?”老婆说的话,似乎更将那种虚幻和真实带入了迷惑的地步,樵夫打了一只鹿是一个梦,那么真的找到一只鹿,只是你的梦成真而已。而樵夫又梦见猎人偷了鹿,而且现实也正是这样发生的,所以士师仲裁时说:“若初真得鹿,妄谓之梦;真梦得鹿,妄谓之实。彼真取若鹿,而与若争鹿。”
真真假假,梦境与现实,难分难解,而这正是对于“实妄”的一种智慧解读,在列子里,还有健忘的华子,存亡、得失、哀乐、好恶,正是乱人心的东西,所以健忘也是坦荡,而迷惘症的人也是在迷惘中找到了智慧:“向使天下之人其心尽如汝天子,汝则反迷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所有的存亡、得失、哀乐、好恶,只不过是束缚,是违反自然的一种枷锁。而这就是站在对面的杨朱,“为我”而生,“损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他在物欲的世界里寻找乐趣,所谓“人生短暂应当随心所欲,尽情享乐”,也是在抛弃生民不得休息的“四事故”:“一为寿, 二为名,三为位,四为货。”
从庄子的“逍遥游”,到老子的“无为而为”,再到列子的“御风而行”无穷,蔡志忠在那些可见可读的漫画里寻找知己,寻找知己的喜悦,不管是高深的文字还是通俗的漫画,或者都是一种工具而已,而“道在屎溺”,处处是道,处处是智慧,“有问道而应之者,不知道也。虽问道者,亦未闻道。”那么就合上书,告别那把拿在手上、最容易侵略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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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柔软的碎片
顾后: 《红》:未遇而见的爱和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