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7-09 《黄金三镖客》:无关战争的生死游戏
他,他,和他,三个人。金发小子,天使眼和白痴,或者好人,坏人和小人,他们可以没有名字,但必须有枪,插在腰间,距离扣动扳机的右手只有一个手指头的距离。他们站在圆形墓场的三个点上,烈日灼人,墓地寂静,只有他们的呼吸声。他们的面前,是写有宝藏地点的石头,他们的前面,是各自拿着枪的对手,他们的前面,也是20万金币的财富梦想。
三个镖客,三把手枪,六双眼睛,以及20万金币。在这个象征死亡的墓地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他们的命运只有两种:生或者死;拿到金币或者葬身墓地。好人的嘴里永远叼着半根雪茄,他看着坏人和小人;坏人的右手中指少了一截,他看着好人和小人;小人的脸上有着新的旧的伤痕,他看着好人和坏人。三个镖客,各怀鬼胎,他们眼神游移,他们汗珠滴落,他们沉着冷静,他们站在生死边缘。谁会用最快的速度扣动扳机打出子弹?谁会在别人的枪声中轰然倒下?谁又会在这场游戏中最终取胜拿到金灿灿的金币?没有人知道,但他们都想知道。石头是好人放的,似乎只有他知道最后金币的下落,但是他的这个残酷游戏是不是一个陷阱?坏人和小人会相信好人的那块石头上真有答案?如果好人在说谎,又被一枪打死,那么秘密是不是永远没有答案?如果坏人和小人不杀好人,当对方射出子弹打死其中一个的时候,好人的枪也会最终射向没有倒下的那个人?这是一个公平的游戏,还是一个圈套?
导演: 赛尔乔·莱翁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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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底总要在枪响的时候揭开。是的,枪响了,倒下的是坏人,射出子弹的是好人,而小人的手枪里根本没有子弹。
这是这场游戏的最后结局?坏人最后跌进那个挖好的坟墓里,像是早就为他准备的,他一生的冒险最终却连金币的模样也没有看见,而剩下的好人和小人,仍然面对如何瓜分金币的难题。他们从一开始就走在一起,或合作或对立,为了寻找这金币他们像朋友又像敌人,但是在最终的财富面前,生与死的游戏还没有结束。比起小人对于金钱的痴迷,好人似乎更善于利用别人的破绽,小人那把枪就是在前一天被好人卸掉了子弹,“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是卸子弹的,一种人是掘坟的。”好人对小人说,在炸毁了布朗史东大桥之后,他们一起跨过了南方军队的阵营,一起找到了那块埋葬金币的伤心坡公墓,但是小人似乎只有财富的欲望,他会丢下好人独自骑马前去寻找金币,在安葬数以千计死去的人的墓地里奔跑,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在他心中只有只有好人给他的墓地名字:奥奇·斯坦顿,在寻找中,充盈小人心中的是无与伦比的幸福晕眩和彻底自由的狂喜。在寻找之后,小人的目光终于聚焦到了奥奇·斯坦顿墓地,他用木板墓碑挖,用徒手去掏,全然不顾在他身后出现的好人和坏人,但是那个墓地没有金币,只有卒于1862年2月3日的骷髅。奥奇·斯坦顿,或者只是好人给他和坏人的一个幌子,就像他说将真正墓地的名字写在决定命运的石头上一样,是对于财富的一次解构,其实金币埋在奥奇·斯坦顿墓地的旁边,那个写着无名者的名字的墓地下面,无名者,是没有标注的记号。而当杀了坏人之后,面对没有子弹的小人,好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地将小人套在吊索上,让他站在木板的墓碑上,双手被缚住,这又是一个危险的游戏,一个生与死的游戏,小人的脚下是金币,而头上却是随时扼杀自己的吊索,生与死,就在一瞬间。这一幕对于小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作为一个通缉犯,小人已经无数次被套上吊索,等待最后的处决,而每次都是好人用枪打断吊索,将他解救下来,而他们自然平分了悬赏。这是一个游戏,可以为他们曾经的冒险带来财富,但是也距离死亡仅一步之遥,而现在,小人就面临着这样的痛苦抉择,生与死,财富与生命,总是紧密结合在一起。
但是,最后,枪还是响了,好人返回,射断了吊索,跌落下来的小人头靠在金币上,是疼痛的一击,也是财富的最终拥有。解救看起来仍然像是一个游戏未结的部分,小人对着再次远去的好人大喊,你这个杂种!喊声飘荡在埋葬无数死者的墓地上空,曾经的幸福和狂喜对于小人来说,或许最后剩下的还是一个人的无助。好人、坏人和小人,三个镖客,三种身份,也是三种命运,但最后还是归结到生与死,归结到拥有和放弃的命运抉择中,对于任何一种结局,其实并不总是有三个人面对游戏时的各自想法,是的,不是三种,是两个,就像好人对小人说的那句话一样,“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是卸子弹的,一种人是掘坟的。”两种人就是非此即彼,就是生或者死,这种两元论其实一直在他们的冒险生活中,在好人将通缉的小人交到地方政府的时候,他们用冒险的游戏换取财富的时候,就说过:“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被吊的,一种是切断吊索的。”被吊和切断吊索是一种合作,就像他们最初的关系一样,为了财富而走到一起,但是在合作之后,好人说,你身上或许只值3000美元,我不玩这个游戏了,所以将双手被绳索缚住的小人丢弃在荒漠里,背后是小人对好人的咒骂。所以对于小人来说,被吊和切断吊索关系的终结,便是对立的开始,甚至是复仇。在小镇上,小人的几个同伙被好人枪杀,而从窗口进来的小人却从背后用枪指着好人,那时,他对好人说:“世界上有两种马刺:一种是从门里进来的,一种是从窗户里进来的。”他用吊索让好人将头伸进去,作为一种反其道而行之的复仇办法,他在自己设计的游戏中收获快感,只是战争中从天而降的炮弹将好人从吊索中逃脱。
但是对于小人来说,报复却从来没有停止,在他看来,镖客的命运也无非是两种,生和死,有钱和没钱。所以世界上的两种命运就是人生的写照,要逃出宿命却也走不出各种游戏。再后来他终于找到了好人,他用枪押着好人行走在沙漠里,一边是骑着马撑着伞喝着水的小人,一边却是头顶烈日没有任何庇护也没有任何水的好人,非此即彼的世界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不可逃脱的命运,但是在沙漠的死亡边缘,意外获得的金币信息将他们从生死折磨中解救出来,那个化名为比尔·卡森的独眼军人已经奄奄一息,他需要一点水,并且承诺只要给他水就告诉小人20万金币的下落,伤心坡公墓,这是卡森给小人的信息,而当小人拿来水准备给卡森的时候,卡森已经死去,而在他旁边的是同样奄奄一息的好人,好人断断续续地说,他告诉我了墓地名字,但是已经没有办法再讲下去了。对于小人来说,好人掌握着金币“一半线索”,这个一半是最重要的,所以小人又设法将好人送到了自己哥哥当神父的医疗点,给他最好的养护,对于小人来说,好人掌握着通往财富梦想的一切,他不能死,他必须活下去。他在好人面前哭泣,说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有着共同的目的。是的,对于镖客来说,金钱是唯一的目标,在通向这个目标的道路上,敌人可以变成朋友,当然朋友也可以变成敌人,非此即彼,世界也就只有两种人。
《黄金三镖客》电影海报 |
与好人和小人不断仿造的那句“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不同,坏人一直独自在寻找着金币的线索,对于他说,世界变得更为简单,也更为可怕。“我收钱后一定会完成任务。”这是他的原则,也是一个镖客在金钱面前的唯一态度,所以他会为了贝克的500美金,而去杀了和比尔·卡森一起的农夫,“是贝克派你来的吗?”这是电影的第一句台词,农夫其实已经远离了金钱的追逐和冒险,但是他由于是那20万金币的曾经参与者,也难以逃脱最后的死亡,而在死之前,他拿出了1000美金,他说这是他的全部了。坏人的枪响了,农夫死了,他的儿子也死了,贝克给他的任务完成了,“我收钱后一定会完成任务。”农夫之死是贝克给他的任务,但是当他告诉在床上的贝克时,又对他说:他付了我1000美金,大概是要我杀了你。”说完,将贝克打死在床上,“只要我收钱,我一定会完成任务。”这是他最后对贝克说的话。对于镖客来说,没有永恒的朋友和雇主,只有金钱是他们唯一的目标,为了金钱他们可以去杀任何人。所以不论是坏人,还是小人,或者是好人,他们其实都是在冒险地玩一个财富游戏,所有的可能都是为了最后的目标,那20万金币是永远的诱惑,不管是生死边缘的救护,还是面对共同敌人的帮助,或者是站在圆形墓地上的最后抉择,都是人生的一个游戏。
“每支枪都有他们自己的声音。”这是好人说的话,其实,在镖客生涯中,他们都身怀绝技,他们例不虚发他们百发百中,他们眼疾手快他们杀人不眨眼,如果行走在空旷、遥远的西部,荒漠、高山都是他们活动的场所,如果抛开社会背景抛开战争因素,他们的确都像是孤胆英雄,但是他们的财富梦想偏偏在动荡的南北战争期间,所以这个生死游戏就在无形之中就与战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或者是旁观或者是亲历,最后变成了孤胆英雄的一次反战传奇。那箱20万的金币和南方联邦第三团的卡森有关,或者说这财富也隐射着美国南北战争期间南方的掠夺有关,财富游戏带上了国家印记,所以镖客的财富梦想也必定和国家命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从某种意义上说,三个镖客从来都在这场战争之外,他们是快乐游侠,从不会关心国家生死,对于20万金币的觊觎也完全是职业欲望,所以即使在和南北军队发生某种关系,也都是为了达到目的而无意遇到的,甚至会成为他们争夺财富的一种手段。坏人为了追踪卡森,就混进了南方军队中,甚至当上了中士;而好人和小人从沙漠中走出,金币的信息也是从被枪杀的南方联邦军队第三团卡森嘴里获知的,所以他们穿上军装开始了探宝之旅。当坏人和他们相遇,也并非是代表南方军队和北方军队,对于他们来说,那20万的金币才是他们利益的最后归宿。
虽然如此,选择南北战争这样的历史背景,在某种程度上也暗含着导演赛尔乔·莱昂内的反战思想。三个镖客之所以成为劫杀者,也与当时社会的生存环境有关,在救治好人的医疗点,小人遇到了牧师的哥哥,已经九年没有回家的他当得知自己的父母都已在家乡死去,小人还是表现了失去亲人的痛苦,但是当哥哥叫他改邪归正,对他说“愿上帝怜悯你的灵魂”时,小人却对哥哥呵斥道:“在我们生长的那个鬼地方,如果不想饿死,除了当神父就是当土匪。你选择你的路,我也选择了我的,我选择的要比你艰难得多。”透出当镖客的无奈,也折射出当时社会的混乱。而在北方军队的战营里,喝醉酒的上尉在即将开始和南方军队对攻前,对好人和小人说:“我们和河对岸的敌人有一个同共点,那就是把士兵灌醉然后送上战场,最后,他们便是这场战争中的炮灰。”在这场战争中,谁都不代表正义谁也无法主宰战局,而那些可怜的士兵只有活活地在战争中死去,他们甚至没有价值,只是战争中的牺牲品,所以对面的布朗史东大桥像是一个战争的标记,不能炸毁,否则就如上尉所说“要被推上军事法庭”,只有这座桥在,战斗就会一直持续下去,就会保持平衡。这就是战争的残酷,这就是战争的荒谬,所以战斗打响,死者伤者毫无意义地死去的时候,“从来没有看见过死伤如此惨烈的画面”就成为这场战争的一个血腥注解。而对于好人和小人来说,这座桥完全没有意义,它只能证明战争在继续,而只要真正不停,他们就无法到河对岸,就无法找到那个伤心坡墓地,也就无法获得20万的金币,所以最后的炸桥行动完全是非战争意义的,从某种意义上也预示着他们既是战争的见证者,也有着战争之外的生存方式。
所以,导演赛尔乔·莱翁内将电影中的战争看成是愚蠢的内战:“但使我感兴趣的,一是把善/恶/丑这几个形容词非神秘化,一是展现战争的荒谬。善,恶,丑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点罪恶,一点丑陋,一点善良。有些人看上去很丑,但当我们更好的了解他们时,就会发现这些人更有价值——至于片中人物遭遇的美国内战,在我看来一无是处,愚蠢至极:绝没有什么“进步动机”……他们穿梭在战争的两面,有时候是南方叛军的一部分,有时候穿着北方军队的服装,但他们始终游离在战争之外,目睹从未见过的死伤,在另一个意义上也唤醒了某种人文关怀,在过了河对岸之后,好人发现了南方军队里一个奄奄一息的军人,他走上去,查看他的伤口,然后脱下自己的大衣为他盖上,最后还将自己的雪茄给他抽,当士兵在抽烟的某种满足中死去的时候,好人仿佛完成了一件最有意义的事,露出了微笑。
但战争又何尝不是一场游戏,不是你争我夺你死我活的游戏?这里有残酷也有荒谬,这里有胜利却无荣誉,就像最后他们找到了那20万的金币,完成了财富梦想的时候,又能证明什么呢?他们依然没有目的地骑马行走在荒漠中,遇见另一个镖客,或者另一个财富游戏,如此循环却无终结。那个江湖永远是未知的,永远有沧桑落漠的流浪,有孤高沉郁的寂寞,有箭拔弩张的对峙,当怪诞、调侃的音乐响起,红日黄沙中新的致命对决又在杀气腾腾的西部世界里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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