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7-17 《西伯利亚理发师》:爱情的距离是一生守望
他和她,来自不同的国家和民族,曾经遥远却只有一个身体的距离,而爱情的距离却隔着坚持和误解,隔着不屈与妥协,隔着一个眼神的肯定和“我谁也不是”的无奈,他们经历着1885年的相遇和相爱,遭遇过1895年的相离和相望,而最终在1905年的实情相告中摘下面具。爱情的距离是两俄里的擦肩而过加上十年的期待,而被一生的守望却是从被替换的那句“我的生命将依赖这个决定”开始的。
1885年的偶遇是一个起点,“当时你的母亲尽管年纪不大,但仍认为自己是个聪明的女人。因此在与俄罗斯见面之前并没有做好准备。她知道的只是那里有皇帝,鱼子酱,伏特加,熊,还有在俄罗斯有个大公。她对这一切都很感兴趣,因此她愿意来到俄罗斯。”珍妮的爱情之旅从陌生的皇帝、鱼子酱、伏特加、熊和俄罗斯大公开始的,人生是一个偶然,爱情也是,与开往俄罗斯的列车上那一群唱着歌的俄罗斯军校生相遇,也因为偶然。而与大作家同名的托尔斯泰更是被命运放置在珍妮面前的一个符号而已,被同伴玩笑地遗留在珍妮的车厢里,于是,珍妮和托尔斯泰坐在一起,他们之间有不熟练的俄语和英语的交流,有对《安娜·卡列尼娜》和《费加洛的婚礼》的交流,当然也有不拘礼节的笑声和烟酒,还有一张牵引着他们走向爱情之路的照片。
| 导演: 尼基塔·米哈尔科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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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命运注定要他们在彼此不同的道路上一次次的相遇,而每次相遇总是用一种擦肩而过的方式出现,后来的舞会上托尔斯泰没有和珍妮相拥跳舞,当和珍妮跳舞的军校生同伴一次次刺激托尔斯泰的时候,他心中的不快和倔强显露出来,他要和同伴进行一次击剑决斗,而这次决斗的直接后果是托尔斯泰右肩手上,这是爱情之路上的第一次疼痛,但是在光滑地板的滑稽笑料,在圣赫那岛的教室恶作剧,以及击剑体育馆莫金上尉的掩饰下,变成了一幕幕的喜剧,但是疼痛并不能因此而消除,尽管珍妮在托尔斯泰受伤后去看望他并为他准备晚餐还劝他不要退学,甚至用礼节性的三次亲吻让托尔斯泰拥有了爱情的希望,但那种对爱的执着已经深深渗入到托尔斯泰的血液里,所以疼痛只会加剧。
第二次擦肩而过便是那个“列车包厢”的求婚现场,本来是拉德洛夫将军对珍妮的求婚,而托尔斯泰只是路过被拉德洛夫将军叫去壮胆,结果在读求婚新的时候,托尔斯泰改成了“列车包厢”里的相遇,“我的整个生命将依靠这个决定……”拉德洛夫将军的开头被置换成了托尔斯泰对珍妮的心声,当他离开时,珍妮只能无奈地对将军说,这是一个天真的孩子,真是荒唐!而对于托尔斯泰来说,最直接的后果是,受到了拉德洛夫将军的谩骂,在军校生面前大骂托尔斯泰是骗子,是下流的贼,是人渣,对于这样“堕落的行为”,托尔斯泰也付出了被惩罚的代价。
一次次惩罚,一次次受辱,对于托尔斯泰来说,是内心集聚复仇的火焰,其实对于爱情来说,托尔斯泰的莽撞和直接却是珍妮没有的,“我读不懂这个国家。”珍妮说,这是不同民族之间的差异,对于珍妮来说,她见证了拉德洛夫将军在俄罗斯斋戒日集市上的不羁,喝酒、咬杯子、追逐扮演拿破仑的小孩,以及在冰窟窿里洗澡,所有这一切似乎都在印证拉德洛夫将军不可理喻和矛盾的一面,是的,他可以惩罚托尔斯泰这样的军校生,但是从来不约束自己的放纵,他可以允许自己像自己心爱的女人求婚,却可以侮辱有着爱情向往的部下,这是扭曲的权威,这是变态的命令,“这个奇异的国家有着太多的故事,而所有的事情都是严肃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出乎意料的。”珍妮的想法或许是在批判俄罗斯精神中的自大的一面。在沙皇检阅军队之后,军校生爆发出狂欢和对权力的无比尊崇,但是这种尊崇有着太多的盲目性,也必定会带来更多的疼痛,托尔斯泰正是由于有着尊崇和反抗的矛盾,有着听从内心爱的召唤和对惩罚的无奈,才会一次次遭受鞭笞和惩罚,才会将爱变成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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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伯利亚理发师》电影海报 |
而其实,珍妮内心更是挣扎。在1885年的那个晚上,托尔斯泰和珍妮第一次袒露了心迹,“我撒过许多谎,连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只有当我和你在一起时,我才明白什么是真的。”当珍妮向托尔斯泰倾诉了自己一发不可收拾的情感后,她说。那时,包围他们的是黑夜,而他们面对彼此的身体和过去,爱在一次次的擦肩而过之后第一次真正相遇,但是珍妮对托尔斯泰说,男人不值得我这样的女人。不是因为她是寡妇,而是她是被侮辱的那个人,“我的继父唤醒了我做女人的感觉,但那不是爱,是兽欲。”那是珍妮14岁时的痛苦记忆,在记忆里,有生病的母亲,有禽兽的继父,有受伤,有逃离,有肮脏,也有压抑。而此次来俄罗斯也并非是为了皇帝、鱼子酱、伏特加和熊等新奇事物,而是为了继父的那架庞大的“西伯利亚理发师”的伐木机器,由于缺少资金,作为企业家冒牌女儿,珍妮来到俄罗斯只是充当交际花的角色,他们想获得军校高级军官的支持,资助完成伐木机器“西伯利亚理发师”的制造。
是的,珍妮是计划的一部分,是交易的筹码,她和“西伯利亚理发师”一样,只不过是机器,是合同里的一条内容,在这个被欺骗的1885年,对于珍妮来说,只有泪水和伤痛,也注定了和托尔斯泰是不会最终走在一起。“这就是我的命运,谁也没有错。”珍妮从来没有托尔斯泰的勇气,她的悲剧是因为无法反抗,“有时候我们认为是生活背叛了我们,但是很久以后才发现其实是我们自己背叛了自己。”所以即使在托尔斯泰身上找到了爱情,但是对于自己在俄罗斯的角色,也只是交易的一部分,也只是合同里的内容。而托尔斯泰,从来都在反抗,反抗权威争取自由,反抗蔑视争取幸福,在为大公表演《费加罗的婚礼》的演出时,他听到了珍妮告诉拉德洛夫将军他还是一个天真的小孩时,托尔斯泰不顾演出的重要性,逃离了军事学院,在大雨倾盆的路上狂奔,但是他的逃避只有瑟瑟发抖的现实。而珍妮,却对着早就没有人的房间里,讲出了对托尔斯泰一生都在期盼的话:我爱你。锁孔里只透出一线的光,珍妮对着幽暗的锁孔说到:我的一切都是伪装,都是肮脏,只是交易。但是连同那句“我爱你”都没有被托尔斯泰听到,包围他的是大雨,是寒冷,是爱的覆灭。
当被军校同伴劝回演出现场的时候,《费加罗的婚礼》变成了托尔斯泰的报复和反抗,而这种报复和反抗却是致命的自我毁灭,他拿起提琴琴弓,奋力抽向拉德洛夫将军,人群混乱,而对于托尔斯泰来说,是军校生活的结束,是未来成为一名军官的终结,因为被控行刺大公未遂,他被发配到西伯利亚。阴阳头、镣铐,这是托尔斯泰7年苦役的象征,而5年流放西伯利亚则是和珍妮爱情的最后注解。尽管对于珍妮来说,这是她首次感受到的真正的爱,但是对于爱情的背叛已经无法让她拥有最后的厮守。她也跑去请求拉德洛夫将军说出真相,刺杀大公只是一次谎言,她甚至跑到托尔斯泰家里对他母亲说,报纸上对于托尔斯泰的报道都是谎言,她会让大公主持公道,但是当托尔斯泰的母亲在痛苦中问她你是谁的时候,她的回答是,我谁也不是。
谁也不是是将爱情永远埋在心里,还是不敢正面现实,“我们自己背叛了自己。”这是珍妮曾经说过的话,也是在这场爱情中她对自己的注解,她还是合同中的一部分,还是交易的一个内容,当十年之后她嫁给继父,和庞大的“西伯利亚理发师”来到西伯利亚的时候,她依然没有走出自我背叛的命运。西伯利亚理发师“进攻”森林,在近似神话的作业中,西伯利亚大片森林倒下,居民们面对这庞然大物,不是狂欢而是惊吓是逃跑是混乱,这是对于秩序的破坏,而她和托尔斯泰曾经的爱情呢,是不是也像着机器一样,无情地摧毁这里的一切。
珍妮知道,托尔斯泰结束苦役之后定居在西伯利亚的村子里,那时,他和她,或许相差两俄里的距离,相差十年的期盼,但是这样的距离已经不能弥合。珍妮在村子里发现了托尔斯泰的家,但是走进家里在她面前的是关在笼子里的鸟、一张婴儿床,地下室堆满的苹果,以及托尔斯泰和母亲合影的照片,而在她的背后,是举着镰刀的露娅——曾经托尔斯泰家里的女佣,曾经在1885年的那个晚上在门外流泪的女佣。那一刻,珍妮似乎明白了一切,当她离开托尔斯泰的家,她才知道一切都太晚了。
这是珍妮崩溃的爱情,对于爱情来说,两俄里和十年并不是距离,放弃才是最可怕的背叛,十年,对于珍妮来说,只有那张照片,只有那个名字还在,对于珍妮来说,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还在,只是十年的时间她无法找到真正的自己,她驾着马车离开西伯利亚的时候,她不知道那个她最想要见的男人正在注视着她,只是曾经天真的青年已经变得沧桑,满脸的胡子里藏着一段从不肯对别人讲的爱情故事,剩下的只有这片广袤、寒冷的大地上散发的忠贞和深沉。
但是爱情似乎从来不会在这样的无奈背叛中终结,又是十年,1905年在美国马萨诸塞州训练营里,那个倔强的士兵似乎遗传了托尔斯泰的性格,训练营里挂着的照片是莫扎特的画像,《费加罗的婚礼》的作者,而无知和集权于一身的长官竟认为莫扎特是训练营里的学员,“他死了?怎么没有向我报告?”而对于全体学员的惩罚,他选择的是戴上面具,当几乎所有的学员选择以“莫扎特是一坨狗屎”逃避惩罚的时候,只有那个名叫卡丹姆·拉肯的学员坚持莫扎特是伟大的作曲家,正因为这样的坚持,被长官叫做“患狂犬病的疯狗”的他一直被罚戴着面具,无论训练还是睡觉,面具和“莫扎特是伟大的作曲家”的评价成为他不肯服输的象征,这是一种渗透在血液里的坚持,是从那个父亲身上遗传下来的反抗,是的,他就是1895年那个晚上托尔斯泰和珍妮爱情的唯一结晶,敢于面对真实的自己而不屈服,是托尔斯泰的脾气,也是卡丹姆·拉肯的性格。而与托尔斯泰西伯利亚流放不同,对于卡丹姆·拉肯来说,最后得到的却是胜利,是宽容,当长官最终承认莫扎特是伟大的作曲家的时候,卡丹姆·拉肯终于在狂奔中摘下了面具,那是一张有着和托尔斯泰一样坚毅、倔强而不失天真的脸。
西伯利亚是俄罗斯受难之地,而二十年的爱情,最后是以这样一个“巨大的秘密”而最终走回到圆满的轨道,或许才是真正的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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