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2-09 一场被叙述24小时的雪

24小时是一天一夜的刻度，是从开始到结束的回环，是从叙述到被叙述，从引用到被引用的一次事件。总之是雪，不可回避的雪，如期而至的雪，又杂夹着某种期盼之后的无语，某种消融之后的覆盖，在天与地、冬与春之间清脆地拉出一道裂痕。

被真正叙述之前，是冬天内部的另一次引用。那是11½的雪，在那个刚进入隆冬的世界，不期而遇。不期而遇是因为面对的不是诗歌，是一部小说，是星期一的小说，小说里只住着白雪公主，像被颠覆的童话，又像是被解构的诗意，所以在那个被切割的叙述中，截然分开的不仅是天与地，而是童话与小说，破碎和完整。纷纷扬扬掉落下来，猝不及防，即使最后转危为安，即使最后化成雨水，那也是冬天第一个被引用的信号，白色的雪回归到黑如乌木的头发，回归到倾泻而下的雨水，“在传说中，在想象中，静谧的雪被自己覆盖，天空仍然在破碎的小说里保持一条红毛巾的状态。”

只是太早了，没有任何准备，11½的雪便只是小说中的一句引用。而冬天真正来临，甚至过年的气氛渐浓的时候，却如春光里的一次颠覆——时间的颠覆，想象的颠覆，以及叙述的颠覆，那些充满着“风雪夜归人”的情结只是被一缕阳光所取代，所以如果真正翻阅时间的刻度，它停留在去年的那场“白色的春节”，也像一个回环，是整整一年，那是万物静默之后的大爆发，大袭击，以及大扰乱。在“行路难”中，诗意也完全蜕变成现实的写照。

过往的种种引用，时间刻度里的不对称，使对这一场雪的叙述带上了太多的哀伤感情，而真正哀伤的似乎不是错失和迷乱，不是断裂和破碎，是它的无声，它的软弱，以及它的恐惧。叙述是从昨天的黑夜开始的，行走在那条几乎无人的小径上，抬望眼看到的是朗月，当高挂在黑夜之上，也并非是真正的黑暗，所谓彤云，都变成了书里的一个词，而预报里已经将这场雪说成是一次必然事件。

错误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在月光下行走，是没有叙述的，甚至也没有引用，只是身体的机械运动。甚至在那个被夜关进去的梦里，也是一片空白。新年的第一场雪，小到中雪，这些叙述是先入为主的，在梦中我只看见自己无雪的身体，像一个黑色的标点，从来没有光泽。

梦中醒来，起床，出门，天却变得阴暗起来，一次事件正在酝酿。而从早上8点半开始，叙述终于开始，那细碎的雪从天上飘落下来，散乱，微小，没有气势，就像是偶然降临，甚至当落在地上的时候，瞬间变成了水，湿湿的，画满了不属于自己的符号。它没有停止，甚至扑面而来，但是降落就是消逝，整个过程在天与地之间变得极其简单，从飘飞变成掉落，从窸窣变成沉寂，以及从晶体变成液体，甚至没有白，我将它们命名为“没心没肺的雪”，是的，就是破碎的复制品，就是胡乱涂写过的图画。

水的幻觉

2014年的第一场雪

甚至，我还以为它会像童话一样变幻出奇妙的景致，在午后的一场电影之外带来惊喜。《冰雪奇缘》像是应景之作，在冰雪覆盖的童话世界里表达着爱，表达着自由，但是不管是冰雪王国，还是可爱的雪宝，到最后都在字幕和音乐声中变成一种远距离的虚构。黑暗的空间里，所完成的只是一场观影，它在我的前面，在小五和小袋鼠的前面，但是却永远不能触手可及，它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它就如《白雪公主》里的那些句子，那些词语一样，只是被引用，只是在想象。当黑暗的空间灯光亮起，当走出影院的大门，世界还是静默如初——雪还在飘飞，大地还是湿漉漉一片，但没有白色的诱惑，没有覆盖，没有纯粹的恐惧。

它们去了哪里？它们回归到水的状态，它们只在空中成为它们自己，它们只在头顶上散乱，最后，甚至连抬头的欲望也没有了。时间在行走，碎雪在飘飞，但是和这个冬季无关，和我们在现实里的叙述无关。然而，它或者只是在躲避某种宿命，却也并非是在不肯覆盖中完成自己的命名。又是在黑夜中，又是行走在小径上，它们却不经意轻轻敲打着我，很细小地落在头上，是湿冷的感觉，微微的荡漾开来。抬头，向上，没有灯光，只有无尽的黑暗，那种白是不可见的，它在我目力所及范围之外，但它们却在呢喃着，在叙述着。那一刻，仿佛世界沉寂了，只有它们还不肯停歇下来，只有它们还在完成着一篇诗歌的最终极意义。

所谓看不见，所谓不能覆盖，大约就是一种误解，“雪塞住了所有声音，只剩乌鸦的反讽叫声做为标点。”而在白天行走、仰望，以及悲叹的我们也是那反讽的乌鸦，我们只是这一次叙述中的一个标点。而此时，在头顶之上，在大地之上，通往那个童话王国的所有道路已经打通，所有聒噪的声音都被塞住，无声无息地开始了最纯粹的叙述：“这一夜以来第一次，我感到纯粹的恐惧。”

它在自己的夜色中，在自己的声音里，像最初降临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却不肯放弃，朗月或者没心没肺，童话或者小说，以及想象和鄙弃，都是他者的命名，都是被修改的叙述。当24小时的回环又一次在黑夜里发生的时候，我拉开窗帘，看见在微弱的灯光中，那些雪花正飞舞着扑过来，不可阻止，仿佛正在书写着一部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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