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09 《老男孩》：乱伦之爱，囚禁在舌头里

寻找真相最后截止的7月5日，用0604密码抵达的P层阁楼，面对着囚禁自己15年的仇人李宇珍，当一切的真相被慢慢揭开的时候，从醉酒闹事的下层市民变成杀人复仇的魔头，吴大秀似乎已经找到了一生之中最大的答案，可是，这时间、地点和人物组合起来的现实，仅仅是刻在自己身上的数字符码，“你同姐姐上床了。”吴大秀像一个胜利者，终于站在了李宇珍面前，可是，这一句真相却被另一个问题击退到了无法抬头的尴尬角落：“你应该问的是：为什么放了我？”

应该问却没有问，对于一个莫名在四方的房子里被囚禁了15年的人来说，吴大秀最想知道的答案就是：“你为什么要囚禁我15年？”在一个女儿生日的夜晚，在买了天使翅膀作为礼物的雨夜，仅仅是因为喝醉了酒，却被神秘者绑架而关在无法出去的屋子里，对于谁来说，都是命运最可怕的遭遇。“吴大秀，意思是非常优秀。”这是吴大秀对于自己名字的注解，起先在警察局的时候，因为醉酒闹事而被拘留，他就是这样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不管是哭泣，还是反抗，不管是谩骂，还是沉默，那手上的镣铐就这样限制了他回家，让他无法回家，无法给女儿送上洁白的天使翅膀，无法深情地和妻子一起对女儿说生日快乐。

这只是对于公共秩序扰乱的一种惩罚，当朋友住换将他带出警察局，或者就轻易解除了这种羁押，但是当打完电话又从住换面前消失，则是个体自由沦陷的真正开始。一转身，打电话的住换再也找不到吴大秀，在大雨倾盆中只剩下那把雨伞，在雨伞下只剩下那个礼物盒子，在女儿生日那天神秘消失，对于吴大秀来说，却是漫长却痛苦的15年。他被关在一个无法出来的封闭房间里，他无法和家人取得任何联系，他每天只吃“青龙”牌煎饺，他每天只面对一只电视机——当一个人陷在没有出口的生活里，他的唯一问题就是：到底是谁囚禁了我？

如此强烈，又如此绝望？一台电视机几乎就是通向世界的唯一出口，当电视新闻从1997年香港回归中国到戴安娜葬礼，从911恐怖袭击到2002年世界杯，时间不停转换，世界不断变化，电视是朋友，是爱人，是日历，但是对于独处一室的吴大秀来说，“电视人”的生存却在证明一切都只是不变的存在。他渴望变化，两个月的时候，他躺在门口对着底下那扇唯一可以打开、送上食物的小窗发问：“你们到底是谁？”一年之后，他看到电视上说妻子被杀而失踪一年的他被当成嫌疑犯的时候，独自痛苦地说，我没有杀她；三年的时候，他在那本“邪不压正”的笔记本上记下每天的生活，并把可能得罪的人的名字写下来；六年的时候，他用尖利的钢丝在自己的手臂上挑破缝线，每一年是一天黑黑的线，一种复仇必须以身体的戕害而被铭记……他试图自杀，但是当血流了一地却又被囚禁者解救；他梦见了手臂上爬出黑色的蚂蚁，然后全身都是在爬行的蚂蚁；他对着墙壁联系拳击，狠狠地砸在砖头上留下血红的痕迹……

为什么被囚禁？谁囚禁了我？对于关押了15年的吴大秀来说，内心的强烈欲望就是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在15年后，当他用拳头击破墙壁的最后一块砖，当他用手接住天上降落的雨水，这个问题似乎无限接近了答案，“一个月后我会出去！”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自由，看到了不再是封闭的世界。但是当他听到摇铃的声音，看到穿着旗袍的女子，这个问题似乎又在某种意义上被消解了，因为他根本不是通过自己的努力逃出这个牢笼的，那一身的西装，那酷酷的墨镜，以及让他容身的红色箱子，都是被安排的结局：他是被放出去的。

	导演: 朴赞郁 编剧: 朴赞郁 / 黄祖润 主演: 崔岷植 / 姜惠贞 / 刘智泰 / 池大汉 / 吴达洙 / 更多... 类型: 剧情 / 悬疑 / 惊悚 制片国家/地区: 韩国 语言: 韩语 上映日期: 2003-11-21(韩国) 片长: 120分钟 又名: 原罪犯 / Oldeuboi / Oldboy / Old Boy

当囚禁之路走向终结，对于吴大秀来说，却还执着于那一个还没有看到真正答案的问题：谁在我身上制造了痛苦？这个问题的直接表达就是：谁是我的仇人？那个吴大秀被放出来而在屋顶上遇见的第一人，是准备跳楼的自杀者，吴大秀拉住他的领带，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他，为的就是发泄，为的就是解恨，但是当他从楼顶下来去寻找仇人的时候，那个自杀者却最终没有找到倾听者而自杀身亡，他留下的那句话是：“纵使我是禽兽，就没有资格生存？”

他终于没有选择生存下来，在吴大秀的背后画出垂直运动之后，终于以死亡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故事，而吴大秀在没有找到自己的仇人之前，他是不会选择死的——15年非人的折磨都没有让他放弃生命，回到自由世界他更需要活下去，因为他要找到真相。所以当囚禁之路结束之后，吴大秀走上了复仇之路。而这条复仇之路又像是被安排好的，他为了试验自己练出的拳头和小混混打架，却得到了神秘人送来的钱包和手机；他走进那家在电视上播放过的餐饮店生吞下挣扎着的章鱼，却接到了神秘人的电话：“新穿的西装合不合身？”他认识了餐饮店的美丽女孩美道，并且爱上了在他发热时照顾他的她，两个人一起寻找相关线索，可是美道在网络上聊天的“恶魔”竟然知道他就是吴大秀；为了寻找在囚禁时的煎饺味道，他和美道找遍了每一个“青龙”煎饺店，最后在资青龙发现了线索，但是当他拿着榔头闯入了曾经关了他十五年的地方，打败了小混混却找不到线索，最后在路边昏倒的时候，送他上出租车的路人却对他说：“再见，吴大秀。”

手机是谁给的？“恶魔”是谁？救助他的陌生人是谁？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他被他囚禁，他也被她释放。也就是说，即使从被囚禁15年的屋子里出来，他依然没有逃脱神秘人的控制，依然受着无形力量的监控。这或者又是一个让人绝望的迷宫，所有的出口其实都导向了新的入口，他怀疑美道，因为在店里遇见了她，在生病时被她照顾，在网上认识“恶魔”，她又和自己一起寻找饺子店、查找女儿的线索……“我不相信任何人了。”拿着一把榔头，吴大秀独自走上复仇之路。

《老男孩》电影海报

如果按照这样的发展，复仇的悬疑已经非常精彩地呈现出来，如果能够在复仇之路上找到神秘人，那么真相之路就可以大白于天下，但是吴大秀所陷入的最大误解是：一心想要寻找囚禁他的人，却忽略了为什么放他出来的原因。只有当那一盒记录囚禁他的那个神秘人的录音带被找到，只有当身上的跟踪器被解除，悬疑才尴尬地破解出第一个问题：囚禁他的人就是曾和自己一起在长青中学读书的李宇珍，他是那个打电话给他的人，是路上送他上出租车的人，当然也是最后放了他的人。那么最核心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囚禁自己，又为什么要释放自己？

当跟踪器被查到，李宇珍杀死了吴大秀最好的朋友住换，也终于让吴大秀见到了自己，他对吴大秀说：“这是一场游戏，你必须查出原因，给你五天时间，如果查出，我会自杀，如果查不出，我会杀死你爱着的人。”轻易就把15年的囚禁变成了游戏，游戏两边站着吴大秀和李宇珍，而关键的问题是：为什么囚禁，为什么释放，为什么要制造这样的折磨和痛苦。所以当吴大秀变成被囚禁者的时候，他被抛入了那条令人绝望的囚禁之路上，当他出来变成杀人的魔头的时候，他走上了复仇之路，而现在，面对这个游戏，他必须为自己所爱的人走上真相之路。

谁是自己所爱的人？妻子在很多年前被人害死了，女儿在那次没有回家的生日之后永远变成了他的记忆，朋友住换李宇珍用网吧的碟片杀死了，唯一剩下的爱人就是美道。她在自己走向自由的那一刻出现，她在自己陷入昏迷的时候帮助他，她在自己复仇的路上给他安慰，他和她，就像两个孤独的人，找到了依靠——就像吴大秀在囚禁时幻觉中出现的蚂蚁，爬向身体，却在不停地吞噬他，美道也说：“单独一个人会见到蚂蚁，因为蚂蚁是群居动物。”曾经她就是在一个人坐电车的时候看见了那像人一样的蚂蚁，坐在车后面就这样望着她，而现在，两只孤独的蚂蚁又相逢了，这无论如何对于吴大秀来说，就是一种爱，“笑 ，人人陪笑；哭，独自垂泪。”那在囚禁室墙壁上的这句话，似乎就注解了什么是孤独中产生的爱。

但是，当美道总和那个神秘人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对于吴大秀来说，却又像是新的陷阱。而李宇珍向他提出五天的期限，这场游戏其实是选择复仇还是选择真相，而其实复仇本身就需要一个真相。吴大秀用五天的时间查找真相，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他找到了长青中学的校史纪念册，看到了李宇珍的照片，也发现了李宇珍的姐姐李秀芽被涂去了头像和合影——因为在许多年前，李秀芽在水库里溺水身亡，尸体在之后被发现。据说是因为当时她怀了孩子，在一个基督教学校里，这样的行为就是违背了伦理道德。但是当吴大秀再次造访学校，才在回忆中找到了关键问题：李秀芽就是李宇珍爱着的女孩，那次他以当年吴大秀的身份看到了正在寻找李秀芽的李宇珍——当记忆复苏，一场可怕的乱伦之爱便终于变成了最后的事实：姐弟恋终于酿成了最后的悲剧，李秀芽拉着李宇珍的手，在按下照相机的快门，在说完“记住我，我不后悔”之后，终于仰面从水库大坝倒了下去，沉入了深水之中。

深水，亦是深渊，“无论是沙是石，落水都是一样沉。”这是李宇珍曾经提示吴大秀说过的那句话，落水而死的命运，就在那里成为永远的悲剧，但是是谁将一个生命推入了深渊之中，是吴大秀。正是因为他的“长舌”，将他们相爱的消息告诉了住换，或者使得所有人都知道了。但是吴大秀必须为此付出15年的囚禁生活？“我姐姐不是淫荡。”这是李宇珍在杀死住换时说过的话，而在P层阁楼里，他对知道了真相的吴大秀说的那句话是：“我们姐弟明知道不能相爱而相爱，你们办得到吗？”乱伦之爱，对于李宇珍来说，也是最美的爱情，这是在个体意义上最纯正的爱情，它无关道德，无关制度，但是当吴大秀终于将这个秘密公开，就是把他们推向了深渊。而对于吴大秀来说，“你同你姐姐上床”是他找到了真相，这个真相可以让他成为这场复仇之战中成为胜利者，可是，他自己也成为了乱伦悲剧的制造者。

复仇和反复仇，设秘和解密，其实是融为一体的，而对于李宇珍、李秀芽姐弟乱伦之爱的悲剧，也并非是吴大秀一个人，因为真正的背后杀手是这个社会，是那一套伦理，当李宇珍在悲痛中放开了姐姐的手，当李秀芽在死亡前按下了快门，他们何尝不是被另一种力量囚禁？他们何尝不是用死亡换来释放的自由？所以吴大秀起先就是站在那套伦理之中，“你杀了你姐姐，却迁怒于我？是因为我传出去，却将我囚禁15年？”而李宇珍那时就问他：“你应该问，为什么放了我？”为什么放了吴大秀，这个问题必须指向美道，放了他才会遇见餐饮店里的美道，才会爱上她，才会为了自己的爱人玩这个游戏，那么当一切真相被揭开，是不是就可以让李玉珍以自杀的方式祭奠那一场乱伦之爱？可是，李宇珍这样做的意义又何在？当李宇珍最后给了吴大秀那盒紫色的盒子，当吴大秀打开盒子看见自己曾经和女儿的合影，才知道，美道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就是没有把最纯洁的天使翅膀送给她的女儿。

这无非又是另一种复仇，因为吴大秀的长舌，让李玉珍和李秀芽的姐弟乱伦之爱走向覆灭，那么当李宇珍囚禁吴大秀，把她的女儿带大又爱上吴大秀，这又变成了父女之间的乱伦之爱。这便是唯一的真相，“无论是沙是石，落水都是一样沉。”想起这句话，吴大秀才知道女儿无非是另一个牺牲品，他仿佛看见了既是女儿又是爱人的美道，像李秀芽一样，在放手之后沉入了永远的深渊里。但是和李宇珍的害怕和绝望不同，吴大秀选择了自我牺牲，他哀求李宇珍不要把真相告诉美道，甚至希望自己成为他的狗奴才，却又决绝地拿起剪刀，剪掉了自己那个制造了悲剧的舌头。

满嘴的鲜血从嘴巴里流出，吴大秀从此再也不能讲话，将言语权阉割，就是在阉割一种社会道德秩序，而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能保全一份爱：对女儿的爱，对美道的爱。也终于在断舌之后，李宇珍看到了曾经的懦弱，他走进电梯时丢下了能让他的心脏起搏器爆炸的遥控，而在电梯关上的那一刻，他举起了手中的枪，朝自己开了一枪——即使没有吴大秀的“长舌”，他也无法用自己的力量为这份乱伦之爱守护，所以当真相路出水面，他自己也像沙像石一样，沉入了永远的水中。而失去了说出爱的能力的吴大秀，也选择了遗忘，催眠师帮助他忘记所经历的一切，无论是囚禁还是复仇，无论是真相还是爱，其实都变成了“断舌”之后的沉默。

“在那里，你分成了两半，丑恶的那个你带着那个秘密往前走，每走一步就是一年，走出七十步以后他就死去；现在，祝你幸运……”催眠师的话，或许也是对于这份乱伦之爱唯一的解救方式，在最后的雪地里，吴大秀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失去了记忆，“纵使我是禽兽，就没有资格生存？”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禽兽。而当对面的美道走过来，深情地看着他，然后拥抱着他，对他说：“吴大秀，我爱你。”没有记忆，对于吴大秀来说，她不再是自己的女儿和爱人，而对于不知道这个秘密的美道来说，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无法说出真相，但是在他的目光里却发现了真实的爱。纯净的白雪，仿佛洗涤了所有道德上的罪恶感，仿佛可以消融流言和死亡，在不被社会体系和话语权囚禁的世界里，只有两个人，爱着，是他们最后的自由。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6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