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3-03 《春光乍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世界尽头在哪里?是雄壮的伊瓜苏大瀑布?是最南端的Ushuaia?还是孤寂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因为错失和迷路,他们漂泊在南半球的阿根廷,但是对于何家荣和黎耀辉这一对同性恋男人来说,不管他们走多远,香港是他们心中永远存在的坐标,离开香港是一种逃避,回到香港,同样,也是一种逃避。

爱情,那段属于他们的炽热爱情,那段没有干扰热情相拥的爱情,却永远在一张不被理解的床上,永远在灰色的记忆中。所以离开香港前往阿根廷成为他们想要摆脱现实摆脱误解的唯一可能。只是那个向往的瀑布又在哪?在心中?在地图上?所谓寻找只不过是一种简单的逃离,只不过是背向世界的一次努力,而终点永远在迷路的世界里。那辆被称为一堆废铁的破汽车是他们唯一的工具,他们只想在仅有的私人空间里抵达心中的那个目标,他们拒绝挤三十多小时的公车,就是拒绝进入公共领域。但是破败的私人空间却让他们迷路,让他们像被抛弃了一样站在没有方向的路上,而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车子,都有自己的方向,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 王家卫
编剧: 王家卫
主演: 梁朝伟 / 张国荣 / 张震
类型: 剧情 / 爱情 / 同性
制片国家/地区: 香港
语言: 粤语 / 汉语普通话 / 西班牙语
上映日期: 1997-05-30
片长: 96分钟
又名: 一起快乐 / Happy Together

没有看见瀑布,他们错失了自己可以抵达的终点,而布宜诺斯艾利斯只不过是一个无奈的留宿地。而因为迷路而没有抵达的大瀑布变成了一种想象,变成了台灯灯罩上的一副图案。渐行渐远,在这里他们没有家,没有亲人,甚至也没有讲着同样语言的中国人,只有匆匆的游客。而他们从香港逃避而存于心中的那份爱恋在这样一个异域之国也变成了痛苦,变成了误解,变成了争吵。对于黎耀辉来说,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生活完全蜕变成一种生存,他租住在狭小的房间里,生活里到处是房东和租客的吵闹声,他卖报纸卖杂志维持生活,而何宝荣却丢下一句:“在一起的日子好闷,不如分开一下,有机会再从头开始。”然后独自离去。

离去不仅带走了两个人的爱恋,也带走了黎耀辉红盒子里的钱,而何宝荣所追求的的生活似乎永远是虚无,是追逐那和肉体有关的生活,黎耀辉总是在酒吧门前看见他和那些外国男人在一起,充满暧昧。在这个毫无归宿感的城市,黎耀辉想到的也是离开,只不过他的离开是回到香港,而且“不想重新开始”。然而,何宝荣那一句“不如我们从头开始”就像是摆脱不了的诱惑,总会戳中他心中最软弱的部分,若即若离,又无限惆怅,让黎耀辉的生活破绽百出。为了给黎耀辉一丝安慰,何宝荣将另一个男人的表送给黎耀辉,以补偿自己花费的那些钱,而因为这块表,何家荣被人揍打。那个夜晚,当黎耀辉打开自己租房的那扇门时,站在他面前的是满脸流血的何家荣,那一刻,黎耀辉仿佛感受到了某种需要的温暖,他们的生活又开始像何家荣那句口头禅一样:不如从头开始。

从头开始,是爱的复苏,那盏有着美丽瀑布图案的台灯还在黎耀辉的房间里,何家荣仿佛看到了他们曾经的过去,看到了对于世界之美的向往,分离的感情又重新在这个房间里找到了温度。而对于黎耀辉来说,何家荣的受伤让他找回了两个人依存的感觉,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恋也是需要有依存有照顾,他为何家荣做饭、擦背,给他睡自己的小床,或者深夜跑到街上为他买烟。而何家荣在这份感情面前,却永远像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他想和黎耀辉睡在一起,又拉着他在寒冷的日子晨练,在黎耀辉因此而感冒发烧的时候,还要求他披着毛毯为他做饭。尽管如此,在黎耀辉看来,这段时间仍然是最快乐的,而且不希望他恢复。

《春光乍泄》电影海报

但是受伤或者只是一种假象,需要照顾也只是像那个从未到达的瀑布一样,存在于某种想象中,何家荣恢复之后又开始出去寻找新的寄托,黎耀辉怀疑他又有了新欢,两人的不信任从争吵变成了冷漠,一个拿着水果刀独自玩着,一个则睡在那张小床上;一个修理着楼顶,一个却仰望着蓝天——他们心怀着不同的向往,他们行走在各自的路上,而对于布宜诺斯艾利斯,黎耀辉觉得自己是个过客,而何家荣却从未想到要回家。所以当黎耀辉将何家荣的护照藏起来的时候,他们实际上已经分道扬镳,已经将一切的爱恋,一切关于瀑布的想象都涂抹了。

回去香港,而且独自回去香港,这是黎耀辉在阿根廷一直以来的想法,对于他来说,回去只是意味着一段感情的结束,所以他藏起了何家荣的护照,即使何家荣翻箱倒柜反目成仇,他也不想还给他。这个陌生的城市对于黎耀辉是疏离是无根的孤寂,但是对于何家荣来说,却是一种归宿,因为不论他受伤,还是没钱,他都会找到黎耀辉,那个租房仿佛就是何家荣的家,无论走多远,无论怎样离开,总会用一句“不如我们从头开始”而重新回到房间里,重新回到小床上,重新吃到黎耀辉做的饭。

没有奔腾的瀑布,只有静静的河水,这是黎耀辉失落的写照,他坐在夜色的船上,河水平静地流淌,甚至水面之上还有垃圾,而这就是生活,就是没有家的生存,就是没有瀑布的现实。在这样一种孤独中,那个一直讲着普通话的台北人张宛似乎打开了他的另一扇窗,这个比他们更喜欢漂泊的人是独自出来的,“他们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而这种漂泊更可以看做是保持独立的放逐,“没有去过的地方才好玩”,“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没有牵挂,没有约束,甚至拒绝女孩的主动追求,对于他来说,只要能赚到足够的钱就可以自己支配自己的生活。这个从小患过眼疾的人,听觉异常敏锐。而这种敏锐可以看成是他对于生活的自我舍弃和自我追逐,黎耀辉把他叫做“盲侠”,是因为他能够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当然,他也在追寻着黎耀辉无法付诸实践的生活。

Ushuaia,是张宛要去的地方,“等钱存够了,一直往南走,去Ushuaia的地方,那是世界尽头。”这是张宛的终点,而在这个世界尽头里有一个灯塔,据说失恋的人常去那里。但是黎耀辉却无法抵达,对于他来说,张宛是他曾经的理想,是曾经要逃避的那个自己,可是他没有勇气成为另一个张宛,所以张宛希望他将自己最想说的话带到世界尽头的时候,黎耀辉拿着那只录音机,只是哭泣,一个人的哭泣,一个人的声音,无论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还是在世界尽头,无论是在阿根廷还是在香港,他都找寻不到那个自己,找寻不到可以返回的家。

张宛走了,在最后临别的拥抱中,他仿佛感觉到了何家荣的气息,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只是最后听到的还是自己的心跳。同性男人之间的爱,起先是不被理解,黎耀辉打电话给父亲,也是冷漠,那张写满了话的明信片被寄出去了,但是它会回到父亲身边吗?而后来这样的爱变成了缺失的爱,他把何家荣留在了这里,留在了一个没有世界尽头也没有冷酷仙境的地方。赚够了足够的钱,黎耀辉最后去了瀑布,独自一人开着车,灯光闪烁,明亮和黑暗之间映照着不同的生活,黑白的,像是曾经的记忆,彩色的像是要离开的现实。

瀑布终于找到了,那奔腾的水,那雄壮的水,是一种力量,是一种震撼,而这充满男性之美的瀑布对于黎耀辉来说,永远是一种迷失,“总是觉得,站在瀑布下的应该是两个人。”就像台灯灯罩上的那副迷人的图案,两个人站在一起,是依存,是爱恋。而此刻,瀑布前的只有他一个人,水溅在他的身上,湿漉漉一片,像曾经留下的泪水,只能迷糊自己的眼睛。寻找这雄壮的瀑布,曾经是两个人的向往,而现在只有缺失,这种缺失是迷乱的爱,是没有归宿的爱,是永远分开的爱。

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的颠覆?从香港到阿根廷,并不是为了看瀑布,而是为了逃避。“香港和阿根廷,在地球的两边。”是的,北半球和南半球,冬天和夏天,它们永远处在相反的两极,逃离香港只不过是要寻找一种反转的感觉,但是当真正来到阿根廷,逃离变成了另一种迷失。只要将自己倒过来,世界就开始反转,那街道、房子、汽车都在黎耀辉视野的上端,像是悬挂在空中。反转的阿根廷,反转的季节,反转的爱情,而最后依然是无法逃避。黎耀辉走了,当何家荣再次来到曾经居住过的房间的时候,那本护照也找到了,那盏瀑布的灯还在,那些香烟也被码齐了,甚至也擦干净了地板,但是已经没有了爱人,这空荡荡的房间只留下他一个人抱着毯子哭泣。

原本他们就找不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家,而一个人的张宛抵达了世界尽头,但是录音机里没有开心的话,只有低沉的哭泣,“我很想回家。”这是张宛在世界尽头最强烈的的感觉,而不管他走多远,不管他自由地漂泊,在台北永远有一个家,有摆摊的父母,而这种家的感觉对于黎耀辉来说,依然是迷失:“在返香港之前我在台北住了一个晚上,我到了辽宁街,夜市很热闹,我没见着小张,只看见他家人,我终于明白他可以开开心心在外边走来走去的原因,他知道自己有处地方让他回去。”他的家不在阿根廷,也不在台北,它们都只是匆匆行进中的一个点,离开和回来都只是逃避,都只是寻找。

1995年5月1日他们离开,1997年1月,张宛到达世界尽头,而1997年2月黎耀辉回来,而从两个人,到三个人,再到独自一人,这是属于黎耀辉的个人时间刻度,而广播里播送着领导人逝世的新闻,对于香港来说,却是另一种逼近的现实,“我自己也如同剧中的黎耀辉和何宝荣一对恋人,厌倦不断地被问及到九七年七月一日后香港将变成如何?想离开香港,来到世界另一头的阿根廷逃避现实,却发现越想逃避,现实越发如影随形的跟着自己,无论到哪儿,香港都存在。”这不是黎耀辉的生活,这是王家卫的焦虑,1997年7月1日是一个所有香港人要面对的时间,而这个时间没有反转的可能,没有逃避的余地,它不在世界尽头,也不是想象中的瀑布,它是永远的生活坐标。

只是回归之后,那是一个接容自己的家吗?正如黎耀辉离开台北的时候问的一句话:“不知道见到父亲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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