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3-03《于洛先生的假期》:海边的游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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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着破车来到海滨小城度假,开着小车又一个人结束假期,从开始到结束,于洛先生的假期是一个人的假期,是一个人在海边的假期,是一个人开车的假期,当雅克·塔蒂突出“于洛先生的假期”的个人性,其实是以某种分离的方式将他独立出来,是对个体格格不入的颂扬?还是对他人群体性重复计划的讽刺?就像巴赞在《电影是什么》中所说,于洛先生在嬉笑中制造了“温柔和自由的混乱”。

这“温柔和自由的混乱”对于洛先生来说意味着什么?对那些筹划并实施了度假计划的中产阶级来说又揭示了什么?温柔而和自由似乎指向了两个维度,温柔是从于洛先生的性格出发的,他似乎与世无争,不管他遇到的是谁,不管他经历了什么,他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态度。所以温柔是指他和别人“在一起”时的状态,而自由则是他度假的行为意义,不是为了追求什么,也不是想要得到什么,度假只是度假,生活只是生活,来到只是来到,离开只是离开,塔蒂说:“于洛先生不同,他就是生活本身。他不需要制造笑料,只需走路就行了。”温柔与自由构成了于洛先生和他人共处于自己独处时的两种状态,而这两种状态混杂在一起,构成的“混乱”恰好具有了某种喜剧效果。

当度假开始,城里的男人们和女人们开始涌向布列塔尼半岛的海滨小城:他们或者挤上开往小镇的公共汽车,两把勾在一起的雨伞掉落在公共汽车站上,在挤上公交车上发生了什么,其实已经被暗示了,而车上小孩的头竟然从方向盘上钻出来,完全是盲目;火车站里,广播里播报的站台一会儿是C一会儿是B一会儿又变成了C,而等待上车的乘客在不同站台来回,一窝蜂似的寻找进口;还有自己驾车前往小城的,一家人开启的是自驾模式……不管是乘坐公交车、火车,还是自己驾车前往,不同的出行方式看起来也都是自由选择,但是在拥挤中、在等待中、在盲目中,众多的人奔向一个目的地,切好暗示了中产阶级度假行动在计划之外的重复性:度假似乎是一种习惯,当取消了于洛先生所体现的“温柔和自由”,他们反倒变成了一种真正的混乱。

而于洛先生的出行,则完全是自我意义上的体验。一辆破旧的小车在路上行驶,小车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车尾还冒着黑烟,像是中途随时可能坏掉,但是于洛先生就这样抵达了目的地,开启了自己的假期,他随身携带的网兜、网球拍和烟斗,以及那张喜欢的爵士CD,也都是和他人无关的生活。高大的于洛先生总是前倾着身体,走路时两腿也总是快速地迈腿,双手基本上没有多余挥动的动作,带着软软的礼帽,叼着烟斗,这些都是于洛先生的标配,他在自己的故事里,和周围的人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但是他总是很有礼貌,总是爱帮助人,即使遭遇了尴尬也从来不发脾气。可以说,于洛先生是一个游离于众人的存在,在毫无目的便成为目的的度假生活里,他在游离中成为了海边的游荡者:既不越过边界进入大海深处,在冒险中完成自己的度假行动,也不为了寻找目的像众人一样重复自己的度假计划,所以他只是在自己的生活里游荡,游荡是态度,游荡也是生活方式,游荡又构成了和众人不一样的状态,于是笑料产生了。

导演: 雅克·塔蒂
编剧: Pierre Aubert / Jacques Lagrange / 亨利·马尔凯 / 雅克·塔蒂
主演: 雅克·塔蒂 / Nathalie Pascaud / 米舍利娜·罗拉 / Valentine Camax / Lucien Frégis
类型: 喜剧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语言: 法语 / 英语 / 德语
上映日期: 1953-02-25
片长: 83 分钟
又名: 妙人异迹(港) / 傻佬放大假(港) / 胡洛先生的假期 / Mr. Hulot's Holiday

从度假开始,于洛先生的游荡状态和众人就构成了不协调的关系。他驾驶自己的那辆破车在路上行驶,更豪华的自驾车不时超越它,大和小、快速和慢速构成了强烈的对比,它的背后是急切和悠闲,是大行其道和自我游荡;在进入小镇的路途中,一条狗躺在路中央,于洛先生的车经过时,狗竟然无动于衷,懒得让道的它便构成了于洛先生自由的一种障碍。达到旅馆之后,众人正在大厅里听广播、看报纸、低声聊天,而于洛先生的到来,打开的门吹进来一阵风,而这风不是普通的风,它竟然吹落了很多东西,也就是在于洛打开门让风进来的瞬间,让他成为被众人目光锁定的人物,他也成为格格不入的存在;在用餐时,服务人员对他总是不屑一顾,在其他人都在享用美食的时候,唯独于洛先生的餐桌上什么也没有,他就坐在那里注视着拿着盘子的侍者,沉默着也等待着;餐厅后来竖起了一张大型菜单,当众人又开始用餐时,忽然响起了激烈的音乐声,这声音立即扰乱了众人的状态,他们循声而去,发现于洛先生正在播放CD……

于洛先生就像是他们度假生活的闯入者,总是破坏一种秩序,而总是接到纽约电话的胖子、总是坐在收音机面前收听广播的男人,总是用铃声宣告用餐时间的侍者,构成了他们的世界,还有不时播报选举动态的广播电台主播,给马汀读书批判资本主义的年轻人,他们构成的政治生活也在于洛先生之外。当于洛先生以闯入者的身份打破了他们的秩序,是大厅留下的一连串脚印,是那只夹住的船变身为海洋怪兽制造的恐怖,是用特殊的击球动作击败所有人而被人指责的奇怪动作,甚至是夜晚不小心点燃了海边小屋的烟花,让旅馆里的灯次第亮起的破坏……而所有这些发生,都不是于洛先生故意搞的破坏,他只是在自己日常中行走,但是无意或巧合制造了混乱,“于洛先生天性不合时宜。但是,这并不是说于洛先生笨拙。恰恰相反,于洛先生极为优雅,是位‘冒失天使’,他引起的混乱是温柔和自由的混乱。”巴赞如此评价。

当然,雅克·塔蒂是将这种不合时宜性放大,在他“只需走路就行了”的状态中制造笑料,而笑料就是于洛先生本身。马汀去参加朋友的聚会,于洛帮他背包,在和朋友一起喝酒的时候,于洛仰头喝下,身体却处于是失衡状态,于洛倒退着从屋里出来,差点仰头摔倒,夸张的动作带来的十足的笑料;于洛先生看到海边的小船,用笔刷想在上面写字,当浪潮起来,旁边的颜料桶被浪带走了,当于洛先生用笔刷去蘸,颜料桶又“按时”被浪带了回来,浪的来回像是完全听从指挥;开着车子出去,让男人搭车,男人竟然去赴一场葬礼,而葬礼上的人也把于洛当成了相关人员,于洛的汽车轮胎竟然变成了花圈,挂在那里的时候逐渐瘪了下去;和马汀去骑马,白马不听他的话故意捣乱,于洛尴尬之际,甚至被拖进了马厩,当马汀一个人去骑马,那匹白马竟然主动找到了正在躲避的于洛;在于洛制造笑料的同时,度假的人也制造了另一种笑料:小孩用放大镜聚焦光线,竟对准了沙滩上的男子独自;老夫妻海边散步,妇人捡到了漂亮的贝壳,将它交给老头,老头偷偷把贝壳扔掉了……

《于洛先生的假期》电影海报

雅克·塔蒂通过代表生活本身的于洛先生,通过于洛周边的人制造笑料,是在习惯之中制造不合时宜的效果,而达到这种效果最重要的元素运用便是声音:于洛先生的那辆破车发出的是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噼啪声,于洛先生进入旅馆带来的是风声,惊扰大厅里的人是强劲的音乐声,还有开放信号的铃铛声,沙滩上训练的口哨声,最后烟花燃放的爆破声……声音在讲述着故事,声音在传递着变化,声音在制造着效果,但是声音叙事明显区分为两种:一种是由真实元素构成,包括对话片段、喊声和议论声,另一种则是被放大的声音,它们并不完全出于戏剧情景中,它们的不协调最后变成了失真。真实的声音和失真的声音是对立的存在,但是在声音叙事中两者却奇妙地结合在一起,“这种真实声音与这种变形声音组合在一起,造成在这个人的世界中声音空洞无聊的必然效果。”巴赞的意思是说,声音解构了话语的力量,话语被剥夺了貌似高雅的社会性,“似乎赤身裸体的人在那里游荡,怪诞异常,大失体统。”而这种解构更让“于洛先生”成为一个独特的存在。

据说,本来电影还有一个结尾,大家离开度假小镇纷纷回家,留下的是一些照片,照片上的人都定格在那里,他们都是静态的存在,唯有于洛先生是在动态之中,动是静的对立面,即使于洛先生燃放烟花制造了混乱,即使于洛先生的鼻子上贴着胶布,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和静态无关的存在,是一种“温柔和自由的混乱”,是生活本身制造的笑料。雅克·塔蒂塑造了“海边的游荡者”,把“于洛先生”当成是一种静态、机械和重复生活的背面者,当成温柔和自由的行动者,在放大他的不合适宜性的同时,也让于洛先生几乎在隔离状态中存在,这种隔离状态造成的是情节的分散,人物的扁平,尤其是马汀这个人物的存在,就显得很尴尬,在大家乘坐火车盲目的状态相比,马汀显得优雅,这是一种不是做作的优雅,以车厢里乘客的脚为前景,大家让出了一个位置,露出的是车厢外马汀面带微笑的脸;在度假旅馆里,马汀也和于洛先生一样,是和其他人不同的存在,她安静,她乐观,她美丽,在于洛先生到来之后,他们也有过接触,于洛先生也帮助过她,他们一起跳起化装舞会是这种独立性的最生动体现:一边是关于选举的广播,一边是漠不关心的两个人,在舞曲声中沉浸。

在大篇幅描述于洛先生制造笑料的行为之外,马汀的故事显得很破碎,这样一种独立存在应该和于洛先生的故事相得益彰,但是马汀最后的离开显得莫名其妙,她反而汇入了更多的人群,在大家“明年一定还来”的邀约中结束了形成。和于洛先生没有发生故事,也没有和于洛先生告别,马汀的故事戛然而止,和于洛先生的存在一样,散乱于游离而游荡的状态中——于洛先生在唯一得到老头的地址之后,最后也开着破车离开,达到海滨而没有进入大海,在海边游走而终于离开,游荡者是一个人,是一种状态,也是社会的一个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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