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5-14 自闭的远行
西藏之行已经快一年了,听说去年一起自驾去的那些人中又有人集合新的力量,在这个五月启程出发,虽然路线有了改变,虽然人员有了调整,而目的地不变。我不知道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不是一种重复,只是当提及西藏,提及拉萨,提及那片雪域高原的时候,在我面前出现的是曾经的蓝天、白云,曾经的藏民、牛羊,曾经的高原、群山,但是似乎也是遥远的,甚至还是未知的。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一次的远行对我来说似乎未及心灵深处,像一个梦境,始终在现实之外。
遥远的可见,和现实总是有着无法跨越的隔绝,是陌生,还是神秘?“布达拉宫的门票,是一张明信片/她启示朝圣者:好的箴言/可以分成两次说,半句生在天籁/半句活在人间。”这是简明的那首《纯金的布达拉官》的诗里写出的感觉,两次说起箴言,并非是不同的语境和心境,而是它天然地被分隔成理想和现实,生在天籁或者活在人间,都是远行寻找中必须发生的故事,那一张像是明信片的门票,写着时间写着票价,写着当下的所有信息,而一旦成为过往成为记忆,就变成了飘忽的东西。
还是打开了网络上那汇聚在一起的《车轮上的西藏》博客专题,那如诗的风景,那记录的文字就像写着时间写着票价的门票,似乎还散发着温热,只是当以回忆者的姿态再次浏览那过去的时间和故事的时候,我和那张门票隔着一尺的观测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那么现在,又那么过去。此生只去一次,对于我来说,是不会像他们那样再次出发,重复或者创新地去寻找那个地方的传奇,它留在我的记忆中,也留在我的梦幻里。
在呈现那些图片和文字的电脑旁边,我却看到了一个“看不见的城市”,张大春的《城邦暴力团》被我撕开了封面之上的塑膜,那看不见的“竹林市”便跳跃出来,孙小六从五楼窗口一跃而出的时候,“拳抱两仪、眼环四象、气吐三分、腰沉七寸,成了个蹲姿”的行为方式成为他告别现场的出发姿态,他要去的那个地方叫竹林市:“竹林市是一座看不见的城市。所谓一座,也和寻常可见的城市之有周边地界、自成单位者不同。”不同的城市是因为它只是一个象征,竹林市可大可小,也可有可无,大竹林是“八博士事件”凶杀案中射出弹孔的总和,而小竹林是地图上个别弹孔,都是概念,和真正的数量、面积无关,甚至和那场凶杀案的结果无关,“小竹林也自有大小可分——大的许有几座山、百数十甲的槟榔园、绵延数里的鱼池、盐田、产业道路;小的可以只是一座神坛、一家餐馆、一个货摊乃至一间马桶不通的公共厕所。”所有这一切和城市有关的东西只是一个背景而已,而那场凶杀案也变成了对于城市的“误闯”行为,“它可能是任何所在。一个绝大的乱数。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倏而灭、倏而生,看不见的一座城市。非由人误闯不可。”
“非由人误闯不可”的城市,可大可小的城市,以及看不见的城市,是不是也像那句箴言:“半句生在天籁/半句活在人间”?只是我们很难或者故意不去“误闯”,不去成个蹲姿地聚集出发的力量,以为它不存在,以为它看不见,便觉得就如现实的一样,是一个陷阱,里面有着射杀真实身体的子弹,有着血洒一地的凶杀气氛。而逃避陷阱的唯一办法便是合上书,就像关闭那个“车轮上的西藏”一样,和现实隔绝起来。是的,太多人没有误闯的勇气,更没有下蹲的行动,生生灭灭,存在或者消失,都不由自己说了算。
远行,必然是一次“误闯”,而目的地也必然是那个看不见的城市,那个将门票变成明信片的布达拉宫,那个把记忆变成重新出发的起点。 “人生辽阔,就这么一意孤行。”马良的《移动照相馆》提供了“误闯”的范本,只是在被这个逼仄的现实控制的世界里,谁还有勇气一意孤行?提交辞职报告,然后关掉可以联系的手机,从熟悉的城市和生活中逃离,或者去往陌生的地方,或者试着去寻找遗失的梦想,或者在渺无人烟的荒地里度过白天和黑夜,在这个听说的故事里,一样有着一意孤行的人,只是,当茫然和盲目成为远行的态度,已经分不清是为了追求理想还是为了逃避现实。理想是长在外面的,现实是反扣自己的,决绝而行最后一定会变成自闭的远行。
我对空白有一种洁净的癖好
我喜欢一本书中
突然出现的一页空白
这一定是为我预留的信仰
——吴投文《空白》
空白,哪怕是一页的空白,哪怕是几天的空白,都在朝着预留的信仰前进,只是在这种极端勇气选择的极端方式里,看不见了现实,是不是有可能也看不见了自己?是不是“误闯”会抵达最后的末路?“取消旧地址”,也取消身体内“供自己专享的落日”,那么你预留了信仰的同时,也预留了回来的退路,其实回来到最后并不是安心的回归,而变成了妥协,变成了永远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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