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5-14《新干线爆炸案》:无法救赎的“速度与激情”
G33用了3个小时就从济南西抵达了杭州东,按照距离折算平均速度在200公里以上,这是坐过的最快高铁,也感受到了现代交通带来的“速度与激情”。但是日本的新干线却在50年前就实现了这个目标,电影中的新干线“光号109”次客车往返于东京和博多之间,其最高时速可以达到210公里——当然这是最高时速,1100公里的路程因为被放置了炸弹,所以处理整个案件的时间是10个小时左右,平均下来的时速是110公里,这样的速度在当时也是全世界领先,而中国那时的列车还是绿皮火车。
一部电影的确能发现时代与时代之间的距离,但是当佐藤纯弥将高速行驶的新干线作为叙事的主要载体,并不是带着某种对速度主义的狂热和迷恋,而是在这种“速度与激情”中反思日本社会中出现的问题。日本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率先迈入了交通的电气化时代,新干线的横空出世让全世界刮目相看,当时的新干线可在4个小时之内将京滨、中京、阪神等工商业地带及中间城市有机连接起来,由此形成了沿太平洋伸展的“太平洋工业带”,从而实现了日本经济高速增长和国民收入大幅增长的目标。新干线是日本现代化标志,是现代科技的象征,更是国家经济的晴雨表。但是科技的高速发展、人员和物资的极大流通、地球村的出现,却也成为了现代文明迷失的象征,“速度与激情”其实也意味着一种无法慢下来、停下来的危险和隐患。
的确,在以仓持为首的指挥人员在遭遇列车前方障碍而实施的避险措施,除了指挥者的勇气、判断和训练有素的操作之外,也得益于新干线上的各种现代设备。前方有障碍,以前的做法就是直接采取制动,但是在时速无法低于80公里的关键时刻,必须在高速中绕过前方障碍,为此,仓持下令走上行线,但是对向也有正在行驶的新干线,所以要避免相撞就必须改换车道,在高速中变幻车道当然需要司机青木高超的操作技能,而且还要发挥新干线上各种高科技设置的运用,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ATC装置,这是一种自动制动装置,要在机车时速提升至120公里时同时启动ATC紧急制动,就可以完成快速变幻车道的目的,冒着脱轨的危险,已经大汗淋漓的青木这一刻沉着应战,终于在关键时刻渡过了危机,新干线避开了障碍回到了自己的轨道。
导演: 佐藤纯弥 |
但是,就新干线本身而言,当冲田和古贺、阿浩实施了爆炸案,其实就是将这种“速度与激情”推向了反面:车厢下方被放置了特殊的炸弹装置,只要新干线的时速低于80公里就会自动启动爆炸,也就是说,如果要避免列车爆炸,时速必须高于80公里,这意味着新干线不能慢下来更不能停下来,否则列车爆炸就会让车上1500名乘客和列车组人员瞬间灰飞烟灭。这就变成了速度主义的一个悖论,它创造了速度与激情,它也可能被速度与激情所毁灭。所以当乘客得知自己无法下车而困于其中,自豪于新干线大大方便了出行的人们才发现这才是真正的现代困局,有人发疯,有人怒骂,有人要跳窗,有人则发出了嘲笑,风驰电掣的新干线带领大家进入的可能是一个死亡终点。
佐藤纯弥的用以是明显的,他之所以让冲田选择把爆炸装置安装在新干线上,就是对象征现代科技的“速度与激情”实施的一次反思性的“爆炸”,而这个反思性爆炸的背后就是现代文明掩盖下底层人民的困境,冲田的制造厂倒闭,他欠下了一屁股债,因为无法偿还,妻子镜静子无奈和他离婚,带着儿子消失在他的生活中;阿浩也是因为生活所迫去街上卖血,最后晕倒在路边,冲田将他带回家让他填饱肚子,并让他在自己工厂里干活,在工厂倒闭后阿浩没有离他而去,之后他们和古贺在另一个建筑公司干活以维持生计,但是公司同样将他们逼上了绝路,古贺为了被欺负的阿浩揍了工头,三个人最先决定炸了建筑公司,但是冲田还是设计了精密的爆炸装置,选择新干线为目标,他们就是要以此为筹码勒索政府拿出500万美元的赎金。这500万美元是他们摆脱现实桎梏的唯一手段,是改变命运的唯一赌注,在实施计划之前,阿浩说自己将用这笔钱买一辆哈雷摩托周游世界,冲田说“想去巴西看看”,而古贺的理想耐人寻味,“我想到理想的国家看看,说出来你别见笑,我想人与人之间也许能重新恢复信赖。”
阿浩的哈雷摩托可以让他周游世界,冲田要去遥远的巴西看看,这些都是古贺所说的“理想的国家”,而理想的国家无疑是对现实世界的一种超越,正因为这里已经走投无路,正因为这里只有挣扎和痛苦,所以需要寻找理想世界,这其实是一种对现实的逃避,而另一方面古贺的话又代表着一种朴素的思想,所谓远走他乡,所谓追逐自由,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或者说,现实问题并不是逃避可以解决,而是要重新唤起信任和关爱,重新发现生活的美好,重新建立社会的道德秩序。由此从“速度与激情”的新干线,回到了佐藤纯弥想要构建的一种人本情怀,这就是他反思的目的,一切的“爆炸”都可以被消除,一切的危险都可以被化解,重要的就是回到人本主义的精神世界,回到道德、使命的安全地带。
《新干线爆炸案》电影海报
在“速度与激情”的世界中,这并不是一个空白地带,指挥者仓持就是这个内部的体现者,当事件发生后,他唯一关心的是车上1500名乘客的生命安全,他所有之后的行动都以此为归旨,生命安全所体现的就是这样一种人本主义,也就是古贺所说的人与人之间的信赖,也因此,仓持几乎站在了体制的对立面,尤其是车上的炸弹装置已经被排除,光号109已经安全停下,他要求政府马上公布最新消息,让乘客的家属放下心来,但是上司拒绝了,他们在电视里还在播放着请求冲田和他们联系公布排除炸弹的方法,“为了车上1500名乘客的生命”,这句话其实成为了对冲田的引诱,因为只要冲田再次打来电话,就可以锁定其位置然后将他抓捕,也就是说,官方的行为是引蛇出洞,他们的目的是抓住爆炸案的主犯,牺牲家属只不过是实现这个目的一种手段而已,所以仓持愤怒地提出了辞职,“要考虑职业道德”,他反对和痛斥的正是这样缺乏人文关怀的社会秩序。
而在社会的外部,冲田等人策划这期爆炸案也是对社会敌视的一种表达,但是佐藤纯弥却又通过他们的行动呈现了身为犯罪者的“良心发现”,除了三个人如兄弟般的感情之外,最后已经来到机场准备登机的冲田,在看到电视上循环播出希望提供排除爆炸的方法以拯救乘客生命的画面时,他终于拨打了指挥部的电话,说出了解决方案,这也使得他进入了圈套,最后当妻子静子看到他、孩子大声喊叫,冲田就完全暴露了,警察对他实施了逮捕,在逃亡中冲田被子弹射中,遥望着飞上天的那个航班,他已经无法实现自己离开的理想,带着遗憾,他的身体慢慢倒下——佐藤纯弥用慢镜头制造了死亡的某种悲壮,他没有引爆“速度与激情”的时代,他没有奔向理想的世界,他也没有在最后的良心发现中成为救赎者,倒下而死亡是阿浩的终点,是古贺的下场,也是冲田的结局,或者就是那些挣扎在社会底层、被“速度与激情”远远抛下的人的共同命运。
但是,在最后的悲壮中,良心发现的冲田依然无法成为一种自我救赎的象征,佐藤纯弥把新干线这一象征符号置于道德、情感和人与人之间信赖的对立面,“爆炸”实际上就是反思,就是破坏,而冲田就代表着一种重建的可能。但是冲田选择新干线作为目标,本身就是对生命的漠视,因为车上有1500名乘客,他们都是无辜的,或者说他们也和冲田一样是芸芸众生,把他们的生命当做筹码,当然是不人道的。而且,冲田无法仅仅把这一行动当成是单纯的威胁,新干线爆炸与否完全不在自己控制范围里,如果仓持的指挥失当,如果青木的驾驶出错,如果前方还会出现障碍,这也就意味着所有乘客都会成为牺牲品,而且那个胎儿在难产中死去,虽不是由冲田直接导致的,但在这生死时速上上演,也无法让冲田等人脱掉干系。冲田无法左右结局,所以他的行为完全是一种恐怖主义,在恐怖主义面前还谈什么良心发现?最重要的是,他提供的图纸被一场意外发生的火烧毁,也就是说,爆炸案最后解决也不是他的功劳,从对爆炸后果的预估置生命于不顾,到问题的解决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冲田最后的良心发现也完全缺少了意义,它只不过是佐藤纯弥的一种煽情。在“速度与激情”的时代,也许每个人都是孤独、孤立和孤绝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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