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5-13 《图雅的婚事》:酒和水模糊的爱情

穿着红色新娘衣服的图雅骂着“都是混蛋”,走进了那间帐篷,关好门,坐在窗口。这是一个人的帐篷,这是一个人的世界,外面是两个男孩在打架,外面是两个男人在争斗,“他骂我有两个爸爸。”两个男人里有她曾经的丈夫,也有将来的丈夫。她关闭了两个打架男孩的世界,也关闭了两个丈夫的世界,那一刻,陪伴图雅的只有止不住的泪水,而门外传来的仿佛是陌生男人的声音:“图雅,你在哪?你快来啊!”

泪水模糊了图雅的眼睛,也模糊了她的爱情,“嫁夫养夫”是自己对于新婚姻提出的条件,而面对这个森格同意的契约,她又能从中得到多少属于自己的东西?巴特尔、森格,甚至宝力尔,以及那一拨又一拨前来提亲的男人,对于图雅来说,爱情已经越来越远,越来越像一个妥协的东西,残疾的前任丈夫,和离婚的现在丈夫,在他们争吵开始的婚姻里,是不是还有属于她自己的那一点爱?当爱变成责任,变成活着,变成契约,当牺牲和道义取代幸福,那仪式上的酒,那一身的红衣服,是不是仅仅只是一种婚姻的形式,一种爱的苍白注解。

: 王全安
编剧: 芦苇 / 王全安
主演: 余男 / 巴特尔 / 森格
类型: 剧情 / 爱情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06-09-21(中国大陆)
片长: 95分钟 / 86分钟(中国大陆)
又名: 萨仁图雅 / Tuya's Marriage

一个漂亮、强悍和倔强的蒙古女人,终究是一个女人,在女人的周围也必定是那些和自己有关的男人。巴特尔,作为图雅曾经的丈夫,已经残疾。几年前因为打井砸伤了双腿,这个曾经有着无穷力量的男人只能静静地坐在家里,抱着年幼的孩子,茫然地望着窗外。他是一个身体残疾的男人,对于图雅来说,仅仅是孩子的父亲,曾经的丈夫,他不能为这个家奔波,不能去六十里地外去驮水,当然,也不能满足图雅的身体需求。“找个男人帮你驮水。”这是巴特尔对图雅说的话,那时,他依然茫然地望着窗外,他说,他可以和姐姐过,但是这种离开对于图雅来说,却是一种良心上的折磨,“你姐姐一大堆孩子,男人死得早,推给她等于杀了她。”

图雅不能把受伤巴特尔推给另一个女人,所以她独自看护着成群的羊,她独自牵着骆驼每天两趟去驮水,她独自支撑起家里照顾孩子和丈夫的责任。这一切的重担过于沉重,她刚喝完水手里拿着被子也会沉沉地睡去,而那一天终于在那片草地上倒下了。医生诊断为腰椎严重错位,不能干重活,甚至以后可能下肢瘫痪。这是一个最沉重的打击,对于图雅来说,与巴特尔离婚再找一个男人,与其说是延续一种婚姻,不如说是对于身体的自救。她和丈夫在姐姐的陪伴下,终于办理了离婚手续。当姐姐提出巴特尔跟她过时,图雅随即进行了否定,“巴特尔跟我过,我再找个男人养巴特尔。”这是一个女人的责任,是道德,对于她来说,嫁夫养夫不是伦理的抉择,而完全是为了找到得与失的平衡。在她看来,巴特尔的受伤完全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和自己能生活得更好,所以在受伤之后,她不能抛弃巴特尔,而实际上她想要的新一段婚姻,并非是为了满足女人需要的爱,更多是为了完成那每天六十里地的驮水任务。

图雅离婚了,提亲的人一拨接着一拨,骑马的,骑摩托车的,似乎条件越来越优厚,但是对于图雅提出要养巴特尔的要求让很多人无法答应,那个叫普日布的求婚者解释说,家里有老人,有成群的孩子,所以无法照顾残疾的巴特尔。“我要带着巴特尔。”图雅却依旧是这一个条件。那时,巴特尔坐着,怀里抱着他们熟睡的女儿,图雅侧躺在那里,她拿镜子,镜子里是另一个自己:“巴特尔,我老了吗,今天怎么来了六拨提亲的,就是没有人看上我。”而巴特尔却依然平静,依然茫然,“是人家是看不上我。”图雅告诉他说,有一个是60多岁的老师,有三室一厅,将能教孩子念书,考大学,她问巴特尔:嫁不嫁?巴特尔沉吟片刻说:不嫁给他。

《图雅的婚事》电影海报

而图雅第一次答应嫁人是那个叫宝力尔的老同学,他开着汽车来到图雅生活的这片草原,起先并没有提及结婚,只是说来找石油。这是一个富庶的石油老板,宝力尔叫巴特尔“大哥”,是对于曾经巴特尔作为那达慕大会博克比赛的冠军的赞许,在图雅的家里,他讲述着自己开采石油的奋斗史,打了四口井,砸下了几百万,穷困潦倒,走投无路,正当自己准备自杀时,终于看到了往外喷油的井。这是成功的人生,但是对于他来说,却充满了感慨,在外面漂泊,还是家乡好,宝力尔最后用一句“你可以叫人杀死,但你不能自杀。”让人眼泪飚飞。这充满着跌宕的人生给了图雅一种感悟,而第二天宝力尔终于开口说:“我这次来,就是向你求婚的。”他说,为了开这个口,等了十七年,十七年的等待在图雅心中至少打开了一扇小小的门。宝力尔答应给巴特尔找最好的福利院,让两个孩子上重点中学。这是优越的条件,这也是那一场等了十七年的求婚的价码,图雅答应了。他们开着车把巴特尔送到了福利院。在这个卫生、服务和环境一流的福利院,巴特尔看到的是那些孤独者,那些麻木者,当他坐在轮椅上透过窗户看见图雅和孩子们上了宝力尔的车,内心隐隐的痛开始泛滥成一种悲伤,一种被抛弃的悲伤,一种被隔离的悲伤。

一个是曾经的丈夫,是曾经那达慕大会博客比赛的冠军,一个是石油开采的老板,是等待十七年的追求者,巴特尔是力量的象征,宝力尔是财富的象征,对于图雅来说,这两个男人一起出现在生活中,并不等于双重的收获,却意味着离开的拥有,也意味着拥有的离开。而在图雅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人:森格。森格似乎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他是图雅一家的邻居,是一个怕老婆的男人。而森格的老婆又是一个追逐金钱和财富的女人,“我答应买卡车,她才同意和我过。”森格的老婆总是跟别人跑了,而一次一次,森格总是自己一个人喝醉了酒,一次一次,森格也总是以更优越的条件答应她,图雅看不起森格的老婆:“你老婆不是爱你,是爱你的卡车爱你的钱。”当然她也看不起森格这样的男人。但是森格似乎一直在帮助着图雅,他赔给她因为救自己而丢失的三只羊,他开着自己的卡车帮助图雅拉草料却在车翻时将自己压在了下面。其实他也是最能读懂图雅心事的男人,“我知道你想要啥?——是男人。”这句带有戏谑的话也开启了图雅对于男人的另一种期待,对于老婆跑人嘲笑,森格的回答是:“你嫁给别人,别人是你男人,不就是一张结婚证吗?”无情地揭开了图雅内心对于婚姻、对于爱情的虚无感。一张证书,结婚证,或者离婚证,但是生活远非一张证书这么简单,生活中还有责任,还有道义,还有等待,还有尊严。

当图雅和孩子们坐着宝力尔的汽车离开福利院,行驶在路上的时候,图雅看见了牵着马站在路上的森格,森格的老婆又跑了,还和另外一个男人开走了他的大卡车,对于森格来说,他在路上等待的不是老婆,不是卡车,不是婚姻,而是一种应有的生活,“图雅,你是不是也会跟别人跑啊?”他问图雅,而图雅却说:“我不是你老婆,我嫁人了。”在图雅看来,森格只是一个邻居,一个帮助过她的邻居,一个看不住老婆的邻居,仅此而已。她劝森格不要在这里等了,去福利院找巴特尔,晚上可以住在那里。然后坐上车远去。

三个男人,对于图雅来说,其实都是一种经过,而不是有关爱情的选择。实际上,作为一个女人,图雅把自己对于爱情的渴望埋葬得很深,甚至自己都已经看不见了,对于巴特尔,当初嫁给他或许是最直接、最轰烈的爱,但是这一切都在隐秘的故事里,现在只剩下一种责任,一种生活下去的责任。所以那个在福利院的夜晚,当巴特尔和前来找他的森格喝酒,对于他来说,这是三年来第一次喝酒,三年的沉默和茫然,其实就是对于过去那曾经有过的爱情的埋没,而现在孩子离他远去,图雅离他远去,婚姻离他远去,“不知图雅领着孩子去哪里?”在这个陌生、冷漠,甚至散发着畸形味道的福利院里,他看不到未来,看不到自己,在更加孤独和麻木中,他选择用打碎的酒瓶玻璃在自己的手腕上深深割了下去,似乎只有这彻骨的痛才能让他感觉到一种轰烈。

图雅不知道福利院里那流血的夜晚,图雅已经远去,她和孩子被宝力尔安排在旅馆里,她拒绝了宝力尔直接的亲昵,对她来说,眼前的男人给了她生活的另一种需要,但绝非是爱情。宝力尔似乎用一种欲望来构筑和图雅的爱情,甚至是欺骗。森格打来的那个求救电话他故意用信号不好的理由而搁掉了,他也没有告诉图雅,对于他来说,为了留住图雅,他甚至抛弃了责任和道义。当第二天森格骑着马赶上宝力尔的汽车,一顿狠揍才让图雅彻底地离开了宝力尔,也让宝力尔从此生活在这“一辈子后悔”的记忆里。

巴特尔的自杀,对于图雅来说不是怜悯,而是愤怒,“要死我早就死了!活着不容易,死还把谁难住了?”她几乎用一种威胁的方式表达她的愤怒,她打开了盐水瓶,在巴特尔面前喝了下去,甚至还要自己的孩子也喝,而一旁的巴特尔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痛苦地流着泪。对于图雅来说,生命的意义早就已经变成了活着的态度,活着是不容易的,它远比死更难,而活着就意味着责任,意味着抛弃自我,意味着嫁夫养夫的契约。她抱着孩子大声哭泣,这是图雅不多的哭泣,眼泪对于图雅来说,是软弱,是悲伤,所以她宁肯自己咽下肚子,也不能让自己变得无力。而实际上,在图雅的生活中,代替这眼泪的是酒,是那浓烈的酒,是那忘掉痛苦的酒。在森格昏迷的时候,图雅用酒喷在他的胸口,让森格苏醒;在自己腰椎错位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她向来看她的巴特尔姐姐要了酒,独自大口地喝着。酒可以唤醒人的意识,可以治疗身体的伤痛,正像巴特尔的姐姐说的:“没有男人,我不喝酒真不知道怎么过。”喝酒能够让消除身体的疼痛,也让她找到自己。

酒是一种隐喻,有时候可以消除麻木消除疼痛,有时候却是带来昏迷带来另一种麻木,森格和巴特尔这两个男人喝酒是一种痛苦的派遣方式,图雅和巴特尔姐姐这两个女人喝酒是找到迷失的自己。而对于图雅来说,酒除了解除身体的疼痛和找到自己之外,还有就是用酒取代那泪水,用酒制造力量,像一个男人那样站在那草原上,照料巴特尔、孩子、牲畜和几十平方里干旱牧场,当悲凉的马头琴声响起,当悠长的蒙古长调切入,跳跃而出的是图雅身上显现出的原始生命力。

但是这原始的生命力,这像男人一样的力量,对于图雅这样一个女人来说,其实只是一种自我设定的象征,它太过于沉重,它埋没了自我,实际上图雅所有的挣扎都可归结为一个困境,那就是水的困境。每天六十公里驮水的历程,对于女人是不能承受之重,而打水井成为告别这种生活的唯一出路,但是巴特尔就是因为打水井而丧失了一个男人的基本能力,这仿佛是一个悖论,而森格仿佛是朝着爱情的方向,主动冲入这悖论的男人。他叫人一起在图雅的房子后面打井,而对于这一举动,图雅是害怕的,“要是像你一样砸坏了,我怎么对得起他的好心,到底要我养几个?”她对巴特尔说,打水井甚至已经成为图雅无法摆脱的恐惧,所以他只是在默默的关注,默默地煮奶送给森格,而森格却说:“图雅,你嫁给我吧,打井就是为了留住你。”驮水是流动的生活,水井才是可以走向固定,所以森格几乎是抛弃了自身的安慰,在五十八炮的爆炸青石板的艰辛中打水井,他甚至被炸药炸昏了过去,但是依然下井升井,站在随时可能失去身体失去生命的死亡线上。

图雅似乎被感动了,她甚至主动下井,问在井下的森格是不是真的要和她结婚,“是的,我要跟老婆离婚,我不怕死,你嫁给我,巴特尔我来养活。“图雅给森格只有一个条件:你离婚了再来求婚。”曾经说过只是一张结婚证的婚姻,在此时的森格和图雅面前,却成为了一种冒死的誓言,也似乎在这只有两个人的井里,爱情才显出了它最应该有的意义。而这种意义不单单是责任,不单单是“嫁夫养夫”的契约。孩子扎亚在暴风雪中迷失的时候,图雅宁可不要那些羊群也要把孩子平安带回家;普日布最终答应养巴特尔,但是对于图雅来说,也不是最初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了。

森格终于和老婆离婚了,他给图雅看了结婚证,那时候他们躺在草地上,背景永远是广漠而无人烟的草原,而只有他们知道在彼此的身上能够找到什么,爱不是脱离责任,而是回归。但是当图雅答应嫁给森格,用结婚的仪式而预备走向完满的婚姻时,那“嫁夫养夫”的契约反倒变成了一种尴尬,还是酒,是仪式的酒,是象征的酒,曾经的丈夫,现在的丈夫,他们在图雅的生活里到底怎样共处?所谓的个人幸福如何在这种满是责任和道德的婚姻中实现?爱情生活里是不是需要这妥协的契约?

没有答案,这是新的开始,却是一个走向未知的开始,就像那口井,其实还没有打出水,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水,驮水中的劳累、象征财富的石油,痛苦的泪水,这也是那流动的水,还有那酒,那盐水,那血,都在流动的状态下,而生活是需要一个固定的归宿,图雅陷在这爱情和道义的两难境地,似乎只有躲在那一个人的帐篷里,才能像一个女人那样纵情地哭泣,“图雅,你在哪里,你快来啊!”这呼唤仿佛是图雅的想象,慢慢模糊了一个女人最后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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