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1-30 《星际穿越》:我害怕的是时间
时间写在电影票的背面,不是令人害怕的数字,是不可选择的计划,从黄金时段退出的电影几乎已经到了下档的日期,这样的安排对于我们来说,像是对于时间意识的有意忽略,可是昨夜21:45的开场对于小五来说,却意味着某种不安的降临。大农场、沙尘暴、书架上的“幽灵”,以及有些虚幻的大灾难图景,在小五面前构筑了一个未知的未来,而漫长的三个小时观影时间,给小五的不是新奇,而是倦慵,不是惊喜,而是沉睡。我拍着即将入睡小五的肩膀,似乎在告诉他这不是未来的真实反映,也不是人类最终的命运,它只是一部电影,一个虚构,一段在现实之外的想象时间,就像电影中的库伯说的那样:“当你做了父母之后,最重要的,那就是要保证让你的孩子感到安全,所以不能跟一个十岁孩子说世界末日到了。”
十岁孩子的世界里没有末日,没有电影,只有安心,只有睡眠。但是面对熟睡的小五,面对黑黑的世界里突然出现的灾难和未知,被忽视的虚构影像里突然就有了那个逃避不了的时间,“我害怕的是时间。”年迈的布兰德教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躺在床上、垂垂老矣的他终于没有见到女儿艾米莉亚从遥远的太空返回,对于他来说,那个跨越几代人的“拉撒路任务”更像是一个自己导演的冰冷的悲剧,即使穿越虫洞的捷径可以抵达太阳系以外的星球,即使黑洞的方程被墨菲完全破解,但是那个带领人类离开地球的A计划也只是一个骗局。而对于他来说,遗憾的不只是未实现的计划,而是在时间的苍老中再无可能与女儿团聚。
时间真的仿佛已经走到了末日的现实里,一个父亲,面对的即将到来的死亡,在雄心勃勃的科学计划面前,布兰德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末日感觉,对于他来说,世界末日已经不像库伯一样可以隐藏在孩子的世界之外,这个世界依旧是冰冷,依旧是灾难,依旧是害怕,传输过去的那些述说已经没有了对话者,那些祝福,那些心声,那些关于人类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掉落在了在茫茫宇宙中,而最让人害怕的是,在这个没有回应的世界里,人类的救赎计划看起来无法逃脱时间的束缚,而那种关于亲情、爱情的小爱也在时间的单向流逝中再也无法找到复原的机会,这或许才是人类最大的悲哀。
寻找新的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这样的“拉撒路任务”其目的是返回,是解救,曾经为NASA宇航员的库伯在自己的农场里眼睁睁看见小麦、秋葵的枯萎死亡,眼睁睁看着黄沙遮蔽着本来的蓝天,他对于浩淼宇宙的想象慢慢变成了生存的现实,即使在梦中出现飞船,也在一种事故中跌落到茫茫的大海之上。物种在衰竭,文明在衰落,即使有两个孩子陪伴着自己,他们也并非是自己可以寄托希望的未来者。但是所有的灾难并没有熄灭他心中关于救赎的理想,那吹拂而来的沙尘是地球末日的象征,却也在厚薄凹凸中启示着一个关于未来的编码,二进制破译出的是坐标,而这个坐标却像上天的旨意一样带着他寻找到了实现理想的“拉撒路任务”。所以在布兰德教授描绘的救赎计划面前,他才会那么义无反顾地选择答应,梦想回来了,他甚至要付出离开家庭的代价去追逐梦想,在他看来,出发的另一个意义就是回家,就是带领所有十岁的孩子远离世界末日。
但是这个背离“STAY”的计划其实早就写好了结局,曾经的探险小组为什么没有回来,人类的灾难为什么愈演愈烈?沙尘暴的二维码是不是能洞悉宇宙的所有奥妙?而这样的疑问在女儿墨菲那里,完全变成了关于人类孤独命运的预言,“事情如果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墨菲就像是被命名的“墨菲定律”一样,她的痛苦和眼泪在阻止着这样的变坏的可能和“总会发生”的现实,实际上,库伯和墨菲之间埋下的怨恨也解读着关于解救人类计划的空无,在人类的大爱和亲人的小爱双重灾难面前,寻找其实变成了逃离,离开地球似乎成了行动的唯一结局。和女儿分离,离开地球,意味着两种时间的降临,而在永不可逆的时间定律面前,回来也将变成和茫茫宇宙一样,成为一个冰冷的字眼。
被改变的时间在通过虫洞的时候,变成一个小时相当于地球的七年时间的时间的定律,变成了罗米利在飞船上二十三年四个月零八天的等待,变成了库伯醒来时一百二十四岁的生命,一种时间的延长就意味着另一种时间的缩短,而永不可逆的时间一定会带来不同的命运。实际上,时间在被改变的时候,布兰德教授充满温情的A计划也慢慢演变成了冰冷赤裸的B计划。A计划意味着对地球人类的救赎,意味着地球之爱的延续,而B计划则是放弃,是殖民,是对于新的星球的征服,那放在特殊箱子里的5000个受精卵将是人类的明天,他们是单纯的生育工具,他们将成为第一波殖民者,而地球人类将从此被放弃。A计划和B计划分属于拉撒路任务的一部分,但是冷冰冰的受精卵将去除人类存在着的那种爱,即使在新的星球上繁育成功,成为新的人类,和地球上的人类物种又有何关系?也就是说,在无法返回地球的无奈和煎熬中,寻找新的希望的宇航员已经成为宇宙的殖民者,有去无回的现实让整个拉撒路任务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谎言,变成了人类对自己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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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际穿越》电影海报 |
穿越虫洞,进入外太空,在三颗被先期宇航员找寻的星球上,都留下了这样的背叛,那个只有水世界的星球,那个充满冻云的星球,都是人类孤注一掷的象征,在A计划失败的命运中,只留下死去的残骸,只留下等待拯救的破灭者,而实际上,在寻找人类希望的拉撒路任务中,在茫茫宇宙的冰冷现实里,一切都是人类自身的隐喻。在太空世界里,没有光怪陆离的外星生物,没有叛变邪恶的统治者,也没有酣畅淋漓的空战,有的只是离开和回来的巨大纠结,有着拯救和背叛的巨大矛盾,冻云星球上的教授为什么要邪恶地将库伯等人置于死地,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在欲望的驱使下回到地球,成为一个曾经的地球人。在远离地球的这一星球上,他尝尽了孤独,他是冰冷世界的最后坚守者,但是只要新的希望降临,他就必须挣扎着离开这个星球。
所以,在背叛的教授身上,其实体现着对于人类之爱的追寻,只是在极端的方式上,他面对的只有和宇宙飞船手动连接而导致的大灾难,那爆炸的瞬间,象征着人类解救和征服的飞船以碎片的方式掉落在茫茫宇宙,而对于还活着的库伯、艾米莉亚来说,也面临着燃料耗尽的生存危机,库伯和艾米利亚的分离也预示着不同命运的抉择,库伯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牺牲,他脱离舱体把自己置于黑洞世界里,而艾米利亚则寻找着第三颗星球。两种不同的命运,却是两种时间现实,库伯在进入黑洞内部的世界时,才发现未来人类制造的发五维度世界,也就在这个看见时间的过去和未来的空间里,他才发现了和女儿之间的那种伟大的人类之爱,而正是这种爱,启发着墨菲发现宇宙中真正的迷局,那沙粒是曾经的沙粒,那图书是曾经的图书,那“STAY”的符号其实也是曾经的字符,实际上,在被延伸的时间轴线里,一切都是被预知的,那个拯救人类的伟大的梦想其实根本敌不过那个写在本子上的STAY,而所有的方程、数据,在被破译的那一刻,都只不过是人类对于自身背叛的一个谎言。
唯有爱,似乎才是永恒的,才是可以STAY的,但是库伯陷在了看得见女儿却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沉浮中,而所有关于人类救赎的计划只不过是抛弃爱的一个过程。库伯是一个鳏夫,他所缺失的是妻子的爱,而当他离开地球的时候,他缺失的是家人的爱,尤其是和墨菲之间的父女情深。同样,与库伯一起踏上征程的艾米利亚缺失的也是父亲的爱,当然还有那个提前进入宇宙的爱人爱德蒙斯的爱。所以对于他们来说,为了寻找缺失的爱,但是却必须离开另一种爱,这或者才是人类在未来面临的最大灾难。艾米利亚说:“爱不是人类发明的东西,它一直存在,而且很强大,是有意义的。也许意味着更多,更多我们还无法理解的,也许是某种证据,来自更高维度文明而且我们目前无法感知。我风尘仆仆穿越宇宙寻找一个消失了十年的人,我也知道,他可能已经死了……爱是一种力量,能让我们超越时空的维度来感知它的存在。尽管我们还不能真正地理解它,能见到爱德蒙斯的机会再渺茫我也不放弃,这不意味着我错了。”一个消失了十年的人,在茫茫的宇宙中其实只是一个安慰自己的象征,但是正是这种象征变成了一种力量,一种孤注一掷的力量,而为了这种安慰,却必须离开自己年老的父亲,必须告别就在身边的爱。“爱是一种力量,让我们超越时空的维度感知它的存在。”对于库伯来说,五维空间离看见的女儿何尝不是那种被强烈感知的爱,何尝不是超越时空的力量,但是在时间的错乱中,一切都无法还原,一切都是另一个现实的开始。
茫茫宇宙,可以离开,也可以回来,但是这种回来只不过是空间的回来,而在时间上,它是永远无法抵达曾经的那个点,也无法抵达现在,就像那种爱一样,只在单向不可逆转的世界里。数据转化为摩斯码,通过秒针的颤动传送给墨菲,而墨菲拿到数据解开方程,拯救人类。在某种意义上,正是这种跨越时间和空间的交流沟通完成了拯救人类的使命,但是不管是库伯,还是艾米利亚,实际上已经成为了那个“They”,They,是他们,是虫洞的制造者,是黑洞的破译者,也是宇宙的征服者,“我们应该是新世界的探索者和开拓者,而不是旧领土的保护者”,但是这样的探索和开拓对于人类来说,却是异化的They,“根本不是什么他们,而是我们自己。”所以对于库伯来说,他永远无法在和女儿同样年龄的时候回来,“你说过等我们再见面时,我们可能是一样的年纪,今天我就到了你离开时的年龄,所以现在就是你应该回来的时候了。”这是一个浸透着爱的约定,但最后却变成了谎言,因为拥有同一种爱的时间已经改变,因为我们已经变成了They。
一百二十四岁高龄的库伯醒来,发现自己活在以墨菲的名字命名的巨大的空间站里,和地球一样的引力和环境,像是人类寻找的那个星球,墨菲似乎是最后的成功者,但是当库伯打开那扇门,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的时候,时间已经让她成为了垂垂老矣的人,那种地球上的苍老甚至已经超过了库伯,而当库伯握着墨菲的手,想要表达自己的爱的时候,墨菲却让他离开,因为对于墨菲来说,他的爱在眼前儿孙绕膝的现实里,即使面前是回来的父亲,也只是一个象征。
对于库伯来说,现实似乎是最大的打击,在错失的时间面前,爱已经变成了空洞的象征,就像独守在另一个星球上的艾米利亚一样,十年的爱人真的已经消失了,爱德蒙斯甚至不是安慰自己的象征,而只是墓碑上的那个名字,艾米利亚到达的是最后一个宜居的星球,但是这里没有亲人,没有爱,在没有爱的世界里,艾米利亚就是“They”,就是执行B计划的幸存者,她会看见冰冷的5000受精卵变成人,变成这个星球上没有血缘没有亲情的主人。
时间改变了一切,爱改变了一切,而时间和爱永远无法返回。只有当影像结束,当三个小时的虚幻变成真实的现实时,才会让人从穿越的未来返身,小五揉着惺忪的睡眼醒来,那一个梦里或者没有宇宙,没有黑洞,没有末日,但是梦醒之后却可以拥抱不走失不变形的时间,拥抱和父母在一起的爱,那时,我们不是“they”,是真正的我们,唯一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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