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31 《生于妓院》：摇晃的红“色”宿命
昏黄的灯光，阴暗的街路，接客的女人，麻木的眼神，在摇晃的镜头里，处处是不安，处处是动荡，处处是迷乱，而只有那些小孩子带着一张可爱的脸，做着顽皮的表情，追逐着光影的世界，但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快乐，只是转瞬即逝的光彩，一个必须的转身之后，他们注定要消失在拥挤的人流里，消失在灯红酒绿的世界中，消失也是吞噬，也是淹没，因为这里是印度，这里是加尔各答，这里是妓院。
生于妓院，这是他们命运的起点，偶然的出生，却成为他们无法改变的宿命。他们住在加尔各答的红灯区，这里只有污秽，只有动荡，只有阴暗，那些女人们或者站立在路边等待嫖客，或者在阴暗的房间里完成性交易，她们用肉体换来金钱，用金钱维持生活。这是妓院生活的规则，而她们的孩子，就是这种生活的延续，在轮回的故事里，他们即使挣扎，即使反抗，即使背叛，即使逃离，也无法用一己之力去改变命运。而西方女记者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照相机，带来了生活的乐趣，带来了解放心灵的艺术，但是在童稚的笑脸背后，那命运的规则依旧将他们拉回到现实，拉回到妓院，拉回到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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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 Zana Briski / Ross Kauffm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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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尔各答的红灯区，他们从未想到改变什么，就像塔塔说的：“我从未真正想过有钱，穷也很快乐。生活本来就很痛苦。”安于现状，对于他们来说，或者并非是一种无奈，在年幼的孩子世界里，世界就应是这个样子的。这是对世界本能的反应，而对于还没有长大的他们来说，世界也有着本来美好的一面，无论是文静的琪琪，还是胖胖的阿吉，无论是默默承受的小奇拉，还是从不怀疑任何人的麻吉，无论是老在剔牙的酷哥，还是一脸稚气的宝贝，他们都呈现着孩子善良、美好的心灵世界。而“泽娜阿姨”的闯入，让他们的生活发生了改变，她给他们带来了照相机，带来了生活的乐趣，带来了观察世界的另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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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于妓院》海报 |
那世界是丰富多彩的，那世界是可以瞬间定格的，那世界里有着和孩子一样的美好，或者丑陋的一面，也成为他们世界的一种延伸。他们爱上了摄影，爱上了艺术，爱上了另一个世界。酷哥说：“我要在相片中展现这里人民的生活，我想表达人的行为。”宝贝说：“有天我打开相机，整卷底片全曝光了，我以后不这么做了。”小妮说：“泽娜阿姨教得很好，我们都牢记在心。我们太喜欢拍照，喜欢到忘了工作！”小奇拉说：“手上有相机，我就很开心。我觉得我在学习，可以成为有用的人。”塔塔说：“第一次拿到相机的时候，感觉真棒，以前我们绝不可能碰相机。我们看别人拍照，希望自己也有相机。”每个人手拿着相机，他们拍摄晾晒衣服的朋友姐姐，他们拍摄在床上解小便的小妹妹，他们拍摄街上的猫，他们拍摄身上涂着油污的小男孩。他们在街上奔跑，或者骑着自行车，按下快门的一瞬间，他们找到了生活的全部乐趣，他们打开了自己美好心灵。
泽娜阿姨还带他们去动物园，他们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动物，他们在长颈鹿、豹子、孔雀身边经过，他们拍摄下这些动物的生活和表情。他们还乘着车去海边，他们穿过城市，穿过乡村，在车上他们快乐地唱歌，快乐地跳舞，而在海边，他们追逐着海浪，他们畅快地照相，他们骑马，他们奔跑，他们嬉戏，玩累了，他们看见了天上那一轮明月。动物园、大海，或者正是一个孩子应该看见的世界，正是童年应该拥有的快乐，他们忘情地游玩在这个和以前不同的世界里，他们也用照相机拍摄下自己看到的一切。麻吉说：“我们去海边照相，我从来没看过海，我觉得好惊奇！”阿吉自己用桶做前景拍摄快乐的同伴。
发现生活的美好，泽娜阿姨是一个引路人，而在她的心里，带着他们看见这世界的美好和丰富，并不是最后的目的，她想到了解救，“把这些孩子从红灯区里救出来。”从闯入者变成了解救者，对于泽娜阿姨来说，就是把孩子们某一天的快乐变成永远的快乐，把某一个瞬间的感悟变成永远的感悟。她联系寄宿制学校，但是在加尔各答，妓女的孩子是没有受教育的机会，有犯罪父母的孩子甚至开不出出生证。泽娜阿姨便寻求帮助，千方百计给他们开出出生证、配给卡，在写报告给警察局，还到医院进行体格检查，以防止携带艾滋病。终于在她的努力下，出生证、配给卡都备齐了，医院抽血的结果也是呈阴性的好消息。
为了筹措更多的资金，泽娜阿姨把孩子们平时拍摄的照片介绍给纽约的摄影协会，罗伯普莱吉很喜欢这些照片，也支持这个计划，在他们共同努力下，孩子们拍摄的照片在“牛津艺廊”中展出，这些照片吸引了世界各地的摄影爱好者，他们也打开了孩子们的被遗忘的这个世界。摄影展很成功，甚至将在世界巡展，而孩子们的故事也上了印度最大的报纸，电视台也来采访他们，而对摄影有着天赋的阿吉被罗伯普莱吉选中，作为世界九名儿童代表去荷兰阿姆斯特丹参加荷赛的评选。命运仿佛一下子出现了专机，他们不仅展现了过人的观察力和天赋，让自己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而且也正是通过他们的镜头，展现了一个真实的加尔各答红灯区生活，世界的门被打开，他们看见了更加广阔、更加美好、更加丰富的另一种生活。莎贝拉寄宿学校接纳了那些女孩，展望学校也接受了那些男孩，在学校里，他们变成了学生，他们在这里学习，他们以后会成为工程师、律师，而优秀的阿吉尽管在母亲被厨房爆炸而身亡的现实面前痛苦着，但他还是成功地拿到了护照，坐上了开往荷兰的飞机，对于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加尔各答、从没有坐过飞机的他来说，这一切就像是一个梦，一个可见可触的梦，所以当坐上开往机场的出租车的时候，他说，要开安全点，不要出事故，否则我的梦就没了。
这是梦想的起点，这似乎也是人生的另一种开始，翻转的命运已经发生或正在发生。但是“生于妓院”就是一种宿命，就像影片的另一个标题：《小小摄影师的异想世界》，这注定也是一个“异想”的世界，它会呈现出原本生活应该的美好，它会打开那个看待世界不同的门，但是那照相机打开了他们的眼睛，让他们发现了世界中的美好和真相，让他们感受到了解放心灵的艺术魅力，但是用照相机通向外界的那扇门也会被关闭，关闭意味着回来，意味着轮回，意味着摇晃的宿命。阿吉的母亲被炸死的时候，他就叹息道：“我以前想当医生，后来想当艺术家。现在我没有未来了。”这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悲叹，就像他曾说道自己母亲笑着对他说起过的诺言：“要把我送到伦敦去念书，可是现在连吃也吃不饱。”去伦敦念书，或者在阿吉的心里会成为遥远的向往，成为埋葬在心中最美丽的诺言，但这诺言也是谎言，是无法改变现实的自我欺骗。对于生活在红灯区的孩子来说，他们的不幸是父母带来的，他们也无法动摇这样的家族规则，小妮的妈妈死于星期四的某个下午，所以她在星期四不出门，这是对规则的遵守，琪琪说：“我会长大，妈妈会死。”死是一种命运的必然，长大也是命运的必然，只有当女孩长大，她们也会成为这个红灯区的妓女，成为肉体交易链条中的一环。
其实这样的命运早就注定，那个被铁链拴住脚的孩子其实是他们共同的命运象征，稚嫩的身体无法逃脱冰冷的铁链，如果要逃离，可能会栓得更紧更痛，而他们也像在动物园看到的那些动物，被关在笼子里，永远无法离开，而游客给他们扔进来的食物里也有塑料袋，饥饿的大象其实根本去发选择。孩子的照片引起了世界的关注，而其实他们就是被关在红灯区的饥饿动物，被围观的生活里注定不会有人解除拴在他们身上的铁链，不会打开关闭的笼子，而泽娜阿姨以一个解救者介入他们的生活，让他们看见世界的精彩，让他们接受教育，让他们感受艺术，但是这微弱的力量终究无法改变已经运转了的规则轮盘。最后的结果被写在影片的字幕里：“阿吉从荷兰回来后去了展望学校，麻吉的父亲不让他去上学，宝贝的妈妈把她从莎贝拉带回来，小妮使自己离开莎贝拉，而酷哥还住在家里，一心想上大学，塔塔离家进了女子学校，小奇拉的阿姨不让她离开妓院，琪琪留在莎贝拉，既快乐书又念得很好。”
有人去了学校有人离开，有人在家里有人在妓院，有人快乐有人无奈，但这并不是最后的结局，在这部纪录片获得“第77届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大奖”之后的第二年，那个可爱的宝贝沦落为加尔各答的性工作者，命运无法改变，或者哀叹，或者伤感，但这种“悲惨世界”的结局或许就是一种必然，宝贝的祖母、外婆和妈妈都卖淫，而卖淫带给他们的是不错的生活，“看起来像高贵的婆罗门。”而宝贝也早在电影里对自己的生活有过预言：“但我以后也会去卖淫。”长大后，她变成了妓女，宝贝只是她们中的普通个体，这是一个被写好了结局的家族故事，就像电影的第一个镜头，在昏黄的灯光下，夜蛾飞舞，它们看见的不是希望，而是扑火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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