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9-12 一天也是一年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莱昂纳德·科恩
还是“九月的某一天”,还是在“巨大的废墟”上,可是当时间被一天一天拉长到足够遗忘的距离,那回望的视线里却还有未能消除的不安,还有身体里的疼痛,所以当一天以非纪念的方式回来的时候,这一年似乎又被展开成一张床的形状,那里有隐匿的数字,有黑暗的通道,有拖拽和麻痹的感觉,也有恐惧式的逃离。
不是越来越远,而是越来越远,“整个九月,都囚禁在乌鸦的寓言里”,九月变成永远的隐喻,变成无法拒绝的符号,甚至“当句子长出新鲜的肉”的时候,所唤醒的依然是刻在身体内部的许多种记忆,记忆是带着伤痕的,可是在伤痕里,需要的不是消弭痛苦,而是让那一点光亮照进来,以《颂歌》的方式吟咏一个九月生命尊严。
光亮其实在窗户之外,在速度之上的高铁疾驰而过,那光亮也像是被拖拽的线条扩散而成为一个巨大的场景,不是朝日东升,也不是夕阳西下,是一个渴望安睡的午后,但是在运动中,从来没有一张床的形状,从来没有安静的阳光。从西往东,是回家的方向,当我瞥见车厢屏幕上的时间的时候,仿佛不是为了回家,而是为了返回记忆,一年前的14:00,一年前的14:30,不是一个时间的闭合,它被打开,被释放,所有的情节和故事,所有的不安和亲历都出现在时间的区间里。404的床位,911的日子,以及“无知者有畏”的心情,那个时间应该是唯一的,应该只属于九月的那一天,但是瞥见便是纪念,便是不能逃避的重温。
光亮透不过来,疾驰而过的速度里没有留下裂痕,其实可以选择以另一种方式返回现场,返回高铁上所见所闻的故事,返回从西向东归家的路线,甚至可以扭过头去以逆行的方式观望身后的车厢,一种态度,即使刻意的态度,最终也把这已经发生的一天当做了一年的主题。他们说:“时间的悠久是从谱系上说的,从每个人可能得到的经验说,却是同一方式的反复重演。”一个人的一年,是我的时间,反复重演意味着不是逃离,而是重新介入,但是当时间以国家或者民族的方式呈现的时候,当故事变成历史的一个永远问号的时候,反复重演是不是一种无休止的悲剧?
那塔吊是红色的,那起重机是巨大的,红色是血液的颜色,巨大是废墟的属性,狂风暴雨也罢,骤降的气温也罢,谁能把一些生命的逝去归结为偶然?那个911的字符刻在14年前的历史书上,也刻在发生的现实里,和宗教有关,或者和民族有因,但是那光亮终究没有在雷电的轰鸣中成为一种希望,世界从来没有什么巧合,只有重演,而当时间在每个人身上都变成了现在,无所谓经验,无所谓历史,无所谓往事。“它们的宗旨不在于抹去一种罪行,而在于防止其重演。”换了时间,换了地点,换了现场,裂痕却永远是裂痕,悲剧也永远是悲剧。
是缺了那一面镜子,或者有人忘了拿出镜子,那“怯懦的胜利”其实指向更黑暗的恐惧,原本是为了皈依和救赎,却是陷入更深的罪恶。而在现场之外,那众多的沉默者又将悲剧变成了一个悬案,“只要不说出来,密藏在暗室里的那一切,便不会在光天化日的世界真正地发生。”所以在不说出的沉默中,这不是重演,也不是再现,更不是一天而成为一年的隐喻。
所以当有限的光亮照进来的时候,必须是透过密封的窗户,必须超越疾驰的速度,必须涂抹纪念的时刻,也必须允许裂痕的存在,那两束巨大的光亮照向天空,照向黑暗,像一面镜子述说着曾经发生在光天化日的悲剧,述说着每一个在庞大的数字中逝去的生命——九月的某一天,其实恐惧是每个人的,无论是形而上的宗教,还是形而下的身体,无论是和国家民族谱系有关的历史,还是和个人有关的经验,也无论是一天,还是一年,“所有的时间都断裂成生与死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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