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02 《卡雅利沙的卡门》：以玫瑰的名义
就像一个寓言，那玫瑰是卡门在遇见尤吉卡亚时向他示爱的符号，也是尤吉卡亚向卡门证明爱情的信物，只是红色的玫瑰注定在盛开之后会凋零，甚至死亡，那红色是性感，是卡门爱情世界里一抹最靓丽的颜色，红色是激情，卡门穿着红色的演出服准备和唱诗班一起献歌，红色也是死亡，当尤吉卡亚用刀刺向卡门的时候，那红色的血染红了卡门的身体，染红了爱情的天空，染红了卡雅利沙的土地。
爱情、嫉妒、仇恨和谋杀，为什么在卡门身上，都会呈现出红色？她有黑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睛，“女人有30种品质才能获得称赞”，所以，黑色的特征作为其中一个方面，是一个女人品质的体现，“我的女人不怎么完美，她的眼角过宽，她的头发粗黑，她的嘴唇不够精致，但是她的所作所为，却具有野性的美。”这是卡门，散发野性之美的卡门，追求自由生活的卡门，以歌舞来表达感情的卡门，甚至在她身上有着其他女人不具备的特征，但是这一种美，为何为遭遇扼杀，为何会变成红色，为什么在卡雅利沙的大地上死去？
南非约翰内斯堡，卡雅利沙是郊区的贫民窟，卡门是一家卷烟厂的女工，当南非的种族隔离政策消除之后，对于女工们来说，是一种全新的生活，她们可以在工厂里做工而不遭歧视，她们可以和男人一起唱歌跳舞而收获爱情，她们甚至以自我的方式拒绝那复杂而沉重的爱情。可是，这片黑土地里，不是处处都充满平等和公正，不是每个地方都有阳光，即使身为黑人，当男人门穿上警服，他们也可以以维持治安的名义，对手无寸铁的女人实施暴力。当卡门和工厂里的女工发生争执，继而用尖刀刺伤脸部的时候，警察赶到，就狠狠打了卡门，那血从卡门的嘴角渗出，是一种痛苦，也是一种无奈，目光里是愤怒，也是仇恨。在酒吧里，当警察要抓逃跑的卡门归案的时候，那个长官说卡门是逃犯，卡门辩解，也是一顿痛打，而长官之后竟厚颜无耻地对她说：“只要你答应我，我可以放过你。”答应什么？无非是肉体的取悦，“你干不干？时间和地点由我定。”在大庭广众之下，在执行任务之时，作为警察，竟然向卡门提出这样的要求，而卡门处在弱势的一方，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也没有反抗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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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 Mark Dornford-Ma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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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爱情似乎就来到了身边。一个对着讨好的男人意志坚定的女人，一个诅咒过骗她感情的女人，似乎对于爱情不报什么希望。“什么时候可以付出你的爱？”那些男人围在卡门的身边问她。而卡门的回答是：“也许明天吧，也许永不，但可以确定不会是今天。”不会是今天，是一种推脱的理由，是一种独立的象征，是一种自由的追求。在工厂外，和女工和警察面前，卡门大胆地述说自己的爱情观：“爱情就像不可驯服的小鸟，没人可以控制它。对我来说爱情就是陌生人，如果你爱上我，我会害怕；如果你不理我，那么你就是我的。”这是卡门“所有的规则都不适用”的爱情，这是保持距离的爱情，而所谓的爱情在卡门那里则被定义成两种：你爱上我，我会害怕，你不理我，才可能被我爱上。为什么会在拒绝和反拒绝中体验爱情？对于卡门来说，爱情或者是虚幻的，但却是必须的，爱情或者是主动追寻的，但却可能是不会永恒的。
其实，爱情就像卡门自己，是不可随意驯服的，当那些男人围在身边，当长官利诱她，对于她来说，当然都不是爱情；但是当她看到那个坐在车上安静看书的尤吉卡亚的时候，她忽然找到了那个“不理我”的人，走近，注视，然后扔出一支玫瑰，这是卡门主动追寻一种爱，爱是距离，却也是吸引人，爱是不理人，却也是内藏的激情。而在卡门刺伤女同事被尤吉卡亚带走的时候，她在车里就进一步表达了那一种爱情：“你只是个军士，但充满热情，我想得到他。”那是一种渴望，那是一种呼唤，卡门被权力戴上镣铐，锁在车上的时候，她需要的是一种解救，但不是简单的解救，而是成为一种自由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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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雅利沙的卡门》电影海报 |
尤吉卡亚打开了她手上的镣铐，卡门跑下车，越过铁轨，进入贫民区，自由的世界对于她来说，永远是一种向往，而在眼前出现过的爱情，她也不舍得放手。在车上，尤吉卡亚对于卡门的爱，回答的是：“我如果爱时，你必须爱我。”看起来是对于爱情的坚定态度，其实传达出的也是一种权力，和卡门提供爱情的两种选择不同，尤吉卡亚似乎只有唯一的一条路，那就是爱必须被爱，也就是说，一旦爱上，再无分离的可能。在尤吉卡亚的世界里，对于爱情曾经也有过渴望，但是却一直被爱所伤害。在乡下的记忆里，那一个夏天的日子，为什么哥哥会溺水而死？尤吉卡亚和他争吵的却是关于女人的——哥哥的妻子，“通奸是最大的罪”，可是在爱情的世界里，如何逃离这一种罪？哥哥溺死看起来像是对于爱情的惩戒，但是母亲却在哥哥的尸体前说：“我将失去两个儿子。”包括尤吉卡亚的离开，都是对于爱的一种变异结果。
当村子里的女孩带着母亲的信和戒指来找尤吉卡亚的时候，他的痛苦在于一方面要背负这一种罪，另一方面却无法忘记母亲的爱，“她每日每夜为你祈祷，沉浸在伤痕中，想念你，渴望见到你。”所以她带来了母亲的拥抱和祝福，带来了母亲的一个吻，带来了母亲的戒指，对于尤吉卡亚来说，远离母亲是为了偿还那一种罪，却也是希望拥有另外一种全新的爱。卡门的出现，以及那一朵玫瑰花，都是爱情的证明，他被卡门吸引，也终于打开了爱情那扇门。在酒吧里，再次遇见卡门，当卡门得知为了自己尤吉卡亚关了禁闭降了职，忽然有了一种感动，当尤吉卡亚对她说：“我爱你”的时候，卡门终于说出了“让我为你服务”的话。而当尤吉卡亚再次回到酒吧，打开那本书，里面是那一朵玫瑰，“不要怀疑我的爱。我每一秒钟都在感受你的爱，在被诅咒的一天遇见你，我绝望地爱着你。”
被诅咒的一天、绝望地爱着，其实在尤吉卡亚的内心来说，爱情太过沉重，甚至背负在一种罪的逃避中，他为什么拒绝和乡下来的女孩回去看母亲？甚至当母亲已经病重临死之前，他还是不想回去看母亲最后一眼，却想着要卡门回到自己身边。两个女人，对于尤吉卡亚来说是一种艰难的抉择，他爱母亲，他爱卡门，母亲意味着死，永远的死，他本应该不惜一切代价赶回去，但是尤吉卡亚却忘恩负义地寻求卡门的原谅，看上去是违背伦理的，是不道德的，但却是尤吉卡亚的一种逃避，因为母亲曾经说过，如果回去，那必须娶哥哥的遗孀为妻。爱情成了一种赎罪，对于尤吉卡亚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但是还是回到了母亲身边，却并没有偿还那背负着的罪，所以当他从老家返回见到卡门的时候，却发现卡门真正爱上了别人，真正离自己远去。卡门或者是激情的化身，或者是多变的女人，她喜欢在酒吧里放纵自己，她选择自由时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甚至她和那些人一起走私毒品，但是在她内心来说，的确在不合规则的爱情里面找到了快乐，但是那种快乐是短暂的，甚至是虚幻的。当酒吧里正想和尤吉卡亚共叙爱情的时候，尤吉卡亚却接受了任务，要离她而去，“我是如此愚蠢，我付出了所有取悦于你，以为你是我的，他却丢下他的女人跑了。”尤吉卡亚是为了去执行任务，为什么在卡门那里变成了一种放弃，实际上，这是自由和权力的一种选择，卡门讨厌的就是那些警察，那些控制像自己一样弱势的警察，那些在光天白日之下实施暴力和利诱的警察，尤吉卡亚有过对权力的冒犯，但是最后还是妥协了，甚至会抛弃自己抛弃爱情，而这种抛弃在尤吉卡亚嘴里却成为“忠心”：“我那样做会很可耻，开小差是不忠的行为。”
忠于权力，必然最后还是会成为权力，所以在那一刻，卡门对爱情死了心，感动有什么用？玫瑰有什么用？戒指有什么用？甚至最后尤吉卡亚放弃警察职务而成为他们那一边的人，对于卡门来说，都不是那种自由的爱情——它变成另一种占有。当走私毒品的时候，尤吉卡亚竟然嫉妒地去打和卡门在一起的男人；当卡门拒绝他的时候，他竟然威胁：“我呆在这里直到死，只有死亡才可以把我们两个分开。”尤吉卡亚喊出“你是我的”的时候，他的爱情里只有可怕的占有，只有疯狂的嫉妒，而这样的规则曾经就是卡门所反对的：“如果你爱上我，我会害怕；如果你不理我，那么你就是我的。”所以面对尤吉卡亚咄咄逼人的占有，卡门终于最后放弃了爱情。
这是决绝，曾经卡门有过激情地付出，“他充满激情，我渴望得到他。”曾经卡门有过感动，那一束玫瑰一直保留在书页里，就想保存在他的内心；曾经她也有过怀疑，拿着那枚戒指，她到巫师那里寻求答案，但是最残酷的寓言是：“符号不会骗你，你将死于爱情。”镜子里是忧伤的卡门，是恐惧的卡门，是绝望的卡门。一个喜欢唱歌跳舞的女人，一个追求自由和公平的女人，一个渴望爱情的女人，却在预言的世界里看见了自己的死亡，但是即使有了预言，对于卡门来说，也绝不是妥协。绝不是放弃。
那一场唱诗班的演出，是卡门追求自由的一种表达，曾经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和女工打架，曾经就是因为这个和教堂里长大的黑人歌唱家相遇，所以穿着一身红衣的卡门渴望走上属于自由世界的舞台，可是尤吉卡亚的到来，却让她的一切梦想都破碎了。逃离罪与罚的尤吉卡亚，偏执的尤吉卡亚，强烈渴望占有的尤吉卡亚，对卡门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过去就让它过去，回到我的身边吧！我们被爱情灼伤，请不要离开我。”卡门把戒指扔给他，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我又重生，如我死亡。”对于卡门来说，并不是空的害怕，而是太过沉重，爱变成了一种权力的占有，爱变成了死亡的前奏，“只有死才能把我们分开。”尤吉卡亚的那句话其实就是一把刀，当它刺进卡门的身体的时候，就如巫师的寓言一样，在死亡的血泊中，开出红色的玫瑰——如此醒目的红，如此血腥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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