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03 《格巴维察》:谎言和暴力掩盖下的真相

12岁的萨拉终于举起了枪,她愤怒地对准面前的母亲艾丝玛,枪不是威胁的工具,是暴力的武器,因为那颗子弹随时可以发射出来,射进艾丝玛的身体:“他是哪里死的?什么战线?”“他”是母女世界里缺失的父亲,他没有名字,没有相片,甚至没有明确的历史。“你一生都在对我撒谎。”枪、谎言和一个无名的“他”,在这个封闭的场景里,只有愤怒对视的母女,只有相依为命的母女,只有谁也不想揭开的真相,可是在暴力和谎言里,真相却再也无法遮掩了。艾丝玛猛扑上去,打掉了她手里的枪,暴打着她,并且对着萨拉大声怒吼:“你要知道真相吗?我告诉你真相:他们在战俘营里强奸了我,你是在战俘营里生的……”

真相是痛苦的历史,真相是13年前的非人折磨,真相是永远没有“他”的人生,强奸是一种暴力,孩子是战争的牺牲品,可是13年前的这一个被谎言和暴力掩盖的真相,在13年后却依然在暴力和谎言面前被揭开。枪仿佛就是13年前的那把杀人的暴力武器,而女儿萨拉的存在,从来都是暴力和谎言的象征,在她身上是无法抹去的历史,是无法忘记的悲剧,是无法掩盖的痛苦,所以当枪和女儿以暴力的方式逼迫艾丝玛讲出真相的时候,现实让她没有选择地回到13年前,回到痛苦的过去,回到灭绝人性的战争中。

: 亚斯米拉·茲巴尼克
编剧: 亚斯米拉·茲巴尼克
主演: 米尔亚娜·卡拉诺维奇 / Luna Mijovic / Dejan Acimovic / Kenan Catic / 加斯娜·贝瑞
制片国家/地区: 波黑 / 克罗地亚 / 德国 / 奥地利
语言: 波斯尼亚语
上映日期: 2006-03-01
片长: USA: 107 分钟 /  Germany: 90 分钟
又名: 旅行之歌 / 殇城遗恨 / Grbavica: The Land of My Dreams

也只有暴力,才能让艾丝玛宣泄埋葬在内心的不安和恐惧,仿佛就是一个循环,13年前自己也还是一个学生,一个孩子,像萨拉一样渴望快乐的生活,但是那场战争却摧毁了一切,甚至,她被强奸之后,整个人生都将活在一种痛苦中,因为女儿的出生变成了永远的符号,“我本来想杀了她。”也许扼杀自己的亲骨肉才能让自己远离战争的历史,远离被强奸的记忆,但是她却成为艾丝玛的一部分,不可分离的一部分,甚至是美好的一部分,“她在隔壁大哭,我想喂这一次,最后的一次。但是我还是抱在了怀里,她那么小,那么漂亮,令我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美的了。”

她是罪恶的象征,她却是自己的孩子,这是生活中的悖论,所以在之后的光阴里,她选择的是遗忘,是掩盖,是把那个“他”放进谎言里,而种种的遗忘、掩盖和谎言,只是为了逃出那个现场,只是为了远离那段记忆。所以艾丝玛现实中,学会了说谎,当她去找夜总会的工作,当老板问她的家室时,她的回答是:没有丈夫,没有女儿。当萨拉问她:“我哪里长得像爸爸?”艾丝玛的回答是:“你像我。”艾丝玛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丈夫,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萨拉的爸爸,“他”是一个不存在的人。而对于艾丝玛来说,最大的谎言就是告诉萨拉:你爸爸是一个烈士。

烈士意味着为国捐躯,意味着校游活动萨拉只需提供政府的烈士证明而不用交200欧元,甚至意味着那场战争对这个家庭来说,是一种尊严和荣誉。这是一个巨大的谎言,而为了维护这个谎言,艾丝玛甚至在女儿身上动用暴力,不是为了掩盖,是为了远离。当艾丝玛烧了萨拉最喜欢吃的鳟鱼,萨拉却提到了校游的费用,艾丝玛生气地转移话题让她剪指甲,而等菜凉了萨拉不吃那条特意为她烧制的鳟鱼,艾丝玛一个耳光打过去。而在学校里,当艾丝玛得知萨拉欺骗老师说自己患了癌症的时候,她又是当着同学的面,给了萨拉一个耳光。当萨拉指着枪要求艾丝玛告诉她真相的时候,艾丝玛再也无法容忍,坐在床上狠狠地揍了萨拉。

《格巴维察》电影海报

暴力世界,对于一个柔弱的母亲来说,本来应该远离的,但是艾丝玛的痛苦和矛盾就在于活在13年前的记忆中,她无法忘记,无法抹去,无法虚构,唯有用谎言和暴力才能逃离13年前的那个现场。可是,这种逃离是不彻底的,甚至现实中的种种遭遇都会启示艾丝玛,把她带进去,从此再也无法安心走出。艾丝玛和萨拉玩闹时,女儿一下子把刚起床的艾丝玛摁倒在地,艾丝玛立刻变了态度;在公交车上,艾丝玛看见前面的老妇人一只眼睛瞎了,而近旁的男人戴着粗粗的金项链,露出胸毛,艾丝玛迅速起身,下车逃离;在晚上上班的夜总会里,当看见男顾客和女服务员挑逗的时候,艾丝玛一阵恶心和难受,逃到休息间,抑制不住地哭泣起来。而当酒吧老板因为彩票的原因愤怒地打她,而酒吧打手过来帮她和老板对打的时候,她又慌张地逃开了,面对追上来的打手,她唯一的一句话是:“你们都是畜生!”

现实总是把她带进那个充满暴力的记忆中,那里有拳头,有痛苦,有肉体,在艾丝玛看来,它们都在还原历史,都在唤醒记忆,而这一切的记忆和历史都在她内心造成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恐惧和厌恶,是她最强烈的感觉,所以在逃离中,她才能让自己不活在那个现场,才能让自己有限地走出阴影。但是越想逃离,内心就越是脆弱,越是需要谎言和暴力来掩盖真相。甚至当爱情隐约到来的时候,艾丝玛也无法坦然走进现实。那个打手是对她好的男人,也是自己喜欢的男人,他们曾经在认尸现场见过面,艾丝玛和男人都是去认领父亲的尸体,但是男人似乎没有找到他父亲的尸体,一双相似的鞋,让他把另一个死去的人当成自己的父亲,“我差点去参加别人的葬礼。”男人和艾丝玛都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父亲,所以说,在现实的生活里,他们和下一代的萨拉一样,永远没有了父亲,所以历史的重演让他们走得更近。但是在艾丝玛的内心,即使她渴望的爱情到来,也无法和男人生活在一起。萨拉担心母亲和男人相好会抱起她,艾丝玛抱着对她说:“不会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不会离开女儿,不是为了将战争的伤痛永远烙印在自己的生活里,而是希望给萨拉一份爱,尽管残缺,却也是她所需要的。

所以,不接受新的生活,又要逃离过去的阴影,在艾丝玛的内心深处,是无人可以理解的恐惧。但是这种矛盾不仅造成了她多疑而脆弱的性格,也投射到萨拉身上,一个缺少父爱的女孩,一个生活在爱和暴力里的女儿,无论如何,是畸形的。所以萨拉也一样说着谎言,一样痴迷于暴力。她欺骗老师说,妈妈生了癌症,爸爸战死在战场;当同学和老师安慰她时,她说:“我姨妈就是得癌症死的,所以我不害怕。”她喜欢踢球,和男同学打架,骂晚上来陪她的莎宾娜是“老处女”。而在和男同学的交往中,她因为他的父亲也是烈士而走到了一起,他们逃课,他们疯狂,他们玩枪——这一把枪就是男孩的父亲死之前别人保存下来的,“他不想当逃兵,所以战死了。”在那个废弃的建筑物里,萨拉和他却在寻找和战争有关的记忆,那种记忆里有的是暴力,当男同学打响那一枪的时候,对于萨拉来说,是兴奋,是惊喜,她要保管这把枪,是因为有了它,再不会有人欺负她。

母亲用谎言和暴力来掩盖真相,女儿用谎言和暴力来逃避现实,而不管是谁,在暴力和谎言面前,都是脆弱的。母亲总是去妇女中心,在那许多女人讲述内心的过程中,希望得到一种释放,每一张脸都像是要忘掉那份记忆,所以只有在这里,她们才讲出真话,才正视现实,“沉默是最糟糕的方法,要去诉说。”甚至有女人不停地笑,说话和笑,都是缓解压力,都在调解心态,在家里、在酒吧里,艾丝玛隐藏在内心的痛苦,也只有在这里才能释放出来。

仅仅是一个避风港,当回到现实的时候,脆弱的感情有时候会遭遇到大风暴。没有上烈士名单,不是烈士子女,对于这个谎言,艾丝玛似乎再也无力掩盖了,当她从萨宾娜等工友中凑得200欧元交给学校时,其实也是真相被最终揭开的导火线,交钱意味着萨拉真的不是烈士子女,那么“他”到底是谁?一把枪、一阵愤怒,让艾丝玛达到了暴力的顶点,却也将真相彻底袒露在女儿面前,是的,与其欺骗自己、欺骗女儿,甚至用暴力逃离记忆,不如将所有一切都说出来,不要沉默,要去诉说,只有说出来才能少了压抑,才能得到谅解。而其实,这一种彻底爆发后的说,是为了寻找真正的爱——只有爱才能化解悲痛,才能远离痛苦,才能面对现实。

是的,在现实里,爱从来都是存在的,莎宾娜和那些女工对艾丝玛的帮助,男人对于艾丝玛同病相怜的爱,艾丝玛对于女儿萨拉复杂的爱,都点点滴滴渗透进来,而让那个“他”真正消失,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爱来填补。“沙漠里开除鲜花,爱让世界变成天堂。”在妇女中心,那些女人一起唱着这首歌。而当萨拉知道了母亲的痛苦,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把自己头发都剃掉了,这是一种新生的仪式,也是一种成长的过程,也唯有改变自己,才能彻底将自己和母亲从那段历史中走出来。

用谎言反谎言,用暴力抗暴力,其实都无法逃脱某种宿命,它在某种循环中让人更加痛苦,艾丝玛讲出了真相才可以慢慢释然,萨拉剃掉了头发才学着长大,告别12岁,告别那一个时代,而这种新生对于艾丝玛来说,也有着巨大的的意义。校游活动送行的现场,艾丝玛紧紧抱住萨拉,摸着她的光头,露出微笑,而坐上汽车的萨拉,在后座上回望慢慢远去的母亲,朝她挥手,脸上也是露出笑容。用笑容面对,用爱来告别,对于艾丝玛和萨拉来说,现实中的谎言和暴力都会消失,而留下来的是创伤之后慢慢恢复的生活,是永不失去的爱:

无论我走到哪里,总是梦见你。
所有的路都带我回到你身边。
我期待看见你的阳光,
萨拉热窝,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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