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6-02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我宁愿救那只猫
“如果我被困在一场火灾中,并且要在一幅名画和一只猫之间作出选择,那么我宁愿救猫,然后把它放走。”一句引语,来自一位名叫贾柯梅蒂的雕塑家,可是那里没有火灾,没有名画,没有猫,当然,也没有所谓的选择。一句引语只是一个假设,一种想象,以及一次经验,而在他们面前,只有大海,只有沙滩,只有孩子,只有那一只和狗在一起漫步的主人。狗和主人在他们面前行走,是被他们看见的风景,在大海的涛声里,他和它的平静、和谐,如画一样,却进入了那一句引语里。
像是有感而发,从迪罗可口中说出的时候,他或者已经看见了一场火灾,已经感受到了必须做出的选择,甚至已经想到了最后的答案。其实是不应该被破坏的,基于想象的那个场景对于他来说,希望不要发生,当这个世界就剩下眼前的大海、沙滩、狗和主人,何尝不是没有火灾和选择的幸福?但是那一次的偶遇开启的生活,对于迪罗可来说,却成为一个无法绕开的选择,宁愿救一只猫是因为猫关乎的是生命,是现实,而那幅画可能是雕塑家一生的最爱,可能是花费巨大的精力和财力保存的艺术,但是这个世界给你的永远不是一句引语,而是一种选择。
沙滩上有孩子在奔跑嬉戏,他是他的儿子史东,她是她的女儿法兰丝,他们同在德维尔的寄宿学校里学习,他们同样会在周末被父母接回,又在周日被送到学校,他们或者曾经见过,或者曾经相识,但是不曾像现在一样,一起在沙滩上快乐地奔跑,不曾像现在一样父母就在身边。两个孩子创造了一个现在的场景,一个在一起的机会,一个被说到那句引语的时间,而这个场景和机会也属于他们,属于他的爸爸迪罗可和她的妈妈安娜。是的,他和她,是两个独立家庭的父母,是两个独立孩子的父母,但是那一个星期天,那一所学校,那被延误的火车以及那一辆可以搭载的汽车,让他们互相认识,然后坐在一起,然后走向海滩,然后看见场景。
| 导演: 克劳德·勒鲁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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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孩子还是,问到的是家庭,她的丈夫,她的妻子,这是和现实有关的背景,这是和选择有关的生活,而当这个背景和生活在现实中被讲述的时候,它可能是一种回忆,可能是一个想象,也可能是一种误解。她说,丈夫是一个很特别、很迷人、很正直,以及充满热情的人,作为电影特技演员,他每天面对的是被设计好的场景、动作,而她作为场记,也几乎看见了他的一切,感受他在摄像机面前的表演,也体验那种枪火和爆炸面前的刺激,可是,这一切并不属于他,也不属于她,巴西森巴舞、骑着的马、草地、森林,以及让人狂野的雪地,才属于他们共同的世界,可是,她接受了他的一切,电影世界里的冒险,现实世界里的柔情,以及那一次意外的死亡。当“再来一次”的要求在片场上被提出来的时候,他没有预料到可能到来的危险,而她似乎隐隐地感到了不安,爆炸声响起,他再没有走出来。
仿佛那句引语里的火灾发生了,但是那只猫呢?那幅画呢?在安娜眼前其实没有这些东西,没有选择,因为现实和命运只有唯一的一个。但是安娜在那个唯一的夜晚,却把死亡的结局向后挪移了,她向他谈到丈夫的时候,是面带微笑的,是充满依恋的,甚至在彩色构筑的丰富世界里远离黑白现实里的陌生。记忆或者想象,是对于命运的一次解构,但是在讲述完了之后,在记忆和想象又回到那个夜晚的时候,她的眼前只有刚认识的他,只有还不熟悉的他,“很想见见你的丈夫。”他说,那时,她才从记忆和想象中走出来,“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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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电影海报 |
一个唯一的现场,其实不允许想象代替现实,而他呢,在之后的那辆接送孩子的车子里,她却又问他的妻子。黑白世界又过度为一种彩色的叙述,他是一个赛车手,每天几乎都在引擎的轰鸣声和速度的快感中生活,一圈又一圈,对于他来说,唯一的现实里只有唯一的方向,只有唯一的声音,只有唯一的数字:时速117公里,转速11000,以及从不出现的那些忌讳号码:13或者17,。但是在这唯一的现实里,他一样无法选择另外的可能,一场车祸使他在数字制造的危险中昏迷,被送往医院抢救,而在三个小时手术后,情况仍然不甚乐观,他依旧昏迷在医院里,而这样的悲剧对于一个说着“我爱你”的妻子来说,是一次毁灭,是的,当唯一的可能都变得渺茫,她唯有逃避,从高处跳落,对于她来说,也变成了一次无法改变的死亡。
她没有了丈夫,他没有了妻子,唯一的世界被改变了,而当现实里真的出现了火灾,他们会像引语里的选择一样,宁愿就猫,而不去理会那幅画?他的儿子史东说,我长大了要当消防员,把大火扑灭,他不懂地那句引语,不知道现实的选择,但是却把他和她,带向了一个将要发生的场景。是的,他们已经开始认识,从学校到父母的车上,从餐厅到沙滩,两个孩子走在了一起,他们聊天,他们游戏,他们在父母的带领下坐船出海。而迪罗可和安娜,似乎也在这样的相遇中开始了两个人一起走过的路程。他把手放在她凳子的靠椅上,仿佛让她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他们出海,他在她张开的衣服里点烟,他则为她挡住大风。
现实已经在发生了,而记忆和想象却还在那里,她总是会想起电影,想起骑马、斗牛、喝酒的瞬间,想起为他洗头的故事,想起他被大火吞灭的镜头,而他,却也在引擎的轰鸣中不断接近急速,不断体验刺激,“发生意外时会有什么感觉?”她问他,他说,是一种错乱的感觉,“有时候我们碰到的荒谬为什么和电影一样?”电影是艺术,电影是游戏,她的丈夫死在电影里,似乎充满了荒谬感,可是在现实里,当她的妻子从高楼上跳下的时候,何尝不是一部悲剧电影。他和她,都曾经进入过电影的荒谬世界,都进入过一幅画的艺术世界,而现在,当现实之一种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救下那只猫,而丢弃所谓的名画。
电影里的世界是一个荒谬的游戏,那么现实其实也一样。在开车上路的时候,广播里在播放那一首“爱情”之后,却说到了恶劣的天气,说到了车上一男一女在车祸中丧生的消息,而他在赛车的经历中也见证过不吉祥的数字带来的死亡。似乎生活就是一部电影,所以有时候即使回忆,即使想象,也无法逃避现实带来的必然选择。所以他还是赛车,还是寻找速度的刺激,寻找方向的把控,还是积极参加蒙特卡洛大奖赛,在273名赛车手的竞争中体会一种荒谬如电影的游戏。而当她在电视中看见了那疾驰的赛车,看见了他驾驶的赛车,看到了最后历经艰难取得了最后胜利的时候,她其实又一次进入到想象的世界,仿佛在激的拍片现场一样,“了不起,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电报里拟好的一句话最后却变成了“了不起,我爱你。”
“我爱你”是一次表达,当迪罗可收到这封电报的时候,马上从三千里之外的大赛现场赶回去,对于他来说,这不仅仅是一句电报,而是一个现实,一个爱情的现实,但是这一封电报就像那一句引语一样,它或者只是一个可能,罗迪克在开车的途中,总是在肯定在否定,肯定之后的否定和否定之后的肯定:“发电报是一件有勇气的事,换做我也许做不到。”“要赶往巴黎,六点半可以到,那时她还在床上,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几楼。”“也许她不会开门,我就说我是史东的爸爸。”“要不要在里昂给她发一封电报?”而等到他赶到巴黎赶到公寓的时候,那扇门却没有开,而她也根本不在巴黎。
她去了德维尔接孩子,自己的女儿法兰丝和他的儿子史东,现实又一次回来了,他抱起她,像是经历了痛苦的选择终于看见了曙光,他们吃饭,他们拥抱,他们在那旅馆的房间里看见彼此。但是,那一枚戒指的手,总是抱着他的身体,却又总是放开,那双迷人的眼睛总是闭着享受他的爱抚,却又总是睁开来,用手抱着,眼睛闭着,那是在进入想象的世界,进入记忆的场景,那里是她的过去,是她的丈夫,是她的电影,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一个追求速度的男人,一个需要引擎刺激的男人,却像他的丈夫一样,只是在自己的电影里,在特技的世界里。回忆和想象,都是一种替代,而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却又返回到了现实,她终于放手,终于起身,终于告诉他:“我想我还是坐火车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迪罗可在床边问她,她说,“他死了,但是他却还在我的心里。”被记忆和想象代替的现实,是残酷的,那里永远是浪漫,永远是激情,永远是电影,甚至永远是那一幅名画。但是他没有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丈夫,当成电影世界里的特技演员,当成记忆中的那幅画,他坐在火车上回到现实,他则开车进入另一个现实,两种方式,两个世界,两种速度,但是当他等候在火车的出口,看她从车上下来,然后以一种现实的方式走上前,拥抱她的时候,世界才变成那个唯一的场景,不是在特技表演的电影里,不是在引擎轰鸣的赛车场,不是在火灾现场,一列火车抵达了终点,一种记忆走出了想象,他和她,她和他,都把假设的那句引语变成了一个真实的夜晚,这个夜晚只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以及一种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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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放大》:不现场,无真相
顾后: 《独角兽》:负罪的灵魂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