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0-28 《午后的迷惘》:每一种梦境都是锋利的

1943年的午后是迷失的,是困顿的,是混乱的,但却是黑白分明、生死相容的,当所有的现实被纳入梦境的时候,谁进入了闭眼沉睡的梦境,谁又该从破碎的梦境中走出?而不管是谁,对于现实和梦境来说,他唯一的动作就是进入:从现实进入梦境,或者从梦境进入现实——进入便是告别原初的状态,进入便是看见新的秩序,进入便再无走出的可能。

一所房子,一条小径,一个女人,如果把这些看成是现实里存在的东西,那么当女人进入到这里的时候,现实便开始显现:只有女人成为叙述的主人,她才是现实中的唯一。但是很明显女人不是在自己的支配下进入的,她看见了地上的一朵花,然后捡起来,花和另一个人有关,和丢弃者甚至遗忘者有关,女人只是进入到另一个人设置的故事里。所以女人和她的影子一起追踪那一个已经消失的人,但徒劳,拿着花的女人开始走上台阶,开始面对一扇关着的门,门的存在意味着里面有另一个人:起先女人是用手敲了敲门,敲门的动作就是表达一种事先存在的秩序,就是开始呼应里面的故事。

但是门没有从里面开启,没有开启的门是锁住的,这自然过滤掉了里面存在着另一个人的可能,女人必须用钥匙打开门,必须自己主动选择进入的方式,所以从敲门到开门,对于女人来说,故事已经发生了转折,它存在的可能性,并不意味里面没有那个熟悉的人,而是意味着所有的故事都在曾经发生,现在是一个缺席者。所以女人拿出来的那把钥匙,竟然掉落在地上,并且随着楼梯一直跌落下去,女人奋力去拿,才最终握在了手里。终于打开了门,门里空无一人,但是房间里的一切都在证明缺席者曾经就在这里:电话机没有搁掉,它证明着一种声音在过去存在;刀插在面包上,和被子里的牛奶一起构成了一道风景,它证明有人在此吃早餐;报纸散落在地板上,证明有人曾经阅读过;留声机没有关闭,正在播放着某种音乐……没有搁掉的电话机、插在面包上的刀、地板上的报纸和运行着的留声机,都呈现着一种活动状态,都为那一主人留着位置。

: 梅雅·黛伦 / 亚历山大·罕密德
编剧: 梅雅·黛伦
主演: 梅雅·黛伦 / 亚历山大·罕密德
类型: 短片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1943
片长: 14分钟
又名: 午后的罗网

所以女人的到来,是进入到一个持续发生的故事里,她或者只是寻访,或者只是经过,当主人缺席的时候,她唯一可以做的一件事,便是等待,于是拿着别人丢弃而捡来的花,于是躺在还会有人再回来的沙发上里,在这个午后等待有人把她拉回到故事里。但是当女人闭上眼睛,当梦境开始出现的时候,实际上不论是进入,还是等待,不论是自己,还是别人,不论是抵达者还是缺席者,都在梦境里开始了另一种形式的故事:还是一所房子,一条小径,一个女人。

如果用顺序表示进入的状态,在女人闭上眼睛进入到午后的梦境之中开始,故事便开始了第二次进入的状态。女人穿过小径,女人打开房门,女人进入里面,和第一次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像是对于现实的重复,但其实一切都发生了改变,那朵花没有谁丢弃,她也没有机会捡到,因为花一直在前面那个黑衣人的手上,女人去追,黑衣人转过来,却不是一个具体的面孔,是一面镜子,它折射着光,似乎也折射着女人的影子。女人为什么要去追?她是想要作为某种诱惑的花,还是想看清拿走花的那个人?当花最终没有拿在自己手上的时候,女人进入房间,似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刀不插在桌子的面包上,却在楼梯的台阶上;电话机不在桌子上,却在楼上房间的床上;留声机还在播放,女人却把它关闭了……这是对现实的改变?而所有的改变似乎都是女人在做,也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女人已经成为自己的主人,她进入到房间,不是为了等待缺席的主人,而是为了让自己告别等待。

外面的风从窗户吹进房间里,纱窗在飘动,似乎证明这仍是活动世界的一部分,床上的电话机旁是被子,被子的下面却还是一把刀,当刀被袒露出来的时候,刀面上反射着女人的脸——和走在女人前面的那个镜面人一样,用一种反射的方式映照着外部世界。镜子里没有真实的表情,在镜子和刀的反光中,存在的一切仿佛都是虚幻的,就如女人第一次进入到房间一样,其实根本没有真实存在的主人,没有具体而微的故事。但是女人在俯视的时候,看见了正在沙发上熟睡的女人,女人在梦中看见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女人,和自己一样的女人看见熟睡的女人,到底是梦境介入了现实,还是现实进入了梦境?

《午后的迷惘》电影海报

而这仿佛只是第一层梦境而已,女人望着窗外,又看到一条小径上走过穿黑衣的人,黑衣人手上还是拿着花,黑衣人后面依然是追着的女人,然后女人自己上楼,自己开门——那把钥匙没有掉到台阶上,它从女人的嘴巴里吐出,然后进入到房间里,而这一次的进入,再次发生了改变:但是改变的不是女人,而是黑衣人:黑衣人快步走上楼梯,快步走向房间,迅速将花放在床上,再次转过脸,依然是无脸的镜面人,而当女人跑上去的时候,黑衣人消失,她看到床上的那一把刀,看到底下沙发上睡着的女人。

三次进入,第一次是女人寻找主人,第二次是女人成为主人,而第三次,则是黑衣人取代自己变成了主人,而第四次呢?女人还是跟着黑衣人,还是打开了门,还是进入到屋子里,但是里面却有两个不同的自己,她们都坐在桌子前面,和自己拥有一样的表情,钥匙从嘴巴里吐出,放在桌子上,一把,两把,一个女人拿走了钥匙,另一个女人也拿走了钥匙,而其中就有一把钥匙是那把刀变的。终于,女人拿起了那把刀,然后迅速地走向熟睡的女人,似乎穿过了海滩,穿过了田野,穿过了树林,终于戴着墨镜来到了房间了——这是女人第五次开门,而她直接将刀对准了熟睡的女人。

为什么房间里有三个自己?是自我、本我、超我?一个拿着钥匙,一个拿着刀,一个注视着她们,但是熟睡的女人是另一个自己?第四个自己意味着诞生,还是意味着死亡,那把明亮而锋利的刀似乎以一种潜意识的方式唤醒自己的意识,可是刀还没有抵达女人的身体,梦却醒了,睡在沙发上的女人睁开了眼,她看到的却是一个男人的脸。男人似乎友善地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然后放好电话,然后拿着那朵花走向房间,把花放在床上。女人跟着他,走上楼梯,走进房间,她躺在床上,而男人开始轻抚她。从梦境醒来,是返回到现实,一切似乎正像是现实的一部分,女人在长久等待中终于见到了男人,见到了自己之外的另一个人,像一个主人,控制着这里应该发生的一切。

可是,床头柜子上的一面镜子,却反射出男人的脸,当初女人在梦里追逐的是镜面人,一个拿着花的镜面人,一个看不见表情的镜面人,而现在镜子就在眼前,镜子里的男人却是具体的,真实的,这是不是又是一种幻觉?当男人抚摸女人的时候,女人身边的那朵花却变成了一把刀,于是女人拿起刀向着男人扔了过了——没有血肉模糊,没有疼痛惨叫,却只是一面镜子的破碎——当花变成刀子,当男人的脸变成镜子,这不是等待的结果,这是改变的叙事,这不是一种爱的表达,是一种死的覆灭。

女人、黑衣人和男人,女人起先追逐着黑衣人,希望拿着那一朵花,而黑衣人总是逃离,即使在屋子里,他也仅仅把花放在床上,所以黑衣人的花是一种引诱,而女人在被引诱之后却只看见那把刀,看见那个镜面人,而男人无非是另一个黑衣人,他拿走了花,他故意留着缺席的位置让女人等待,没有搁掉的电话机、插在面包上的刀,以及一扇需要敲门的门,都是男人把女人带进来的一种诱惑,而其实这些诱惑让女人迷失了自己,她甚至只能通过潜意识来叫醒自己,但是这种叫醒带来的一个后果是:必须用刀杀死自己。

如果用刀杀死自己,或者也是女人冲破迷惘的一次成功,或者也是女人找到自我的一种方式,所以当无数个梦境出现的时候,女人其实是要逃离现实,但是她却在梦境中一次次陷入到黑衣人构筑的诱惑里,而当最后一次女人用刀击碎了男人的面孔,是不是意味着她把自己从一种虚幻的梦境里解救出来?是不是打破了一个诱惑者可耻的计谋?实际上,在她醒来而看见的男人是真实的?或者说,女人真的醒来了吗?那睁开眼的动作何尝不是梦中的一个片段?依然没有醒来,依然在等待,依然在被诱惑。而所有在现实和梦里呈现的这一切,都是悖反的存在:电话意味着沟通,也意味着分离;花,意味着盛开,也意味着颓败;钥匙,意味着打开,也意味着关闭;刀,和食物有关,也和死亡有关。

悖反的存在,是现实里的梦境,是梦境里的现实,当刀子从面包上掉落,当刀子藏在床上,到刀子映射出女人的脸,当一朵花变成一把刀,梦境是易变的,是锋利的,而在梦境中的女人只有困顿,只有混乱,只有迷惘,和现实中一样,再也无法逃出,再也无法醒来——最后一次,当男人走进房间的时候,这个世界又找到了缺席的主人,而在主人的面前,女人已经躺在沙发上死去,梦境死去,现实死去,午后的迷惘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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