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28《通往布列松之路》：是电影艺术而不是电影
电影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叫做电影，另一种叫做“电影艺术”。这是罗伯特·布列松在自己的《电影书写札记》中的分类，也是莱奥·代·波尔和朱里恩·罗德在这部纪录片中所强调的观点，“电影艺术”不是电影和艺术的简单叠加，也不是电影作为艺术的一种偏正式表达，而是被放在引号里区别于传统电影的“电影艺术”——布列松如何在自己的电影中创造了“电影艺术”？
40年时间创作了13部电影，布列松不是多产的导演，数量上的稀少印证的似乎就是一种风格，这种风格被称之为“简约”，对于这种风格，安德烈·塔可夫斯基认为，“布列松将电影上升到一个可与旧形态旧流派区别开来的层面”，这种区别就表现在简约上，但是简约并不是浮在表层的，而是一种深度，这种深度甚至在观众和评论者那里，变成了对于独创性的追求，“他是少数真正在作品中达到这个标准的人，我们都在追求简约，但布列松是少数成功者之一。”而路易·马勒认为布列松的风格是一种动态的表达，核心则是寻找，而且是凭一己之力在寻找，“他从不向商业妥协，他是我们的楷模，他是我们的灯塔。”
还有多米尼克·桑达，还有保罗·施拉德，都对布列松的“电影艺术”表达了自己的敬仰之情，当然，布列松对电影的态度也深深地影响了他们的创作。但是，布列松的“电影艺术”到底具有怎样的寻找意义？他在《电影书写札记》中对导演、演员、电影制作等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不要演员”“不要导演”等观点几乎以惊世骇俗的方式解构了传统的电影观点，对电影本身的解构，其实也是他建立“电影艺术”的关键。穿插如布列松的《死囚越狱》《武士兰士诺》《钱》《扒手》《乡村牧师日记》等电影片段，以“导演”“风格”“表演”“情节/紧张”“一个理论”等小标题，莱奥·代·波尔和朱里恩·罗德也从不同侧面解析了布列松的“电影艺术”：他从不展现全景，用几个镜头表现故事，“他让观众想象出全部”；他拒绝传统演员，拒绝专业演员，仅仅用语言和表情来制造紧张情节；没有用音乐制造氛围，不故意引用引人注目的东西，“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有些东西会突然刺穿过来”……
“电影艺术”体现在布列松的电影中，也成为他人生的一种写照，布列松是一个拒绝站在公众面前进行交流讨论的人，他一向低调，这种低调正如电影艺术一样，只是展现出某个部分而不是全部，只是追求简约控制情绪，只是期待某种东西刺穿过来。而当布列松出现在这部纪录片里的时候，莱奥·代·波尔和朱里恩·罗德也以一种简约的风格追随着布列松的脚步。这部纪录片除了介绍布列松的电影、《电影书写札记》等关于“电影艺术”的观点之外，还第一次让他站在公众面前。这是1983年戛纳电影节现场，在纪录片里，布列松出现在公众场合有三个机会，一个机会是答记者问环节，他凭借电影《钱》获得了最佳导演，在答记者问的环节中，81岁的布列松走到了公众面前，白发苍苍的他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问答方式，当记者提问：“为什么伊万的妻子要离开？”似乎一开始没有听清楚这个问题，在别人重复之后，布列松的回答简约得就像他的电影：“我也不知道。”后一个问题是：“有观众认为，电影里有一种悲观消极的情绪？”布列松的回答依旧言简意赅：“你指的是哪类观众？”
| 导演: 莱奥·代·波尔 / 朱里恩·罗德 |
回答却像没有回答一样。这是布列松面对记者的一幕，而在颁奖典礼上，当拿到了最佳导演的奖项，布列松站在台上却没有任何获奖感言；当时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乡愁》也获奖，塔可夫斯基走上台对着话筒说了一句“谢谢”，也是没有多余的话；布列松转身走向舞台的一侧，塔可夫斯基也走了过来，两个人站在一起，携着手，向观众致意，然后一起离开。两位电影导演，几乎以相同的方式面对奖项，面对观众，而这种风格似乎也是他们对于简约的实践，没有过多的动作，没有多余的言语，镜头记录下的是他们珍贵的一幕，这或者也是“电影艺术”的一种表现。
纪录片记录布列松，给出“通往布列松之路”，莱奥·代·波尔和朱里恩·罗德其实还是想以更自然地方式记录布列松：在纪录片中不断插入打电话的情节，便是一种走近布列松的努力：莱奥·代·波尔和朱里恩·罗德询问布列松房间号码，然后联系布列松，“只问一个问题”，最后终于得到了布列松的同意，面对摄像机前的布列松，莱奥·代·波尔和朱里恩·罗德问的是：前期电影中出现的宗教题材，阐述的是磨难和净化，但是在《穆谢特》《武士兰士诺》等电影中，出现的是死亡主题，“后期电影中是不是有一种悲观的道德？”这是对布列松的独家记录，而布列松也第一次对着摄像机阐述了“电影艺术”中的悲观：
你们难于理解，带有清晰色彩的悲观。清晰是不同于悲观的，道德没有灰暗。希腊人很悲情吗？对于我，似乎清晰多于悲观。我只是记录我看到的。我发现从今天去解决另一个时代的问题很难，而清晰多余悲观是好的。寻求美和纯，绝不矛盾，我没有看出任何的矛盾。但电影制作过程中的美，需要翻新。电影艺术是一种艺术形式，而所有艺术都有自己的美。你必须尽量利用这两种不平凡的工具，摄像机和磁带录音机的组合，在屏幕上叙述一些东西。美丽不得不翻新，因为仪器是新生的，他们是天赐和全新的。利用新的仪器你应当创造出新的东西，新的东西必须是美丽的，如果我们追求理想中的美丽。我做是因为我感觉到了，所以我做了。
《通往布列松之路》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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