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0-28 《挽歌》:一朵花为谁而死
一朵花为谁而开?一朵花又为谁而死?
在没有转身的时候,它是无辜的,甚至是在积极传递着美好,在那大雪融化的时候,在万物复苏的季节,它只以自己的方式发芽、生长,以及开花,红色的花,美丽的花,希望的花,在冬去春来的日子里,它就是在传递着春天的信号,甚至它自身就是美好的代表。在这种解冻而温暖的日子里,它不仅为自己而开,也为他人而开。
因为它长在牢房之外,它就在窗口附近。这是一种隐喻?那个高高的牢房,那扇走不出来的窗,那扇不打开的门,是一种隔离的象征,外面和里面,以如此对立的方式存在着。小小的窗,是唯一的通道,里面是黑暗,是封闭,是无法逃离的困境,而外面即使有飘飞的雪,有寒冷的天,但是有鲜花,有日光,有风雨,甚至有蜜蜂。所以对于每一个在里面的人来说,他只会把头转向外面的世界,在看见并且愉悦中摆脱里面的黑暗。
| 导演: 内德利科·德拉季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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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在牢狱生活里的唯一亮色,黑暗在别处,痛苦在别处,心灵的折磨在别处,牢狱之灾在别处,一朵花的成长和愉悦就是它的全部,甚至他已经把花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当那只蜜蜂飞来停在花朵上的时候,他用手把蜜蜂赶走,他不想被别人拿走自己的希望。而这是不是一种被困住而渴求的自私?当成为自己的全部,当成为自身的一部分,这种自私慢慢在扩展,它在拥有的时候从来都害怕失去。
所以当风雨袭来的时候,一朵花终于走向了它的死亡,只剩下颓败,只剩下枯枝,这是他牢狱生活的象征,似乎在它死亡的时候又回到了自己没有自由遭受痛苦的生活中,而这又一次把花投射到自己的生活里,有以自私的方式看见了自己的死亡。而等到第二年,又是一场大雪,又是厚厚的积雪,又是雪融化之后的希望,只是这一次花没有长成原先的样子,它低矮,它瘦弱,她无法接近窗口,无法以完美的形式被他看见且愉悦。
但是,这与花何干?花只是艰苦地从冰冷的土里长出来,只是很独立地在自己的世界里开放,虽然它传递着希望和美好,而这一切都和自己有关,甚至死亡,甚至矮小,都是一种存在方式,只不过在囚犯的世界里,它被当成了理想主义的花,变成了寄托希望的花,甚至成为了独自欣赏的自私的花。所以花无罪,而自私者在想象中构建的理想主义是一种罪。当牢门被打开,当犯人获得自由,这种自私的意义就被解构了,因为没有了黑暗,没有了牢笼,没有了痛苦,也就不需要寄托,也就不需要只为自己开放的花。
当囚犯变成自由人,当他走出牢门的时候,那朵正在自己的世界里开放的花,却被一种去除了理想主义的现实主义所摧残——囚犯的皮箱压在了花朵上,它无法挣扎,无法喊叫,无法自救,这是花的宿命,更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最大的讽喻。皮箱拿走,那朵原本美丽的花渐渐枯萎,走向它的死亡。而这一切发生的悲剧,那个从此被叫做自由人的他以无视的方式离开了。一种死亡,是转身制造的死亡,是离开带来的死亡,是自私培育的死亡。
理想主义的覆灭,是因为曾经把一切当成了虚幻,是因为忘记了自己的苦难,而这种转身的遗忘以更悲剧的方式带向了现实主义。这是1965年的花,这是南斯拉夫的花,为什么布拉格学派的内德利科·德拉季奇要用一朵花来讽刺那些遗忘苦难的人?1965年,或者是一个国家面临的选择,1963年南斯拉夫通过新宪法,扩大各共和国和自治省的权限,并改国名为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而在1965年则开始进行全面经济改革,进一步扩大企业的权限,以使南斯拉夫经济成为开放型的经济。这是国家希望的开始,这是国家复兴的举措,就像那个从极权主义的牢狱里走出来的囚犯,他迎来了自己的新生,但是在这样开始中,内德利科·德拉季奇或许要提醒的是,不要忽略那朵曾在黑暗日子里带来希望的花,不要在自由到来的时候转身遗忘曾经的苦难,不要在急切地逃离困苦的欲望中制造新的悲剧。
因为,那将是一朵花的挽歌,一个人的挽歌,甚至一个国家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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