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1-09 《下一层》：没有救赎的堕落

也曾有过惊恐的表情，也曾有过犹豫的瞬间，也曾有过向上的目光——向上是一种仰望，是一种期盼，是一种回归，但是上面只有坠落留下的空洞，当一切已经无法遏制，当“下一层”成为最后的归宿，即使有散发着光亮的大吊灯，对于食客们来说，坠落而堕落也成为万劫不复的终点。

他们的原点就在上面，上面是大家的聚餐，是豪华的沙龙，是奢侈的宴会，原点的一切呈现都代表着他们的身份，围着桌子的十个人衣着得体，颇具绅士风范，而女士们也是雍容华贵，就像他们的身份一样，他们是社会上层的人，或者是贵族，或者是政客，或者是商人，或者是牧师，所以在原点里，一切都是和地位、名誉有关，但是，这样的身份更多是外在的，在被衣服、容貌遮掩的外表下，他们端坐在那里，参加一场宛如仪式的聚会。

	导演: 丹尼斯·维伦纽瓦 编剧: Jacques Davidts 主演: Simone Chevalot/Luc-Martial Dagenais/Kenneth Fernandez / Mathieu Handfield / Ariel Ifergan / 更多... 制片国家/地区: 加拿大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2008-05-15 片长: Canada: 11 分钟

但是内心世界的贪欲如何看得见？要把高高在上的虚幻现实揭露开来，似乎只有一种致命的方式，那就是：诱惑。丰盛的食物是一种诱惑，无论是被烹制得馋涎欲滴的香肠、羊排，还是新鲜可人的内脏，无论是盛放在贝壳里的脑髓，还是刚刚出炉的的烤肉，美食的世界变成了巨大的诱惑，这里只有刀叉碰撞的声音，只有切割食物的声音，没有谈话，没有交流，所有人都张开嘴巴，把食物送进去，然后拒咀嚼，然后下咽，然后回味。

从牛头、虎头到鹿、犀牛，这些食物都取材于那些珍稀的动物，而死去的动物标本就在他们身边，在动物和食客之间构筑了一种荒谬诡异的环境，那些死去的动物也不说话，与食客的沉默一样，其实是诱惑本身就已经变成了血淋淋、赤裸裸的事实。而在饕餮美食面前，他们其实在慢慢弱化属于他们的不同身份，只是张开嘴巴，只是切割食物，只是大快朵颐，每一个人都不再和自己原先的身份有关，属于他们的只有一种身份：食客。

《下一层》电影海报

但是，在这些人当中，却明显区分了两个人，一个是坐在旁边斜着头目光呆滞的病人，他的身上还挂着盐水，他没有加入到食客的行列中，在餐桌旁边却没有远离宴会，可以推测他曾经也是食客的一员，而当这样一种疾病降临而损害身体的时候，他甚至也不想离开，似乎在众人的进食中他也有某种满足感。第二个人是端庄的女士，在人们忘乎所以地进食过程中，只有她还悄悄观察他们，甚至在意外发生之后，她也有惶惑，也有不安，也有惊恐。但是这两个人并非独立于这个群体，在食客们大快朵颐的时候，他们只是闪现了微弱的光芒而显出不同，而这种不同在某种程度上又证明了巨大的诱惑力——完全可以摧毁人们的警惕，完全可以改变他们的意识。

诱惑力的强大也从一个角度印证了他们自我的脆弱，他们无法控制自己，无法抽离自身，无法逃避现场，即使一场灾难发生之后，食物带来的诱惑依然让他们走向坠落而堕落的深渊。地板在发出吱嘎的声音之后，他们集体从上面一层掉落下去，这是一次破坏，桌子已经破损，食物已经受污，连他们自己，身上也都覆盖了白色的粉尘。但是这种破坏并不足以改变他们进食的欲望，于是他们重新拿起了刀叉，重新切割食物，重新张开嘴巴，重新饕餮无度。接着，地板又一次吱嘎作响，他们又一次坠落。

坠落是从上一层到下一层的一次物理过程，而当他们从物理高度跌落的时候，也意味着人性的堕落，他们的食物都是曾经鲜活的生命，而当生命被终止，在他们那里丝毫没有同情心，丝毫没有怜悯，那些刀叉，那些牙齿，都是扼杀自然、屠杀动物的武器，也就是说，这些食客间接成为屠杀者，没有节制，没有慈悲，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毁坏的不仅是一种平衡，更是自我的救赎。当一层一层往下掉的时候，那个女人变得犹豫，她甚至开始终止自己手中的动作，但是经历了坠落的食客们，却并不在意这些，反而更加疯狂，他们开始抢夺旁边盘子上的食物，这是一种掠夺，而这也正反映了肉食者的本性，当资源变得越来越少，唯有占有别人的才能满足自己的欲望。

那种温文尔雅不见了，那些绅士淑女不见了，那些曾经的犹豫者也不见了，女人脸上显出了微笑的表情，这是对他人的表态，也是对自己的暗示：我要像你们一样重新回来。于是她也一起争夺，从旁边的盘子里拿起食物，狼吞虎咽吃了下去。所以当女人失去了最后的警惕，也预示着人类最后一种道德不存在了，预示着自我救赎变成了一句空话，而很明显，他们还将掉落到下一层，再下一层，循环不止，万劫不复，从此再也无法回到属于他们的上层。

自我救赎的丧失，是放逐的开始，而其实，在这个坠落的过程中，还缺少另一种救赎，那就是他人的解救。这是一个奢华的宴会，这是一场高层的聚会，在十个食客和一个病人之外，还有侍者，还有服务人员，还有侍者的总观，他们不参与进餐的过程，他们甚至和食物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是在这个堕落过程中，他们却难以逃脱罪责，正是他们提供给食客们美食，他们是直接的屠杀者，他们是直接的制作者，而他们更是赤裸裸的诱惑者。所以在食客们下跌到下一层的时候，他们依然忠于职守，推着餐车给他们更丰富的食物，打开酒瓶倒入更醉人的美酒。而对于诱惑者来说，他们从来不需要提供救赎的方法，灾难发生之后，他们没有伸出手，没有给食客们警示，当然也没有帮助他们离开。

正是诱惑者的不作为，使得诱惑变本加厉地聚集了破坏力，而在这些诱惑者中，那个光头的逝者主观，似乎更是彻底抛弃了救赎，正是他控制着那些上桌的食物，正是他带领着侍者提供更多的美食，而每一次坠落，他也是第一个从楼梯走到下一层，而他对着广播说出的那一句“下一层”不像是对于这个灾难结局的描述，而是一种命令，也就是说，他实际上在导演着这一场越陷越深的坠落之戏。冷峻的面孔，不眨眼的神态，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理性主义者，而这种理性背后的冷漠，也恰是人性泯灭的象征，而当最后食客们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竟然在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仿佛这个结局他早就预料到了。

食客们在诱惑面前没有了自我救赎，在冷漠的使者面前没有了解救的可能，这是人类社会的一个缩影，目光短浅，贪婪无限，只能以抢夺的方式维护自己的利益，最后却在无休止的坠落中变成堕落者。那些人像是食肉者，他们在食物链的顶端，而其实他们无非就像那些被宰杀的动物一样，在贪婪而不计后果地攫取食物的时候，却忘记了自己背后的危险，而那个控制整个过程的总管，站在“下一层”的上层，正露出狰狞的面容，拿着刀叉，把食客们当成了下一盘美味的食物——没有救赎，所有人都是献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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