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1-03 《谈判》:枪口下的“尿床人生”
站在高楼上的是自杀者,站在高楼下的是劝阻者,楼上和楼下,构成了一个面对面的境况,可是,这一种境况只在公众面前具有意义,也就是说,自杀者的欲望是从高楼上跳下结束生命,而劝阻专家则要运用各种手段阻止悲剧的发生,这种生与死的考验,凸显的是他们的社会身份:生活失意者和为公众服务的警察,但是社会身份的公众意义,往往掩盖了其隐秘的个人部分,而当谈判深入发展的时候,当个人隐私被公开的时候,生与死的抉择便转变为道德和舆论的双重考验。
在自杀者被围观的现场,其实没有道德和舆论的压力,甚至不涉及法律,只是关于生命的解救,那个站在高楼上随时跳下来的自杀者为什么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无非是生活的不如意将他带向了绝望的边缘,他说他没有工作,没有钱,没有朋友,连房子也被抵押了。这是社会意义上的悲剧,但是在一个多小时的徘徊里,当所有的考验都指向他对于生活的态度的时候,其实他是犹豫的,也就是在做出纵身一跳扑向死亡之前,他完全可以转身,下楼,完全用自己的方式解救生命。
| 导演: Adrien Meniell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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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自杀者拒绝谈判,拒绝回到生的世界里,这是一种最悲观生活的写照,也是在冲动之下做出的计划,而随着谈判专家和他深入对话,他内心的痛苦慢慢在释放,可以说,谈判专家是一个高手,他经历过许多的场景,也化解过很多痛苦,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他从最危险的死亡边缘拉回来。他问她结婚了吗?自杀者说,结婚了,然后告诉他有一个妻子和两个孩子,妻子和孩子,可以在感情中建立一个不想放弃的温情世界,虽然自杀者说,我爱我的家人,所以我不想让他们跟一个失败者在一起,我就是一滩烂泥。把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命名为失败者,而失败者放弃自己,背后却是对家人的爱,对家人的尊重,而这个逻辑又为解救创造了另外的机会,所以谈判专家步步深入,对他说,孩子会改变你的世界,你爱家人才是你值得坚持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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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剧照 |
在这个过程中,谈判专家站在围观者中间,面对人生失意的人,他的劝解完全是一种职务行为。但是随着话题的深入,这种在公众意义上的身份属性却慢慢发生了改变,甚至自杀者开始问他问题。“你结婚了吗?”“你有孩子吗?”“未婚妻?女朋友?有没有暧昧的室友?”在这一系列问题面前,谈判专家和自杀者仿佛进行了身份的转换,自杀者对于专家个人信息的询问,似乎让他成为了现场的旁观者。而在谈判专家不断的否定中,被身份掩盖的个人生活也慢慢浮出了水面。
他说,我没有朋友,他说,我没有结婚,他说,我只有一个人住,而当他再次那出香烟准备抽的时候,自杀者反而问他:你又抽烟?专家说:我戒不掉。而当自杀者对他说,你是警察,你应该维护社会治安,应该为人民服务;而专家说,我服务人民,回家后谁来服务我?自杀者曾经成功戒了烟,自杀者有爱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看起来,在失败的背面也有很多成功的地方,而谈判专家反而成为了一个失败者,没有朋友没有女友没有人服务,失意而糟糕的生活,对于他来说,也是无法摆脱的困境。当谈判专家告诉自杀者这一切的时候,仿佛需要拯救的不是站在高楼上随时准备跳下来的他,而是在生活中一无所获的谈判专家。
这是逆转的话题,逆转的身份,也是逆转的生活,但这并非是最后翻转的结局,其实,谈判专家说出这一些不如意的生活的时候,他依然是一个在公众场合的警察,依然是为了解救那个自杀者,因为他编造了这些谎言,正是他把自己放在另一个失败者的位置,正是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比自杀者还悲惨的角色,才能使站在高楼上的人拥有活下去的希望,当谈判专家在失意中拔出枪,对着自己说:“只有它能让我什么时候结束就什么时候结束,要不就今晚吧,反正我也没人思念。”在这生与死的危急关头,已经完成了身份转变的自杀者最终彻底告别了自己的失意,从楼上急忙下来,“别胡言乱语,你不能死。”
从高楼上下来,自杀者终于变成了劝导者,这最危险的一幕也终被解除了。但是对于谈判专家来说,当他用谎言编造,当他成功解救,当他成为机智的大英雄,并非是完成了一次关于跳楼的经典谈判,是的,他其实有女友或者妻子,有一个看上去幸福的家,但是这并非是关于他的全部,他拔出手枪也并非是单纯制造让自杀者害怕的事件,当那个关于尿床的话题被讲出来之后,他其实展现了一个真实的自己,尿床才是他埋藏在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
那时候自杀者说了一句“我八岁的时候还在吮吸大拇指”,作为回应,谈判专家说:“我16岁的时候还尿床。”16岁尿床根本不是一个可以让人相信的谎言,也并非是随口说出的理由,而是真正让谈判专家难以摆脱的噩梦。而在公众场合暴露出自己的秘密,谈判专家一下子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背后有人在议论他的不正常生活;女同事打电话时也说起这个从未让人知道的秘密,而谈判专家也回到了自身,他面对自己难以启口的问题,面对被人耻笑的隐私,他举起枪的时候是真正的失望,甚至绝望。
在解救自杀者的过程中,他拿出的是一个扩音器,扩音器放大的是对话的声音,而当自己陷入到一种困境中的时候,他拿出的是一把黑色的手枪,手枪放大的是自我的隐私被暴露后的绝望——他的秘密被众人放大,被舆论放大,也被自己黑色的手枪放大。所以当面对这一个再也无法逃避的现实问题,谈判专家陷入到自我毁灭的欲望中,在家里看自杀者新闻的时候,他的身边放着手枪;当女人在赞叹他的英雄行为的时候,回过头说了一句“不过,你今天又尿床了”——尿床的人生里,他已经走到了那一幢危险的高楼上,那把枪似乎随时会被扣动扳机,然后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声,在失意的人生里成为一种痛苦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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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熊的故事》:现实永远在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