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18 《拉孔布·吕西安》:被战争贴上的标签

1944年,盖世太保,犹太人,维希政府,抵抗组织,这是和战争有关的标签,当所有的生活和这些标签相关的时候,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被拖进战争,被卷入冲突,或者被改写的人生,一个最后没有在无忧的乡村里生活,没有和最爱的女人迎接幸福的男人,拉孔布·吕西安的人生履历上,写着的是最后一句话:“吕西安与1944年10月12日被捕,抵抗组织的一个军事法庭宣判了他,他被判处死刑。”

死刑也是战争的标签,一句话是一个人最后的判决,他被战争带走,他死在战争中,而且是以一种可耻的方式完成了人生的命名,其实这样的人生何尝不是他在护理院里用弹弓射杀的那一只鸟,在草地上用猎枪打中的几只野兔,用徒手的力量打死的那一只鸡,完全是一种没有反抗的死,那么,一个生活在战争年代的人,一个渴望爱情的人,一个躲避战乱的人,他对于战争的意义何在?或者说,作为一个具体的个体,在战争中如何存在才是一种意义?

意义其实是被架空的,被架空的意义,其实是一种无意义。吕西安起先在一家修道院的护理员做清洁工作,后来在德国警察那里做事,最后在打死德国士兵之后逃到了几乎与世隔绝的乡间,这是在1944年的吕西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吕西安是一个和战争太近的人,以致他听说和看见了太多人的生与死,爱与恨。在护理院里,拖着地板的他听到了收音机里传出来的战争消息,里面关于法国的维希政府,关于戴高乐主义者,但是一切似乎和自己无关;骑车回到苏雷雅克乡下家里,他听母亲说到了加入抵抗组织的父亲,听到了父亲被德国士兵抓捕的消息,但是当他拿出父亲的那一杆猎枪的时候,他只是用来猎捕在草地上的野兔;当他从家里返回护理院的时候,因为自行车漏气,他偷看到了进入旅馆的那些为德国警察卖命的人,被人抓住而进入宾馆,却鬼使神差地成为了德国警察;当他被带到从巴黎来的裁缝欧娜住处的时候,他喜欢的是那一套新的西装,而当他听到优美而哀伤的钢琴曲的时候,却又爱上了美丽的弗朗斯。

: 路易·马勒
编剧: 路易·马勒 /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
主演: 皮埃尔·布莱士 / 奥萝尔·克莱芒 / 霍尔格·洛文纳德勒 / 特蕾泽·吉泽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原西德 / 意大利
语言: 法语 / 德语 / 英语
上映日期: 1974-01-30
片长: 138 分钟
又名: 迷惘少年/吕西安·贡布/Lacombe, Lucien

他在战争之外,毫不关心战争的进展,但是这样一种无意义将他拖进现实的时候,无意义却意味着偶然:如果他没有因为自行车轮胎漏气,如果他不在远处好奇于进入宾馆的那些人,如果他不是因为认识曾经和父亲在一起的运动员,那么吕西安很可能回到护理员,每天拖着地做好清洁工作,赚来30法郎给母亲付房钱,即使战争影响了他,对于一个对于战争没有太多是非观念的孩子来说,也仅仅意味着在身边发生的一段历史。

但是吕西安却走进了历史,而且从此再也没有能够离开。进入战争,甚至成为其中的一员,实际上对于吕西安来说,存在的那种价值是在是非之外的,甚至可以说和正义与邪恶的判断,和人性与非人性的立场无关。他只是存在,而且像所有徘徊的青年一样,需要一种真实的生活。年少、单纯、血气方刚,对于吕西安来说,他看见的、他经历的只是必然发生的生活。葬礼应该是肃穆的,是悲伤的,这是战争赋予的感情,可是吕西安却是轻松的,是随意的,走路、唱歌,以一种自我的方式表达着态度,而这样一种态度看起来是远离战争。

他想要加入抵抗组织,只是因为在那里他以为自己可以像一个成熟的男人那样拿起枪,可以拥有征服别人的武器和力量,所以用一只野兔去换加入的资格,但是名为老师实为抵抗组织人员的沃尔泰中尉拒绝了他,“你年龄太小了,抵抗组织不是偷猎,是军队。”偷猎和军队,其实就是区分了吕西安心中的战争和抵抗组织眼中的战争,而这种区分对于吕西安来说,加入或者不加入都不是什么事关主义和信仰的事,所以当他进入德国警察的旅馆时,很轻易说出了沃尔泰的身份,最终那些盖世太保们将睡在床上的沃尔泰抓了起来,甚至严刑拷打。

《拉孔布·吕西安》电影海报

起初想加入抵抗组织,后来被拒绝之后出卖了首领,如果被打上立场的标签,那么吕西安无意是一个叛徒,因为他想加入抵抗组织是一种战争的信仰和决心,而他出卖沃尔泰则是破坏了抵抗组织,为德国警察卖命。但是在吕西安看来,从来没有这样的负罪感,他和旅馆里的头目皮埃尔谈笑,和曾经在巴黎身为演员的贝蒂说话,和服务生的玛丽暧昧,在他看来,他们只是经过自己的人,他们的话题,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故事,如果和自己有交集,就说几句话,就拿来一张签名照,就拿起枪朝着照片的左鼻孔开枪。

没有主义,没有立场,是不是一种漠视?他听到沃尔泰发出的惨叫声而无动于衷,他看到沃尔泰的头被浸在水里而无所事事,一只野兔换不来抵抗组织的身份,那么一个抵抗组织人员的生死又与自己何干?而即使他拿着枪和皮埃尔闯进了另一个抵抗组织的家里,戴着墨镜的他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为德国纳粹做事,他和他们一样拿走了家里的贵重物品,和他们一样用枪抵着他的家人,甚至把那一艘用一年时间完成的“漫游号”破坏,对于他来说,也仅仅是一个玩笑,当主人的儿子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得到的却是一种满足。

一把枪,一副墨镜,一件得体的衣服,这是他为德国警察做事所获的东西,在他看来,这种举动仅仅是让别人看得起他,不再像被沃尔泰拒绝一样换来沮丧,不再像在护理员清洁工时的穷困。但是选择这样的生活,在战争年代本身就带有了标签意义,本身就变成了无法逃避的立场。而当他终于发现了裁缝欧纳的女儿弗朗斯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一种爱情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战争带进了一个左右为难,甚至难以自拔的世界。

那忧伤的钢琴曲从那扇门后面传来,他终于看见了欧纳的房间里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于是他开始靠近她,开始爱上她,甚至开始帮助她,而在这靠近、爱上和帮助的世界里,吕西安必须把自己的身份合理化,甚至让自己贴上了标签。在弗朗斯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他看到她在人群中排队,于是利用自己德国警察的身份图方便,不想被排队的人唾骂,“德国警察去死。”在一种立场面前,弗朗西斯选择了拒绝,而吕西安也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身份背后的仇恨。当在欧纳的家里,吕西安用那些香槟请他们喝酒,并且大胆地叫弗朗西斯“我亲爱的”,并且威胁说:“我完全可以将你们逮捕。”但是他根本没有发现,给弗朗西斯祖母的那杯香槟,在他转身之后,祖母偷偷地将它倒掉了;吕西安邀请弗朗西斯去旅馆参加舞会,当一群人围着弗朗西斯的时候,不会跳舞的吕西安感觉到一种寂寞,当他生气而弄断了弗朗西斯的鞋跟,终于弗朗西斯教他跳舞,但是曾经暧昧的玛丽却冲进来,大叫弗朗西斯是“狗杂种”,称她是“卑劣的犹太人。”

德国警察的工作,犹太人的身份,这些才是和战争有关的标签,而在这个标签下,还有什么是吕西安曾经向往的东西,还有什么是付出就能回报的爱情?欧纳是被保护起来的犹太人,他也必然无法逃脱战争的阴影,而吕西安在欧纳面前不在乎他们的犹太人身份,却无法拜托自己身为德国警察的矛盾,这边是战争带来的一切,“如果我娶了弗朗西斯,你会怎样?”吕西安这样问欧纳,这个问题不涉及种族,不涉及敌我,她只是一个关于爱情可行性的问题,欧纳的回答是:“很奇怪,我完全不能蔑视你。”似乎他也在一种非战争的状态下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但是这一切是不现实的,当欧纳和吕西安一起走进旅馆的时候,他的身份便成为无法跨越的标签,工作人员与总部取得列联系,然后欧纳被带走,“对我来说,犹太人就像老鼠。”这是身份带来的灾难,就像欧纳在他们的爱情中注解的一样:“要我找个妓女当女儿,没有胃口。”吕西安说这是一种粗鲁的说法,弗朗西斯悲伤地哭泣,是啊,在战争中,那种没有标签的生活是不存在的,就像欧纳一心想要去往的西班牙,也是不存在的。

而吕西安和弗朗斯西的爱情,还存在吗?他爱着他,她也爱着他,但是德国警察和犹太人之间注定是一种畸形的爱,或者注定是一种对立下关乎生与死的爱,这就如战时法国的命运,是抵抗还是投降?而弗朗西斯和法兰西一样的发音,注定让他们的爱情打上了宿命的印记。当德国士兵终于要逮捕犹太人的时候,吕西安也第一次开始了对于身份的反抗,他打死了走在自己前面的德国士兵,带着弗朗西斯和她的祖母逃离,那个不再有人的山村是战争之外的世界,吕西安和弗朗西斯,和整天拿着扑克牌计算命运的祖母一起,迎来了完全没有身份的生活,而这样的生活是一种逃离,更是短暂的重构。

他们追杀野兔,打死公鸡,然后在火上烤熟;他们在树林里,在草地上,拥抱、接吻;他们在阁楼的草堆里欢笑、爱抚,他不是德国警察,她不是犹太人,他们没有敌人,他们也没有战友——甚至吕西安口袋里的那些纸币,似乎在这里也没有了任何用处,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他就像祖母一样,摆放着纸币算计着无聊的命运。自然、爱情、命运,这是一种纯净的生活,这是一种非战争的存在,在这样的世界里,与其说他们被战争无情地驱逐,不如说是他们寻找到了一种非现实的伊甸园。

吕西安是在杀死了德国警察之后逃离战争秩序的,但是这并非让他成为抵抗成员,并非和纳粹划清了界限,同样,没有加入抵抗组织,没有像父亲那样去从事革命工作,也并没有让他成为战争的刽子手,所以吕西安的特殊意义在于战争中是否可以拥有一种中立存在?或者说能否在对战争的突围中找到真实的一面?无论是想加入抵抗组织,还是加入德国警察部队,他都是为了让自己被尊重;无论是对于玛丽的拒绝,还是对于弗朗西斯的喜爱,也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感情妥协,“不喜欢有人对我居高临下。”这便是吕西安的态度,他以战争的方式重构了真实的世界,重构了一种个体生活。

但是这样的生活一定是危险的,一定是脆弱的,它无法逃离被标签注解的结局,甚至这样的生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毁灭,因为在他成为自己的时候,他其实变成了所有人的敌人,所以在看起来与世隔绝的乡村,看起来无人打扰的爱情里,最后弗朗西斯在树林里像一个迷路者喊着“吕西安”的名字,她找不到躲在树上的吕西安,就像爱情找不到它可以永恒的土壤,躲避而发现,迷失而毁灭,1944年的故事在战争中成为每一个人都无法逃避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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