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19 《地雷区》:何时远离战争?
被炸掉了双手的威廉在痛苦中大喊:“我要回家。”整理清理出来地雷的战士们欢笑着畅谈回家的打算,“我想成为一个技师。”但是当地雷在安静的海岸突然爆炸的时候,当无情的死亡剥夺他们的生命的时候,回家成为了一种虚拟状态,这是他们思念的故乡,这是他们想象的未来,这是他们梦想重新开始的地方,但是爆炸抹灭的是一切的方向,因为他们是德国战俘。
甚至只是一群孩子,一群曾经冲杀在战场上的孩子,一群心理遭受过折磨的孩子,一群杀死过敌人的孩子,而当他们精疲力尽放下武器,当他们伤害累累地告别战争,并非意味着可以回家,因为在丹麦这片曾经遭受纳粹凌辱的土地上,在这个被德国蹂躏了五年的国家里,“孩子”根本不是他们身上的标签,他们的身份是德国纳粹,而当1945年随着德国战败,他们的身份更带上了一个让人仇恨的名字:德国战俘。
“不要指望丹麦人张开双臂欢迎你们的到来,你们只是来拆弹的。”丹麦军官的这句话就是对他们处境的注解,在这里他们永远无法摆脱战败者的命运,所以当战火熄灭,他们却必须进入另一个战场:排雷。或许这些遍及丹麦海岸线的地雷曾经就是他们用双手埋下的,而当他们必须接受排雷任务的时候,他们的双手挖出来的可能不是那些随时爆炸的地雷,而是自己的坟墓。这是一个战争带来的悖论,在你死我活的战争中,只有胜利和失败两种命运,当他们侵占丹麦,当他们屠杀人民,他们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而当他们成为失败者的时候,他们也必须接受另一种命运,一种随时被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埋单而走向死亡的命运。
| 导演: 马丁·赞里维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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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个战俘,45000颗地雷,每小时排除6颗,三个月就可以回家。这是一种承诺,看起来充满着诱惑,所以在休息时,他们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回家,“我想做一个技师。”“我想赚钱,开一个餐馆。”甚至在他们看来,回家不仅意味着和家人的团聚,还意味着重建德国,“家已经成为一个废墟,我们必须重建家园,重建国家。”一种温馨的希望,一种责任的担当,但是在这充满诱惑的希望面前,有人却说:“未来只是一个幻想。”不是太遥远,而是太不现实,因为在他们面前的是密密麻麻的地雷,是随时可能的爆炸,是随机降临的死亡。因为肚子饥饿而呕吐不止的威廉,在那颗没有被排除的地雷面前炸断了双腿,他在痛苦中喊叫妈妈的名字,“我想回家!”在疼痛中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远方等待他的亲人,但是回家对于他来说,也变成了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在送往医院后不久,威廉就死在了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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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雷区》电影海报 |
在拆除连在一起的地雷时,双胞胎之一的沃纳整个身躯被炸飞,最后连尸体也找不到;在几个孩子把排除的地雷装载在车上的时候,一声爆炸响起,他们在回家的诗意描绘中一起走向死亡,“这简直是地狱。”还有那一条丹麦中士卡尔最喜欢的小狗,竟然在战俘们踢球游戏中,在所谓一杯排除干净的安全区域内被炸死。埋在15-20厘米深的地雷,无论是反坦克地雷,还是S地雷,对于这些排雷的战俘来说,根本没有安全保证,在小心翼翼探测地雷的过程中,他们很可能会成为活体地雷探测器。这就是残酷,这就是随机,这就是瞬间,在起初练习排雷技术的时候,那些战俘一个个演示,从第一个到第二个,从第二个到第三个,无论是紧张还是放松,无论是胆大还是心细,当他们旋开、拔出的时候,他们其实是离死神最近的那个人,他们很可能成为死去的“第一个”,当第六号用颤抖的双手排雷的时候,丹麦军官进去要帮助他,他却说:“我能行,我能做到。”当军官不抱希望告诉其他人“请把耳朵捂起来”的时候,六号却高兴地跑了出来,他战胜了死亡,他没有成为第一个,但是,刚还沉浸在排雷的喜悦中,下一个正在排雷的士兵,却以一声爆炸注解了随时降临的死亡。
他们走向排雷区,其实就是走向另一个战场,丹麦海岸是白色的沙滩,是碧蓝的大海,是诗意的波涛,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如果没有战争,这里将是人间的乐土,但是因为战争,这里被插上了黑色的旗帜,被布置了木桩,被划定为危险区域,密密麻麻的地雷就埋在沙子下面。这或者也和这些少年战俘一样,他们是充满活力的一代,他们是拥抱青春的一代,但是他们却过早地被推向了战场,即使战争结束,他们也必须面对自己种下的恶果。
死亡或者是一种极端的表达,在排雷过程中,他们更是在心灵上被拷问,被惩罚,当他们不得不接受任务面对那个丹麦中士卡尔的时候,他们其实面对的是一个要将全部的仇恨发泄在他们身上的报复者。是的,在五年的侵占历史中,太多的无辜者死在德国纳粹的枪下,当德国战败的时候,那种无法抹去的仇恨必定需要一种发泄,需要有人付出代价。当那名德国士兵手拿着丹麦国旗的时候,卡尔朝他大喊:“这不是你的国旗。”把国旗从是德国士兵手中夺下来,然后用拳头朝他的脸上打去,一拳又是一拳,直至打得血肉模糊,“从这里给我滚开,这里是我的国家。”所以在这些排雷的战俘面前,卡尔依然难以压制自己满腔的怒火,他站在高处,以胜利者的姿态从采取了恶意的报复性行为。
德国战俘有两天没吃东西了,他们请求卡尔能给他们果腹的食物,但是卡尔以没有得到上面的食物配给为由,依旧叫他们挨饿,双胞胎之一的恩斯特因此而生病,当他向卡尔提出要休息的时候,卡尔说:“你发热了,但是还可以工作。”又继续让他去排雷。也因此,赫尔穆特偷偷跑到农场里去拿吃得,不想那些谷物是被老鼠生吃过而沾染上了病毒,第二天大家开始肚子痛,也正是因此,威廉在排雷时开始呕吐,最后引发了地雷爆炸。除了排雷就是睡觉,除了面对饥饿,就是面对死亡,所以这样的一种生活和死亡又有什么差别?当恩斯特的双胞胎兄弟沃纳被炸弹乍得尸首全无的时候,把那只抓来的老鼠当做朋友的恩斯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非人的生活,再也无法派遣死亡的恐惧,在大家把闯入雷区的小女孩伊丽莎白救出来之后,恩斯特却顾自走进了雷区,没有回头,没有退缩,最后走向了那颗地雷——当一声爆炸传来,对于恩斯特来说,这样一种死亡或者超越了活着的痛苦,它在一瞬间将人带向了生命没有痛苦的终点。
当那只卡尔最喜欢的小狗被了地雷炸死的时候,本来和战俘开始踢球的卡尔又开始愤怒起来,因为这片地域已经被清除干净了,却再次发生爆炸,看着自己心爱的小狗死去,卡尔悲痛地跪在那里,而这一幕似乎又让他想起了在战争中死去的亲人,死去的战友,死去的国人,于是他又开始仇恨起来,一方面他让战俘们手挽着手,再来回走过这片区域,以保证百分之百安全,保证小狗被炸事件不会发生;而另一方面,他要其中一个战俘扮成一条狗,把扔出去的球用嘴巴捡回来,或者不停地学狗叫,而当赫尔穆特嘴角一扬表情似乎在发笑的时候,卡尔愤怒地扬起手,不停地朝他扇耳光。
在丹麦军官看来,德国战俘必须为这一场战争付出代价,无论他们连续两天挨饿,还是看不到回家的希望,无论他们丧失尊严地成为一条狗,还是随时在地雷的爆炸中死去,似乎都是他们应有的下场。而这也是战后丹麦人的普遍态度,那个农庄里伊丽莎白的母亲,也是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们,当战俘因为偷吃了老鼠吃过的谷物而生病的时候,她脸上露出的却是一种嘲笑;当完成任务的孩子们又被派往新的雷区,丹麦军官埃贝对卡尔说:“这些德国人都不是好人。”
但是在这民族仇恨之外,卡尔却在和他们朝夕相处中,发现了内心被隐藏的那份温暖,是的,他们作为士兵并非是自己的选择,当他们面临厄运他们也想念自己的家人,也渴望回家,所以在一种尊重面前,卡尔终于去除了他们房间大门外的那根门栓,终于给他们带来了土豆和面包,终于坐在山坡上和他们谈心,也终于在安全区域和他们一起踢足球,当恩斯特无法走出失去沃纳的痛苦世界时,卡尔甚至还安慰他:“你要坚强,马上可以回家了。”当这些孩子被地雷夺去生命最后只剩下四个完成任务的时候,卡尔遵守诺言要让他们回家,但是这个承诺却在埃贝那里变成了谎言:他们必须去往斯凯灵恩岛继续排雷,“这是命令,因为他们是德国人。”
一边是上级的命令,一边是自己做出的承诺,在犹豫之后,卡尔终于做出了选择,他把仅剩的四个孩子拉到了德国边境,然后让让他们回家:“这里过去走500米就是德国,你们快回家吧。”四个孩子在犹豫之后,迅速跑向家的方向,但是他们最后却以转身的方式再一次回首,眼光中似乎有着一些对卡尔的感激,是的,在付出巨大代价之后离开,在逃离了死亡之后回家,对于他们来说是幸运的,但是只有一个卡尔,只有四个回家的战俘,而更多的他们呢?“二战结束后,2000多名德国战俘清楚了丹麦西海岸150多万颗地雷,几乎一般死亡或受伤。”他们还在死亡的边缘,他们还在复仇的世界里,一场战争已经结束,而更多的战争却留在记忆深处;一些地雷被排除了,但是更多的地雷却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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