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7-18《意外的冬天》:但明天一定会来
“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当意外发生,这一句话就是对意外不可以测性的无奈和悲叹,和没有意外、必然到达的“明天”相比,意外具有突然性,它仿佛一下子将通往明天的路中断,继而让时间断裂,最可怕的便是意外带来的伤害性甚至致死性,它对于还活着走向明天的人来说,是无法接受的现实。
汤姆·提克威当然在解读意外和明天的关系,这个“意外的冬天”到底发生了哪些意外?意外是那个叫莉丝的小女孩在一场车祸中昏迷,被送到医院后也没有醒来,最后当护士罗娜拉开窗帘,光线直冲进来,莉丝的身体挣扎了一下,抢救无效后死亡。莉丝的死是因为一场车祸引起,她遭遇的车祸就是一场意外。意外是在可能性情况下发生的:如果莉丝的父亲拉着那匹马去看兽医的时候,莉丝不偷偷躲进后面的车厢里,那么当车祸发生,即使父亲在车祸中被困,她也不可能受伤,当然也不可能昏迷,最后不可能死去;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罗娜如果不拉开窗帘,光线就不会直冲进病房里,莉丝就不会再强烈出现的反应之后死去,至少她可能一直以植物人的方式活着——但这个意外比起偷偷藏在装马的车厢发生的意外,可能性更小,因为莉丝即使没有在这一次的意外中死去,已经变成植物人的她,生命也处在脆弱当中,随时可能会走上死亡。
这一种意外导致了死亡。电影里的另一个意外发生在滑雪的高山上,在大雾渐起的高山上,视线受阻的马高以逃离的方式开始从上面滑下来,他没想到的是底下就是悬崖,于是在纵身一跃或是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他飞到了空中,越过树林,越过山峰,越过天空,最终掉落在黑暗、深邃的冰缝中,在汤姆·提克威用跟拍再现了坠落的速度和恐惧,也展现了意外无法阻止的悲剧性,在一声“不”中,马高坠落到无尽的黑暗中。这是马高遭遇的意外,它带来的也是和莉丝一样的死亡。但是在这个意外发生之前,还有另一个意外,马高是和女友碧琪发生矛盾之后,生气地和滑雪学员莲娜一起坐着索道来到了高处,莲娜被美景所吸引,迫不及待开始滑雪,马高本来想要在她前面滑,身为滑雪教练的他有更多的经验,带着莲娜滑下去更安全,但是莲娜没有按照计划,她滑出第一步的时候似乎就在迎向另一个意外。果然,在雪山高度带来的速度中,在大雾渐起的危险中,马高只听到一声尖叫,再去查看发现莲娜已经不见了,他开始寻找,在步行下山的时候,遇到了正在找他的男人,而男人正是莉丝的父亲,他带着狗找到了马高,他认为马高的车撞到了自己的车而导致车祸,是莉丝的杀人凶手,于是狗扑向了马高,马高在打死了狗之后,又返回,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从高处滑下,最终导致了意外的发生。
马高的意外,当然和莲娜发生的意外有关,当莉丝的父亲挡住了去路,他愤怒地对马高说:“你害死了她。”马高一开始莫名其妙,之后便为自己争辩:“我没有害死她,这是一次意外。”但是很明显,马高不认识他,也不知道莉丝在车祸中丧生,他所说的“她”其实是指莲娜,他以为莲娜发生了意外,但其实莲娜挂在一棵树上,后来从掉下来除了受了点伤并无大碍,但是莲娜找不到马高,马高也没有看见莲娜,所以他以为莲娜遭遇了意外,最终自己走向了意外。莉丝的意外,马高的意外,莲娜的意外,这三种意外是明显的,但是在电影中,汤姆·提克威还隐约交代了另一种意外,那就是李纳告诉罗娜自己的脑子有点问题,总是会想不起来一些事,所以必须通过照片让自己恢复记忆,而导致这一切的就是一场意外,他没有具体说及意外发生的那个故事,只是提到自己曾经当过兵,那场意外是战场上留下的,而这个意外导致的短暂失忆也和莉丝的那场车祸有关,当车祸发生时,李纳从车里爬出来,然后看到了路边侧翻的那辆车,车里正是被困的莉丝父亲,但是李纳没有去解救,而是自顾自离开了,也许是李纳错过了最佳的救助机会,才导致莉丝昏迷最终走向了死亡。
导演: 汤姆·提克威 |
四起意外,李纳的意外和莉丝的意外有关,莉丝的意外又牵出了马高的意外,马高的意外和莲娜的意外相关,四个意外连接起四个人的命运,莲娜受伤是损伤最小的,李纳的失忆影响了生活,而莉丝和马高的意外则导致了可怕的结局,它以死亡的方式呈现,是意外永远无法抵达明天的证明。汤姆·提克威将四个意外连接起来,除了表达意外的突然性和致死性之外,更在于强调意外的不可以测性,而不可预测性蕴含的就是可能性问题:如果莉丝没有偷偷坐上父亲的车,她就不会遭遇车祸;如果李纳及时救助,莉丝就可能获得最佳机会;如果莲娜不迫不及待先滑雪,危险就会降低;如果莉丝的父亲最后搞清楚当时开车的不是马高,马高也不会命丧冰缝。把意外发生的情况还原,退一步讲,也是有着太多的可能性,只是这些可能性最后都变成了必然性:如果马高把新买来的车停在碧琪旅店门口的时候,没有遗忘车里的钥匙,将钥匙拿走就不可能被路过的李纳开走;当莉丝的父亲开车送马匹去兽医那里,如果当时在家的两个儿子没有打电话给他,又如果莉丝的父亲没有接听电话,那么车祸就很可能不会发生,莉丝当然也不会受伤不会死去……
意外的发生是在太多的如果中选择了一条路,当这条路成为唯一,它就是必然,所以意外是可能性中的必然,更进一步来讲,汤姆·提克威命名“意外”,其实是想找出可能性中的必然性。四起意外除了李纳在战场上发生的那个意外,都有一个最早的原因,那就是马高留下的那把车钥匙,而马高留下车钥匙的举动所凸显的必然性,就和他的性格有关。这种性格就是感性的、冲动的,汤姆·提克威将电影的大部分留给和马高有关的故事,而这些故事所折射的就是马高性格上的问题。马高和碧琪是情侣,他将新车开来是为了给碧琪一个惊喜,在碧琪兴奋地和他拥抱时,就把钥匙遗忘在了车里,在两个人床上做爱时,李纳经过,拍下了他们做爱的照片,开走了停着的新车;马高喜欢看电视,碧琪说好友罗娜晚上有演出,他却不想去看,两个人的矛盾渐渐显现;碧琪认为和罗娜住在一起,要照顾罗娜的感受,马高却一意孤行想搬来住,碧琪说不合适,马高说:“你应该有新的尝试。”之后两个人分歧越来越多,当马高想和她亲热时,碧琪却还在电脑前翻译,马高生气地说:“你是不是只想和我做爱?”身为剧院放映师的李纳在那次演出中认识了罗娜,后来两个人成了情侣,李纳经常来到罗娜和碧琪的房子,马高有一次看到了他们在一起,嫉妒新开始爆发,后来在碧琪的母亲去世而陷入悲恸的时候,是李纳给她安慰,圣诞夜还和罗娜、碧琪一起去了派对,当马高过来,刚好看见碧琪和李纳在跳舞,于是不由分说一拳将李纳打倒在地;碧琪和马高开始争吵,“你不爱我了”,抛下一句话之后,马高离开了那个屋子,最后和学员莲娜去高山上滑雪,最终带来了意外。
《意外的冬天》电影海报
马高容易冲动,做事感性,嫉妒心强,缺乏理性正是导致意外可能发生的原因,所以在这个叙事角度,汤姆·提克威似乎在寻找意外从可能变成必然的原因,其实,马高的行为可以看做是一种不完善,而李纳在战争中留下的创伤是一种病症,它也会从理性的世界中脱离出来,在李纳拥有记忆的时候,他是理性的,但是在记忆短暂消失的时候,为意外的发生埋下了伏笔。当车祸发生,李纳几乎忘记了所有,但是和罗娜成为情侣之后,在房间的抽屉里发现了车辆的信息,又看自己拍摄的照片,才知道自己开走了马高的车,但是记忆回来之后又马上消失了,他回忆不起来自己遭遇的车祸,依稀记得开走了别人的车,“我想不起来了”,在罗娜面前显得极为痛苦。如果李纳没有患病,在车祸发生的时候他可能会及时救助,在事后可能会找到莉丝的父亲告诉发生的事,如果能够这样,那么马高最后也不会被莉丝的父亲挡住去路,他也不会命丧冰缝。
其实一切的发生没有如果,最终的发生都是必然,在这个意义上,意外其实是不意外,可能意味着不可能,在这个不意外、不可能的现实里,汤姆·提克威将发生的故事看做一种常态,这种常态在人的意义上,就是被连接起来的世界,就是互相影响、相互牵扯的生活:马高和碧琪是情侣,罗娜是碧琪的闺蜜,罗娜认识了李纳,李纳开走了马高的车,李纳的车又和莉丝父亲的车撞在一起,莉丝住进的医院里罗娜是护士……所以意外的发生也是相互影响、相互牵扯被连接的结果,甚至意外就是生活本身。当然在这个故事发生的过程中,汤姆·提克威在处理细节中有些地方还是缺少逻辑支撑:莉丝的父亲在车祸发生后,开始回忆事故发生地,从而查找事故的凶手,他几次都提到了“蛇形路”,但是记忆像李纳一样出现了短暂的消失,几次努力都以失败告终,最后终于偶尔看见车辙的痕迹记起了蛇形道路,于是找到了事发地点。这怎么可能?事故发生之后,有经过的车发现了被困的他,当他发现莉丝昏迷之后便将她送到了医院,救助者、救护车都能够提供事发地点,他根本不需要费那么大功夫用记忆寻找事故地点,而另一方面来说,当时车祸发生主要是自己接打了儿子的电话,从而和李纳的车相撞,无论如何,李纳都不负主要责任,李纳怎么成了他口中的凶手?
一点逻辑上的硬伤之外,汤姆·提克威还是延续了自己对命运可变量探寻的主题,从可能性和必然性的关系,从复杂和常态的辩证来解读人之存在,当然,这一切的探讨还是回到了人道主义道路上,因为不管意外会不会发生,怎样发生,必须做好准备迎接明天,当罗娜的孩子出生,当李纳露出微笑,这最后富有温情的结尾指向的就是明天,带着希望的明天,友好面对的明天,甚至意外也是明天的一个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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