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7-18 与一只夏蝉有关的湿身之旅

耳听得蝉声，却未见其形，我们很少抬头去树枝上寻找这长着翅膀的昆虫，以为遥不可及，以为仅是童年的一个记忆符号，但其实，捉夏蝉已经成为如同探囊一样的易事，这一点小五有深切的感受，上个礼拜去青山，我就站在那里，只是伸手从低矮的柳树上捉住，只消五分钟，3只夏蝉装进了罐子，变成了小五一般孩子童年的宠物。

以前我记得捉住蝉是件不容易的事，还是去年，和小五一起，用一根竹竿，在一端扎一个圈，然后寻找一些粘性大的蜘蛛网，一圈一圈缠绕起来，这个方法的应用事实是蝉长在高大的树上，伸手是够不住的，而且生性灵敏，容易在你的声息中将它赶跑，所以用蜘蛛网捉蝉的方法一直沿用。而现在似乎有这样一种事实存在，捉蝉远比我们想象得简单，它已经跨越了曾经的经验主义设计的恢恢之网，甚至简单地超越蝉作为一种带翅膀昆虫应有的逃生能力。我甚至不知道这种进化是蝉的悲哀还是人的幸福。

自然或许也在变异，使得我们认为夏蝉的生死离我们越来越近，却越来越陌生。早上竟然在小区的墙壁上，发现了那个类似“弗吉尼亚•伍尔夫”的黑斑，但不是象征主义，是一个正在呼吸的活物。一只夏蝉，还是一只出乎我意料的夏蝉，我们走近，还是会扑腾着飞起来，但没有逃离，在墙上同样停驻下来。我还是探手过去，不算小心，却也是轻易捉住。小五却不敢拿，对昆虫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我只能把这只流浪在小区的夏蝉放进车里。

看起来又像是一只宠物的乡村之旅，我沿着100公里的时速，载着它向前奔跑，它停在我车子前窗玻璃上，仿佛也是这样对远处的山、树和禾苗作一次形而下的凝望，但大体是新鲜的，刺激的，是不同于那个小区的扑腾，是不同于那个城市的飞翔，历历在目，是渐渐变得清凉，变得诗意的山水，仿佛是一次仅仅属于过客的跌宕之旅。是的，我要想说的是，没有思想的夏蝉，仅仅是被人类劫持着，从城市小区而来，奔赴乡野之广，那一湾山和水组成的浪漫刺激之旅绝不是一只夏蝉的理想。

一只被豢养的蝉 明月清风/摄

如此，我确时是一时疏忽把它带向100公里之外的陌生之地，那里的环境原本和它曾经的故乡一样，那里的生活原本就是它们至老的幸福，但现在不是，一只无辜的夏蝉已经早就在那个小区的墙上生活惯了，更改不了了，它被人类一步步异化，从乡村到城市，又从城市到乡村，折腾着一个从此没有诗意鸣叫，没有童年记忆的生活。

其实，如此纠结的思绪只是在我脑子里闪过了几分钟，从小区出发，经过高速，经过省道，经过乡路，经过一座座山一条条河，我是完全遗忘了一只夏蝉在我车子上的生活遭遇。我以为我出行的目的地很明确，我的周日之旅主题很鲜明，和这山有关，和这水有关，和刺激有关，和湿身有关，但绝不会和一只夏蝉有关。那个叫龙井峡的地方，那个叫漂流的活动，在这个刚出梅的晴朗夏日，一切都指向人类的探险体验。

浙西大龙湾的一个延伸，这水大致是去年“为谁而裸”、适宜用身体亲昵的水，潺潺而流，却遇坝遇滩，所以用一只筏子的浮沉来体验流水的动荡，用清凉的溪水来亲昵寸寸肌肤。这就是人类日常繁忙之外的闲暇时刻，从3—5米高度的水坝俯冲，把自己的身体交给水的亲昵、交给筏子的方向。

我没有想过这在我的计划之内，我一开始就想做一个观众，看别人跌宕起伏，看别人高声尖叫，看别人情趣湿身。并不是我怕水，怕这刺激，我只是很想安于不被改变的现状，很想在平坦的路上不被打搅，这乡野不是心灵栖息的家园，我只是生了某一种病，像一只夏蝉那样，只安于那个小区的墙上，直至翅膀被退化，飞翔被异化。

但其实我还是被那样的场面吸引了，激流而下，浪遏飞舟，还有那种行走会如此富有诗意，还有那种流浪会如此充满快乐的力量。和孤烟大漠一起，还是用最原始的体验激情开始漂流之旅。俯冲下来，在速度中浪花覆盖了全身，清凉沁人心脾，顺水而下，是滩，是潭，是自然的推力，是坐享其成的行走，全是水的力量和方向。抬头是云，和我们一起逐浪，和我们一起行走，仿佛是以山为屏，在痛饮这曲水流觞。

这一路下来，终究是惊险的，而我也终为我毫无准备付出了代价，筏子里装满了水，衣裤全部湿身，而且像是坐在漫水的浴缸里，要把皮肤浸出这山野的味道，可怜还是穿着不曾更换的皮鞋、长裤，一个多小时下来，已经基本作废，而且没有换洗的衣服，湿淋淋的异端，哭笑不得。这尴尬的背后仿佛是我用一种拒绝在书写现实和诗意的距离，用一种偏执阐释城市和乡野二元的对立。

无非也是一个标本，想到夏蝉，急忙从车子上放生下来，却呆立在那里，未动，拿在手上，却还是会振翅，会鸣叫，罢了，把它放在草丛处，任它寻找新天地新家园，但还是担心的，它来自小区，可以被探囊一样捉到，在这里，它的尴尬如同泡在清凉溪水里的长裤皮鞋，让人尴尬，让人不安。

但终归是湿身了，终归是被那一溪的水泡出了激情，终归没有学着用夏蝉豢养的思想寻找安逸，于我们，这是归还，这是归真，这是不能拒绝的纵情山水，这是被激活的理想主义，一山一水，夹石夹浪，亦跌亦宕，却原来都是我们放生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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