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7-18 《秋决》:当牢狱变成人生大课堂

那镣铐,那铁链,囚禁着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犯,当人在恶的顶点看见死亡召唤的时候,如何实现皈依和救赎?如何走向善的终点?李行用“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的健康写实主义书写了一个影像版的“爱的奉献”,从漫天飞雪的冷酷,到发芽抽叶的希望,再到枝繁叶茂的丰盛,在赴死的道路上,最后的“秋行此决”却变成了生死之间的华丽转变,当牢狱变成人生大课堂,死也只是一种救赎的仪式,一种心安理得、光明磊落的终结。

春夏是万物生长繁衍的季节,秋冬才为肃杀消逝之时,这是自然规律,而人必与其相适,须顺于四时,与天道相应,即庆赏刑罚与春夏秋冬以类相应,所以“刑必杀于秋冬”。而人生走向萧杀之际之前,似乎也必经历春夏的繁华。裴刚无疑是生长在这样一个季节里的人,作为富户的孩子,他虽自幼父母双亡,但是有着奶奶的照顾和袒护,可以说,在奶奶的权力体系下,裴刚没有经历所谓的人生挫折,甚至连一点点的困境也被奶奶挡在了门外。从小开始,只要他欺负小伙伴,奶奶只要拿出钱来赔偿,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管你在外面闯了多大的祸,奶奶都替你挡着。”这是奶奶对于孙子“爱的哲学”,而其实,她作为这个家的最高且是唯一的掌权者,她的人生观点也是“谁要是欺负你,谁要是对你凶,你一定比他更凶”,所以对于裴刚来说,一切都是被设定的生活,所谓人生,似乎是金钱和权力开道的世界。

其实,奶奶的溺爱和纵容,使裴刚生长为一个暴虐无知的青年,而他在那场杀人案件中流露的只是一种耿直和率性,后街的风尘女子春桃以孩子是裴刚为由,纠结两个男人提刀向他勒索,一气之下的裴刚将三人统统杀死,所以双手沾满鲜血的裴刚作为重刑犯关押在大牢内。其实他当时只是为了惩处那些敲诈的恶人,甚至只是为了面对刀棍的自卫,所以在县太爷庭审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将杀人之事提供了一个版本,但是“我不会撒谎”的耿直将他的杀人举动变成了“红了眼”的杀戮,不仅对于拿着凶器的两个男人痛下杀手,甚至连手无寸铁的春桃也不放过,“因为她还会来算计我”,所以便有了灭门的惨案。

: 李行
编剧: 张永祥
主演: 欧威 / 唐宝云 / 傅碧辉 / 葛香亭 / 崔福生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台湾
语言: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1972-02-14
片长: 99 分钟
又名: Execution in Autumn

面对孙子入狱,奶奶想尽办法要将其从牢狱中解救出来,在她看来,孙子的生命是第一位的,不管他犯了如何大的罪,在她看来,总有解救的办法,所以,她一开始用自家的“传家宝”贿赂给刑曹,希望他能助一臂之力,刑曹也希望裴刚能为自己辩护。但是在庭审时,裴刚的耿直更让他陷入难以自拔的境地,他否定了刑曹对他提示是神志不清所为,他说自己很清醒,就是要把那三个狗男女杀死,而面对审讯他“杀人在先,逃狱在后”的县太爷,裴刚又打闹公堂,甚至要杀了县太爷。如此极不配合,最后终于被判处死刑。

只是当时“秋决”已过,要处决也要等第二年的秋天,所以在这被关押在大牢里的时间里,奶奶又四处走动,找到了二大爷,二大爷以京城有熟人为由,从奶奶那里拿走了买了田地所得的钱财,却以欺骗的方式花天酒地,当奶奶发现被骗之后,其实失去了解救裴刚的大好时机,对于裴刚来说,命运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秋后处决。其实面对死,裴刚是害怕的,他不想死,他期盼着从小溺爱的奶奶能够将他救出去,但是当越来越没有希望的时候,他变得更加暴躁,将奶奶拿来的被褥扔了,还骂奶奶骗人,甚至还在狱中趁机袭击牢头。

裴刚已经是罪不可恕的犯人,等待他的只有死亡。而对于奶奶来说,当解救裴刚越来越渺茫的时候,她想到的是更荒唐的办法。奶奶对裴刚的溺爱更多是源于他是三代单传的命根子,实际上她的所有一切只是为了能够延续裴家的香火,所以奶奶不管是曾经的纵容,还是现在的解救,都是从谱系意义出发的,而当裴刚完全失去了出狱的机会时,她在刑曹的建议下,开始为裴刚物色传宗接代的女人。单单为了传宗接代,就要把女子送进牢里,完成这一夜的交合,便是为裴家做了最后一件事。

所以实际上,在奶奶的世界里,裴刚也只是一个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工具。在没有更合适的女子的现实里,奶奶将这一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从娘家带来一直服侍她的莲儿,当她把这一情况告诉莲儿,哭泣的莲儿也没有任何拒绝,便甘愿为裴家牺牲自己,在那个漫天飞雪的冬夜,莲儿在行过“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的祖宗之礼之后,穿着一身漂亮的衣服,来到了裴刚关押的大牢,开始了有点荒谬的结婚仪式。

点子虽然荒谬,但从奶奶的角度上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抉择,她甚至在雪夜里等待了一个晚上,等第二天莲儿从狱中出来的时候,她似乎满意地松了口气,甚至在她因为严寒而一病不起的时候,还嘱托莲儿以后抱着孩子到她坟上来看她一眼,让她能够瞑目。至此,奶奶延续香火的愿望终于在莲儿点头的时候走向了圆满,但是这一行为不管对于裴刚,还是莲儿,其实是另一种荒谬,实际上在那个大雪之夜,这样的行为根本没有发生。

《秋决》电影海报

当裴刚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里,这种“特殊照顾”让他已经有了某种疑心,当见到穿着新衣的莲儿出现在牢里,并且说要和他成亲的时候,他就预感到了事情的可怕和可笑。可笑的是,和莲儿虽然自幼生活在一起,但是并没有相互的爱慕之心,而可怕的是,在牢里结婚就意味着不可能被放出去。奶奶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才成亲?二老爷去了京城为什么没有消息?在步步逼问下,莲儿说出了实情,这令裴刚恼怒万分,“这么说说我放出去没指望了,你们都在骗我,我不会听她摆布,我不是畜生。”

其实,在看到自己必死的现实面前,裴刚第一次对于奶奶提出了质疑,因为从小的溺爱,从小建立起来的护佑体系在这一刻完全被瓦解了,而且在自己将死的现实面前,却用一个女人让他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既显得荒谬,也是在抹杀自己的人性。所以裴刚耿直的脾气里,一方面是责骂奶奶,另一方面则是劝莲儿赶快走,“我不要你恨我一辈子,出去赶快嫁人,嫁的越远越好。”而正是这一句话,让莲儿看到了另一面的裴刚,虽然从小暴虐,虽然犯了杀人之罪,但是在内心深处,还有着一点责任感,离开之前,莲儿面露微笑,对他说了一句:“你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坏。”

其实,对于莲儿来说,当初答应奶奶就是为了满足自小的养育之恩,所以她不推诿不拒绝,只是在哭泣中点头。而雪夜中奶奶的坚守等待,让她在奶奶临死之前也不敢告诉真相,但其实,当奶奶希望她能抱着孩子去坟头看她一眼的时候,莲儿身上的这种使命感已经慢慢变成了内心萌生的某种爱。她看到了裴刚没有泯灭的人性,所以当她第二次进入牢房的时候,一方面是为了成全奶奶的遗愿,另一方面则是某种触动,“我不会再嫁人了,我们是夫妻。”而对于裴刚提出的“你愿意做一辈子寡妇”的疑问,莲儿也是点了点头。他们相拥,倒在牢狱那张床上的时候,并不只是某种仪式,而是感情一点一点累积的开始。

莲儿为裴刚做好吃的东西,还在牢狱外面陪着他,照顾他,让裴刚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那时,冬天已经过去了,春天已经到来,而其实,这自然也是内心的一种应景。在牢狱之中,有曾经去裴家偷窃的小偷,有替父坐牢的书生,在三个人的牢狱生活里,渐渐有了关于人生的某种沟通。在小偷的人生观中,一切都可以获得,关也不会关一辈子,所以小偷是苟且偷生的代表,在关和放的反复中,似乎从来没有领悟过生与死。而代父受刑的书生则充满着哲学解读,当裴刚告诉他,自己从小到大没人敢碰他一下,而书生则说,那不是好事,要千锤百炼才能炼成钢。生与死,是一种循环,“每天都有人死,每天也都有人生,我们干嘛把死看得那么重?”所以在书生的世界里,在死面前,人不应该惧怕,而要用一种宽厚仁慈的眼光来看待生命的终结。

实际上“秋决”从上一面叶落的秋天到最后执行死刑的萧杀知秋,中间经过了寒冷的冬天,充满希望的春天和繁茂的夏天,这四季的更替本身就印证着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所以“死刑缓期执行”的裴刚就是在这种生死论,这样的爱情论中感悟到生命的意义。瞒了许久,奶奶的死讯终于被他知道,对于他来说,是一次重大的打击,曾经只是抱怨奶奶没有解救出自己,而现在面对最亲的人,自己的保护伞死去的时候,裴刚或者体会到了一种逼迫而来的死亡。而他第一次面对活着的自己,感受到了一种恶的惩罚,则是牢头对他将的那个自己儿子的故事。牢头的儿子从小也被溺爱,所以在一次打架中被人大落到河里淹死,所以牢头对于裴刚,也是有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悔恨,当裴刚获知奶奶已死的时候,爆发出对于人生一次痛彻的理解:“我很她,为什么从小不舍得打我?为什么不好好教训我?为什么不狠狠打我一顿?”他跪着,仿佛是忏悔。

那是一扇通往人生救赎的门,尽管那里仍是潮湿、阴暗的牢房,仍是最终走向死亡的终点,但是对于裴刚来说,这牢狱已经变成了人生的大课堂。莲儿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体会到了真正的爱,面对莲儿肚子里的孩子,他们畅想着自由的生活,莲儿说,只想嫁一个本本分分的庄稼汉,他在外面劳作,自己则在家里给他烧饭,养育孩子。他们希望能生一大堆孩子,而裴刚的愿望是有一天听到孩子叫一声父亲。对于常人来说,这是如此简单的要求,但是对于死期临近的裴刚来说,却是“来不及”的遗憾,越来越走近死亡的痛苦。“今年夏天比往年过得都快,一眨眼就到秋天了。”裴刚看着牢外的世界,感慨地说。

秋天,意味着生命的终结,意味着死亡的到来,而面对这遗憾,裴刚却仿佛不再害怕,书生临走时对他说:“死要死得心安理得,光明磊落。”对于裴刚来说,生死已经变成了一种人生态度,而牢头则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甚至要处决的前一晚还解开了枷锁,用自己的罪希望他能够逃生,但是裴刚似乎已经看淡了生与死。曾经害怕死亡的逼近,而现在死亡对于裴刚来说,反而是一次证明自己人生转变的机会。爱的感化,其实是让他找到了真正的家的感觉,实际上,在这个舞台上,家总是以一种破败的形式出现,裴刚父母已逝,莲儿也是自幼一个人,所以在奶奶的世界里,三个人都在一种不全的家里生活,而牢头丧子之痛也表明着一种缺憾,但是他们却又各自找到了另一个意义的家,裴刚和莲儿生情组成的家,牢头和裴刚的“父子”之情,都在弥补那些人生的遗憾。

所以最后裴刚拒绝了牢头放生的好意,我走了你怎么办?而我是这种逃生不仅会给牢头带来灾害,更重要的是对于莲儿和肚子里的孩子来说,则意味着着担惊受怕的日子的到来,只有他自己的死,才能换来各人心安理得的生活,所以实际上死变成了一种真正的救赎,这种死里隐含着同情、关切、原谅和自我牺牲,也是生命形式的转换与传承——牢头在裴刚身上看到了醒悟的儿子,裴刚在莲儿肚子里的生命里看到了改邪归正的自己,如此,便走向了一个圆满。

从牢狱到刑场,是从生到死的漫长之路,是从罪到爱的自救之路,是从恶到善的拯救之路,裴刚戴上刑具,坐上牢车,穿过树林,走向人生的终点,而在路边的妻子则在哭泣中目送着最后的背影,在她心里,或许是留下一个遗憾,但是在浓雾之后,是一个充满光明和希望的向善场景,是处决,也是诀别,是离开,也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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