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19 《禁闭岛》:谁是真正的67号病人?

即使拉拢窗帘,即使关闭窗户,即使把透风的后门关上,在一个可以自我选择的午间,我也是自由的,所以当进入一部2010年的电影的时候,我完全可以从任何一个时间点退出——只要点击暂停按钮,就可以让它停留在某一个点,甚至极端地做法是完全关闭,然后重新走进没有电影的现实里。如此叙述我和一部电影的关系,只是表明在观看和放弃的自由选择中,我是电影之外的一个人,电影无法将我变成其中的一部分,也正是这样的理性,才可以回到自由世界。

但是,当68岁的马丁·斯科塞斯在电影里制造了一个叫做“禁闭岛”的封闭世界,谁能如我一样成为旁观者?谁能自由选择退出?谁又能完全在理性之中离开?当一开始泰迪听到查克说:“精神点,只是水而已,很多水。”他其实在“很多水”的围绕中无法为自己找到返回的方向,当他最后对查克说:“当一只活着的野兽,还是死去的好人?”他望见的也只是竖立在灰木崖边的灯塔,无法选择的疑问实际上让他在隔离中离开现实。

和泰迪的处境不同,坐在某个午后的旁观者即使看完了电影,也完全可以用理性方式解读关于“禁闭岛”的诸多可能,但是,在我们安然退出“禁闭岛”的时候,理性分析的诸多可能是不是就是那一个真相?这个疑问或者可以借用电影叙事来表达:谁是67号病人?剧情全解析已经很具体地寻找到了“真相”,那就是泰迪的身份有两种:一种是前去禁闭岛调查杀人女囚犯逃跑事件的联邦警官泰迪,而另一种是禁闭岛C区的精神病人莱蒂斯。联邦调查官泰迪和精神病人莱蒂斯,是他的A面和B面。看完整部电影得出这两种可能,必须对马丁·斯科塞斯的叙事技巧和画面表达致意敬意,两种可能,就这样演绎在120分钟的叙事中,直到最后,才发现其实早就分叉在两条路上,但是看起来天衣无缝,尤其是最后的开放式结构,根本无法做出唯一的判断。

但是,不管身份有不同的可能,命运有不同的经历,结局有不同的选择,但是它一定只有一个真相,或者说,在马丁·斯科塞斯建立的电影叙事中,他一定在表达一种唯一而确定的东西,就像那个“谁是67号病人”的疑问一样,存在且一定存在着唯一的67号,不管“四位法则”如何改变,这个唯一性保证了结构的严谨性,保证了主题的确定性,当然也保证了真相的隐喻性。所以对于“禁闭岛”的解读,其实重要的是找出那个必然且唯一的67号病人,也就是找出电影表象背后的真相。

其实,联邦调查官泰迪和精神病人莱蒂斯的双重身份只是马丁·斯科塞斯设置叙事陷阱的工具,重新梳理剧情或者能够找出其中的逻辑。联邦调查员泰迪可以视作是叙述视角,120分钟的叙事就是按照这个身份来展开的,而精神病患者莱蒂斯是一种潜在视角,从剧情发展的细节反向推测而得出的结论,那么,这双重身份是如何慢慢形成一种分叉的局面最终导致两种解读?那么,不妨按照剧情展开的线索去寻找背后的逻辑。

1954年的一天,在水面上乘船去往禁闭岛的是两个人:联邦调查员泰迪和新搭档查克,弥漫着的大雾,有些破败的船,以及船舱上挂着的手铐,其实已经将他们推向了一种神秘情境中,紧接着,在风浪和船体的颠簸中,泰迪出现了呕吐反应,查克安慰他说:“只是水而已,很多的水。”这是一个迹象,或者是泰迪有晕船的可能,或者水让他产生了某种心理反应。之后泰迪询问这个新搭档,查克告诉他自己是从西雅图来的,当了4年司法官,而忧郁的泰迪也告诉他:“她死了,都过去了。”她是指泰迪的妻子多洛莉丝,据泰迪介绍,妻子死于公寓的一场大火,他对此念念不忘,而在此后调查过程中,泰迪还告诉查克,那场火是公寓管理员莱蒂斯放的,也就是说,妻子是被纵火者莱蒂斯烧死的,而他此行来禁闭岛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调查那个逃跑的女囚犯瑞秋,而是查找莱蒂斯。

: 马丁·斯科塞斯
编剧: 莱塔·卡罗格里迪斯 / 丹尼斯·勒翰
主演: 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马克·鲁弗洛/金斯利/马克斯·冯·叙多夫/米歇尔·威廉姆斯/更多...
类型: 剧情 / 悬疑 / 惊悚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 德语
上映日期:2010-02-19(美国)
片长: 138 分钟
又名: 不赦岛(港) / 隔离岛(台) / 孤岛疑云

这里其实已经开始分叉了,也就是把单纯的案件调查变成了和私人恩怨有关的追寻。但是此时泰迪还是泰迪,他和查克依然以调查女囚的警官身份寻找线索。刚登陆禁闭岛,他们被告知犯人分成ABC三个区,A区关押着男囚犯,B区关押着女囚犯,而C区是重犯,在一处墓地,他们看到了一块牌子:“请记住我们,因为我们在这里爱过,笑过。”墓地应该是安葬那些死去的囚犯,但是这些话似乎在表明着生命的意义,或者说,当他们死去的时候,依然得到了尊重。这是又一个潜在的分叉线索,囚犯在禁闭岛被控制,他们失去了自由,但是当死去之后他们又得到了生命的尊重,那是不是这反而是一个误导:监狱可能在掩盖着什么?

在进入监区的时候,副典狱长麦弗逊要求他们解除武装,也就是说拿掉身上佩戴的枪支,泰迪认为自己是警官,来调查案件,在这个可能存在危险的监狱里,枪支可以保护自己,所以他开始反对这样的做法,但是麦弗逊却说这是法律规定的,泰迪只好拿下了枪,在这个过程中,查克拿枪的动作显然不太熟练,这个细节也是一种分叉,甚至是调查行为和监狱规定发生了矛盾,而查克的生疏似乎也埋下了伏笔,这样一个泰迪曾经从来没有见过的新搭档,是不是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但是这仅仅是一种微小的差异。但是,当泰迪询问在此的治疗医生卡利关于瑞秋的信息时,卡利告诉他,瑞秋是把三个孩子溺死的女囚,但是她却声称孩子没死,而且这里就是她的家,她给每一个监狱的工作人员分配了身份。在这个过程中,真正的分叉出现了,那就是听到三个孩子被溺死,泰迪的脑中闪现了一个画面:在纳粹集中营,铁丝网旁边是成堆死去的尸体,而这些尸体在冰雪中被冰冻住了。泰迪的脑中一闪,是死亡刺激了他?一个曾经参加过二战的士兵,曾经解放了纳粹集中营的战士,他的脑中自然留下了记忆,但是从这个死亡的镜头开始,泰迪似乎总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回忆起那里发生过的一切:他想起那个满脸是血的纳粹军官,就是自己用脚踩住了军官想要拿住的手枪;他想起了用枪射杀那些德国军人的画面,在铁丝网前他们成批倒下;他还曾对查克说:“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我已杀过了太多的人。”——那时是在暴风雨到来之时,在树林墓地的小屋里,查克在听说了他妻子被火杀死,自己参加了二战后问他,“你是不是想要杀死莱蒂斯?”泰迪明确告诉他:“我不会在杀人了。”但是,在脑中出现那些纳粹军官是士兵的时候,他也总是看见在集中营死去的母亲和女孩,而那个女孩甚至还活过来问他:“你那时为什么不救我们?”

《禁闭岛》电影海报

从瑞秋溺死三个孩子,到女孩质问他,这中间到底又怎样的逻辑关系?而正是这种带有某种幻觉的闪现,其实已经将泰迪带向了另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就是为了找到那个67号病人。在进入关押瑞秋的牢房时,卡利说瑞秋是光着脚逃跑的,牢房里还留着两双鞋子,而泰迪却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四位原则,谁是67号病人?”对于泰迪来说,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线索,在之后的调查中,他一直在为67号进行解码,当他们从小木屋被麦弗逊接回,在卡里召开的会议中,泰迪似乎发现了这个数字的秘密:禁闭岛的现有病人加起来是66个,而67号病人就意味着另一个隐藏的病人,那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莱蒂斯,所以从解除枪械到闯入小木屋,直到发现67号的可能,泰迪的疑心越来越重,也正是这种怀疑,让他对于禁闭岛本身产生了怀疑。

但是不管如何怀疑,这仍是泰迪作为一个调查警官的叙事角度,也就是说,马丁·斯科塞斯还是让他具有一种身份,而他的这个身份为的是揭露禁闭岛存在的某种阴谋。在树林里的小屋里,泰迪就明确告诉查克,这是反美活动委员会拨款建立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从事一种测试,也就是拿人做实验,他的目的是要揭露这种残忍的行径。而那个时候,查克问泰迪的问题是:“如果他们引诱你来呢?他们是不是在调查你?”调查会不会是一种反调查?这个问题仿佛就变成了另一个线索,泰迪想要揭露这里的阴谋,但是他可能进入的是另一个无法逃脱的陷阱,联系解除枪械,联系瑞秋不可能逃离的现实,联系卡利和内宁医生的可疑身份,甚至联系查克的陌生信息,这就是一个更大的阴谋。

是的,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这种迹象越来越明显:瑞秋的主治医生希恩,在她昨天逃跑之后他却放假离开了禁闭岛,而且不让泰迪看他的档案;内宁教授的口音明显不纯正,当他问泰迪:“你信上帝吗?”泰迪却突然用德语来回答:“你见过死亡集中营吗?等你哪天见过死亡集中营,再回来告诉我你对上帝的感想吧。”而找来谈话的病人布灵却告知有一分钟去了厕所,瑞秋可能那个时候穿过男囚犯的休息室,另一个病人卡恩斯夫人却急急地在泰迪的本子上写下:快走。

但是当一切的线索越来越趋向于阴谋的时候,卡利却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瑞秋找到了。在牢房里,瑞秋坐在那里,问大家:“你们怎么到我家来了?”然后起来保住泰迪,叫他“吉姆”:“我想你。你死了,我夜夜哭泣。”然后又突然推开他:“我埋下的是一个空盒子,你到底他妈的是谁?”在瑞秋歇斯底里的喊叫中,在情节急剧转换中,泰迪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当窗外的闪电闪现的时候,出现的是泰迪苍白的脸,然后卡利给了呕吐的他阿司匹林——这是卡利第二次给泰迪服用药物,第一次是在刚入岛的时候还没有从船上的激烈反应中回过来,卡利也给他服用了阿司匹林。两次服用,其实两次泰迪都出现了死亡女孩的幻觉,也就是说,在这个重复出现的镜头里,其实暗示了一种重叠效果,也就是在不断加强的镜头语言里,泰迪似乎离那个阴谋越来越近。

其实,到这个阶段,电影叙事已经开始跟随泰迪的视角,转向对于禁闭岛那个阴谋的揭露。在大风暴来袭之后,泰迪和查克去了C区寻找莱蒂斯的线索,但是却遇到了另一个犯人,在泰迪出手之后,查克把病人送去医务室,也就是最后只剩下泰迪,当他划亮火柴听到了叫“莱蒂斯”的声音,从隐约的光线中看到了一个犯人,他是乔治,乔治告诉他,是泰迪害了他,并且直言:“他们的目标是你,你被玩了。”这似乎更确信了泰迪面对的是一个更大的阴谋,所以当查克出现并且一起去灯塔的时候,泰迪对查克产生了怀疑,并自己一个人试图去灯塔,但是在被海水阻隔的情况下只好返回,但是在悬崖上没有见到查克,一支没熄灭的香烟成为他的线索,在悬崖底下似乎有一具被海水冲刷的白色尸体,像极了查克,但是当泰迪爬向悬崖却找不到疑似的尸体,但是在老鼠成群的岩石上发现了点着火的山洞,当他爬进山洞,才发现里面有一个拿着刀的女人,“那么你就是真正的瑞秋了?”女人承认自己就是逃跑的瑞秋,他告诉泰迪自己的身份是医院的护士,根本没有孩子,禁闭岛正在做人体实验,她也是目标,“这是一个卡夫卡的噩梦。”这个实验就是通过药物对人的大脑进行控制,这和纳粹集中营、苏联古拉格一样,是疯狂而残忍的。

当瑞秋说:“我没有孩子。”一种否定的表达,其实真正开始解构泰迪的调查,虽然泰迪曾经也在怀疑,但是当瑞秋恢复真实身份,也就意味着所谓的调查可能就是一种无意义,而瑞秋告诉他,你根本没有朋友,也就是说,查克不是他的搭档——这是又一个否定,而当泰迪爬上悬崖再次回去的时候,卡利也告诉他:“你一个人来的,你根本没有搭档。”再一次否定。否定是对调查行为本身的否定,或者是和泰迪所设想的一样,自己也成为他们的目标,但其实,这三个否定才真正从泰迪的身份转向了另一个自己:莱蒂斯。因为瑞秋没有杀人,查克不是他的搭档,所否定的可能是一个更残酷的现实:他根本不是警官泰迪。的确在泰迪从刺骨的海水游过去在灯塔里发现正等待他的卡利,才把他从泰迪变成了莱蒂斯:“瑞秋根本不存在,你的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了。”不是调查警官,而是在这里住了两年的精神病患者,不是泰迪·丹尼尔斯,而是安德鲁·莱蒂斯,四位法则其实是关于自己名字和妻子名字字母的换位,Teddy Daniels不同组合之后变成了Andrew Laeddis,而Dolores Chanal则变成了 Rachel Solando,而这67号病人就是他自己。当然,查克也不是搭档,而是他的主治医师希恩。而莱蒂斯成为病人,就是因为自己杀死了妻子多洛莉丝,杀人的原因是患有抑郁症的她在一天将自己的三个孩子溺死在旁边的湖里,“让我自由吧。”多洛莉丝在他面前说,于是莱蒂斯开枪打死了妻子。

三个孩子被溺死,妻子被自己打死,处于痛苦边缘的莱蒂斯成了精神病患者,他幻想着另一个叫瑞秋的人溺死了三个孩子,幻想着一个叫莱蒂斯的公寓管理人员放火烧死了自己的妻子,当一切的罪被替换了之后,他又制造了另一个自己,一个成为病人之前的警官泰迪,所以所谓的调查,所谓的失踪案,所谓的莱蒂斯纵火案,甚至所谓的人体实验,都变成了虚构的“泰迪”虚构的现实,“我叫安德鲁·雷迪斯,1952年,我杀了妻子,瑞秋是我自己编的,我无法相信她杀了孩子,我只想帮她。”这是泰迪变成莱蒂斯最清晰的一次表述,而卡利、希恩,并非是人体实验的阴谋实施者,他们只是希望通过这个设计的局,让莱蒂斯恢复理智。

从最初的执行任务,到开始怀疑,从进入迷局到最后揭开真相,在剧情的一步步推进中,迷局开始反转。但是自始至终这个叙事视角还是泰迪的,也就是说,即使他成为莱蒂斯揭开了谜底,也是从泰迪转变身份而来的,那么这个从莱蒂斯身份出发的故事,如果沿着剧情逆向回忆,在潜在的视角里也基本上能找到内在逻辑:身为泰迪的时候,他总是闪现纳粹集中营死去的女孩,闪现大火中丧生的妻子,而且妻子总是在他的幻觉里说出矛盾的话,如此看来,这些闪现出的幻觉就是把泰迪带向了一个分裂的人格里,也就是为泰迪的精神分裂症状埋下了伏笔,也就是说,一个出现幻觉总是陷入在无法摆脱的阴影里的人一定是一个病人,这个潜在的线索使得最后的反转没有唐突感。

但是,问题是,当马丁·斯科塞斯用这样的双重叙事搭建一个精巧的剧情时,其实却导向了一个开放结构,因为即使最后揭露了泰迪的身份,也可以进行必要的怀疑,也就是说,泰迪是莱蒂斯是不是只是那个人体实验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是卡利、希恩等人制造的阴谋:一方面是泰利在多重人格中成为另一个自己,而另一方面,在泰利几乎是理性思维的情况下,他可能是被设计成为莱蒂斯。正是因为两种可能没有被堵死,都有自身的内在逻辑,所以马丁·斯科塞斯其实在这个双重叙事中,成为了唯一的上帝,正如福柯所说:“疯癫之所以有魅力,其原因在于它就是知识。它之所以是知识,其原因首先在于所有这些荒诞形象实际上都是构成某种神秘玄奥的学术的因素。”
 
这是一个唯一的上帝,唯一的胜利,而在这种唯一的背后,那个67号病人也成为一种唯一,不管是警官泰迪,还是病人莱蒂斯,他们都有过看见孩子死亡时的痛苦,都见证了妻子离开的悲伤,而这一切都和战争有关,正是因为在二战中身心受到创伤,身为泰迪的警官才要去揭露和纳粹一样的人体实验阴谋,才会对讲德语的内宁医生充满内心的仇恨,才会对在诺曼底中死去丈夫的瑞秋充满同情;而身为病人的莱蒂斯,就是因为战争的创伤使他长期酗酒并对妻子疏于照顾,妻子才放火烧了公寓搬到了湖边的小屋,最后导致妻子错乱失去理智溺死了三个孩子。

也就是说,双重身份,双重人格,双重叙事,只不过是马丁·斯科塞斯在电影叙事中的一种技巧展示,但是所有的双重性最后还是回归到唯一性:唯一的67号,唯一的病人,唯一的真相——正如这个被隔绝的唯一禁闭岛,唯一的灯塔,以及在墓地里的唯一那句话:“请记住我们,因为我们在这里爱过,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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