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1-28《卡宾枪手》:活在“国王来信”的谎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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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死了,胸前挂着象征战绩的勋章,但手上已无射击的枪,读着国王发来的信件,但没有一点财产属于他们,当他们满怀希望进入那扇门,等待他们的不是荣誉、财富和美女,不是出生入死获得的一切,而是黑暗以及黑暗深处的死亡,“国王胜利了,但我们失败了。”在一种充满悖论的结局里,他们甚至不知道国王的敌人是谁,就倒在了死亡里,更可悲的是,他们甚至面带笑容做着那个虚无的梦,“这两兄弟永远长眠了,带着他们的信仰,虽然他们的大脑在腐烂,但那梦想……”

为什么死去了,还会有信仰?为什么将要腐烂,还带着梦想?不是战死在战场上,不是死于敌人的子弹,他们最后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只不过是牺牲品,只不过是受骗者,只不过在“国王来信”的巨大谎言中难以逃离卡宾枪手这一工具性存在的命运。是一个反战的主题?当子弹射穿他们的身体,的确死在了被战争延伸的黑暗中,广播里高喊着“进攻!”他们真臂高呼着“国王万岁”,他们听到说“只有的日子到了”,但是一切和真实发生的战争无关,戈达尔一开篇就说:“我追求简洁,我利用陈旧的隐喻,来表达这些永恒的东西:星星像眼睛,或死亡像睡觉。”不是眼睛像星星,不是睡觉像死亡,而是在本体和喻体的颠倒关系里讽刺这个世界的荒诞——一切和战争无关,一切都带着战争的非人性。

他们是两兄弟,一个叫米开朗基罗,一个叫尤利西斯,他们原先住在乡下,和木屋、牛羊、大地一起,他们有着漂亮的女人,她叫维纳斯,她叫克娄巴特拉——男人有着伟大人物的名字,女人是美神和埃及艳后,在被命名的世界里,他们代表着传奇,代表着英雄,代表着富贵和权力,但是这只是一种被异化的存在,甚至就是一个“陈旧的隐喻”,以颠倒关系的方式显示了某种荒诞——因为他们只是农民,甚至可以叫做无产者,但是生活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安静的:可以在木桶里洗澡,可以吃着冰激凌,可以躺在校小车上看书。

但是当那一辆军车开过来,当士兵闯入了他们的生活,当他们读到了“国王来信”,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士兵拿着枪让他们“别动”,“我们什么都没做。”他们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包围;尤利西斯甚至扑上去和他们打架,那枪也差点走后,但是当持枪的士兵拿出国王的来信,平静的生活便被打破了。国王的信是战前动员,他们首先感到的是突兀,“这是开玩笑?”国王为什么会给他们写信?战争是什么?无知之后是一种虚妄的想象:国王代表着至上的权力,国王来信就是把我们当成了朋友,而参加国王发起的战争,就是接近权力。而士兵们描绘了充满诱惑的战争场景:可以丰富你们的思想,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甚至可以滥杀无辜,“每一个人都以国王的名义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就是战争。”

这是对于战争的定义,战争不是意味着杀戮,不是意味着死亡,而是重建属于自己的秩序,抢劫、杀人、烧火,一切都在国王的名义之下,所以不会受到惩罚,所以可以光明正大。于是先前的恐惧不见了,最初的担心没有了,他们为士兵泡上咖啡,点上香烟,女人还在他们面前搔首弄姿,甚至他们还宰杀了牛羊用来庆祝。战争就这样以荒诞的方式介入了他们的生活,而当他们奔赴前线,带着希望,带着梦想,带着对生活秩序改变的渴望。

导演: 让-吕克·戈达尔
编剧: 让-吕克·戈达尔 / 让·格吕约尔 / 罗伯托·罗西里尼
主演: Albert Juross / 马里诺梅瑟 / 卡特琳·里贝罗 / Geneviève Galéa / Jean Brassat / 更多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意大利
上映日期: 1963-05-31(法国)
片长: 75分钟
又名: 枪兵 / 枪手 / The Carabineers

“这是美好的夏天。”他们拿着枪进入民宅,让里面的女人脱掉衣服,用枪撩起女人的裙子,还让自己像骑马一样骑在女人身上;“第三个春天,没有和平的迹象。”他们抓住人质,他们枪杀俘虏,他们在金字塔、自由女神像面前留影,他们攻占了罗斯托克港,他们赶走了车里的男人,抢走了车,和里面的墨西哥人聊天;“敌人死亡,没有哭声。”他们在意大利登陆i,尸体铺平了道路,那些人质死在堆满尸体的地方;他们占领了城市,他们进入了剧场,米开朗基罗走向投影的屏幕,伸出手去抓那个正在洗澡的女人,他抱她,吻她,摸她,一种影子的存在也成为他意淫的对象——直到米开朗基罗在影子的世界里倒下,一种隐喻变成了现实。

国王是想象,战争是谎言,一切的胜利都是影子:尤利西斯进了一家汽车店,中意了一辆豪车,当他决定要这辆车的时候,拿出的却是国王的信,卖车的告诉他,这个没有用,必须用现金。这是影子破灭的象征,国王的信让他们奔赴战争,让他们满怀希望,而最后却一文不值,但是在这个影子的诱惑破灭之后,他们并没有醒来,相反,却依然在谎言中制造罪恶:尤利西斯用刀刺杀了路人,抢劫了司机,他用这样的方式来得到现金,现金取代了国王的信,但是却是另一种暴力。而等到他们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两个女人早就在物质世界的满足中背叛了他们,而他们回来之后,却还沉浸在国王的谎言里:女人问他们,你们得到的一切在哪?他们指着自己的箱子,说,一切就在里面。

《卡宾枪手》电影海报

打开箱子,里面是各种照片、明信片、画刊,那里有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再到现代的建筑,“从纪念碑开始”,是金字塔,是神庙,是巨石,是大剧场,是圣母院,是城墙,是大教堂,是比萨塔,还有自然景观,是沙漠,是峡谷,是滨海,是大瀑布,还有现代生活的一切,有超市,有火车,有空中轨道,有劳斯莱斯,有大公司,有好莱坞,还有各种动物,有野牛,有鲸鱼,有犀牛,有老虎,甚至有毛毛虫,蝉、蝴蝶……从建筑到自然,从动物到人类发明,“一切”就是包含了所有的文明成就,包含了所有物种,甚至包括了一切美好的存在。而最让他们心动的则是各种女人,他们摆出各种姿势,他们具有不同的肤色,“女人是特殊的种类,留给我们。”

这就是战争带来的“奇迹”,但是那些让他们激动的东西,那些展示成果的一切,却只是一些纸片,一些图像,就像米开朗基罗拥抱的电影屏幕,尤利西斯买车拿着的国王来信,都是一种影子存在,它们不是具体的,却制造了他们执迷不悟的虚幻感觉,甚至他们还命名为“契约”,“国王给予了我们一切。”而那辆车再次开来,下来的三个士兵给了他们每人一枚勋章,并告诉他们:“这是对你们真正所得的预付报酬,战争结束前你不能拥有你所赚取的一切。”当他们高呼“国王万岁”的时候,还沉浸在这种虚幻的梦里,而且在他们看来,战争一定会结束,战利品一定会属于他们。

但是,战争的结束并不意味着战争的胜利,当他们抬头看见天上的烟花,便开始欢庆,因为“战争结束了”,而其实这只不过是国王失败的信号,当失败属于国王,当敌人开始进攻,一切真的变成了泡影:他们在枪声四起的街上奔跑,他们砸碎了玻璃制造了混乱,女人被当成了人质割去了头发,而最终他们依然拿着国王的信死在那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国王没有胜利,自由没有到来,一切都是幻影,当真切的死亡降临的时候,他们带着自欺欺人的信仰,带着可悲的微笑,成为了真正的牺牲品。

战争是荒诞的,但是戈达尔并不只是在谴责战争,并不只是在反战,重要的是,他们为什么会参加战争,他们又死在谁的手里?过着平静生活的男人,无疑具有某种小农意识,他们对生活的所有期望只是不劳而获,甚至免于罪恶的惩罚,所以当战争成为一种“做自己想做的事”的诱惑,他们便不顾一切走向了战场。那个把他们推向战争的直接幕后是国王,但是谁也没有见过国王,他是一个隐秘的权力象征,不在被看见的地方,却操控着一切,所有的卡宾枪手都在这一种巨大的权力中走向战场,寻找“国王的敌人”,并大开杀戒。国王是最高等级的权力象征,卡宾枪手是幼稚的无产者,而在中间的则是资产阶级的象征,他们是警察,是间谍,是下达命令的人,所以这三种人制造了战争,而他们的敌人,就是那个“第四地方行动小组”,当他们成为卡宾枪手的战俘时,那个女兵朗诵了马雅可夫斯基的一首寓言:从列宁的语录开始,骂资产阶级和他们的自由分子是“毒虫”,国际无产阶级必须把他们看成是毒虫,所以要高喊“我的兄弟们”,要结束“天堂地板上都有死亡溢出”的悲剧,要消灭“鲜花开始腐烂”的罪恶,用自己的手创造奇迹。

一种宣言,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当卡宾枪手打死女战士,但米开朗基罗又补射了几枪,“马雅可夫斯基的寓言”便也被无知者埋葬,无知者无畏,国王是他们生命中唯一的信仰,物质是他们想要的唯一诱惑,所以即使带回来一皮箱的图片,即使尤利西斯被挖掉了一只眼睛,他们在虚幻的想象中依然把自己叫做胜利者,依然在权力的操控中丧失了自己——就像尤利西斯的名字,他不是那个征战特洛伊战争最后回家的英雄,他只是一个永远看不清世界真实面目的独眼者,于是,制造了死亡也会走向死亡,于是在陈旧的隐喻里,“星星像眼睛,死亡像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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