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28 《变蝇人》:如何证明我的存在

“我是谁?”这是人类不断提出的母题,也是人试图在证明自己中得到回答,当1986年的技术时代为人类提供了各种可能,却也使这个母体更多面临尴尬,甚至成为人对自我存在意义的质疑:有什么能证明我就是我?大卫·柯南伯格用科幻的方式回答这个问题,恰恰用一种悖逆的方式找寻答案:我证明自己,最后却是在证明我不是自己。

柴特·布朗多是一个科学家,但是生活在封闭的实验室里,本身就提供了这个问题的一个样本,一个整天和电脑打交道的人,一个研制出了转换机的科学家,其实是在社会之外的,在科学家酒会上喝了酒坐在维诺妮卡的车上感觉到了不适,他的理由是:“我讨厌坐车。”在日常生活中,他拥有五件相同的衣服,五双相同的鞋子,复数其实指向的是一钟单数的生活,他说是学爱因斯坦,其实是在对科学家致敬之外,更是不融入社会的标志。所以当实验室的那扇门打开,对于布朗多来说,并不是安全地让自己走进外面的世界,他的焦虑,他的不安,是一种科学实验带来的必然孤独症。

实验室里或许能够证明自己的存在,“我在研究一些改变世界的东西。”这是他在酒会上向维诺妮卡介绍自己的时候说的话,布朗多是渴望走出实验室,渴望在社会中证明自己,所以他会鄙视那些据说自己有了最新研究的科学家,说他们都在撒谎,而唯有自己的研究成果可以改变世界,这是自负,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自卑。所以对于布朗多来说,要证明自己,必须得到社会的认可,维诺妮卡对他的研究成果感兴趣,是他走出去的第一步。所以第一次走进他的实验室的维诺妮卡完全是以记者的身份到来的,记者可以写成报道,可以告诉更多的人,可以得到大家的认可,这是非常简单而直接的一条道路。

但是布朗多作为一个科学家,他需要社会认可却是严谨的,甚至小心翼翼,这种谨慎的态度其实是为自己预设了一个更大的目标。当维诺妮卡的丝袜在他的转换机上成功实现了转换,在维诺妮卡看来,这是一个足以引起社会反响的科学成果,所以她以记者的身份录音,准备刊写相关的报道,但是布朗多却阻止她这么做,因为在他看来,目前只是完成了无机物的转换,对于有机物还是研究的空白,这是对于自己的科学实验孜孜不倦的表现,但是另一方面他却需要更有冲击力的成果来证明自己,“我要成为时间空间转换的先驱者。”这是他的目标,所以他希望维诺妮卡只是在现阶段积累素材,然后跟踪采访他,直到科学实验完成,那么就可以写成一本书,全面介绍他的成果,一本书是超越一本杂志,超越一篇文章,而这种执着于巨著的想法,就是为了利用维诺妮卡的笔带来更大的效应,得到更多的认同,甚至以获得某个国际知名奖项作为自己的目标。

: 大卫·柯南伯格
编剧: 大卫·柯南伯格 / 乔治·朗格兰 / 查尔斯·爱德华·波格
主演: 杰夫·高布伦 / 吉娜·戴维斯 / 约翰·盖兹 / 乔·波希尔 / 莱斯利·卡尔森 / 更多...
类型: 科幻 / 恐怖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 英国 / 加拿大
上映日期: 1986-08-15(美国)
片长: 96分钟
又名: 魔蛹(港) / 变形人魔 / 苍蝇

这是布朗多证明自己的一条途径,看起来这条途经是作为一个科学家对自我的要求,是在科学理性中发现存在的意义,虽然有一些功名观,但也符合正常的逻辑。但是一台转换机,到底能证明多少自我?当布朗多在狒狒身上获得了成功,当自己作为一个实验品钻进了仪器里,他所要达到的目标是:提升自我,纯净自我。这又是一个从科学意义上发现自我的努力,从无机物到有机物,从物状态到人状态,当然是科学家提出的挑战,也是科学所要达到的目标,当他终于从另一台机器中走出,完成了实验,并且以成功的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喜悦似乎消除了自己的疑虑,“我还是自己吗?”他抱着狒狒这样问。

“要让电脑为有生命的肉体疯狂。”这是布朗多对自我的挑战,但是当布朗多喝醉了酒,在一个人的实验室里如此冒险地把自己当成试验品,追求一种疯狂的时候,其实已经偏离了科学精神,也使得证明自我存在走向了一种偏执,而这种偏执的出发点就是嫉妒,就是基于人性的欲望,就是在感性意义上的狂欢。本来,维诺妮卡被他的实验成果感到惊讶,但是当她爱上布朗多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记者,而是一个爱人,她答应不用录音设备,也接受了让她跟踪为他写书的要求,而维诺妮卡对他的爱,完全可以证明布朗多自我存在的意义,一个和社会处在隔绝状态的科学家,需要的是一种温情,一种安慰,一种始终站在他身边的支持者和爱慕者。但是布朗多似乎对于这种证明自我的爱,有一些误解,当那天晚上维诺妮卡去找已经在杂志里登出布朗多科学实验文章的前男友史达夫尔,布朗多却认为她旧情复燃,于是喝酒,于是抱怨,于是冒险地将自己当成了实验品。

《变蝇人》电影海报

这是一种嫉妒心态,一种爱轻易从自己身边离开,布朗多似乎又被抛弃到这个只有狒狒在的实验室里,他没有一种爱的存在感,也就缺失了自我的证明,在狒狒实验成功却没有完成检测的情况下,在实验还没有得到最权威评析的可能性中,布朗多完全偏离了科学的理性主义,人性中的嫉妒让他走近了转换机中,也正是这一次缺乏科学精神的行为,造成了之后人全面异化的悲剧。那一只苍蝇飞进了转换机中,也就是说当转换机的大门紧锁,当2分钟的倒计时开始,原始的实验样本并不是只有一个人,一个裸体的人,一只苍蝇,这种完全在科学之外的组合使得分解发生,更使得重组开始。布朗多从完成转换的机器中走出,看上去和走进去时没有差别,但实际上他已经不是2分钟之前的布朗多——即使没有那只苍蝇,他也在分解、组合中变成了另一个人。

况且,还有一只苍蝇。另一个布朗多,已经不是另一个自我,他变成了它。一种异化,终于无可阻挡,在维诺妮卡重新到来之后,她发现了一个不同的布朗多,他拥有超级的精力,不仅高质量完成了几个技巧动作,而且还能持续不断地做爱,“一定有什么不对。”这是维诺妮卡的判断,是一种理想主义的质疑,但是对于另一个布朗多来说,他却认为找到了被忽视的自我,那些力量无非是被压抑的潜能,认为是被纯净和提升了的自我,甚至看成是“人成为圣人”的一种超级表现。所以布朗多继续朝着错误的方向上去发现自我,而这个自我完全已经被异化了。

一开始,他浑身充满了力量,甚至让扳手比赛的对手断了手腕,后来他发现自己的后背上长出了坚硬的毛;再后来他脸上也长出了毛,指甲开始脱落,指甲掉落的地方冒出了汁液……“我要死了吗?”这是布朗多的恐惧,而在这种恐惧中,他依然把自己当成没有改变的自我,死亡也只不过是自己以前到来的结局。但是通过电脑查询,他才知道是那次实验除了差错,苍蝇和他结合,而成为一个新的物种,这是一种融合,却是彻底的改变。

他成为了“布朗多苍蝇”,一只180磅的苍蝇,一种地球上新的物种,这是对自我的彻底否定,是异化的最可怕结果。为了证明自我,却被自我异化,一个理性主义的科学家,却陷入到了感性的疯狂之中,这是不是一种悖论?其实,对于布朗多来说,和苍蝇的融合,使得他具有了非自我的基因,但是在内心深处,他依然是一个人,一个渴望爱的人,所以在他赶走维诺妮卡之后的四个星期,又打电话给她,希望能见到她,唤起内心对爱的渴望。而维诺妮卡对于布朗多,也有着无法释怀的爱,当她打开实验室的门,看到一个拄着拐杖、戴着手套、满脸扭曲的人时,她是惊讶的,而那只耳朵掉落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更是绝望的,但是她却没有舍弃他,反而拥抱了他,紧紧的,似乎还是那个曾经深爱着的男友。

在被异化的自我中,爱似乎成为唯一可以抵抗悲剧的力量,维诺妮卡为他化验身上长出来的毛的成分,想法设法帮他便成人,而布朗多知道自己再不可能变成曾经的自己,也以爱的名义最后让维诺妮卡离开,“你听说过昆虫政治么?我也没有。昆虫……不搞政治。它们残忍,没有同情心,从不妥协。我们不能信任昆虫,我要成为第一个昆虫政治家。我很想……不过……我怕……我想说,我想说我是昆虫,梦到自己是人。而且很喜欢那种感觉。现在,梦醒了。昆虫大梦已醒。我是说,你留下来可能被我伤害。”而维诺妮卡曾经的男友史达夫尔,当面临这样的异化现实,也出手帮助维诺妮卡,他陪维诺妮卡去医院把怀孕的怪胎打掉,后来带着枪闯入了布朗多的实验室,在手和脚被布朗多吐出来的浆水融化之后,还是毅然用剩下的手拿起了枪,终于避免了维诺妮卡成为实验品。

爱是一种解救的力量,在这种爱面前,布朗多苍蝇其实在内心来说,还是一个不被异化的人,而人之为人,其实是复杂的,曾经因为维诺妮卡的离去而嫉妒也好,后来不想因为昆虫政治家伤害她而劝她离开也好,也都是作为人的一种证明。而在被苍蝇的基因而逐步改变了人的形态,布朗多最后将维诺妮卡从医院里抱出来,阻止她堕胎,却也是曾经嫉妒心的在爆发,而在这个意义上,布朗多还是原来那个布朗多。布朗多的爱产生了嫉妒,因为嫉妒他曾经要把她也当成实验品进行转换,因为嫉妒他曾经选择了冒险而成为了苍蝇人,而这次,他还是在嫉妒的世界里,他不允许维诺妮卡堕胎,是因为他想保留爱的结晶,而这个生命可以证明自己,“也许这个婴儿是唯一能证明我的东西,帮帮我,帮我变成人类。”他拉着维诺妮卡的手,要让自己、维诺妮卡和肚子里的孩子,变成“三位一体”的存在,满足“超级大家庭”的欲望。这是一种自私的行为,特别是当他把维诺妮卡推进了机器,关上了大门,已经完全蜕变成苍蝇人的他也走进了另一台机器,如果转换发生,完好的维诺妮卡将和布朗多结合,产生一个非人非蝇、似人似蝇的怪物——这只是布朗多为了不失去那份爱,为了不失去自我的最后可能,但是用如此决绝的方式,他的冒险和疯狂是最后的悲剧。

史达夫尔打断了机器的电缆,在转换发生之后,机器里出来的却是电缆和蝇人结合的新物种,而这个新物种似乎还残留着人最后的情感,他艰难地走到维诺妮卡的身边,然后将枪口对准了自己,也许在最后的悲剧面前,唯有把不是自己的自己杀死,才能消除异化,才能把这悲剧当成一场梦,才能让维诺妮卡回归正常。终于,绝望、哭泣,已经后退了几步的维诺妮卡举起了枪,枪声响起,子弹穿过另一个蝇人的脑袋,最后化成了鲜血、肌肉、浆水。

一个作为科学家的布朗多,一个作为变蝇人的布朗多,一个最后死去的布朗多,在变异的世界里,始终存在着一种真实的情感,一种人所需要的爱,尽管那份爱表现为嫉妒,夹杂着冒险,甚至变成了自私,但或许所有一切都没有真正逃离人的属性,异化的只是形体、面貌、肉身,只是毛发、动作和力量,所以有时候偏执地证明自己反而显得幼稚可笑,我之为我,就是一个不需要检测,不需要证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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