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23房间里的大象死了吗
真是有趣,一粒药片竟能够
将整个世界抹去并制造出一片混乱。
——博尔赫斯《睡眠》
在不涉及大象的时候,世界根本就不会混乱,一切按照白纸黑字的秩序行进着:几点几分起床,几点几分出门,几点几分到达——一纸的文件已经将时间精确到分钟,在不允许发生意外的情况下,整个世界早就失去了睡着的可能。
醒着,毫无困顿地醒着,睁大眼睛地醒着,醒着是一种进行时,的确是有趣的体验,在只有醒着的时间里,你甚至不用迈开腿,走在那写着大大的“道”的地方,而且那里根本没有行人,撑着伞或不撑着伞,在没有人迈开腿的道路上,一定是空无:道路伸向可以拐弯的远方,树木衬托没有云的天空,湖水倒映缺少船的早晨。人都去了哪里?他们说,都在房间里,高枕无忧,阅读经典,但是,“他们”又是谁?他们迈开腿了吗?他们已经吞下了一粒药片?
有趣的世界是曾经经过时的瓦蓝,“你也喜欢蓝”的世界完全缺少了对应,在房间里的他们关闭着门,所以最后是“可是我不喜欢”的否定,像一条敞开的路终于有了分叉,一些影子脱离了肉体在那里舞动,另一些影子则跟随着肉体生活,脱离和跟随,渐渐变成了混乱的交错,于是看见也罢,听说也好,在那被秩序控制的世界里,是无论如何不会喊出抗拒的声音。于是,闭起眼睛,在流动的风中,让一切都变成可有可无的存在。
几点几分的精确时间已经模糊了,大约是听到了有人的梦呓,醒来而入睡,像极了一幕闹剧,可是还保持着坐着的姿势,甚至连脚搁着的位置也不曾移动,它紧贴着粗糙的表面,一种坚韧的力量压了下去,死死地,不曾动弹,“还要把脚趾伸到危机四伏的月球环境里去。”引用之后表达得很清楚了,在一个非常重要的“敌意研究”中,说话者感觉到自己在浪费时间,所以在一连串的对话中,大象出现了:
“世界在什么上面?”我问。
“在一只大象上面。”他说。
“大象在什么上面?”
“在一只乌龟上面。”
“乌龟在什么上面?”
“在一台红色剪草机上面。”
环环相扣,对答如流,大象出现了,他们也出现了,涉及到“我”和“他”便是一个完整的对话模式,从世界开始,到一只大象的位置,在从大象开始,到乌龟的选择,从乌龟开始,最后来到红色剪草机上面,层层叠叠中显出秩序本来的面目,有重量又如何?有压力又怎样?关键的问题是:一只大象和乌龟,以及剪草机有什么区别?它们都在以世界为起点的对话中,它们都没有办法逃离自下而上的序列,甚至,它们都在环环相扣的地方组成了道路上不可更改的秩序。
那一定是房间的门被打开了,大象急急地出来,深深地呼吸一口气,然后撩着长鼻子,在一台红色剪草机上面插科打诨,整个一天都是它的舞台,整个一生都是它的故事。不会因为重力而压垮剪草机,上面和下面更多是一种象征,所以是触目惊心地存在,所以是明目张胆地忽略,所以是否定危险,所以是保持沉默。如果再深入,从房间里出来之后,会听到别人说“我们知道,但是我们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该知道”的事,甚至在声音和声音的叠加中有一种“沉默的螺旋”,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世界就剩下大象在那里对着空无的天空大叫。
总之,大象待不待在房间里,都没有区别,这一种状态和“有没有任何价值具有价值?”的文法一样,不是吊诡,而是根本没有选择,它在那里,它在发生,它在制造秩序,它在压制声音,只有认真的人会反击一句:“如果有任何价值具有价值,那么它必定处于发生并且是这情况之物的范围以外,因为发生并且是这情况的一切都是偶然的。”偶然的开始,偶然的结束,偶然的时间,偶然的醒来,偶然的混乱,偶然的房间,偶然的他们,以及一个偶然的叙事者。
当然不是我,我在房间里,从来没有醒来,在一粒药片的有趣力量下,把整个世界都抹去了,大约是在如现实的梦中,被一束强烈的日光照着,满身都黝黑地想起了梦中易逝的那部分,最后连伸出手去,都没有办法抓住一点空气,仿佛死了一般。世界的隐喻最后变成了这样一句话:“我吃了一袋青苹果,/上了不能下站的列车。”大象进了马戏团,它开始在他们面前表演拙劣的杂技,混乱不堪,却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是日大暑,日历上写道:冲兔煞东,诸事不宜。
无人行走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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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时光缓慢地在黑夜中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