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7-23《同胞》:一首土地变奏曲
1975年山田洋次的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寅次郎的故事”系列中,这一年就有《鸳鸯伞》和《葛饰立志篇》问世,《同胞》中“寅次郎”的扮演者渥美清就客串了一回消防员。但是作为“故乡”三部曲之一的《同胞》,绝非是山田洋次忙中偷闲的一部作品,比起“寅次郎”系列偏向喜剧的轻松相比,关于故乡叙事的《同胞》则厚重许多——电影一开始的字幕中,山田洋次怀着悲痛的心情,对电影美术导演佐藤公信的逝世表达哀悼,佐藤公信是在电影完成制作之前离世的。这一“前奏”无疑为这部电影增加了电影之外的沉重心情,而电影本身是关于土地和农民生存的一次沉重叙事。
岩手县岩手郡松尾村,是距离东京较远的农村,斋藤高志就是这里的农民,他每天面对着这片土地,面对40多头牛,似乎生活就维系在这里。这种维系其实凸显了一种现实的困境,一方面是亲情,家里父亲去世,和母亲、哥哥生活在一起,哥哥为了能让自己读书辛勤劳作,在妻子去世之后也没有考虑自己的事,当学校毕业之后高志回到农村,他似乎并不甘心做一个农民,东京似乎成为他向外的一条通道,但是哥哥的作为又让他处在矛盾之中,哥哥对他的灵魂拷问就是:“你到底想不想做农民?”除了亲情带来的矛盾之外,高志还在爱情问题上面临选择,独白中他说自己爱着佳代子,沉默少言的他只能将它藏在心里,但是佳代子并不想永远是一个农民,按照爱子的说法,“她不会嫁给一个农民。”而在村里的青年会讨论统一剧团演出一事时,佳代子终于缺席了,她离开了村子去往了东京,尽管父母反对她去东京闯荡,但是佳代子义无反顾,理由是:“我不想在这里过一辈子。”
佳代子的缺席,就是农民后代的缺席,东京生活如何展开,这是另外的故事。所以对于高志来说,哥哥的灵魂拷问、佳代子的毅然离开让他在亲情和爱情面前都陷入了困境。在1970年代的日本,山田洋次的主题就触及了日本社会的现实问题,一方面在现代农业甚至机器生产逐渐发展的当下,像高志这种完全靠人工的劳作是不是面临着被淘汰的危险,另一方面,大批年轻人涌入现代都市,谁来当下一代的农民?这个社会问题在电影中是作为时代背景被提出来的,当河野作为统一剧团的联系人来到这里进行音乐剧演出时,这个问题便凸显出来。剧团要在村里演出,必须得到村里青年会的支持,高志是青年会的会长,他并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演出,而是以讨论的方式决定,当大家聚在一起讨论的时候,核心问题是:演出需要多少经费?如果演出发生赤字谁来承担?按照河野的核算,一场演出包括各种费用开支大约是65万日元,如果每张票卖100日元,就需要卖掉650张票,而让青年会支持就是让青年会出资,如果出现赤字,当然需要青年会承担。
导演: 山田洋次 |
这当然引起了青年会成员的质疑甚至反对,大家都是农民,自身也受到产量和收益的影响,而且音乐剧到底谁会买票观看?农民们靠天吃饭,他们面对的是这片厚实的土地,而剧团演出的音乐剧是艺术,土地和艺术是不是遥不可及?这是电影所呈现的第二个矛盾,但是正如河野所说,搞剧团演出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一份热爱,她希望大家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而她当初也是抱着这种热爱投身剧团,为此和父母吵了一架,也是从河野对事业的热爱出发,高志的观念发生了改变。而在投票之前,青年会支持剧团的会员就认为:“如果失败,总好过不去尝试,因为害怕赤字而不去尝试,这也算是一种失败,而选择尝试,就算失败也好过放弃。”他的这番具有哲辩思想的话语其实也代表着山田洋次对现实的态度:他没有否定像佳代子、阿进离开村子去东京求生的选择,这也是一种尝试,当然他更把对土地的感情看成是一种坚守,不轻言放弃,不轻易否定,无论做什么事,需要的都是一份热心,一种付出,就像会员所说:“做农民也是如此。”
所以河野所说的热心,会员所说的尝试,对还在徘徊的高志来说,变成了一种抉择,当大家还在关心演出赤字的可能时,平时寡言的高志说:“如果出现赤字,我会选择卖掉那些牛。”他的表态赢得了掌声,也正是他最后做出的决定,这部《故乡》的音乐剧在村里演出。尽管在演出过程中还出现了票务、场地等问题,但是这场演出还是如期在村里学校的体育馆上演了,当《故乡》音乐剧上演,这部音乐剧又在艺术层面提升了关于土地的现代意识,剧中的情节和现实一样,“看什么,你已经没有田地了。”很多人离开去了城里,当他们再次回到农村,土地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也由此在这种缺失中发现了对土地的另一种感情,“清新的田野气息,在我的身边渗透。”这是对土地的歌颂,“山是我们的故乡,是我们的依靠!”这是对农村的赞美,“土壤是有生命的。”这更是一种大地情怀。演出获得了成功,台下的观众时而抹泪时而鼓掌,这是献给他们的演出,这也是他们真实生活的演绎,而剧中秀树的话也代表了高志无悔的选择:“我的身上都是猪的味道,我还是要一直做农民。”
山田洋次的故事讲述中规中矩,前面部分对于剧团演出的讨论显得有些冗长,但是电影中表现出的土地情怀还是让人触动。从高志为代表的现实困境,到音乐剧的艺术提升,土地这一沉重话题终于在变奏曲中变成了一种坚守,甚至成为了信仰,而电影的时间线索也构成了关于土地的春夏秋冬:在积雪未化的冬天,河野步行来到村里找到了高志,那时的大地还在沉睡;春天,大家经过几轮的讨论,终于做出了决定,这就像是一次播种;夏天,大家积极准备,终于让这场演出顺利进行,台上演员对艺术的追求和台下观众的掌声构成了夏季的热情;而到了秋天,高志在写给河野的信中说:“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我们正在收割稻子,这是最忙的日子。”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在经历了冬天的沉睡、春天的播种和夏天的投入之后,秋天的土地就结出了沉甸甸的果子,关于土地的情怀也在电影的整体结构中变成了四季的变奏曲,“这不就是幸福的日子吗?”
《同胞》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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