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23《飞来福》：我戳穿了自己的谎言
作为比利·怀尔德的最后一部黑白片，电影在好莱坞的成功或许就是以最后奥斯卡奖项的归属作为标志：饰演威廉的沃尔特·马修获得了第39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配角，比利·怀尔德和I·A·L·戴蒙德获得最佳原创剧本题名，约瑟夫·拉谢尔则获得黑白片最佳摄影题名，当然主角杰克·莱蒙颗粒无收。虽然奥斯卡金像奖并非是评价一部影片的唯一标准，但是这其中反应的晴雨表，正是将配角主角化而形成了表演的光环。
的确，在这部关于骗保的喜剧片中，马修的表现处处是亮点，他将一个唯利是图的律师形象表现的惟妙惟肖，从摄影师哈里进医院开始，身为姐夫的他就开始了骗保计划：从哈里30年前因为从屋顶跳伞摔伤脊椎为突破口，在医院里让哈里假装手指不灵活、看人有重影；在保险公司怀疑是骗局要进行身体检查时，他让兽医迅达混进病房，为哈里注射了麻醉剂；哈里出院之后又让他穿起防护的装备，坐上了轮椅，面对保险公司的监听监视，他亦是从容不迫；关键是他凭着律师出身的三寸不烂之舌，硬是将保险公司开出的2000元赔偿金提高到112.5万元，并成功让哈里签字。
配角变成了主角，似乎怀尔德在剧情设计上，让更多的夸张和笑料围绕着配角在转，哈里的母亲总是处在悲伤之中，并且梨花带雨，无论是在医院病房还是在电话里，哭泣是她永远的情绪；威廉的两个孩子，在医院里疯狂溜冰，威廉一句摔倒了是他们的事，不想在画面外就传来了摔倒的声响，伴随着惨叫；保险公司的伯基负责和同事在哈里公寓对面监听监看，留着一小撮胡子的伯基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既不讨好保险公司也在威廉面前败下阵来；还有保险公司那个总是说“骗局”表情夸张的医生，那么给哈里注射麻醉剂的兽医迅达，威廉办公室里戴着眼镜的客户……怀尔德给了各种配角足够的戏份，从而使得这场关于骗保的剧情在不断反转和斗争中展开。
| 导演: 比利·怀尔德 |
但是正因为对外围的设计造就了精彩，在故事主干上，虽然杰克·莱蒙的表演也有很多亮点，但是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配角配合着姐夫设计的这一出骗局。之所以进入到骗局中，怀尔德无疑也是将这个故事变成了自己擅长讲述的关于身份置换的母题，从一名摄影师到一名病人，从一名病人到进入骗局的骗子，哈里的身份进行了置换，但是哈里并不是一个昧着良心的骗保者，他对于威廉提出的计划一开始就提出了反对意见，仅仅是在拍摄橄榄球比赛时摔倒，仅仅是脑震荡休息了就可以恢复正常，为什么要装作无法行动甚至脊椎受伤而差点瘫痪，在情理上、道德上都无法成为一个骗子，但是他最后却听从了威廉的计划，成为了在轮椅上生活的人，这其中有情感上的转变，但是这种转变在怀尔德的讲述中却显得有些勉强。
威廉起初给出的理由是家里需要这笔钱，这是对于改善家庭经济状况是个最好的机会，况且哈里本身脊椎就受过伤，但是让一个本来就正常的人装病六个月骗取威廉口中所说的100万赔偿，哈里当然不会接受。但是在他想要出院过正常生活的时候，他却听从了威廉的建议，这其中最关键的便是威廉“晓之以情”：哈里接到了前妻桑迪的电话，作为歌手的桑迪生活在纽约，她也拥有了新的男友，在电话中哈里还是充满了对她的抱怨，并对威廉说自己和她根本没有共同语言，但是威廉却察觉出了哈里对桑迪无法忘却的情感，“你还爱着她。”就是这句话让哈里几乎破防，无疑哈里承认自己还爱着桑迪，更希望她回到自己身边，威廉正是利用哈里的这种情感，所以让他装作病人得到赔偿桑迪就能回到身边。
这是一种怎样的理由？这是怎样一个借口？也许哈里的确对桑迪有感情，哈里得到这笔赔偿也能重建他们的关系，但是哈里对桑迪的感情并没有在怀尔德的叙述中变成刻骨铭心的爱，或者说并没有触及哈里转变态度的最本质部分，就这样哈里完成了转变，成为了威廉摆布的一个工具人。而在哈里回到公寓之后，桑迪也“回来”了，两个人的关系慢慢和好如初，但是这里也没有展现出这种修补后的感情有震撼心灵的意义。所以哈里从正常人变成病人是缺少铺垫的，甚至最后哈里看清了桑迪的真面目，一脚将她踢翻在地，再次证明这样的感情也多少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感情也变成了一场骗局。这是第一个无法让人信服的转变理由，而哈里从病人身份变成正常人，同样缺少铺垫：当伯基认为保险公司的监视失败之后去哈里的寓所收回监听器和摄像头，他随口说起了照顾哈里的杰克森——杰克森正是在比赛中撞到哈里的运动员，在哈里生病期间，他无微不至照顾他，但是自己却陷入了情感的困境，因为酗酒而离开了赛场，伯基提到杰克森，让哈里怒火中烧，他从轮椅上站起来一拳挥过去打倒了伯基，伯基发现他完全正常，于是让对面的摄像机拍摄了这一证据，而哈里也不再藏着掖着，而是在房间里做出各种正常动作，自己戳穿了谎言。
《飞来福》电影海报
哈里为什么对杰克森如此在意？怀尔德也没有通过叙事表现出来，尤其没有在杰克森和哈里之间建立命运的共同体，所以当杰克森成为伯基所嘲笑的对象，哈里戳穿骗局的动机很难让人信服。同样，杰克森遭遇的情感困境，在怀尔德的故事中也没有真正展开，他只是在桑迪到来之后似乎触及了内心的软肋，于是在厨房里独自喝酒，后来还去了酒吧和那里的混混大打出手，杰克森为什么会在压抑中爆发？是因为女友还是因为父亲？怀尔德并没有交代清楚，只是他曾提到过自己的父亲曾经是拳击手，因为打死了人所以改打保龄球，但是哈里的遭遇让他产生了什么共鸣，以致他要借酒消愁？
哈里因为桑迪而装作行动不便的病人，哈里又因为杰克森而戳穿了自己表演的骗局，这两个关键的转变都缺少铺垫和情节展开，更像是一种猝然而至发生的故事，而最后在夜晚的橄榄球场，哈里去看望杰克森，两个人进行了情感的交流，类似于电影第一幕哈里被撞到的场景再次发生后，杰克森问他眼前有几个杰克森，哈里说：“两个，一个是杰克森，另一个是要管自己叫暗黑天使的白痴。”一个和另一个的重影，就是身份错开的表达，哈里的这句话更是对杰克森遭遇命运挫折的一种安慰，于是两个人在夜晚的球场上相互追逐，一种纯真友情的展现让他们远离了那些谎言——但是在杰克森的遭遇处在隐匿处的时候，这种所谓的纯真，所谓的善意，也都缺少了向上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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