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1-15整个下午将空无一人
词语如同天空
今天,
什么东西在聚拢,在消散。
词语如同天空,
无限
但突然,整个天空在短暂的水洼中。
——伊夫·博纳富瓦
天有些冷,但雨已经不下了,昏沉的天空,还是低低地压着,抬头,没有鸟飞过,连一片树叶都没有掉下来,像那些聚拢而消散的词语一样,是因为昏沉而无垠的天空,失去了保留自己的那个位置。
但,那一刻却变得嘈杂,甚至混乱。南区已经排满了等待校门打开而进入的车辆,一直延伸到那个交叉口,充满想象力的预测,大约十几分钟才能轮到自己。于是又掉头,转向西门。相比较而言,西门显得安静了许多,停车还有位置。但是这样的安静和有序只保留了几分钟,当那个时刻到来,伸缩门打开,守候在那里的男人和女人,迫不及待地涌了进去,经过操场和体育馆,经过有铁丝网的篮球场,最后从宿舍的一楼到六楼,找到属于自己抵达的那个床铺。
不需要登记,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人群涌入的那一刻,其实已经宣告了某种终结,甚至在将那些物品从宿舍里搬离开始,住在里面的孩子们也真正走出了学校,仿佛是另一种力,把他们从长达四个月的封闭式生活中拉拽了出来,但是,向外打开的门通向并不寒冷的初冬,通向昏沉的天空,通向无限却跌落在水洼里的词语,在一个有限的假期到来的时候,那些被聚拢的词语是不是也可以完整地被说出?是不是也会像在封闭的场域里制造秩序?其实,在嘈杂声中,词语已经混乱了,它不再遵守规则,不再具有内外不同的特性,甚至,它有时候就意味着沉默。
从一楼到六楼,又从六楼到一楼,从西门进入,又从西门出来,整个过程包含着正向和逆反两部分,它们相互对应,而当最后穿过有铁丝网的篮球场,穿过操场和体育馆,最后驶离的时候,身后曾经喧闹、曾经有序、曾经有着白天和夜晚不同人影的学校,将空无一人,将回归它的偏僻——宛如词语进入沉默的状态一样,再也听不见,再也不说出。转过脸,很小心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世界,打开着手机,正在疯狂浏览信息,在闭口不言的氛围里,昏沉的天空压得更低了。但是沉默之后,当重新回到外部世界开始并不漫长的假期之后,一切又呈现出某种逃离之后的散乱:那些厚重的教材和练习被放进收纳箱里,再次被拿出时,已经乱了顺序;那些生活用品从被拉链拉紧的包里拿出来,横七竖八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以及那些衣服,那些袜子,那些还散发着封闭世界气味的东西,也都以一种自由散漫的方式被释放出来。
几个词语而已,重新收拾是可以连缀成一句话的,秩序会重新组建,意义会重新表达,即使突然如天空一样“在短暂的水洼中”,也还会有新的日子开启,有新的天空抵达无垠。“是的,凭借词语,/几个词语。”而且还会开口说话,还会变成句子,乃至是一篇文章——沉默并不令人不安,不安的是失语。其实,这一切不发生在今天,而是发生在今天之前的昨天,当把这一切重新放进充满词语的文章里,不正是一种秩序的体现?不正是一种说话的可能?甚至昨天那昏沉的天,那嘈杂的声,那身后的沉默,以及那种散乱,都是一种暂时状态,只要今天能够到来,就是逐步恢复的过程。
今天之前的昨天,一种叙述其实掩盖了真正的失语,那空无一人的地方不是驶离之后的学校,而是坐满了位置的会场,空无一人的时间不是在大门关闭之后,而是在会场开启之后——似乎是故意设置了一个背景,当重新返回那个昨天,那个会场,已经再也找不到那些词语了:他们在说话,他们在强调,他们在命令,他们在要求,可是低着头的时候如何能打开耳朵?那盏灯照亮了一个区域,突然之间爆裂开来,像有融化的灯丝掉落,一声尖叫,才是最鲜活的声音,才是最生动的词语。可是,没人管这样的表达,一次事故会轻易被台上的声音覆盖,于是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一切继续,还是强调,还是要求,还是命令,还是说话,还是用苍白的词语构建一个自上而下的权力体系。
沉默是必然的,失语也是无可逃避的,整个下午真正已经空无一人,底下的位置上都是不再说话的木偶,而台上的位置上坐着的何止是会思考的人?“是的,凭借词语,/几个词语。”几个词语,而已,还有什么可以成为一句完整的话?还有什么会表达意义?沉默的人站起来,失语的人站起来,从某个高处乘坐电梯下来,在到达底层的时候,仿佛是那些被涂抹上了权力的词语,像整个天空“在短暂的水洼中”,于是,天有些冷了,于是,天空更加昏沉了,于是,身后的世界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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