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15《最后的决斗》:雷德利·斯科特口中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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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剑与剑的交锋,这是骑士与骑士的鏖战,这是男人和男人的决斗——关于荣耀,关于名誉,以及关于女人,当战马在尘土中倒下,当身体血流如注,当最后一剑刺穿铠甲,1386年12月29日的这一场“最后的决斗”只能有一个胜利者:尚·德·卡卢日高举双手,将象征荣耀和胜利的匕首献给国王查理六世和王,然后和走下来的妻子相拥,人群鼓掌并高喊着“卡鲁日万岁”,他们骑上高马离开角斗场,沿途的群众山呼海啸般为他们庆贺。这是属于胜利者的荣耀,而在另一边,死去的贾克·勒格里被脱去了衣服,那匹马拖着他的尸体离开了角斗场,然后被倒吊着接受最后的惩罚。

赢和输,胜利和失败,以及生与死,两个人的命运如此鲜明地被分开了,但是在玛格丽特骑着高头白马离开现场时,她的脸上现出的并非是真正胜利者的表情,若有所思,若有所虑——若干年后,幼小的孩子在草地上玩耍,玛格丽特坐在旁边看着他,那一刻她就是一个看着孩子成长的母亲;而字幕最后交代了接下去的历史:“尚数年后在十字军东征中战死,玛格丽特以夫人的身份享受荣华富贵,她不曾再婚……”她继承了丈夫尚的遗产,她安心做一个妻子。从看着孩子成长,到丈夫战死之后不曾再婚,对于玛格丽特来说,她是母亲,她是妻子,母亲和妻子的身份似乎比“最后的决斗”中那个胜利者更属于玛格丽特。

但是,“最后的决斗”对于玛格丽特来说,到底具有何种历史意义?最前面“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提示,或者正是雷德利·斯科特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把这个“最后的决斗”放进了历史档案中,最后的字幕便是对历史的某种叙述——当这是一个“真实事件”,雷德利·斯科特是不是用自己影像演绎的方式讲述第四个真相:雷德利·斯科特口中的真相?而这个真相具有的意义就是把作为“最后的决斗”胜利者的玛格丽特变成了一个怀有慈爱的母亲,变成了一个对丈夫忠心的妻子——当胜利者被“取消”,是不是整个“最后的决斗”都变成了一种无意义?

这是由“尚·德·卡卢日口中的真相”、“贾克·勒格里口中的真相”和“玛格丽特口中的真相”所组成的“真相三部曲”,当三个人都面对所谓的真相,如何体现真正的真相?实际上,有一个预设是:这些真相都是他们“口中”的真相,也就是说真相是他们说出的真相,是他们讲述的真相,当真相被说出被讲述,还能是真相吗?斯科特无疑是将真相变成了一种话语权,但是这个14世纪发生的故事到底具有何种真相?尚·德卡鲁日的叙述偏重于交代事件的来龙去脉,从1370年9月19日的利摩日之战,到1377年贝列姆堡家族困境,再到1380年诺曼底之战,再到1385年征战苏格兰,及至1386年发生的强奸案,直到“最后的决斗”的发生,尚都是这些事件的经历者,而这些事件所激发的矛盾主要是他和贾克之间的恩怨:在利摩日之战中,是尚做出“为国王而战”的决定而冲向了敌方,最后在战斗中他救了贾克一命;但是得胜归来的尚并不被领主皮耶赏识,随着疫情之后收租减少,尚似乎陷入了某种困境,于是他和迪布维尔家族结盟,这个曾经被嘲讽是“国王的叛徒”的家族拥有土地,尚和家族的玛格丽特订婚的时候,他们就答应将北方的欧努勒福孔的土地作为嫁妆,但实际上皮耶已将这块土地赠给了贾克;贾克已成为皮耶最信任的人,而尚已不被赏识,于是他开始对这块土地的申诉,而另一方面,父亲逝世后尚又无法继承爵位成为上尉,皮耶将这一职位又给了贾克,正如母亲对他所说,“你树立了最强硬的敌人。”尚曾经救了贾克一命,而现在却成为了自己的敌人,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对立,但是在尚克雷斯潘为儿子降生举行的宴会上,带着玛格丽特赴宴的尚看到了正在那里的贾克,两个人握手言和,尚甚至让玛格丽特献出一吻以显示自己的诚意;但是1386年,玛格丽特却告知了他一件让他蒙羞的事:贾克趁他出征的时候,强暴了自己的妻子玛格丽特,“他要为他的的行为负责。”尚答应了玛格丽特,然后召集家族会议,并通过皮耶告知要进行决斗,最后在国王的同意下,“最后的决斗”定在1386年12月29日。

导演: 雷德利·斯科特
编剧: 妮可·哈罗芬瑟 / 本·阿弗莱克 / 马特·达蒙 / 埃里克·贾格
主演: 朱迪·科默 / 马特·达蒙 / 亚当·德赖弗 / 本·阿弗莱克 / 哈丽特·瓦尔特
类型: 剧情 / 历史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 英国
语言: 英语 / 德语 / 法语 / 拉丁语
上映日期: 2021-09-10
片长: 152分钟
又名: 最后决斗(港)

这是“尚·德·卡鲁日口中的真相”,这一属于尚的话语权着重讲述的是他和皮耶、贾克之间的矛盾升级,贾克在他眼中成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甚至连妻子玛格丽特也不放过,所以“最后的决斗”成为一个男人最后捍卫自己尊严的机会。之后是“贾克·勒格里口中的真相”,这个真相从一开始似乎就和尚口中的真相产生了起义,利摩日之战不是如尚所说是“为国王而战”,也没有救他一命,甚至贾克自己也是奋勇杀敌;但是贾克口中的真相最重要的那部分是他是否强暴了玛格丽塔,为了回答这个问题,这个真相做了长长的铺垫:贾克已经成为了皮耶的心腹,在一场晚宴中,皮耶支开了自己的怀孕在身的妻子,当妻子离开,整个晚宴成为了淫乱的世界:贾克朗读着《爱情法则》上的拉丁文“喜新厌旧”,说着“谁都无法阻挡两男爱一女,或者两女爱一男”,甚至他直接脱掉了衣服,将其中一个女人按在床上,示范变成了真实,而皮耶也告诉他自己向往的是放浪的生活。之后贾克成了皮耶最得力的帮手,他身边的女人也越来越多。玛格丽特出现在贾克面前,是在尚克雷斯潘为儿子降生举行的宴会,尚和他击掌化解矛盾,并用玛格丽特的吻展现诚意,但是和尚在真相讲述不同,似乎当贾克和玛格丽特进行礼节性相吻时,时间更长,玛格丽特的表情也更复杂;之后在集市上再次遇见了玛格丽特,似乎也有些暧昧;甚至那个晚上贾克还想象了和玛格丽特在一起的场景。

对于女人关系的渲染,对于和玛格丽特相识的讲述,似乎为他之后实施暴力做好了铺垫,在尚外出征战时,当城堡里再没其他人时,亚当率先敲响了玛格丽特的门,借口马蹄有问题让玛格丽特打开了门,但是进来的还有贾克,贾克向玛格丽特表白,一句“我爱你”让玛格丽特大为惊讶,之后她让他们离开,但是贾克步步紧逼,最后将她按到在床上实施了强暴,结束之后他要求玛格丽塔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你的丈夫将杀死你。”但是玛格丽特还是将这一切告诉了归来的尚,而尚向皮耶申诉,又向国王提交了决斗的申请,最后查理六世同意他们通过决斗“让上帝裁决”。很明显,贾克口中的“真相”直击一个最核心的问题:他是不是强暴了玛格丽特?他以谎言的方式进入玛格丽特的城堡,接着在玛格丽特数次拒绝中他还是实施了自己的行为,这对于他来说是“罪恶”,但是并不在于它是一次强暴,而是通奸,所以贾克一直申明自己是清白的,就像他对玛格丽特讲的那样:“我们无法自拔。”

“尚·德·卡卢日口中的真相”和“贾克·勒格里口中的真相”是两个男人讲述的真相,当男人掌握着话语权,真相似乎也只是男人视角中的真相,在尚看来,自己是贾克的救命恩人,是朋友,但是贾克却取代了自己的位置,不管是土地还是爵位,都只能拱手相让,所以当玛格丽特说出那次的强暴,他没有犹豫,种种的计划就在于让贾克身败名裂。但是在贾克的口中,焦点问题在于和玛格丽特之间的关系,他的“真相”处处显示出自己良好的女人缘,玛格丽特的暧昧更是让他把这一切当成了爱情,所以在那次他所谓的“通奸”事件中,他一直认为自己有罪,但并不是强暴一个女人的罪,而是如爱情法则中所说是“两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罪,所以他认为自己是清白的,即使决斗,自己也能证明清白。

《最后的决斗》电影海报

无疑在两个男人口中的“真相”结束之后,是“玛格丽特口中”的真相——当“真相”这两个字在屏幕上逗留了足够长的时间,无疑代表着斯科特的一种预设:玛格丽塔所说的真相才是真的真相。她的真相叙述从欧努勒福孔的那块土地开始,当初父亲和尚达成一致,就是一个婚姻的交易,自己嫁给尚,尚得到北方的土地,是为了让家族恢复名誉,而且“准备怀上继承人”;之后在尚克雷斯潘为儿子降生举行的宴会上,玛格丽特的确献上了展示诚意的吻,这个吻也的确意味深长,但是在仆人和女人议论贾克“迷人”的时候,玛格丽特无疑撇清了和暧昧的关系,她认为贾克太过于自恋;而在城堡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她的确是被贾克强暴的,而不是如贾克所说的是“通奸”。很明显,“玛格丽特夫人口中的真相”之存在,就在于找到女人们的话语权,就在于重获女人的尊严——她不是男人口中的女人,也不是男权、神权之下的工具,所以玛格丽特的“真相”最接近真相,也最接近斯科特的批判意识。

而其实,当斯科特将“真相”分成三个视角,并没有如“罗生门”一般最后突凸显所谓的真相,三个人口中的真相尽管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叙述,但是关于真相的主体并没有多少出入,所以一个问题是:斯科特设置三种真相真的有必要吗?从利摩日战争到苏格兰征战,从尚克雷斯潘为儿子降生宴会,到城堡的强暴事件,在事件本身的叙述上基本一致,只不过各种讲述呈现的是讲述者自己的态度,但是不构成对事件本身的篡改,所以真相只有一个:玛格丽特被强暴了。在这个意义上,用三种所谓的不同视角基本上没有特殊意义,而且所谓的真相并非是从自身利益出发的:“贾克·勒格里口中的真相”中,他怎么可能讲述自己和皮耶一起行淫乱之举?他进入城堡实施强暴完全是违背了玛格丽特的意志,怎么还会说成是“通奸”,还会以“我们都难以自拔”而将两个人捆绑在一起?既然三个人都在讲述真相,玛格丽特的“女人视角”似乎也变成了一种重复。

斯科特赋予女性话语权的欲望是强烈的,但“玛格丽特口中的真相”没有对男权进行彻底的颠覆,反而在进入“最后的决斗”中,一切慢慢变成了“雷德利·斯科特口中的真相”:它揭露了尚的怀疑,征战回来看到玛格丽特穿着暴露的衣服,他甚至连招呼也没和她打,当玛格丽特说起贾克的强暴,他的问题是:“你没有挑逗他?”“你当时为什么不跑?”它揭露了教会的虚伪,玛格丽特和尚五年没有生育,在强奸案发生之后,尚又和她做爱,玛格丽特终于怀孕,教会在面对她提出的申诉时问她的是:“你和丈夫做爱感到愉悦吗?”当玛格丽特说愉悦的时候,他们怒斥说:“撒谎,只有感到真心愉悦上帝才会让你怀孕。”而他们提出的疑问还在于:“你是不是还有另外的情人?”对于贾克的袒护则是:“强暴不回导致怀孕,这是科学。”当然,“最后的决斗”揭露的更是神权的荒谬:如果提出决斗的尚胜利了,那么就能证明玛格丽特说的是实话,而如果贾克胜利,那么玛格丽特就是在说谎,那么她就要接受火刑,“要烧二三十分钟才会死,要被活活烧死……”因为这是“上帝的裁决”,这是“上帝的旨意”——所谓上帝,根本不需要公正,所谓裁决,也根本不是正义,它只是两个男人的比赛,在充满偶然性的生死之战中,女人无非是一个砝码——当玛格丽特提出要决斗时,她其实根本没有了选择权,这是女人争取话语权的机会,却也是女人置于神权和男权之下无声的写照,就像玛格丽特的婆婆所说:“你给我们家族带来了耻辱,我也曾被强暴过,但我还活着。”

玛格丽特一再申明自己讲的是实话,在“真相”面前,她没有惧怕,没有谎言,在“正义的裁决”只属于男人间的偶然力量时,一个女人其实是卑微的,她只能在“雷德利·斯科特口中的真相”中得到尊重。“孩子需要母亲比母亲没错更重要。”当她在尚面前说出这句话,她偷偷取消了自己作为“女人”的真相,成为母亲,成为孩子的母亲,成为卡鲁日家族的一个母亲,成为“不曾再婚”的母亲,她又回归到了属于历史的必然秩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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