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4-20《人是机器》：一切都是自然之赐
因此，我们且拿起经验这根指路杖，把历来哲学家们的空谈都扔在一边吧。
把经验看成是一种启示，“只有经验才是福音书的真正的解释者。”认为只有经验才能给自然以荣誉，“把经验的火炬高高举起”，而且唯有经验才能为理性讲话，“就是这样，我把经验和理性结合在一起了。”那么，拉·梅特里是不是就是一个经验主义者？而他在给葛廷根大学医学院教授哈勒尔的“献词”里，却一直在强调理性的作用：在他看来，真正的快乐是精神的快乐，“愈是接近真理，便愈加发现真理的迷人。”这也就意味着哲学的吸引力是“最强烈的吸引力”，而哲学的殿堂里就只有理性和智慧，也就是说，当人把时间、空间、无限、大地、海洋等一切的自然元素都看成是精神欲望的对象，他就需要用他的理性和智慧走进哲学的殿堂，开启精神快乐的大门，拉·梅特里给老师的“献词”，其实就是对精神、真理、哲学的献词，就是对理性和智慧的献词——但是，这和“拿起经验的这根之路杖”不就是一种矛盾吗？
实际上，拉·梅特里之所以把经验看做是福音书的真正解释者，认为应该高举起经验的火炬，并把经验看做是理性前端所做的事，就在于经验这根指路杖能够指向正确的方向，而经验之所以有指路的作用，就在于它不会空谈，它没有偏见，更不是无知——梅特里无疑是把经验和空谈对立起来，而不是在经验论者意义上和“天赋观念”相对立的经验，这其实也是梅特里进入哲学大门、开启理性和智慧，最终发现真理之美体验精神快乐的目的所在，“神学、形而上学、经院哲学这些脆弱的芦苇，怎样能对抗这样一棵牢固、坚实的橡树呢？”所以经验就是梅特里走向理性的一种方法，而理性并不在于它是“一个大而空洞的名词”即非物质性的体现，“而在于它的力量，它的广大的应用和它的洞彻的理解力。”而要达到这种力量，就必须发挥经验这根指路杖的向导作用，“因此在这里指导我们的只有经验和观察。”
“人体是一架会自己发动自己的机器：一架永动机的活生生的模型。”这是梅特里提出的观点，而在阐述这个观点时，经验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阐述这个观点在梅特里看来，就是把真理说出来，就是帮助少数愿意思想并且能够思想的人。“人是机器”这个真理其实指向的事人类心灵的作用，在梅特里看来，对于人类心灵体系的研究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唯物论体系，另一类则是唯灵论体系，他分析批判了对于人类心灵的不同观点：洛克作为经验论者提出了“物质能不能思想”的问题，在梅特里看来这是一块危险的暗礁，洛克无疑覆灭在这块暗礁上；莱布尼兹主义者，建立了一种叫做“单子”的思想，在梅特里看来，“与其说他们物质化了心灵，不如说他们把物质心灵化了。”笛卡尔的心物二元论也犯了错误，那就是认为身上有两种不同的实体，“就好像他们亲眼看见，并且曾经好好数过一下似的。”
在梅特里看来，这些学说之所以错误，就在于建立在假定基础之上，也就是说抛弃了真正抵达真理的经验和观察，而变成了空谈，所以梅特里就是要重新回到经验和观察世界——这个经验和观察的世界就是自然。梅特里提出“人是机器”的观点就是从对自然的观察得出的经验：机器需要运行，体温推动它，食料支持它，各种养料带来活力，这就是身体的机制，而心灵和身体一样，“，和这些食物一样丰富开朗的心灵，便立刻勇气百倍了，本来一杯白水吃得他要临阵逃跑的那个兵士，这会儿变得慓悍非凡，应着战鼓的声音，迎着死亡，勇往直前了。”所以在梅特里看来，各种各样的心灵状态适合身体状态密切关联着的，身体依靠食物和养料维持，心灵也一样，身体会收到气候的影响，心灵也一样，身体会受到疾病的折磨，心灵也一样，所以从这个自然世界的观察可以得出结论：“随着机体的发展而发展巩固起来的心灵，正是随着机体健全强壮的程度而日益获得更多的聪明能力的。”
| 编号：B36·2250306·2264 |
这不仅是人的一种自然状态，也是所有动物的状态，但是从动物到人，这里就有一个“剧烈的变化”，人类会说话，人类会思考，人类会创造艺术，也就是说，人类通过他的感觉这一本能获得精神，又通过精神获得各种各样的知识，梅特里将人类的这种能力命名为想象力，想象力形成了判断、推理和记忆，“只是想象作用在进行认识；是它在表象一切事物，以及表征这些事物的各种语词和形相；因此我们再说一次：想象作用就是心灵，因为它起着心灵的一切作用。”但是人类的想象力可以逃离这个自然世界？一方面，梅特里认为人类的头脑区别于一般动物，但是这个头脑本来就是自然制造的，本来就是为了接纳各种观念，形成各种感觉，获得精神和知识，也就是说，人类的一切都是自然制造的；另一方面，人类的心灵就是想象力在起作用，想象力认识事物，表象事物，它是靠一种机能在起作用，所有的学问、道德和能力也来自于自然，“我们只是凭借自然，才有可贵的品质，我们之所以是我们这样，一切都是自然之赐。”也就是说，一切都是自然作为基础而建造起来的，“自然造出我们来，原是为了使我们在动物之下；或者至少是为了这样才更显示出教育的奇迹，只有教育才把我们从动物的水平拉上来，终于使我们高出动物之上。”
这就是梅特里认为的自然法则，“自然创造我们全体动物，目的是为了要我们快乐；是的，全体动从地上爬的虫子起，直到飞翔在太空的老鹰。”自然给予全体动物一份自然法则，这个自然法则就是“按照每一个动物的身体组织在正常情形下所能承担的精神不等的自然的法则”。所以在自然法则面前，每一种动物都成为其所是，或者说，当人是机器，在自然法则面前，所有的动物也都是一种机器，这就是梅特里所认为的真理。在自然法则面前，没有教育，不需要启示，也不需要立法者，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梅特里就将自然和宗教对立起来，而这种对立也指向了莱布尼茨所说的“前定和谐”，他把整个世界的和谐看做是上帝安排的结果，上帝让人在运转的机器世界里生活，上帝就是创造了这个和谐世界的最高存在。但是梅特里认为，“这并不是说我怀疑有一个最高实体的存在；相反地，我倒是觉得它的存在有很大的或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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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梅特里：把经验的火炬高高举起 |
即使上帝存在是一种所谓的理论真理，“在实际上是毫无用处的。”按照梅特里的说法，人类从来不能对上帝这样的无限进行认识，不管物质是永恒的还是被创造出来的，不管上帝是存在的还是不存在的，对于人类来说，“我们都可以同样地过安静的生活。”为了一个不可能认识的东西而自寻烦恼，这难道不是人类的愚蠢吗？所以宗教的狂热只是一种迷信，真正的真理就是自然法则，“自然的法则就是这样；谁严守这个法则，谁就是一个诚实的、值得全人类信任的人。谁不忠实遵守它，任凭他披着另一种宗教的外衣，也只是一个骗子，或者是一个我所鄙夷的伪君子。”在这里，梅特里就表现出其无神论的思想，而这种无神论思想正是与宗教迷信进行斗争，在本书的《出版者的声明》中，梅特里通过“出版者”的口吻批判了那些宗教思想，“大家也许会觉得很惊讶，我居然敢把自己的名字放到一本像这样大胆的书上。”他认为，与其诚惶诚恐地去禁止那些违反神圣观念和宗教观念的言论，与其一味轻率得斥责他们的行为，不如认真考察一下，“看看这些行为是否应该受到他们自己的那种思想方式的斥责，又怎样能够把那些人引回正路呢？”无神论绝不是洪水猛兽，而是“意图攀登上天的巨人”，只有真正具有战斗精神，才能不被危害，才能不被颠覆，“打毫无危险的仗，战胜了也不光荣。”
出版者对这些宗教人士言论的批判，就是匿名的梅特里提出的挑战，而“人是机器”否定“前定和谐”，在某种意义上彰显的也正是人作为自然法则的一部分，如何成为宇宙中真正的实体。回到经验和观察的世界，心灵作用和身体组织紧密相连，其实心灵也构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或者说身体和心灵就是这架机器的有机组成部分，“有机体的每一条小纤维或每一个部分，都是依据它所固有的一个原则而运动，而这个原则的作用和随意的运动不一样，是并不依靠神经的，因为当这些运动进行的时候，表现这些运动的部分和血液循环并没有任何联系。”他认为机体成为被齿轮、弹簧等组织起来的机器，就在于人体里的那些机栝，“一切生命的、动物的、自然的和机械的运动，都是这些机栝的作用所造成的。”它是感觉、情绪、思想的来源；它们相互推动、相互引发，形成了一个循环；它们构建了生命的原因和力量，维持着不断的运动，所以，人是机器的另一种说法便是：“我们看到，宇宙间只存在着一种物质组织，而人则是其中最完善的。”
人是机器，人是宇宙中最完善的存在，是唯一的实体，梅特里将上帝的“前定和谐”变成了人在自然法则下的运转，而这恰恰就是一种非假设的理性思想，所以是通过经验和观察这个高高的火炬照亮了理性之路，或者说经验在前头为理性讲了话，从而把经验和理性结合在了一起。而从这个意义上，梅特里也纠正了自己对笛卡尔的偏见，他承认笛卡尔的理性主义存在着很多错误，但是笛卡尔通过经验的观察也看清了动物的性质，而且是第一个完满证明了动物是纯粹的机器，在这一点上，经验和观察让他成为了伟大的人物，比那些偏见的人来说，他是可敬的，“如果哲学的领域里没有笛卡尔，那就和科学的领域里没有牛顿一样，也许还是一片荒原。”很明显，梅特里对笛卡尔观念的肯定就在于他坚持了经验的方法论，就在于他从观察中证明了动物是机器，而这一切都代表着科学的、理想的思想。所以梅特里在那些神学、形而上学和经院哲学的“脆弱的芦苇”之外，看到了一株牢固的、坚实的橡树，这株橡树在自然法则下成长，也给人类的理性、智慧提供了最繁茂的枝叶。
这棵橡树就是梅特里的“人体的哲学”，它遵循自然法则，它构建完满体系，它摧毁宗教偶像，它赋予人类完善存在，而这也成为了梅特里与一切胸怀偏见的人进行战斗的宣言，“这就是我的体系，或者毋宁说这就是真理，如果我没有太错的话。它是简捷的。现在谁愿意辩论就请起来辩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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