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12 坠落

我以为天空总是诗意的，而抵达诗意的不是我们行走在大地上的人，是一次及天的想象，是一次飞翔的虚构，是一次毫无征兆的坠落。然后，整个天空会变得阴暗，我们的想象会坍塌，再然后，我们努力寻找线索，努力发现不死的希望。

最后呢？无非是想象落地，无非是诗意瓦解，无非是夜幕降临，无非是和小五遗憾回家。

黄昏，短暂的间隙，阴沉，冷空气又要来了，像一切大事一触即发。有风，是个情绪翩翩的日子。和小五，终于有那么一次机会，取出风筝，然后向上放飞。偶然的触动，因为树具备了风的形状，是个适宜的时光。入春太久却像是没有入春，好几次，风筝只在头顶的高度翻飞，然后坠落。这样的坠落很蹩脚很没有艺术性，它甚至没有亲吻天空。三番五次，我就觉得诗意的天空还没有成型，我觉得风筝的梦还没有开始。

今天，可以了。就是简单地扯着线，看到风筝快速升空，我和小五，仰望着，目送风筝远离我们，渐渐成为阴沉天空一抹亮色。轻而易举，这里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只要松手，只要放线，风筝就会一直向上，抵达我们无法企及的高度。仅仅5分钟，线全部被释放，风筝在诗意的天空写下这个黄昏最后的梦想。于小五是一次童年的记忆，他怕风筝从此不回家，怕飞翔是一次不再回归的旅行。我说，我们还可以让风筝下来，以后可以让它再次飞翔，在降落和上升的过程中，让我们有一种追逐春风的欲望。

降落对小五来说也是一个需要想象的词汇，天空中的飞翔总会有牵引，总会有控制，只有这样，所有完成的飞翔都是一次诗意的旅行，都是不离开大地的“承受之轻”，但是，还有一个词汇和降落有着同样的姿态和方向，那个词就是“坠落”。

线不够长，我们牵引着风筝，赶去为它增加长度，而天空本来就是这样阴沉，乌云背后是一次突变，我们以为手上掌控着它的距离和方向，可是，我们仅仅是在大地之上仰望飞翔，我们距离太空太远，我们的想象总是如此富有诗意。我眼见得风筝向下滑行，很突然的在天空中作出俯冲的姿态。

在遥远的天空之上，我只是有限掌握它的高度，但是当风向变化，当天空不再平静的时候，真正的坠落开始了。像一只中弹的小鸟，再无支撑向上的力量，我拉紧了线，但是风的力量是强大的，坠落的速度是惊人的，从百米高空，它可以瞬间摔倒地上，不惊起一粒灰尘。

在遥远的地点，它殉难了。在草丛中，或者房顶、树杈间，在我们的视线之外，它就这样死了。我和小五找不到它了，正像我们找不到天空的诗意，在那一刻土崩瓦解，在那一刻想象变得苍白，无影无踪地坠落之后，便消逝了。真的下起了雨，黑夜降临了，坠落是一次事故，连那根细小的白线也消逝了，像没有发生一样，黑夜的天笼罩过来，漫无目的地把大地和大地上还充满想象的人覆盖掉。我对天空有着难以消除的惊怵，它突然消逝，把我们期许的飞翔和飞翔过后的降落都变成了死亡。小五说，为什么去年也是这样，风筝为什么要逃跑。

是的，天空的诗意会一遍一遍上演，又会一遍一遍覆灭，去年那只逃跑的风筝再也没有回来过，今年也是这样，要飞翔似乎必然要逃离我们的控制，逃离行走之人的牵引和方向。其实，天空布满了陷阱，它不是我们仰望时的飞翔快感，不是我们抵达高度而享有的自由。

坠落，有时只是一只风筝的事故，有时，却是一个民族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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