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4-12《香港女伯爵》:以爱情小品落幕
查理·卓别林的第一部彩色电影,也是他电影生涯拍摄的最后一部电影,“第一”和“最后”的结合,既让一部电影的历史价值大于影像价值,也赋予了这部电影一种略带感伤的情怀:电影的最后是奥格登和娜塔莎在舞会上起舞,四目所对,热情相拥,眼中的泪水是爱的写照,从香港到科比,再到火奴鲁鲁,最后是他们的目的地美国,“你甩不掉我的”,奥格登身为石油之子,终于抛弃了上流社会的名声、前途和形象,选择和没有名分的娜塔莎在一起,在他们深情相识中,电影缓缓落下了帷幕。
这是一段还没有结束的旅程,对于奥格登来说,如何面对还在船上要陪他去阿拉伯赴任的妻子玛莎,他到底会选择怎样的方式化解这些问题,又如何面对整个家族和美国政府对他施加的压力?对于娜塔莎来说,没有护照的她如何踏上美国领土而不被遣返?两个人都面对悬而未决的问题,但是当卓别林将故事推向了结局,在更多人为意义上已经为这段旅程画上了句号:因为爱情真的降临了,因为两个人决定在一起了,后续的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故事落幕,仿佛也是对卓别林电影人生落幕的一次预言,匆匆而匆匆,甚至有点虎头蛇尾地拉下了帷幕,是不是也是卓别林的一次无奈的经过?
1967年的这部电影,距离卓别林倒数第二部电影《纽约之王》整整过去了十年,但是这漫长的十年,卓别林对于两个故事的架构似乎没有变化,一个是“A King in New York”,纽约对于流亡国王来说,不是属于自己的世界,他只是从纽约经过,离开是必然;一个是“A Countess from Hong Kong”,香港也不属于女伯爵,而从香港和奥格登相遇开启奔向美国之旅,她更像是做了一次短暂停留。纽约不是国王的终点,香港不属于女伯爵,这些都成为了卓别林的“经过”哲学,而在这部最后落幕的电影中,卓别林在电影中想要表达的主题甚至比《纽约之王》中单纯对美国社会和政治提出批评更为宏大,它所聚焦的其实是人类的一种不平等,这种不平等带着某种原罪思想,而要冲破不平等达到普世的平等主义,需要的是隔阂走向理解,最终以爱的方式开启在一起的旅程。
导演: 查理·卓别林 |
娜塔莎是白俄的女伯爵,这一种身份似乎是自身带光的,在故事并未开始的前奏中,几个从船上下来的水手来到了舞厅,他们的目的就是寻找这里的“女伯爵”,当舞厅的人告诉他们这里有女伯爵时,水手掏出了五美分,他们认为拿钱就可以和女伯爵跳舞,和女伯爵跳舞就是挤入了上流社会,并自豪地说要告诉家里人。这是一种社会不平等的写照,水手希望通过和女伯爵跳舞让自己镀金,但是这又变成了一种讽刺,因为这里所谓的女伯爵只是一些妓女。这是身份带来的焦虑,同样,娜塔莎被称为女伯爵,也只是一个骗局,13岁来到香港,和所谓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她们的生活其实可以用悲惨来形容,所以在香港,当去往美国的这艘豪华游轮停靠,他们更是利用各种办法开启美国之旅。
且不说“美国”在这部电影中是不是也是卓别林的讽刺对象,但至少对于女伯爵来说,是逃离自身身份的必然选择。她在和奥格登跳舞之后,躲到了奥格登的房间里,当第二天奥格登醒来,她便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要去美国。”因为没有护照,她去往美国只能算是偷渡,也面临着被捕的处罚,但是娜塔莎的目标很明确,去了美国再做打算。娜塔莎的行动是一种决绝,她选择在奥格登的房间当然不是因为他是石油之子,奥格登生气地要将她赶下去,并答应给她钱,娜塔莎拒绝了,她说自己不是为了钱,离开的目的只有一个:摆脱身份和现状。而实际上,娜塔莎做出这一选择,反而把自己带向了一种不平等的境地,奥格登是石油之子,如果他的房间里藏着一个偷渡者,无疑将会对他的名声、前途产生影响,所以奥格登对于娜塔莎的行动一开始就予以了否定,他让她马上下船,在娜塔莎拒绝之后,他更是要求船长赶她下船。
《香港女伯爵》电影海报
奥格登对娜塔莎的鄙视,就是另一种不平等,在这个社会不平等和房间里不平等制造的双重困境中,卓别林便要将困境转化,电影就是着力表现从不平等到平等的过程。但是这个宏大的主题,这个蕴含着更多戏剧冲突的故事,在卓别林的手里却硬生生变成了一个爱情小品文,甚至老年的卓别林复活了曾经的喜剧桥段,以一种不真实甚至矫情的怀旧主义编织了一个爱情梦。娜塔莎躲在奥格登的房间里,这是秘密的在场,不允许外人发现这个秘密,所以当门铃响起,一切就触发了夸张的逃遁反应,敲门的可能是奥格登的助手哈维或者哈德森,或者是轮船上的服务人员,或者是船长,不管是谁,只要响起门铃,于是奥格登惊慌失措,娜塔莎惊慌失措,客厅的门,房间的门,浴室的门,就在开开关关中回到了卓别林的套路中;秘密本来就是进入了卓别林制造笑料的“乌龙”中,在舞会上有人认出了娜塔莎,并缠上了娜塔莎,当娜塔莎成功躲开,男人又开始查询房号,不想奔着娜塔莎而去,进入的却是老太婆的房间,连船长都走错了地方;为了使娜塔莎不至于因为身份被抓,奥格登让哈德森和娜塔莎结婚,还让船长主持婚礼,结婚之后要同房,虽然不同床,但是哈德森在自己那张床上来回折腾,那种“表演”也具有卓别林的风范……
关于普遍存在的不平等社会母题,浓缩在一艘船上、一个房间里,变成了几个人打打闹闹的小品,而奥格登从当初对娜塔莎的无视甚至鄙视,到后来的动情,这其中似乎也没有过多感情的积淀,只是在跳扭扭舞时,另一个女人和奥格登说起了灵魂,说起了柏拉图恋爱,说起了欲望,而奥格登想到了为了国家形象而和玛莎的婚姻,于是他在回房间后吻向了娜塔莎,之后便开始帮助她,让她和哈德森结婚也是奥格登的想法,而在玛莎察觉出了娜塔莎的可疑身份之后,奥格登终于做出决定,不再听命于华盛顿政府,不再去往沙特阿拉伯就职,“这种紧张又让人兴奋的日子可真让人难忘。”那场舞会便成为他消除不平等、并让爱情开花结果的仪式,而卓别林也抛弃了一切悬而未决的事,在两个人神情相拥中拉下了帷幕,就像两个人曾经对话中所说,此时此刻就是来日方长。
爱情是一出小品,没有泪只有笑,没有批判只有轻松,一切也都变成了经过:78岁的卓别林在电影中是群演,他也是完成了一次经过;卓别林23岁的女儿杰拉丁·卓别林在舞会上出场,她也完成了父亲电影中的一次经过;1967年的电影是一次落幕式的经过,卓别林再也没有拿起摄影机,十年后的1977年圣诞节,他在瑞士家中去世,享年8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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