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15《五个夜晚》：青春里的忧伤风景
他们是克制的，也是疯狂的，他们是自我的，也是宽容的，他们是相离的，也是相爱的，五个夜晚在遇见、回忆、矛盾和寻找的前奏中展开，而最后一个夜晚才完成了他们对于爱情和人生的定义：电视里的钢琴曲慢慢响起，他说：“今后，我们将期待重逢的日子。”她说：“路夏死后，我就开始抚养斯拉瓦，那时他只有2岁。”然后他靠在她的怀里，她抚摸着他，有些感伤却又有些期待地说：“只要不打仗就好了……”
“只要不打仗就好了”，这是一句条件句，“只要”的背后让这个条件成为唯一，这是对过去青春的无奈？还是对未来生活的期许？在第五个夜晚的回归中，两个人没有海誓山盟，没有浓情蜜语，他们彼此靠在一起，他们望见了可以重逢的未来，或许，这就是经历了一切的人最平淡也是最真切的感受。当最后归结为第五夜的相守，前面四夜又发生了什么？“五个夜晚”之前的人生又经历了什么？他们的青春里又留下了怎样的印记？
一夜也是一页，是他们人生之书翻过去又不想翻过去的那一页。第一夜，萨沙对食品店的卓亚说：“这里的八号楼有一个体育协会，战前我认识一个女人，她一直住在那里。”说出“爱情就像电流”的卓雅烤糊了饼，在萨沙穿好外套出去找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在背后说了一句“畜生”，这是咒骂，也是对爱情流逝的无奈——卓雅或者在内心里爱上了这个男人，但是她知道他无法忘记战前的那个她，“爱情就像电流”，始终无法在这个夜晚穿透彼此的身体，进入各自的内心——萨沙走了，房间里只有烤糊的气息，桌子上的闹钟标注着正在流逝的时间。
第一夜是离开，第一夜也是到来。萨沙敲响了八号楼的那扇门，她在里面，这个叫塔玛拉的女人就是萨沙想要找的她，而且萨沙几乎没有困难地和她相遇了，当门打开，里面的塔玛拉，外面的萨沙，隔着半开的门，看见了很多年未见的彼此，却并不是喜形于色的惊喜，塔玛拉甚至迟疑了一会儿，甚至还想关上门，但是萨沙进来了，他熟门熟路地脱掉了外套，拿起了梳子梳头，又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对话中，他说自己出差四天，现在是在全苏联最大的工厂里当工程师，她则告诉他自己在工厂里做工，和外甥斯拉瓦一起住，斯拉瓦在工程学院上学。对话是简约的，甚至里面还有些谎言，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刨根究底，他们早就认识，他们现在也认识，他没有拘束，她也没有客气，只是很自然地说了一句：“今晚你可以住在这里。”
第一夜的故事还没有结束，邻居老夫老妻过来看电视，小小的电视机里正播放音乐，他们坐在凳子上几乎靠近了电视机，为了不吵到主人和客人，他们甚至把对话的音量调到最低，后来，他们没有看完节目就走了；接着斯拉瓦回来了，带来了女生卡佳，一个电话接线员，他们刚刚看完电影回来，一回来就聊公园里的麻雀是公还是母。一对老夫老妻和一对年轻朋友，成为第一夜的两种背景：一对已经老去，他们小心翼翼地对话；一对正年轻，他们完全自由地说着话。而对于这两个背景，塔玛拉选择了完全不同的态度，她对老夫妻很有礼貌，但是她好像讨厌卡佳，认为深夜还没回去的女生都有问题，斯拉瓦反驳了一句：“如果你有原则，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嫁出去？”这反驳的话里传递的信息是：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单身。
| 导演: 尼基塔·米哈尔科夫 |
这个夜晚萨沙在塔玛拉的沙发上睡了一晚，于是到了第二夜，第二页的书打开，萨沙和斯拉瓦成了朋友，他告诉他不要看中表面的东西，他叫他拳击，而斯拉瓦也告诉他今天是塔玛拉的生日，卡佳也来了，似乎是为了一起祝塔玛拉生日快乐。当塔玛拉回家，已是夜晚，三个人买来了酒和蛋糕，准备给塔玛拉过生日，但是塔玛拉似乎对这一切冷淡，甚至开始对他们生气，萨沙不由分说将桌上的东西都扔了下去。为了缓和气氛，塔玛拉播放了音乐，拿出了红酒，还让斯拉瓦和卡佳一起跳舞，碰杯时塔玛拉不是祝自己生日快乐，而是：“为车间劳动竞赛第二名干杯！”萨沙却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他在听一首歌曲：“让我们重温旧梦，再迎新春……”
这是误解和矛盾的第二夜，第三页打开，萨沙和塔玛拉站在楼梯口，萨沙说：“这是我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回忆还没有开始，看到外面有人经过，塔玛拉便跑上了楼梯，“没那个热情了。”她说，很自然的样子，而萨沙叹息道：“青春真是害人不浅，所有的希望，到头来都成了骗局。”但是他又提出了自己的计划：邀请她一起去自己生活的北方。“要是我拒绝呢？”塔玛拉咄咄逼人，萨沙划亮了火柴，但是没有点烟，火柴又灭了，就像他渗透在计划中的激情，燃起又迅速熄灭了。趁着塔玛拉出去的机会，萨沙穿起外套，拿起皮箱追被离开，斯拉瓦不让他走，拉住他的皮箱，但是萨沙还是决然地离开，塔玛拉回来，斯拉瓦骗她说萨沙有事出去了，“马上回来。”
“第四夜深夜”，已经不在塔玛拉那个房间里了，门打开，是萨沙和塔玛拉曾经的朋友季莫菲耶夫那里，塔玛拉因为萨沙的离开去找他，但是季莫菲耶夫说他没有来过。接着两个人聊起了萨沙，季莫菲耶夫说萨沙根本不是工程师，也不是在出差，他只是北方沃尔库塔的一个司机；而且季莫菲耶夫说起了在中学时的萨沙，因为闹事，他没有真正毕业，三年级被学校开除了，后来从事体育，拿到了奖牌，但是牙齿也被打掉了。塔玛拉这才想起萨沙曾计划让她一起去北方，那一刻塔玛拉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想要从季莫菲耶夫那里得到萨沙更多的消息，但是自季莫菲耶夫以地板刚做不让她进去，塔玛拉离开了，他继续寻找萨沙，而其实萨沙真的在季莫菲耶夫那里，他躲在角落里几次想现身。但是终归没有出现。
《五个夜晚》电影海报
第五个晚上终于来到了。在四个夜晚所作的铺垫中，萨沙和塔玛拉之间的故事太过隐约，他们的爱情太过克制，一个一直保持单身的女人，一个许多年后还来找她的男人，在四个夜晚的房间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但是，他们选择远离激情，甚至以一种负气的方式回应彼此的冷漠，真的是不想面对那段过去？回到了八号楼，来到了第一接吻的地方，想起了过去的生活，在沉静、克制甚至冷漠的外表下，他们似乎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拉进那个世界里，年老夫妇的默契，年轻恋人的张狂，构成了他们情感的两个参照物，而经历了太长时间的相离，经历了四个夜晚的梳理，他们如何面对这第五个夜晚？
萨沙又去了卓雅的面包店，在看见萨沙出现的时候，卓雅偷偷换了一双漂亮的鞋，她口头上问萨沙是不是见到了那个她，是不是还那么漂亮，萨沙也没有回答；萨沙说自己要离开了，卓雅的眼中流出了眼泪。这是第一种告别，这是对不对称的暗恋的告别；他又和卡佳告别，又转告说和斯拉瓦和塔玛拉告别，这是一种礼节性的告别；在车站，他坐在那里喝酒，卡佳也喝了，他告诉卡佳自己身上留着1943年的弹片，还记得那时的一首歌：“春天又将到来，但已经和我无关……”想不起旋律了，他去问邻座的军官，也想不起来了，这是一种对过去记忆的告别。但是告别却是另一种开始，喝了酒的萨拉说起了她：“我上战场的时候，送的人只有她一个。”
身上1943年的弹片，记忆中还记得的歌词，以及一个人的送别，让萨沙回到了害人不浅的青春：他上了火车，她对他说：“瞧，你以后就有这么一个不会动感情的妻子……”火车的声音太大，他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后来火车停了，他又下来了，她又重复了那句话；后来火车真的开了，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他坐上了火车奔赴战场，“他终于就这样走了……”萨沙在喝酒之后回忆了片段，卡佳在喝酒之后像斯拉瓦重述了这个片段，塔玛拉也进入到这个片段中，说出了他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但是回忆被打断，萨沙又出现在门口，他说：“我是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你们加起来都比不上我，我是个自由自在的人，让我幸福的是很多……”
这是第五个夜晚，一页又一页的书翻过，他走了又回来，记忆断裂了又被接起来，爱情消失了又重新打开，但是这从第一夜到第五夜的故事不仅仅是爱情，这是和每个人有关的生活：在一开始的画面中，城市里的人在行走，他们是孩子，是老人，是男人，是女人，他们在跳交谊舞，他们在理发，他们在观赏喷泉，他们在看服装表演，这是他们生活的城市，这是由他们组成的现在，只有从过去那一页翻过了，才是现在安静和谐的现在，所以即使“青春真是害人不浅”，即使身体里留着1943年的弹片，即使那个不懂感情的妻子没有成为妻子，甚至重逢只不过是带回一点点的回忆，在重新回到彩色的世界里，青春的忧伤只在心里，只属于过去，现在和未来，只要一个唯一的条件：“只要不打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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