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15《写作》:一只苍蝇也在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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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船》中和玛格丽特·杜拉斯一起讲述的伯努瓦·雅克已经完全退出了画面,退到摄影机后面的他虽然还和杜拉斯保持着面对面、问和答的状态,但是声音的在场仅仅是为了让杜拉斯“自言自语”,为了让杜拉斯进入完全独立的“写作”状态。

“写作就是不说话,写作就是写作。”一个写作的作家,面对写作的问题,回答什么是写作以及如何写作,一切都是关于写作的,而杜拉斯一下子就把“写作”变成了“元生活”状态:写作就是写作,而且写作是不说话,因为“作家是沉默的”。给写作一种本体论意义,给作家一种沉默者的身份,杜拉斯无疑将写作变成了一个完全独立的行为,而这种行为在她看来就是被命名为“孤独”的存在。在43分钟的访谈中,杜拉斯不断重复这个词,而在重复中,“孤独”既是一种让自己沉浸其中的生活,也是让人害怕而无法脱身的状态。“就像掉进了一个洞里,在洞的底部,那是一种几乎是绝对的孤独。只有发现孤独,才能够写作。”写作是没有主题的写作,写作是没有任何可能想法的写作,写作是“枯燥而赤裸”的写作,所以,孤独也是。

位于诺弗勒的这座房子,是杜拉斯自己买下的房子,是自己用来写作的房子,当然也是生活着的房子,“整座房子都在写作,跟我一样,一切的一切,到处都是文字。”杜拉斯言说房子在写作,实际上就是在说房子是一种孤独,在其中的自己当然也是孤独。或者是孤独造就了写作的人,孤独来自于怀疑,怀疑让人害怕,“这种怀疑在我周围增长,这种怀疑包含了孤独,它出自孤独。”而在这座房子里,杜拉斯说当夜里迷失,会自己躺下盖着自己的脸,“我害怕自己”,也害怕房子带来的孤独;或者说,写作是对孤独的呼应,“当我写书的时候,总是怀着绝望,在孤独里就是有这样的东西,我独自处在孤独里。”杜拉斯不在楼下写而是在二楼,后来又去了大房间写,为的是不再那么孤独;或者,写作和孤独是合一的,它们都是孤绝,它们都是无助,“孤独就是这样一种东西,缺了它你一事无成,什么也做不成,什么都不做。”却是为了寻找,却是为了得到力量,“它是一种思想方式,没有道理,没有智慧,但却是一种思想,一种日常的思想。我们不能每天都想着自杀,因为我们每天都能自杀。但这只是写作,而不是艺术。我谈论孤独,但当时我并不孤单,因为我要完成这个艰苦的工作。”

导演: 伯努瓦·雅克
主演: 玛格丽特·杜拉斯
类型: 纪录片 / 短片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语言: 法语
上映日期: 2001-03-10
片长:  43 分钟
又名: 杜拉斯谈杜拉斯

在孤独中写作,在写作中孤独,杜拉斯让写作充盈了自己孤独的心,“我每天早上写作,但没有任何时间表,从来没有,除非是做饭,我知道什么时候食物会烧焦,会沸腾,这个我知道。”所以写作对于杜拉斯来说,没有可以称为动机的东西,但是当真正迷失而无法找到真正的孤独和写作,她会陷入另一种迷失,当伯努瓦·雅克问她:“如果你有想写的东西却没有办法用写作来表达,你会怎么样?”杜拉斯说:“我会变成无可救药的酒徒。这实际上是一种无法继续写作的迷失状态,于是喝酒,既然迷失了,就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一个声称从来不喝酒的写作者,却需要在迷失的时候用喝酒的方式让自己再迷失,它似乎只回到了起点。很明显,不管是孤独,还是写作,或者迷失,现实中总有些东西让它感到不安,甚至让她害怕,写作的沉浸与其说是为了写作,不如说是为了抵御那些迷失。

就是在访谈中称之为“危机”的东西,“我不知道是怎么摆脱的,人们可能称之为危机,神经性危机,衰落的危机,迟缓的危机,就像睡眠、孤独也是这样。”但实际上,杜拉斯并没有能够彻底摆脱这些危机,甚至危机本身就是她每天可能面对的东西。在孤独之外,在写作之外,她似乎很不适应朋友的来访,“我见到朋友时,没办法立刻认出来,有好几年都是这样,对我来说很艰难。他们好意来看我,是为了我好,他们非常希望我过得好,就是这样,他们都是好意。”她把这种状态称为粗野,古老森林里的粗野,害怕一切的粗野,所以她要让写作成为比粗野更强大的力量;她也说不喜欢阅读,以前阅读但是现在不读了,因为“阅读让我难受”,一方面她认为编辑把作者逼疯了,作者把书弄坏了,书变成了应景的书,解闷的书,旅行的书,“那不是书”,“每本书和每个身体一样,有一段很艰难的路,无法绕过,必须下定决心,把错误留在书里,使它成为一本真实的书。”另一方面在杜拉斯看来写作是面向自己的,但是被阅读的书是向别人开放的,“它们并不自由,通过文字就能看出来,它们被制作,被规范。”甚至作者也成为自身的警察,“他们寻求良好的形式,最通常、最清楚、最无害的形式。”

写作是写作本身,作家是沉默的,在这个反面,书和阅读就变成了喧闹和消费,甚至她认为电影、戏剧和阅读一样,是不沉默的,是为了让人们打开,“那真的是黑夜,书就是黑夜。”在这个意义上,杜拉斯要颠覆电影的叙事手法,用实验来拍摄和制作电影,或者一方面是破坏,另一方面是建构:电影也是写作,也是沉默,也是回归自身——回到孤独,回到赤裸,回到枯燥。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杜拉斯所说的写作不只是和外界无关的沉默,而是一种疯狂,“当人感到孤独时,很容易失去理性,我相信当人完全孤独时,会精神错乱,因为什么也阻止不了,他的妄想,他的病态,他的死亡。”杜拉斯回忆说在地下室里曾经看见一只苍蝇,它的身子贴在墙壁上,见到这只苍蝇的时候,杜拉斯以为它会马上死去,所以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但是苍蝇贴着墙壁,保持着这个姿势,它并没有在杜拉斯的等待中死去,当然杜拉斯也没有在等待中看见死去。

《写作》电影海报

等待未果的杜拉斯终于走开了,她留下了一句对苍蝇说的话:“你在发疯。”杜拉斯在等待,她像一个读者,等待看一本让她引起兴趣的书,但是打开的书却并没有让她完成阅读,“你有权利去看一只苍蝇如何死去”,但是真正的写作却属于苍蝇,“苍蝇也在写作”,这是一种挣扎的写作,一种发疯的写作,一种只在自己的状态中的写作,所以杜拉斯给了写作另外一个意义:所有人都在写作,疯狂也是写作,“在这房子里我们从来不扔花,这是传统,就算是枯死了也留在那。”像苍蝇一样,花也对自己开放,在疯狂而死去的状态下独自写作。

孤独是写作,疯狂是写作,不管何种写作,写作是写作,写作是沉默。所以在这个关于《写作》的访谈中,伯努瓦·雅克和杜拉斯面对面交谈、问答是不是反而变成了对写作本身的消解?的确,杜拉斯坐在伯努瓦·雅克的对面,有时候显得不自然,有时候答非所问,有时候又会被触及而流泪。她坐在凳子上,穿着时尚而休闲的短裙,身体前倾,双手十指交叉在一起,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但是在这个姿势之外,杜拉斯也会提高嗓音,也会做出手势,但是很快就退回来,或者在访谈中杜拉斯也急于想回归到孤独的状态,急于在回答完之后保持沉默。房子在写作,苍蝇在写作,夜晚在也做,杜拉斯在写作,伯努瓦·雅克似乎也懂得杜拉斯的需要,所以他把镜头都给了杜拉斯,而在最后,镜头曾经从室内穿过波窗户看见了外面的椅子、树木,之后伯努瓦·雅克则从外面向里面拍摄,在夜色之中,屋子里的灯光亮了起来,杜拉斯在屋子里,镜头只拍到了一个侧影,之后平移过去,是夜灯,是街道,是车辆——向外而内的镜头里,伯努瓦·雅克还给了杜拉斯一个孤独的空间,它在喧闹的旁边,它在街道的反面,它只属于杜拉斯,只属于写作,“我们有种幻觉,正确的幻觉,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写得出写成的东西,实际上非常平凡。”

[本文百度未收录 总字数:3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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