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30《下午过去了一半》：明天可能遥遥无期
节前最后一天的上午看完了这部短片，当25分钟的电影走到了最后一秒，上午过去了一半，上午还有另一半的时间，上午之后还有下午，下午之后，当然还有年前最后一天的除夕——仿佛时间绰绰有余，但是当那一枚杏子“啪”的一声清脆地落在正在翻看影集的姥爷身上，下午过去了一半，以及下午之后的明天，还是会以必然的方式到来？
“啪”的一声的杏子，是以直接的坠落方式打破姥爷的思绪，这是声音制造的某种中断，而在短片里，这种声音的叙事学总是在中断中展开：在车上，小雷的妈妈突然说起那件“苏联货”的夹克，接着将其了“那个下午就轰轰地播放着一首歌：同舟共济海让路……”在姥爷的那个院子里，小雷坐在椅子上烦着旧相册，听到了外面传来雄壮的歌声，那是《锡尼河》的优美旋律；之后是若隐若现传来的集体演唱的歌声，对于这个午后的院子来说，似乎显得热闹起来……声音突然而至，声音雄壮有力，声音带来回忆的叙事——但是最后“啪”的一声，杏子却是以成熟的掉落传递着一种寂静。
就像年老的姥爷，口吃已经不灵了，行动已经不便了，一个人居住的院子就像他的年纪，简陋而老态。当小雷一家以及小雷的舅舅来到这里，仿佛那种年老的状态被打破了：姥爷自己推着轮椅出去给小雷买了一个成熟的西瓜；午饭时姥爷高兴想喝一杯酒，柜子里找了半天没找到酒，小儿子答应给他倒了一杯；吃好饭坐在卧室里要看小雷拍摄的片儿，里面是行驶的汽车，似乎画面单一，但是姥爷还是坐着不肯离开，即使打起了瞌睡，小雷的妈妈想要关掉，姥爷也阻止了她；后来，小雷一家准备起程送小雷去俄罗斯读书，姥爷看见小雷又回到了卧室，问了他一句：“不要走了，住下吧。”小雷也点点头。
小雷一家的到来，让姥爷活跃起来，而实际上，这是小雷看见的姥爷，从他的视角出发，老去的时光或者也可以挽留一些东西。沉默寡言的小雷，以旁观的方式看见这个下午，看见下午中的姥爷，他坐在庭院里看家庭相册，抬起头是绿叶、蓝天、白云，以及浸着西瓜的水产生的反光；他像是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歌声，《锡尼河》是属于过去时代的歌，“我们看不懂，他姥爷看得懂。”小雷就是在进入姥爷的世界；拿着饭碗走到卧室，还坐在姥爷的床上，姥爷看着小雷的片儿，小雷看着姥爷，目光没有互动，但是看见的行为产生的是一种想要融进彼此的渴望；姥爷说“住下”，小雷也是同意了，仿佛下午之后的明天，他们祖孙还会在一起，这样看着彼此，这样挽留彼此。
| 导演: 张大磊 |
但是，年少和年老，总是隔着时间的距离。父母和小舅在车上说起苏联货，说起那首歌时，小雷坐在后排自己望着车窗外，他和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隔着一扇玻璃，仿佛要离开，仿佛又不想离开，这种隔开的方式也是小雷和姥爷，也是三代人之间无形的距离。在姥爷的屋子里，门帘分开了这间屋和那间屋，也隔开了这个人和那个人：母亲在饭后给姥爷拖地板，门帘隔开了不同的空间，母亲的身影在门帘那边显得模糊；小雷一家离开了，姥爷的桌子上放着剖开的西瓜，但是没有人吃，那门帘放下来，隔开了里面和外面；不仅仅是门帘，还有门框，还有窗户，当一家人吃饭时，视角就是从厨房的位置望出去，小雷的父母和小雷的小舅开始招呼大家吃饭，小雷从院子里进来，姥爷则从另一边进来，厨房的视角有限地展开，显得逼仄；当小雷辞别姥爷，坐在车上时，他拿出了影集里的照片，那上面是他小时候和家人的合影，而背景正是自己坐在车上经过的那幢屋顶上竖立着千里马造型的建筑，照片和现实契合在一起，小雷却被没有放下来的车窗隔开着。
车窗、门帘、屋子的窗口，都成为隔开的工具，都在叙说着隔阂的故事，这是过去和现在的隔阂，这是年少和年老的隔阂，这是久居于此和走向外面的隔阂，当小雷和父母终于和姥爷告别，姥爷问了小雷俄语的“再见”怎么说，小雷向姥爷说再见，姥爷也向小雷说再见，但是这种同一性却在他们渐行渐远时被打破了：三个人告别姥爷，姥爷在后面说：“去那边注意安全。”小雷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听清，“姥爷你说什么？”转过身等姥爷重复那句话，姥爷却摆摆手，“走吧走吧。”于是小雷随着父母走远，接着从转角走了出去，姥爷目送他们消失，自己转身回来，将门关上了。这是一段告别，有些不舍，但又没有强烈地表达，有过对话，但是在渐渐拉远的距离中，对话变得模糊，就像不同时代的人，终究都会走向属于自己的路，挽留或者割舍，变成了一个时代和另一个时代的对话，变成了一个时代和另一个时代的隔阂——有谁能像在大街上骑着自行车顾自“行走”的蒙福，全然活在自我的世界里，这是一种几乎疯狂的通透，甚至看起来像是一个传说。
《下午过去了一半》电影海报
下午过去了一半，明天可能遥遥无期，这就是缓缓流淌的日常生活，而拍摄这部电影也正是为了阐述“东方日常”：用电影的视听语言诠释东方日常的感受。这是电影设定的主题，而设定这个主题，是雷克萨斯的一种献礼仪式：2020年，第30万把雷克萨斯“智·混动”车钥匙教导了车主手中，于是他们邀请两位年轻导演拍摄电影，张大磊便是其中一位导演。当然，这不是纯粹意义上雷克萨斯的宣传片，除了片尾那辆载着小雷一家的车显示出雷克萨斯的车标，电影几乎没有明显的植入，即使是为了宣传，也以公益的方式打出字幕：“安全出行，请遵守交通法规。”
那么，这部电影所表现的情感是在诠释东方日常？张大磊在影片之后说：“这个三代人之间的故事，表达了一种特别含蓄的情感，而这正是我们想要的东方日常。”东方日常，一定是东方式的，一定是日常行为，三代人之间的亲情突出的是家庭，是家族，但是这种家庭式的情感在日常中已经慢慢变成了对逝去的无奈，对未来的迷惘，很少有直白式的对话，很少有促膝谈心的交流，有时是沉默，有时是旁观，有时是言而不说，有时甚至是遮蔽和掩盖，门帘挡着，车窗隔着，只有依稀传来那个时代的歌声，只有留在影集里泛黄的照片，但是，“啪”的一声，处而不惊中，回应的是姥爷曾说过的那句话：“明年杏儿成熟的时候回来一趟。”就像张大磊所说：“东方日常生活的感受，这是一个简单又宏大的命题。我的电影本身就是平常生活的图景、真实感受的表达，故事可以很简单，故事以外的情感表达一定要够浓烈。”明天可能遥遥无期，而明年是一种盼望，一种重逢，一次提前的在场，一切都浓缩在那句“去那边要注意安全”的话里，姥爷说出，小雷听见或没听清，都完成了一种对应，仿佛就在眼前，浓烈而无法涂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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