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1-30《胡迪尼剧院的消失女子》:我开始面对观众
女子坐在凳子上,男人将一块黑布盖在她的身上,下一个镜头,男人将黑布揭开,凳子上没有女子;男人再次盖上黑布,再次打开,凳子上出现的是一具骷髅;男人第三次盖上黑布,再次掀开,凳子上重新出现女子。一块黑布制造的魔术,让“胡迪尼剧院消失”的女子在镜头前成为可能,而这也成为梅里爱运用“停机再拍”的第一次成功实践。
短片标注的是“Star Film 70”,已经出现了“消失”画面的《魔鬼庄园》则是“Star Film78-80”,无疑,《胡迪尼剧院消失的女子》在“消失”意义上早于《魔鬼庄园》,乔治·萨杜尔在《世界电影史》上称其为“用这种技术摄制的第一部影片”,他所称的“这种技术”便是“停机再拍”,“在罗培·乌坦剧院这种将贵妇人从有变无的戏法,原需借助于机器装置和地板活门。但在舞台上却不可能拍摄这种戏法;在第二帝国末期照相师所用的人工灯光对于电影还很难应用。”在《胡迪尼剧院消失女子》之前,电影中制造的消失靠的是纯粹的“装置”,即在地板上装上可以拉开的活门,通过机器将门打开,人物或者道具便从打开的地门中“消失”。但是正如萨杜尔指出的,地板活门在舞台上拍摄时很难做到,而且人工痕迹太过明显,对于观众来说一看就知道是一种装置,对于影片观影来说缺少体验感。
梅里爱是在拍摄“事故”中偶然得到的启发,他于是将这种“事故”变成了拍摄的技法,从地板活门到停机再拍,无疑是一种革命,它推翻了摄影机自始至终必须记录的禁锢,使得拍摄的过程得以解放,虽然看起来是一个小小的创意,但是对于电影来说,却是向前迈出的一大步,甚至对于电影本身来说,也是一种质的飞跃,它为后来的蒙太奇创造了条件。而在梅里爱发现“停机再拍”技术之后,他也一定对这一改变而兴奋,在这部第一次运用停机再拍的电影中,梅里爱甚至不厌其烦地展示“消失”而和“出现”的奇观:女人坐在凳子上,一块黑白制造了消失,梅里爱当然还不过瘾,他没有让女人马上回来,而是再次玩起消失的魔术,凳子上出现了一具骷髅,之后再次让骷髅消失,最后则是让女人回到凳子上——一次消失,一次出现,再一次消失,再一次出现,梅里爱强化了从有到无再从无到有的过程,无疑是在重复的演绎中让这个“魔术”更深入人心。
导演: 乔治·梅里爱 |
这是梅里爱的技术革新,这是梅里爱的魔法实践,这是梅里爱的电影探索,停机再拍制造的舞台效果就是改变了画面中的现实,引入的实用主义和表现主义让电影的表现方式更为多元,更是让电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梦幻艺术。所以梅里爱被乔治·萨杜尔称为“魔术家”。但是很明显,在初次展示“停机再拍”技术时,梅里爱还没有攻克另一个技术问题:女子被盖上黑布,在魔术中消失的时候,明显出现了跳帧现象,也就是在38秒的时候,场景并不是无缝对接在一起,当男人再次盖上白布让骷髅消失的时候,56秒又出现了跳帧,画面的不同步在灯光、道具的摆放上,在机器的位置上还存在差别,所以画面上明显让人感觉这是不同步的“停机再拍”——停和再拍被明显分解为两个过程,据萨杜尔在书中所写,梅里爱停拍了一分钟,他让贵妇人离开镜头,再拍而回到椅子上,则又有了时间间隔。
梅里爱还没有解决后续的技术问题,但是停机再拍的确给电影带来进步,它朝着梦幻世界踏步前进。但是在这部短片中,除了梅里爱完成了一种技术革命,更在“看电影”这一层面上正式引入了观众概念。短片的片名是“胡迪尼剧院的消失女子”,也就意味着梅里爱将场景放在了“剧院”里,而剧院就是专为观众准备的。而在短片的叙事中,观众意识不断被强化:男人打开门,但是他走进的不是封闭的房间,类似于中国屏风结构的房间,在三面被屏风围住的空间里,却单独留出了一面,这一面是魔术师朝向摄像机的一面,更是面对观众的一面,这种面对体现的观众意识表现在两方面。一方面,这是剧院里的演出,这是舞台上的魔术,男人的表演就是为了让观众感到新奇,他进来之后面对摄像机,打开门让女子进来也面对摄像机,以及最后和观众致意,以及走出去之后再次回来向观众鞠躬,都是表现一种演出的场景,从而体现了魔术面向观众的节目追求。
这是从节目本身而言的,但是从电影空间结构和叙事过程来说,更体现了梅里爱的观众意识。当男人在屏风的世界里面对第四面墙而致意,这一种“面对”具有的革新意义就在于把观众请入了舞台上,更请到了电影里,也就是说,第四面墙是开放的墙,是为观众留下位置的墙,是将舞台空间无限延伸的墙,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面墙就不再是墙,它是一种联结,甚至是电影对于戏剧、对于舞台的一次超越,而在魔术师进行魔术的过程中,画面之外的观众始终在场:他们在看,他们在体验,他们进入场景,他们也变成了魔术师——停机再拍在技术上实现了电影化的手法,观众的在场感又拓展了电影幻觉空间的深度和广度,似乎正是从这部短片开始,梅里爱不再自娱自乐于影像游戏,而是在“我开始面对观众”中,将电影推向了他们,更以革命的方式将观众引入到了电影世界中。
《胡迪尼剧院的消失女子》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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