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24《女人的期待》:关于婚姻的五种模式
她,她,她,她,以及她,构成了“女人”这一群体,当她们成为“女人们”,在等待丈夫回来的叙事体系中,等待而期待,便成为对婚姻的五种不同的状态——或者是相互冷漠,或者是相互宽容,或者是相互深爱,最后总是趋向于一个家庭的完整性存在。但是,这真的是一种所谓的道德和责任?
五个女人,其中四个是这个家族企业兄弟的妻子,还有一个是小姑子玛伊,当她们聚在一起等待丈夫们从哥本哈根回来,便开始叙述各自的故事——暂且把未婚的玛伊放在一边,四个妯娌各自叙述故事,围绕的还是爱情之后的婚姻,围绕由婚姻关系形成的家庭,以及在家庭中如何维持两个人既存的关系。无疑,安内特的婚姻是其中最不幸的,她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具体展开自己和丈夫保罗之间的故事,只是在她们中发出了感慨:“我和保罗从来没有过亲近,我宁可跟他吵一架,或者让他打一顿。”用暴力的方式寻找婚姻中的存在感,安内特是如何的失望甚至绝望,在冷漠的世界里,她只有无声的叹息,“我只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们就像一对弯曲的木偶。”
安内特和保罗之间的婚姻看上去已经名存实亡,他们之存在就是木偶般的生活。没有故事的安内特感慨之后,是拉克尔的叙述,与安内特和保罗只剩下婚姻之名不同,拉克尔认为他们虽然经历了挫折,经历了矛盾,但是现在的他们还在一起,甚至拉克尔说:“尤金是属于我的,我必须照顾他,他很可怜,现在他是我的,我们在相互鼓励。”这是一个怎样可怜的人?拉克尔说起自己和尤金结婚后,青梅竹马的卡伊有一天忽然闯进了她的家,已经结婚的卡伊没有带妻子同来,而进入拉克尔的家里后,他甚至肆无忌惮地要吻她,理由是像小时候一样两小无猜,还可以脱光了躺在木板上。当时的拉克尔拒绝了他,“我爱尤金。”这是她的理由,但是这种理由轻易被卡伊识破了,因为按照拉克尔的说法,自己曾经对尤金不忠,当得到原谅,她现在只想为尤金做任何事,但这只是一种借口,卡伊说她现在的情绪很迷惘,他说她的内心还有对自己的欲望,于是两个人再次躺在小木屋的地板上,于是卡伊再次吻向了拉克尔,而拉克尔也再无法抵挡那种激情。
“我们不是动物,得为自己负责。”这是拉克尔保护婚姻的理由,但是轻易被卡伊击破了,而他们也明知道这种激情会带来极大的危害——卡伊说起西班牙一对情侣正亲热时,男的从石头上摔下来摔死了,“这就是欲望的危险性。”但是他们还是突破了婚姻的禁忌。更不可理解的是,当尤金回来,拉克尔竟然当面对他说自己出轨了,这让尤金大为恼火,一方面他对卡伊说要把这一切告诉卡伊的妻子,另一方面又决定离婚,让拉克尔滚出这个家,无法接受这一切的尤金甚至拿起了那把猎枪,走向了小木屋把自己关了起来,一声枪响,拉克尔以为他自杀了,但是尤金有没有勇气打向自己,拉克尔于是去找了保罗,保罗赶来走进小木屋,之后走出来的他把枪扔进了水里,然后把尤金带了出来,当拉克尔问他对尤金说了什么,保罗说:“我对他说,一个人最糟糕的不是被背叛,而是变得孤独。”
背叛可以接受,孤独无法超越,这是尤金重新走向婚姻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是不是也是保罗在和安内特死水般婚姻生活中坚持的原则?正因为要驱逐孤独,所以宁可背负婚姻中的不道德,也要让两个人走下去。在这样一种婚姻观中,尤金“原谅”了拉克尔,而拉克尔也回归了家庭,现在她说尤金属于自己,说自己必须照顾他,就是一种妥协式的婚姻生活,当然里面已经没有了爱,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存在了——只有婚姻纯粹的形式。与安内特和拉克尔并不幸福的婚姻相比,卡林“很短很有意思”的故事里透露出的婚姻则相对平和,甚至还有被埋没之后被唤醒的爱之激情。他们是在家族聚会结束后回家,在乘坐电梯时遭遇了电梯故障,停电、摇晃、铁门被锁,似乎是婚姻生活的一种隐喻,但是在等待有人前来施救的情况下,两个人开始进入到早已被忽视的“爱情时刻”,他们想起了15年前“喜欢的坐姿”,想起了13年前的爱情,在吃着巧克力抵抗饥饿的时候,卡林问他:“你对我是不是有过不公平?”弗雷德里克含糊其辞,但是很明显内心有秘密,卡林说他承认了,言下之意就是对自己有过某种不忠,于是卡林拿出了一个本子,说里面有曾经暗恋过他的美国女孩迪亚纳记着的关于弗雷德里克的秘密,此时弗雷德里克虽然对迪亚纳的行为感到匪夷所思,但并不否认和迪亚纳之间有过一些故事,但是这个故事也仅仅是迪亚纳的暗恋,弗雷德里克并没有主动。
导演: 英格玛·伯格曼 |
在弗雷德里克的“坦白”中,卡林说其实所谓的秘密都是自己造出来的,说他经受住了考验,于是曾经是按摩师的她为弗雷德里克按摩脚,像一个妻子那样照顾他,弗雷德里克也开始亲热卡林,在电梯狭小、逼仄和黑暗的空间里,两个人在被激发的爱欲中上演了激情戏,“电梯中的爱情时刻”在众人前来施救才结束。无疑,在这个经受了考验的故事里,卡林和弗雷德里克的爱还在,他们的婚姻有些许问题,但还是稳定的,至少13年来,他们没有走向如安内特和保罗那样的冷漠,也没有变成拉克尔和尤金那样的名存实亡。但是在这三种婚姻模式之外,玛尔塔和马丁之间的关系则曲折许多。那是在巴黎,康康舞的激情中,玛尔塔上台参与了一个名为“用大腿夹住硬币”的游戏,在男人贪婪的目光中,玛尔塔不听马丁的劝阻上台,而且还获得了游戏的奖品——一瓶香槟。但是这一切让马丁很生气,但是玛尔塔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而且她喜欢自由,坐车独自离去也不管马丁,马丁愤怒地砸破了香槟。回到她和马丁租住的地方,突然停电了,这似乎是他们爱情遭遇矛盾的写照,但是当那扇门打开,当马丁在暗处表达对她的爱,一切又变成了浪漫:“你的爱人就在门外……让我们在死神面前嬉戏……”门缝里伸进来一只手,门外边响起了优美的吉他声和歌声,门里又放进来一个雕塑,于是玛尔塔沉浸在这种抒情世界中,而在巴黎,他们划船,他们散步,他们自由自在,两个人就这样度过了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两个人的爱是深厚的,但是马丁的父亲死了,家族企业面临财产分配问题,当保罗、弗雷德里克等人前来巴黎让弟弟马丁回去,马丁却拒绝了,因为巴黎有他想要学习的艺术,哥哥们愤而离开,马丁陷入到痛苦之中,但是当玛尔塔出现后,他却对她说:“我不担心自己的未来。”实际上马丁完全没有理会玛尔塔,因为那个时候的玛尔塔已经怀孕,她想要把这个重要消息分享给马丁,几次想要说出口,马丁因为关注于自己的事情,所以都没有让她把话说完。玛尔塔离开了马丁,拒绝和他见面,即使马丁打电话来,她也明确告诉他:“我不会嫁给你的。”停着大肚子她一个人去了医院,在病床上,她看见了墙上树的影子,像看见了巴黎康康舞中的那些性感大腿,她痛苦,她难过,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也是精神上的,对马丁的爱从未改变,但是拒绝嫁给他变成了自我的折磨,就像马丁在那晚唱的那样,爱情变成了在死神面前的一次嬉戏。直到孩子降生,听到哭泣的玛尔塔终于露出了笑容。
《女人的期待》电影海报
玛尔塔和马丁的爱情是浪漫的,更是刻骨铭心的,经历了种种,遭遇了种种,对于他们来说,重要的是爱情而不是所谓的婚姻。在玛尔塔的叙述中,无论光影还是构图,以及更多隐喻的传递,是伯格曼最用心的一部分,对于这份感情的解读,也在超越婚姻关系中得到了升华,所以在玛伊问她为什么不嫁给马丁而生下孩子,玛尔塔的回答是:“因为我爱他。”这个回答是肯定而坚定的,是突破形式束缚的,是最纯粹的。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当玛伊决定和男友亨利克“私奔”的时候,玛尔塔没有阻拦,玛伊也把它当成知心人而拥抱了她。无疑,玛伊和亨利克只是在爱情阶段,甚至只是爱情的初级阶段,当亨利克不想被大人支配进工厂时,他对玛伊说:“我宁愿自杀或离家出走。”而玛伊对亨利克所谓的爱让她也不辞而别,两个人坐上小船开始奔向自由。他们在爱情的“愚蠢想法”中,但是当玛尔塔看见湖面上飘荡的小船,告诉保罗他们私奔了,保罗抽着烟斗里的烟,很淡然地说:“让他们去吧,他们还会回来的。”去吧,是对自由爱情的向往,而去之后的终点却是回来,也就是说,爱情最后的归宿总是回来后的婚姻,总是更现实的家庭生活。
五个女人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其中有彼此之间的冷漠,有欲望驱使下的出轨和出轨之后的原谅,有经受了考验的激情唤醒,当然更有爱情和婚姻中如一的坚守。但是很明显,五个女人在等待中透露出的“期待”,是伯格曼的一种女性视角,是一个女性叙事,那些男人成为了她们的叙事对象,在这个意义上将,男人反倒是一种隐秘的存在,而这似乎是伯格曼的一种设计。在这些的故事里,女人几乎都有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都拥有物质无忧的生活,已走过一百年的家族企业是她们的靠山,在物质无忧的情况下,他们的爱情,他们的婚姻,都成为了一种精神意义的存在,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有着欲望,有着耻辱心,有着脱离现实的浪漫想法,所以在这个意义上,伯格曼对他们则是批判性的。而对于男性,当他们隐身于女性世界之外,当他们成为故事讲述的对象,男人们在其中则反而变得理性,尤金放弃自杀,是因为无法忍受孤独,马丁起初拒绝参加父亲葬礼是因为巴黎有他的艺术梦想,弗雷德里克在电梯里对卡林说的是:“如果我们中间没有智力和勇气,我们是不会在一起的。”
理性的男人,有追求的男人,敢于承担责任的男人,伯格曼让男人们都成为有事业心甚至有理想的人,尤金在写历史论文,马丁喜欢艺术,弗雷德里克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正是他让父亲的企业成为跨过公司,而且他还是保龄球冠军,而保罗,尽管在安内特那里是“弯曲的木偶”,但是他就是一个哲学家,在尤金举枪想要自杀的时候,他的一番话让他回归,“一个人最糟糕的不是被背叛,而是变得孤独。”而当玛伊和亨利克私奔的时候,他抽着烟预言了他们未来的走向:“他们还会回来的。”所以,女人的期待,男人的作为,他们维持着一个叫家的地方,有没有爱,有没有幸福,有没有信任,或者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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