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25《丽人劫》:请以我的名字呼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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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盛极一时的女明星,遭遇无可阻挡的衰落,最后制造了悲剧性的死亡,比利·怀尔德根据托马斯·迪翁改编的电影,似乎又回到了《日落大道》的母题,但是1978年的怀尔德已不再是1950年的自己,他在电影中塑造的“弗罗达”也不再是将他事业推向辉煌的诺玛,同样是过气明星的悲剧故事,两部电影的不同似乎从中文译名中可以窥见:诺玛的悲剧是从如日中天走向“日落”的无情衰落,而弗罗达的悲剧则是一种自毁式的劫难,这样的劫难不仅是时代造就的,也是自我偏执于那个梦幻世界所带来的。

电影以“弗罗达”奔向疾驰的火车卧轨自杀开始,这一种死亡一开始就是关于“弗罗达”传奇的死亡,并以一场葬礼而画上句号。但是怀尔德在这里设置了如《日落大道》中的悬疑,为什么死亡会发生?它通过独立制片人德特威勒参加葬礼的回忆追溯这次死亡的原因,但是这种对悬疑的解读无疑只是一个铺垫,而德特威勒似乎认为弗罗达的死和自己有关——怀尔德就是以一种偏离的方式推出了这个悬疑故事。“如果两周年我没有去科夫岛找她,也许她还活着。”于是进入到了德特威勒的回忆之中,这个回忆包括1947年作为第二助理的德特威勒在片场和弗罗达相识、在海滩上度过一晚的的故事,但这个故事是片段的,真正的回忆是和弗罗达的死亡有着直接的关系:他来到希腊想要造访弗里达,为的是邀请弗罗达出演新剧本《安娜·卡列尼娜》的女主角,但是电话打到弗罗达生活的卡里索别墅,女仆却说她不在;德特威勒坐船来到科夫岛,从别墅后面看到了和伯爵夫人发生争吵的弗罗达,弗罗达骂伯爵夫人是“女巫婆”;后来在街上看到了神色紧张进入照相器材商店的弗罗达,德特威勒为她付了胶卷的钱,但是弗罗达被司机和女仆带走了;后来他设计将剧本藏在了医生的口袋中带到了别墅里,接到女伯爵的电话邀请他去了别墅;在别墅里他见到了弗罗达,她对剧本表达了浓厚的兴趣,尤其喜欢伯爵夫人不喜欢的那个最后卧轨自杀的结尾,但是女伯爵还是拒绝让她出演;后来,弗罗达出现在德特威勒旅馆的房间里,拿出一大叠和名人的通信,希望德特威勒将它们卖掉还钱,受伤的弗罗达自称自己很需要钱,而且告诉他自己被“他们”监视了,此时司机和医生又抓走了弗罗达;当德特威勒第三次来到别墅,弗罗达已经被带去了诊所,而他也被回来的司机打晕,当他醒来已经在旅馆的房间里,旅馆老板给他一张报纸,上面刊载的新闻是:弗罗达已经卧轨自杀。

弗罗达死了,一代明星死了,德特威勒的回忆似乎见证了弗罗达被监视以及虐待的经过,怀尔德正是通过这一层的铺垫制造出弗罗达死亡的悬疑,但是德特威勒自始至终只是一个旁观者,尽管1947年他们有过那一夜的故事,但是他无论如何构不成故事的主角,反而是他三次进入别墅在客观上成为弗罗达悲剧的见证者,弗罗达被囚禁甚至被虐待便成为了悲剧的原因,但是正如那锁着的电话机、白兰地一样,弗罗达也是一个被锁着的存在,甚至她的故事也是被囚禁在孤岛和别墅之中,这才是真正的悬疑。但是怀尔德并没有将这个悬疑抽丝剥茧地展现开来,而是通过葬礼上女伯爵对德特威勒讲述,完整交代了故事真正的内核:死去的不是弗罗达,而是自己的女儿安东尼娅,坐在轮椅上、部分毁容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弗罗达。从此前充满悬疑的故事一下子被揭开了谜底,而且是通过平白直叙的方式交代悲剧性故事,显然这是怀尔德最大的败笔,德特威勒也从一开始的参与者和见证者变成了听众,他和所有电影之前的观众一样,被动地听说了这个和两个女人有关的悲剧。

导演: 比利·怀尔德
编剧: I·A·L·戴蒙德 / 比利·怀尔德
主演: 威廉·霍尔登 / 玛尔特·克勒尔 / 希尔德加德·克内夫 / 何塞·费勒
类型: 剧情 / 爱情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西德
语言: 英语 / 希腊语 / 法语
上映日期: 1978-06-29
片长: 114 分钟
又名: 迷情(港) / 费多拉

而实际上,怀尔德真正给予这个故事悲剧性意义的也就在后半段关于弗罗达对“弗罗达”经历的讲述中。一个是曾经的女星弗罗达,一个是代替自己的“弗罗达”,一个是本来就因为事业而愧疚女儿的母亲,一个则是成为了母亲的重生而失去了自我的女儿,母与女的替换关系暗含着时代的更替,更隐喻了传奇的最终落幕,尽管弗罗达将女儿变成自己看成是一次“重生”,但是它最终以女儿的死亡为结束,死亡是重生的归宿,这不只是个体的悖谬式的命运,更是一个时代难以避免的悲剧——无论是命运还是悲剧,怀尔德通过片名的“弗罗达”将一切都变成了名字的游戏。

这个游戏从一开始降临的死亡就已经发生了,当火车疾驰而来,“弗罗达”选择了安娜·卡列尼娜的自杀方式,她喊出的却是“弗罗达”——一个人自杀怎么可能喊自己的名字?“弗罗达”喊出“弗罗达”实际上更多具有反抗和复仇的意义,因为“弗罗达”是压在她身上沉重的符号,这个沉重的符号属于母亲的传奇,却成为了自己的锁链:弗罗达为了使自己的青春永驻,接受了医生的手术,但是手术出现了问题,她的脸被感染了,当医生剪开她脸上的面纱,弗罗达在镜子面前发出了尖叫:手术失败,一张曾经美丽的脸破相了,甚至因为感染导致了她中风,这对于把事业、名声视为至上存在的弗罗达来说,无疑是一个毁灭性的结局。对于这样的命运,弗罗达也只能最终接受,她隐居在科夫岛的卡里索别墅里,即使毁容,她也活在自恋的世界里,那63面镜子成为这种自恋式完美主义的表达。当十年未见的安东尼娅来到别墅,弗罗达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女儿安东尼娅有着和自己相似的脸,她为什么不能成为那个弗罗达?于是她让安东尼娅重生,交给她和自己有关的一切,让她学着做自己,当“出演自己”的美国电影学院主席亨利·方达将一尊奥斯卡小金人从美国送到安东尼娅手上的时候,“弗罗达”真正完成了重生,接受小金人那一刻拍摄的照片刊登在各大报纸上,全世界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弗罗达,安东尼娅终于以弗罗达的名义开始了电影拍摄。

但是,当安东尼娅成为了弗罗达,她拥有了母亲名字背后的名利,但是却慢慢失去了自我,她爱上了约克,但是母亲却拒绝这段感情,她开始服用安眠药,开始吸毒,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弗罗达将她关在别墅里,终于有一天她接到了约克的电话前去火车站接他,但那只不过是一个骗局,当安东尼娅的希望破灭,她不顾一切冲向了那辆疾驰的火车,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重生和死亡,这就是一个关于“命名”的游戏:在弗罗达是弗罗达的时候,她拥有的就是如日中天的名声,这种名声的背后是她渴望的荣誉,和海明威、毕加索的通信就是这种名人效应最大的体现,而她在别墅里让女儿完成授奖“仪式”,更是为自己打造传奇的欲望体现;但是在她毁容之后,弗罗达也便失去了意义,如同死去的符号;在女儿安东尼娅身上她看到了自己,于是给了她那个名字,完成了重生;但是对于安东尼娅来说,这个名字一开始的确也是名声,但是当不再拥有自己的名字,也意味着自我和自由被剥夺了,她变成了弗罗达的替身,或者说,属于她自己的一切早就已经死了。

《丽人劫》电影海报

安东尼娅成为弗罗达,是一种得到,也是一种失去,这就是怀尔德给这个名字游戏注入的悲剧悖论:在德特威勒闯进别墅发现抽屉里的本子,每一本上都反复写着“我是弗罗达”,这是密集的强调,它是安东尼娅被打造成“弗罗达”时完成自我暗示的练习;在安东尼娅想要自由和爱情却被封闭在别墅里的时候,她在窗户玻璃上反复写下的却是“安东尼娅”的名字,这是重新回归自我的渴望;“弗罗达”深夜找到德特威勒说自己被监视,医生和司机赶到,医生为她注射了一针,然后对她说:“你是弗罗达。”安东尼娅失去了反抗,被他们带回了别墅。从“我是弗罗达”到“安东尼娅”,这是反抗而回归自我的努力,但是从“安东尼娅”到“我是弗罗达”便是永远失去自我的悲剧,而卧轨之前最后喊出“弗罗达”更是对母亲对自我囚禁和抽离的最后愤怒。

但是真正的悲剧或者并不是安东尼娅的死,在弗罗达让她成为弗罗达的时候,女儿早就变成了符号,甚至她最后安排了葬礼,像一个导演一般,让弗罗达在全世界面前演绎了属于这个符号的传奇,这是自私,这是残忍,那么这个悲剧就是只属于弗罗达真正的悲剧:她想要留住名声背后的一切,不惜让女儿身死,这种所谓的完美主义除了保住了传奇,剩下的也只有虚无,在这个意义上,弗罗达对时代的讽刺完全变成了情绪式的发泄,“现在都是些长着小胡子的导演,给他们一台手提摄像机他们就可以拍电影了。”它更像是对时代的刻意排斥,而这是不是也是1978年怀尔德的一种情绪?当德特威勒离开葬礼时感慨道:“这个故事比我为你写的剧本可出色多了。”对于怀尔德来说,在时代不再的现实面前,问题也终于成为了“可由谁来演呢?”的无解,也许不甘心衰落的怀尔德更想说的一句是:“可由谁来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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